她會一邊觀察著幾個重要類股的走向,以及自己投資或即將投資的股票,一邊做著筆記。中午簡單吃個飯,下午等股市休市,她才繼續看她的書或者出門辦事。
但今天跟往常很不一樣。
杉杉一起床,第一件事情不是去開電腦,而是先轉頭尋找某人。
「高陸,你醒了嗎?」她看著躺在床上睡得像個孩子的他,躡手躡腳地下床。
昨天她睡在高陸的房裡,因為高陸生病了,她被他纏得受不了,只好留在他房裡睡覺。
這麼高大的一個男人,平日很強壯的樣子,昨天一回到家居然發燒了。進門時他一個踉蹌,差點跌在她身上。她驚詫地發現──他發燒還一路從合歡山開車回來,而且他昨天夜裡陪她看星星又看日出,根本就沒怎麼睡。
她的高山症在下到海拔兩千公尺以下之後,完全消失無蹤,彷彿那些恐怖的症狀是她幻想出來的一般,而一向生龍活虎的他卻變成病貓了。
伸手撥開他垂在額上的髮絲,指尖忍不住多逗留了幾秒鐘。
這個男人身上混合著勇氣以及冒險等特質,而這兩天相處中,她發現他是一個很棒的肩膀。他當然有缺點,好比很多時候都挺粗魯,可是他一些貼心的設想又讓人心暖暖的。
她如果要談戀愛,找這樣的對象會是很棒的一個起點。
問題在於──她要冒險嗎?
肯冒險是高陸的特質,卻不是她的。即使不願意承認,她也必須說高陸罵她膽小鬼是對的。
她離開床邊,快速地梳洗過後,出門買了幾樣清淡的食物。
不到半小時她就回來了,一進屋裡,發現高陸已經起床,到處在找她。
「我以為你出去工作了,正在想要不要打個電話給你。」高昇看起來一臉不悅,像個找不到媽的孩子。
「我去幫你買早點,基本上我的廚藝跟你的差不多,所以在你生病的時候,還是不要毒害你比較好。」她舉高手裡的清粥小菜說。
「可是我想喝咖啡。」他跟著她進廚房,雙手環住她的腰,把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
「感冒還喝咖啡,所請駁回。」她拍了他下巴一記。「去刷牙洗臉,今天要不要請假別上班了?你今天需要出庭嗎?」
今天早上沒有他的咖啡香喚她起床,她有點不習慣。雖然她也想聞咖啡香味,但還是不要煮為妙,以免某人腹中的咖啡蟲出動,失去理智地搶咖啡喝。
「出庭是不用,你幫我打電話跟助理講一下,號碼我的手機裡面有。」他咳了幾下,邊往浴室走去。
「你怎麼不自己......」她的聲音被那陣咳嗽聲掩去,頓時心軟了。
他都病了,幫他打個電話也好。
走進他的房間,拿起桌上的手機,在電話簿找了找,果然找到李助理的電話。她撥了過去,響沒兩聲電話就被接起。
「高先生,您怎麼還沒進辦公室?賀先生說有個案子要您接......」電話那頭的人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呃......」杉杉打斷她急切的聲音。「是李助理嗎?」
「你是誰?你不是高先生!」她的聲音馬上變得警戒起來。
「很明顯的我不是。」杉杉翻翻白眼,沒想到一早就要被用這種語氣質問。「高陸生病了,今天要請假,麻煩你了。」
「生病?生什麼病?嚴重到不能自己打電話?是不是在醫院?」李助理顯然很有同事愛,一聽高陸生病就緊張得不得了。
這助理也未免太關愛高陸了?!杉杉的臉色馬上沉了下來。
「你可以幫我問問他為什麼不自己打電話,我看他生的是懶病。」杉杉沒好氣地說。「總之,你有問題再打給他,他現在在浴室,就這樣了,再見。」說完她把電話掛了。
高陸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她這副表情,剛剛她的對話他都聽到了。
「誰惹你生氣?」高陸不怕死地問。
「你啦!自己不打電話,害我被質問半天,你是誰?你不是高先生──」衫杉用力地瞪他,活靈活現地學著李助理說話。「很抱歉,我真的不是高先生。」她索性扮起鬼臉。
「哈哈哈!」他朗笑出聲。「不錯,你跟李助理滿合得來的。」他喜歡她剛剛故意說出他在浴室的事情,那表示她是有點吃味了。
想不到有個滿心崇拜自己的助理也不錯,有助於他的感情發展。
「你才跟她合得來,要是她知道是我害你感冒,說不定會殺過來扁我。」杉杉忍不住酸了起來。
「那你就跟她說你是我女朋友,叫她別費力氣啦,我想她會諒解的。」高陸故意開玩笑地說。
杉杉閉上嘴沒有回話。
高陸的臉色跟著沉了下去。
「吃飯吧,都快涼了。」她說著走出房間,坐到客廳開始吃起早餐。
她感覺得到身後的他正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只差沒在她後腦勺燒出個洞。好吧,她就是沒種怎樣?現在她不想去想這問題。
原本她是很篤定不要戀愛的,沒想到愈跟他相處她愈動搖了,而且就算他願意,她真的就能當他是個有性關係的普通朋友嗎?
她──恐怕是不行的。
高陸沉沉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走過來吃飯。杉杉兩三口吃完早餐,將他的藥跟開水擺在他桌前。
「我不要吃藥。」高陸悶著聲音宣佈。
杉杉把他的話當耳邊風,依然把藥往他前面推。
此時門鈴聲響起,她瞪了他一眼之後才去開門。
門外是一個陌生的男人,穿著粗牛仔褲跟襯衫,有點傻氣地對她笑著。「請問高陸是不是住在這邊?」
杉杉點了點頭,拉開門讓他進來。
「高陸,找你的。」她往客廳喊。
高陸三兩口扒完稀飯,一抬頭就看到阿得靦腆地笑著走進來。「你怎麼來了?」忽地快速地跑到門外望了望,那矯捷的模樣簡直不像個病人。「你沒被我媽跟蹤吧?」
阿得搔了搔腦門。「應該沒有,我很小心的。」
杉杉原本要走開,卻在看到這兩個男人怪異的動作之後停下腳步。「你會不會太誇張了?你媽跟蹤他幹麼?」
「高陸,這位小姐是?」阿得看到長相清麗的杉杉,馬上手足無措起來。
「在我的認知中她是我的女人,至於她想自稱什麼隨便她。」高陸沒好氣地說。
「我是他房東。」杉杉抬高下巴。「對了,你房租還沒給我呢!還有,你要給我一半伙食費,你把我爸給我做的便當統統吃光光了。」她爸看到冰箱空空的大約會感動到哭吧!
「嘖嘖,高陸,顯然人家不把你當一回事。」阿得調侃地笑著。
高陸悶著臉走到廚房泡了杯咖啡。
杉杉趕緊追過去。「喂,不是跟你說感冒不能喝咖啡的嗎?你又不是小孩子。」幼稚耶!
高陸倒出三兩下就泡好的咖啡,狠狠喝了一大口。「你這『房東』未免管太多!」說著咧開嘴無聲地對她一笑,然後走開。
「幼稚。」杉杉氣得握緊小拳頭。
「你們兩個別鬥嘴了。」阿得趕緊出來打圓場。「高陸,我已經快被你媽打敗了,她找不到你,成天來找我耶!我看你乾脆一點,去跟那個她中意的媳婦人選約約會,反正這位小姐也不想鳥你,不如你就乖乖回家投降。」
「閉嘴。」高陸警告地瞪著阿得。
「就是啊,你媽說那個梁杉杉小姐漂亮又有氣質,多好又多好,你就娶她啊,讓你們高梁聯姻再造第三高峰......」阿得還在碎碎念,沒發現到杉杉的臉色已經窘紅了。
高陸癱坐在沙發上,看了一眼阿得,又看了一眼杉杉,懶懶地說:「阿得,跟你介紹一下,我的房東太太──梁杉杉。」然後朝杉杉曖昧地眨了眨眼。「這是我高中同學、超級損友──吳友得,那個正牌的水電工。」
杉杉臉紅了起來。
「什麼正牌水電工?你們打什麼啞謎?」阿得好奇地問,但沒人要理他,忽然想通地跳了起來。「梁杉杉?你是梁杉杉?!」
「是的,正是你剛剛說的那個漂亮又有氣質,多好又多好的梁杉杉。」杉杉發現阿得跟高陸是很熟的朋友,說話語氣變得熟稔,還忍不住「虧」他一下。
「好樣的!」阿得一拍大腿。「你居然躲到這邊,你媽怎樣也想不到,高招、高招。」
才說著,阿得腰上的手機就響了。他拿起手機一看到號碼,整個笑臉就垮掉了。「你媽啦!怎麼辦?」
高陸一把將他手機接過去,按下通話鍵。「媽,我不知道你跟阿得感情這麼好,阿得說你常去看他。」
旁邊的阿得苦笑著。
杉杉屏息,生怕高陸胡言亂語把他們的關係說出來。她現在光一個高陸就搞不定,萬一讓雙方家長知道,她的日子還快活得下去嗎?
「小陸?」電話那端的高紀思琴嚇了一跳。「你這混小子,出去像丟掉的,我今天打去你事務所,李小姐說你請假,你怎麼啦?」
「感冒啦,媽。」高陸咳了兩聲。
「感冒?你現在在哪裡?媽媽去看看你,阿得跟你在一起嗎?」
「媽,有人照顧我,我很好。阿得的手機昨天忘在我辦公室,我幫他收著。你別去吵他了,我忙著幫你找媳婦,等有眉目我會告訴你的。」高陸好心地暗示老媽別再打電話騷擾阿得了,以免阿得哪天受不了老媽的哭功,把他供出來了,現在還不是時機啊!
「媳婦?」高紀思琴的語氣頓時飛揚起來。,真的假的?你沒唬我?」
「媽,我怎敢唬你?我又不是不要命了。你找阿得什麼事嗎?」
「說著我才記起,我打給阿得是要找你,你這孩子連手機常都沒開,我找都找不到你。」
「媽,我有時候出庭會把手機關掉,你有事情就留言,我會打給你的。」高陸安撫著母親,不敢說他把老媽的幾個電話設成救護車鈴聲,一響起來他就打死不接。
「我跟你說,過陣子等爾爾跟依依他們兩對度完蜜月回來,我跟你爸打算辦一個小型宴會,把親戚朋友都找來熱鬧熱鬧,爾爾跟高武又不肯補請喜酒,就當是介紹他們給親友認識,到時候你要出現哦!」
「宴會啊?那麼親家那邊的人也都會來嗎?」高陸說著看了杉杉一眼。
高紀思琴的聲音滿興奮,所以站在旁邊的杉杉跟阿得隱約都聽得到內容。
杉衫逃避著高陸的目光。
「那當然啊,怎麼可以不請他們來。」高紀思琴說。
「好,我會到。媽,我頭很昏,要睡一下,晚一點再給你打電話。」高陸又咳了兩聲。
「不用打了啦,你快去追個媳婦回家,我什麼都依你。」高紀思琴開心地說。
「是的,遵命。」高陸笑著掛掉電話,隨即把手機還給阿得。「警報解除,我老媽應該不會再找你了。」
「謝天謝地,我最近被伯母關照得差點沒跪地求饒了。」阿得開心地接過手機。「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有空來我店裡坐坐。」
「我才不要再去做白工。」高陸說,又咳了兩聲。
杉杉看到他咳著,眉頭就皺得更緊。
「這麼小氣,不過幫忙修理點小東西。」阿得說著揮了揮手。「我走啦,再見。」
送走了阿得,杉杉看著他手邊那杯咖啡,忍不住斥道:「誰叫你喝咖啡的?咳死活該。」有人這麼幼稚的嗎?這把年紀了還像個孩子。
「我沒事,過來。」他一把拉過她,將她困在懷中。
杉杉掙扎了兩下,因為聽到他咳嗽的聲音,這才停止掙扎。
「要不是感冒,我真想吻你。」他埋在她頸項間汲取她的香氣。
杉杉僵硬了一下,隨即放鬆了下來。「你乖乖吃藥,感冒就快好,明天如果還不舒服,再休息一天。」
「沒辦法休息,我明天要跑一趟美國。」他賴在她懷中不肯起來。
「美國?」她又僵住了。
「昨天我的合夥人給我一通電話,有個重要案子要我接,是跨國的官司。我需要跑一趟美國搜集一些資料。」他實在不想在這時候離開她,畢竟他們之間的僵局還沒完全打開。
「你要去幾天?」她怎麼開始有強烈預感,覺得自己會很想念他呢?
「不知道耶,要去了才知道。」他抬起頭來看她。「我回來時來接機,好不好?」他直瞅著她瞧,目光灼灼。
她回視著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點了點頭。
「這才是我的乖女孩。」他歎息著埋入她懷中。
唉,要是她一直都這麼聽話就好嘍!
杉衫不知道自己居然會如此深刻地思念一個人。
高陸一去五天,雖然他打過一次電話回來,但她依然感覺很寂寞。
每天早上她醒來時都會恍惚一下,用力地聞一間,總覺得缺少了什麼──而這個什麼,居然就是他煮咖啡的味道。
想不到她也中了咖啡蠱,只不過是聞咖啡味道的蠱。
「杉杉,這些都是我幫你準備的,老爸新研發的菜單果然好吃,看你最近食物消耗得很快。」梁中魁開心地幫女兒裝便當,自從大女兒跟二女兒嫁出去,小女兒杉杉也搬出去住以後,他高超的廚藝就無用武之地。
不過杉杉居然主動回家說便當吃光光了,簡直讓他樂上天。平常他幫她裝好的便當都放在冰箱放到壞掉,沒想到小女兒最近如此捧場。
「爸,你覺得結婚好不好?」杉杉坐在廚房旁的高腳椅上,看著老爸忙著幫她的食物裝盒。
「丫頭看姊姊結婚也想要結婚了?那得先找個合適的人,上次親家母跟我提的,說他家的老三還沒娶,目前也沒有對象,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改天大家先出來吃個飯......」
看著老爸興奮的臉,杉杉不禁翻白眼。「爸,我們去相親過了,你忘了?你把我們拐回家,然後去跟高家那三兄弟吃飯,結果依依跟爾爾早就跟高肆,高武在一起了,還相親呢!」
她不知道高媽媽跟老爸為何會這麼熱中撮合他們,難道因為她跟高陸是兩家碩果僅存的單身者,就這麼隨便被湊成一對?
即使她現在跟高陸不清不楚地糾纏著,但她還是感到不服氣,為什麼她一定要選擇戀愛或婚姻?
「那不同啊,你們再吃個飯,老爸也要審核審核高陸合不合適你。我就只剩你這女兒,可不能隨便被拐跑。」梁中魁頗矛盾地說。
又來了!杉杉已經很習慣老爸的這種矛盾了,既想要她們早日有歸宿,又捨不得她們嫁,高肆跟高武就是這樣被老爸整慘的,尤其高肆為最。
「我這次幫你做的咖哩你要冰好,要吃的時候再微波,飯就不幫你弄了,等想吃再煮新鮮的米飯,這樣比較好吃,還有......」
不管梁中魁的長篇嘮叨,杉杉心思飄到了昨晚那通電話。
高陸從美國打回來,她高興得接電話的手都隱隱顫抖。她鎮定地聽他說話,內心卻呼喊著想見他。
「我好想你,我真想現在可以抱著你,杉杉。」當他在電話那頭這麼說時,她只想飛奔過去他身邊......
「我明天十點抵達台灣,你來接我好嗎?」高陸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來,比平日低沉許多。「杉杉,我不想再跟你鬧彆扭下去了,你做個選擇吧!如果你不來接我,那麼我就知道你的答案了,一回去我就會搬離開你那邊。抉擇的時間到了,你好好想一想吧!」
他怎麼可以這樣逼她?!
杉杉生氣地想。
高陸說完甚至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就掛掉了這通電話。
沒想到他完全不改當律師的本色,這麼知道什麼時候該給壓力。
「杉杉,我說的你聽到沒?中午留在家裡吃飯,等一下老爸出去買菜,你幫我錄十點的美食節目......」
「十點的?」杉杉似乎這才醒了過來,恍恍然地看向手上的表。「現在九點了......」
「是啊,九點了。我要錄十點的,你知道那個我常看的節目......」
「爸,我有事情得走了,那東西改天再來拿。」她跳了起來,從這邊到機場想要一個小時內抵達,那可得需要很多的運氣啊!她邊說著邊往外跑。
「杉杉,你怎麼忽然就要走了呢?」梁中魁追了出去。
「老爸,我有急事,先掰了。」她揮了揮手,拉開步伐跑開。
跑到巷口攔了輛計程車,直奔機場。
她運氣不錯,一路上沒有塞車,但是偏偏司機搞錯航廈,讓她又從第二航廈繞回去第一航廈,所以當她抵達入境大廳時,已經十點十五分了。
「慘了──」她看著手錶的指針,整個身子開始發冷。
入境大廳人來人往,就是沒有她要找的人。
他會不會走了?
沒見到她很失望嗎?
他終於要放棄她了嗎?
她心慌地在人群中搜尋,在搜完一圈後依然找不到高陸的身影,她再也忍不住扶著欄杆蹲了下去。
「啪答」!一滴淚水落在蹲著的腿前,她後悔莫名地迷濛了眼睛。
早點到不就好了?
她怎麼會以為自己還需要掙扎?根本就沒有用,掙扎半天還是沒有用。
她明明就愛上了這個男人,她還想騙誰?!
眼淚一滴一滴的滾落地面,直到一雙腳尖停留在她眼前,她才愣住。
「這位美麗的小姐,你跟重要的人走失了嗎?」低沉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她猛地抬頭,看到那熟悉的、思念的臉出現眼前,看著隨著他蹲低身子而漸放大的臉,她哭了出來。
「高陸!」她勾住他的脖子,邊哭邊捶打著他。「你跑去哪裡了?害我找不到、找不到......」那原本失落的心又開始跳動了起來。
「我不就在這嗎......」他抱住她,溫柔地吻著她的頭頂,輕輕地說。
她圈緊了他的脖子,身子往他身上偎去,輕輕地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