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過白雨蘋和商子廷,誰也不能給他答案。一向冷靜的冷月開始顯得焦惶不安。
「也許黎小姐只是有事出去,你何必這麼緊張?」冷月難掩擔憂的神情,讓白雨蘋感到嫉妒。
「她不可能自己跑出去,難道她不知道外面還有人在追殺她?」
有什麼事情會讓她不跟自己商量,就擅自跑了出去?她又不是不明白她目前的處境。基於這樣的原因,冷月猜測黎心穎可能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他還是無法確定黎心穎現在人在哪裡。
他撥了一通電話詢問司徒汧,這是他唯一想得到的可能性。然而司徒汧也完全不知道黎心穎失蹤的事。
聽到黎心穎不見,雖然時間已經是半夜一點,司徒汧還是和她丈夫羅曄趕了過來。
「怎麼回事?」她問。
「不知道。我剛回來,就發現她不在。」
「有敵人侵入的跡像嗎?」黎心穎不見,司徒汧第一個想到司徒嚴。
「沒有。」
「那就是她自己跑出去的。真是……不要命了。」
「是不是她自己跑出去的不是重點,問題是,她現在人會在哪呢?」羅曄問道。
「司徒嚴抓她抓得很緊,說不定現在她已經被『閻組』的人抓走了。」司徒汧猜測地說。
冷月也這樣覺得,便站起身來。
察覺到他的意圖,司徒汧連忙一把握住他的手。
「冷月,不要衝動。」
「司徒嚴抓她,大概是為了逼我出現。我不現身,她會有危險。」
「既然你明知道他是要逼你出現,還貿然前去,你想去送死嗎?」
「我不能不救她。」
「我知道,人是一定要救的,但不急在一時。你先冷靜下來,我們等天亮行動。」
雖然冷月表面看起來一如往常,但司徒汧從他的眼神中,看得出他不安、焦急的情緒。
「我們?」冷月看了她一眼。「我不會連累你的。」
「這不是連不連累的問題;我不可能坐視不管。」
「你……」冷月坐下來,轉向羅曄,「勸勸自己的妻子吧。」
羅曄笑了一下,「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也想幫忙。」
「你?」司徒汧心中有著和冷月相同的疑惑——
你幫得上什麼忙?
「這些恩怨與你無關,你不需要插手。」冷月說。
「我沒有說要插手,只是我爸爸有個至交是刑事局的人,如果他知道高家命案居然還有生還者,一定會很有興趣。」言下之意,他想借重警界的力量來打擊司徒嚴。
「這不行。這麼一來,冷月也會有危險。」司徒汧不能同意這作法。
雖然藉由高家命案內幕的曝光,可以讓司徒嚴受到制裁;但司徒汧可沒忘記冷月也會牽連在內。
「放心,我不會讓自己人犧牲的。」羅曄保證地說。
「真的嗎?你可以保證冷月沒事?」
「相信我吧。」
「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要去找司徒嚴。」冷月說。
「我知道,我也會跟你去。不完全是為了幫你,我和司徒嚴之間,有些事情遲早必須作個了斷。」司徒汧眸光一冷。
羅曄握住她的手,「這樣吧,天一亮你們就先行動,我去聯絡我父親的朋友。你們要小心。」
老實說,再讓司徒汧回「閻組」涉險,他非常不放心;但有冷月在旁邊,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問題。他相信冷月的能耐。
「嗯。」司徒汧反握羅曄的手,認真地點點頭。
她回頭看了看冷月,發現他正盯著窗外的夜色,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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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先生,不好了!冷月大哥回來了!」
守在「閻組」聚會地的司徒嚴,一大早就接到手下的通報。
「消息這麼靈通,這麼快就回來自投羅網了!」司徒嚴冷哼一聲,「通知所有人員,把冷月給我作掉!」
「可是……」那名衝進來通報的男子,面有難色。
「怎麼了?說!」
「我們弟兄可能剩下不多了。」
「什麼?」
「冷月大哥帶著『血影』殺進來,敢擋他們路的都已經差不多……」
「混帳東西!一個個都這麼沒用,連兩個叛徒都應付不了!」司徒嚴不禁勃然大怒。
「因為對方是冷月……」那名手下小聲地囁嚅著。
冷月對他們來說,一直是大哥等級的人物;雖然領導人是司徒嚴,但事實上,冷月才是「閻組」佔有龍頭地位的人。
他們「閻組」的成員一向慣於服從冷月的命令,如今雖然他已經背叛「閻組」,但誰有膽量和他作對呢?
就算有人敢挑戰冷月的能耐,也不是他的對手;何況,一起殺進來的,還有人稱「血影」的司徒汧呢。
「混帳!我真是養了一堆沒用的飯桶!」司徒嚴氣得發抖。「去把那個女人給我帶過來!」
「是!」
一個鐘頭不到的時間,冷月和司徒汧幾乎已經剷平整個「閻組」。「閻組」的成員看到他們多半就自動讓路;有幾個想搶功勞的,則是成為冷月盛怒下的犧牲品。
冷月救黎心穎心切,很快就直接闖到司徒嚴所在的地方。
一進入這個房間,就看見司徒嚴正拿槍抵著手腳皆被捆綁的黎心穎。
黎心穎嘴巴被封住,無法言語,但在冷月闖進來的那一刻,驀然紅了的眼眶顯示她的詫異和感動。
冷月居然來救她了,而且這麼快……為什麼?
其實他可以不再管她死活的,為什麼還要來救她?
「你們這兩個叛徒,趕著回來送死了?」司徒嚴冷笑地說。
「哼,死的人還不知道是誰,話別放得太早。」司徒汧冷冷地和他針鋒相對。
司徒嚴的目光在接觸到司徒汧的那一刻,倏然轉為怨毒憤恨。
「死丫頭,死到臨頭了還這樣嘴硬。好,我就先叫你沒命。」司徒嚴說著,轉向冷月,「冷月,我要你殺司徒汧。」
冷月知道他是拿黎心穎的命要脅自己,但他不能這麼做。
「怎麼了?沒聽到我說的話嗎?還是你想看這個丫頭死在我手上?」
司徒嚴將槍口移近黎心穎,冷月卻還是不為所動。
黎心穎對他來說很重要沒錯,但他不能拿司徒汧的命來換她的命;他沒資格、也不能這麼做。
何況,就算他殺了司徒汧,司徒嚴也不會真的放了黎心穎。
「冷月。」司徒汧著急地看著冷月。
雖然司徒嚴這老狐狸卑鄙得可惡,但如果冷月不照他的話去做,黎心穎就會沒命了。
冷月對司徒汧搖搖頭。
他不能……
「你捨不得對司徒汧開槍?那這個小丫頭可是會活不了,你要想清楚。」司徒嚴看好戲似的,靜靜觀賞冷月掙扎的神情。「我數到三,一……」
冷月驀然舉起槍來,對自己左肩開了一槍。
「冷月!」司徒汧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想阻止卻已來不及,只能看著他的肩膀血湧如注。
「這樣你滿意了嗎?」
黎心穎睜大雙眼望著他,眼中的淚直流下來。
他在做什麼?她怎麼值得他這樣做?!不值得啊……
司徒嚴愣了一下,突然大笑起來。狂肆得意的笑聲令人覺得震耳欲聾。
「你做的很好,可是還不夠。這一次,瞄準你自己的左胸。」
反正他今天一定要讓這兩個叛徒沒命走出「閻組」,誰先死都無所謂。
眼看著冷月再次舉起槍管,黎心穎拚命地搖頭,淚水四濺。
寧可她死,她也不要見到冷月為她犧牲!
她很想開口叫冷月和司徒汧快走,不要管她,但被封住的嘴讓她無法出聲,只能睜大了淚眼和他們對望。
冷月也正看著她。她看見那雙深沉綠眸似乎在告訴她些什麼,像是遺憾,又像是歉然。
為什麼要對她感到抱歉?!是她對不起他才對呀!從頭到尾,都是她拖累了冷月。她欠他的,一輩子也還不了……
望著冷月的此刻,她幾乎要把一生的淚都流盡。
就在冷月將槍口對準自己的心臟的時候,司徒嚴背後驀然無聲無息地出現一條人影。
「對不起了,冷月,我來遲幾分鐘,害你吃了子彈。」是一個年輕、帶著笑意的聲音。
司徒嚴料不到背後有人,連忙回頭,一把槍正抵在他額頭上。
「什麼?!佾禎你……」
他早就猜測佾禎對他不忠,但沒想到他居然會幫著冷月反咬他一口!
他太大意了!
「不好意思,嚴老,我是受人所托。」佾禎微笑地說,臉上和善的笑意和持槍的手完全不搭軋。
他一大早就接到冷月的電話,要他來「閻組」支持;雖然他立刻趕過來,但好像慢了一點點。還好不算太遲。
「連你也背叛我!」
佾禎聳聳肩,「我不會與冷月為敵,只好與你為敵,得罪了。」
「你!」
「請你放開手中那個女孩吧,我不想見到你腦袋開花。」佾禎依然笑容可掬地威脅道。
可惡!難道他司徒嚴就這樣栽在他們手裡嗎?!雖然心中非常不甘心,但槍口就抵在眼前,他不得不低頭。
司徒嚴鬆開箝制著黎心穎的手,司徒汧連忙過來替她解開身上的束縛。
一鬆綁之後,黎心穎來不及跟司徒汧說謝謝,就立刻衝到冷月身邊。
「你還好吧?」黎心穎含淚拉著他的手。
冷月對她點點頭,想說些什麼,卻覺得精神有些不濟。
大概是失血過多,冷月身子踉蹌了一下,黎心穎趕緊抱住他。
「謝謝合作,嚴老。」佾禎收回槍枝,往冷月他們的方向走去。
見威脅解除了,司徒嚴立刻回復原來的兇惡神情。
他喝令此時圍聚在四周,畏懼不敢向前的「閻組」成員。
「愣在那裡做什麼?給我殺了他們!」
那些殺手手上都拿著槍,卻沒有一個人敢開槍。
這些人剛才不敢跟冷月為敵,現在更是不敢——
雖然冷月已經受傷了,流了很多血,但還有司徒汧和佾禎大哥在,他們又不是想找死。
「怕什麼,混帳東西!你們現在不敢動手,我等一下就開槍殺了你們!」司徒嚴厲聲咆哮。「不信的就儘管退縮,我事後一個個算帳!」
開槍得死,不開槍也得死,那不如拚一拚了!
司徒嚴的威脅奏效,那些手下紛紛舉起槍來圍住冷月等四個人。
司徒汧正想迎戰,突然看到羅曄從走道另一頭匆匆忙忙地跑過來。
他長腿一伸,踹開幾個擋在門後的小嘍囉。
「警隊來了,他們已經將這裡包圍,你們快跟我走!」他急促地對冷月他們說。
那些殺手一聽見這裡已被警察包圍,連忙作鳥獸散,誰也顧不得司徒嚴的命令。
司徒汧和黎心穎攙扶著失血過多的冷月,隨著羅曄所引導的路線潛逃,卻見佾禎仍立在原地。
「怎麼了?」司徒汧回頭問。
「我還是『閻組』的人,不能跟你們走。」佾禎笑著說。
司徒汧聽他這麼說,不禁白了他一眼,「瘋了。」她低聲冷斥。
佾禎還是一臉從容的笑意,「你們先走吧。放心,你們有辦法能潛逃出去,我自然也有我的辦法。」
「我不明白你……」
司徒汧本想說些什麼,冷月以眼神制止了她——
「隨他吧,相信他有他自己的想法。」
既然冷月已經這麼說了,眾人也不好勉強,只好對他點點頭,先行離開。
從羅曄事先安排好的路線,他們安全地逃出警方的包圍網。
在要離開之間,黎心穎有些擔憂的回頭看了看,還見到佾禎立在原地對他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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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冷月身上中的是槍傷,到普通大醫院就診,一定會引來警方的追查,所以羅曄就帶他們到他的私人醫生兼好友所開設的診所。
在醫生準備替冷月處理槍傷的時候,冷月請司徒汧先將黎心穎帶到外頭去。
司徒汧明白他是怕黎心穎見不慣那樣血腥的場面,所以容不得黎心穎拒絕,就將她帶到手術室外。
「冷月不會有事吧?」雖然明知冷月的傷勢沒有大礙,她還是忍不住擔心。
「沒事,這位醫生處理槍傷的技術很好。」因為之前她也曾讓這位醫生治療過槍傷。
「他一定很痛吧,流了那麼多血。」黎心穎說著,眼眶不覺又泛紅了。
她覺得非常自責。如果不是她擅自離開冷月,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冷月更不會受這麼嚴重的傷!
「如果是一般人,大概早就昏死了吧;他還能支撐到這個時候,不愧是冷月。」司徒汧淡淡地說。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不用說這些了,只是,我不知道為什麼你會擅自離開冷月?」司徒汧銳利的眼直盯著黎心穎,彷彿要看穿她的心思。
雖然這次的風波是黎心穎引起的,但她和冷月一點也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因為就算黎心穎沒有被司徒嚴抓走,他們倆和「閻組」之間的恩怨,遲早也該有一個了結。
如今,「閻組」已破,她和冷月從此不用再承受司徒嚴無所不在的壓力,今他們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解脫感。
她比較好奇的是,明明生命一直受到威脅的黎心穎,怎麼會突然離開冷月的保護呢?相信其中必有不尋常的原因。
「我……」她考慮該不該說。
「希望你說實話。」看出黎心穎的猶豫,司徒汧又認真地補上一句。
她雖然不想提起白雨蘋請她退讓離開的事,可是她更不願意蒙騙司徒汧,所以就將當初白雨蘋對她說的話,一一轉述給司徒汧。
聽著聽著,司徒汧的臉色越顯難看。
「你居然會相信那個女人的話?真是叫人火大!不過,白雨蘋這人也未免太下流了。」
「怎麼說呢?」
司徒汧冷哼一聲,「冷月肯跟白雨蘋復合,那才有鬼。我告訴你,她跟你說的話,沒有一句是真的;她是為了要逼走你,故意捏造那些謊言的。」
「是嗎?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不知道白雨蘋從冷月房裡走出來是怎麼回事,但我可以確定的是,冷月愛的人是你。」
「冷月愛我?」黎心穎愣住了,幾乎不敢相信她所聽到的。
「你自己感覺不到嗎?冷月很少對一個女子這麼特別。」
她知道冷月一直以來都對她很好,但她不敢相信冷月居然是愛她的。
「可是白雨蘋說……」
「別信她說什麼。我想白雨蘋應該也知道,冷月愛的人是你而不是她,才會想出這麼賤的謊言逼走你。」
「這……」一時之間聽到這些話,她有些難以接受。
「我不強迫你相信我,但事實如何,你自己總會感覺得到的。冷月這個人,不太喜歡說話,通常不會藉由言語來表達他內心的想法和感受,可是只要你用心去體會,就會發現在他冷漠的外表下,其實比任何人都溫柔。」這是她和冷月相識十多年對他的認知。
正說著,手術室的門打開了,羅曄隨著他的醫生好友走出來。
醫生對門外的兩個人點點頭,先行離開了。
黎心穎和司徒汧連忙站起來,向羅曄詢問冷月的情況。
「冷月很好,相信那一點槍傷對他來說不算什麼的。」羅曄一貫溫文的微笑著。
「那我就放心了。」司徒汧說著,轉向黎心穎,「你進去看看他吧。」
「你們……不一起進去嗎?」她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先進去吧,我想冷月現在最想看見的人是你。」
司徒汧說完之後,拉著她的丈夫逕自離去。
黎心穎見狀,猶豫了一下,還是急忙踏進手術室。
她希望親眼見到冷月平安無事。
一走進手術室,正好和要走出來的冷月正面相對。
「你沒事吧?傷口很疼嗎?」她抬起頭,關心地問。
冷月瞥了一眼纏上層層繃帶的傷口,若無其事的說:「沒什麼。」
「對不起,因為我亂跑,才會連累你受這樣的傷,對不起,我真是太糟糕了!」一見到冷月,她連忙道歉賠罪,豆大的眼淚又不禁落了下來。
「我沒事,你別哭了。」冷月毫不介意地說,順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滴。
黎心穎見他如此,忍不住伸出手輕碰他的傷處,「你真的沒事嗎?不會很痛?」
冷月搖搖頭,卻握住她的手,移到自己的左胸處。
「我不值得你相信嗎?問這麼多。」
剛才在裡面處理傷口的時候,他一直很留意門外的一舉一動;所以黎心穎和司徒汧交談的聲音雖然微細,他還是聽得很清楚。
這筆帳,他會找個時間好好和白雨蘋算算;不過,他發覺自己也該檢討——
為什麼會讓黎心穎感到這麼不可信任?
他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愛她,可是她也應該明白吧。
冷月心中這麼想,卻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牽著黎心穎往診所門外走去。
「算了,我們回家吧。」
他遲早會讓她明白自己的心意的,不急於一時。
黎心穎的手一直讓冷月握在胸前,藉由這樣的碰觸,她清楚地感受到他沉穩的心跳。
她最喜歡躺在冷月胸前聽他的心跳聲,那總讓她有一種安心的感覺。
不知不覺中,她抽回自己的手,張開手臂緊緊環抱住冷月。
突來的舉動讓冷月微微愕然,不過他沒推開她,反而順勢擁著她,任她將小巧的頭顱倚靠在胸前,傾聽自己的心跳。
「聽得這麼認真,你聽到了什麼?」過了許久,冷月忍不住好奇地問。
黎心穎抬起頭來,微微一笑,將冷月的大手也放置到自己左胸前。
「聽到和我一樣的聲音。」
「嗯?」
「愛你。」她說。
愛不一定要說出口;有心,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