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裡,友藏大師為首,武麒,易禹安分坐大師兩旁,而底下除了和尚外,來寺裡遊玩的公主千金們也在其中,大家都靜心聽大藏大師說佛。
面對皇室的公主千金們都是塵世之人,無法接受太深難的佛理,所以友藏大師的說法以佛經故事為主,由淺而深,讓眾人聽得聚精會神。
武麒耳朵聽著師父說佛,心中卻無法定下來,因為無心沒來。午膳時沒見到她,此時她也沒來大殿聽佛,原來他以為她只是感到羞怒,氣一會就沒事了,也不會特意放在心上;
但是無心一直沒出現在大家面前,想來應該還在生氣,所以不願見到他才不出房門。
那他就必須快些當面向她道歉了,畢竟是他逾矩在先,不能怪無心生氣不理人,只希望晚膳時無心會出來用膳。
本是安心定神的宏佛法會,武麒卻因為心中有事而無法定下心,也讓他終於明白何謂「如坐針氈」了。
要用晚膳時,無心的房裡傳來了霞姑的勸慰話語:「小姐,你在房裡用午膳,現在連晚膳都要留在房裡,這不成的。」霞姑聽到無心又不出去用膳,大為反對。
「霞姑,我頭有些疼,不想出房門。」無心淡漠說道。
「小姐,你是真頭疼,還是為了武殿下而不出房門呢?小姐你可別忘了自己的責任,也要記得夫人的交代和夫人的期盼,千萬不能使性子而誤了大事。」霞姑不客氣地指出。
無心臉上的神色更冷了。為什麼大家都要逼她做她不想做的事呢?她索性拿起桌上的書本,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起書來,不想再聽霞姑的話。
「小姐,現在不是發小姐脾氣的時候。有這麼多位身世不凡的女子要爭奪太子妃之位,小姐你的機會本就小,現在又鬧脾氣不肯出門見人,這會讓武殿下對小姐的一時好感消失的。小姐,我們不能冒這樣的險啊。就算小姐不想想自己,也要顧念著夫人。夫人的年紀大了,小姐怎忍心讓夫人待在邊宮那樣的地方受苦呢?小姐,你認真想一想,要考慮清楚來啊。」霞姑走到無心身旁,繼續叨念著。
但是無心就是一副充耳不聞的模樣,似乎將耳朵給摀住了,對霞姑的話一點表示也沒有。
霞姑百般勸說都無動於衷,最後只好忿忿地走出廂房。
※ ※ ※
晚膳時,武麒在眾多位女子裡找無心的身影,但很可惜仍是沒看到,讓他好失望,也更想見到無心了。
武麒邊用膳邊想著要如何去找無心,非常心不在焉。禹安好幾次找他說話,他不是沒聽到就是回答得牛頭不對馬嘴,顯得心事重重。
用完膳後,武麒緩步回房,在廊上遇上了霞姑,他忙叫住人。
「霞姑見過武殿下。」霞姑向武麒行禮道。
「霞姑,你家小姐怎麼了?為何沒見她出門用膳呢?」武麒急問。
霞姑則是一臉的擔心表情。「小姐說她頭疼不舒服,所以不想出門。奴婢為小姐準備飯菜端到房裡,小姐也是吃幾口就不吃了,小姐的臉色又很蒼白難看,小姐這模樣真讓奴婢掛心呢。」
「她真是臉色不好,吃不下飯?」武麒皺著眉頭再問。
霞姑用力點點頭,還加了些話:「殿下,奴婢還聽到小姐在偷偷地哭呢?問小姐為什麼,小姐也不肯說,不知道小姐是不是被人欺負了,奴婢真的好擔心啊。」武麒一聽臉色更凝重了,恨不得馬上就去看無心。
「殿下,您還有沒有事要問奴婢呢?」霞姑看著武麒。
武麒對霞姑微微一笑,搖搖頭。
「那霞姑就退下了。小姐住在西廂房最裡面的一間,房間靠近後園又有扇大窗戶,奴婢要去看小姐的窗子有沒有關好,以免小姐睡覺時著涼了。殿下,奴婢告退。」霞姑對武麒倚身行禮後離開。
離去的霞姑笑得很開心,她想殿下應該會親自去看望小姐的。
霞姑的一番話真讓武麒有了主意。臉上掛著微笑,他知道要怎樣去見無心了。
※ ※ ※
窗戶完全被推開,一個白衣女子坐在窗旁,手中正拿著書。
她低著頭,似乎看得很入迷,但她的眼光卻始終停留在一行字上,就算再難懂的意思,她看了一個晚上也該看懂了才是。
無心歎了口氣,喟然地將書本合上。她根本就無法靜不下心來,甚至連最喜歡的書本也看不入眼,她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浮躁、煩悶。
無心將書本放在桌上,轉身趴在窗邊看著外面的月色。今兒是十三,雖然還沒到十五,但是月亮已經是又圓又亮,清亮的月光柔和迷人,就像是武麒看著自己時的眼神……無心趕忙搖了下頭,怎麼自己又想起他來了?
她在去與留之間想了許久,仍是沒有答案。留下來,她不曉得自己該如何去面對他;但她不能讓娘失望,毀了母女團圓的唯一希望,而且她也不想離開武麒,他的身影好似在她心中生了根般,讓她怎麼拔除也除不了,徒讓自己的心傷痕纍纍罷了。她到底該怎麼辦呢?無心又歎了口氣。
「為什麼歎氣?」
無心聽到聲音的同時,一張熟悉的臉突然出現在窗外,和她面對面看著。無心嚇了一跳,差點失聲叫出,小手撫著胸口,不明白他怎麼會平空冒出。
「你……你怎麼會出現的?」無心驚訝低叫。
「來看你啊。」武麒笑說,俐落地由窗子躍進房裡。
看到武麒竟然跑迸房間,無心皺起眉頭。「殿下,這是女子閨房,請離開。」
武麒不管無心的話,反問她:「你身體不舒服好點了沒?要不要緊?需要看大夫嗎?」
關心地拉起無心的手腕量她的脈搏。
「是誰告殿下無心身體不舒服?」無心不答反問。
「我遇上霞姑時,她告訴我的。嗯,脈搏正常,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外,其餘看起來都還不錯。」武麒邊觀視無心的氣色邊回答。
果然是霞姑。霞姑對娘真是忠心不二,就算她不去見武麒,霞姑還是有辦法引武麒來看她,高超的手段讓她想不服氣都難。
「無心沒事,謝謝殿下關心。」無心抽回自己的手,後退一步淡淡說著。
武麒看她客氣疏遠,就明白她還在生氣。「無心,還為早上的事不高興是不是?」
無心再退了兩三步。她看著武麒搖搖頭,臉色平和。「殿下多心了,無心沒生氣,只是有些累了想休息,請殿下離開。」依然是冷漠拒絕他的關心。
武麒不愛看到這樣冷冰冰的無心,走前兩步真心道歉:「無心,我明白你在生氣,早上是我不對,我逾距了,很對不起,我向你道歉。別生氣了,是我太唐突了,你想怎麼責備我都可以,要我負責也可以。無心,只要你別再這樣不理我,好不好?」這可是他第一回對女子這麼低聲下氣說話。
看武麒那麼誠心,無心冷硬的心被軟化了。老實說她也沒生什麼氣,只不過想使些小性子。現在看他那麼有誠意來道歉,無心當然也願意接受。正想回答「好」時,無心卻發現霞姑竟站在窗外監視著房裡。發現到她在看她時,霞姑還一直指示她快點頭,又比手勢要自己和武麒和好,儼然一副命令的模樣。
無心就是再沒脾氣,對霞姑再尊敬,見她是如此干涉自己的行為,她也大為反感。叛逆之心頓起,這回她真的生氣了。
「殿下和無心之間沒什麼好說的,請殿下離開吧。」
無心冷著臉,拒絕接受武麒的道歉。
武麒不相信無心會那麼的絕情不通理。女孩子總喜歡能被多哄哄,所以他仍是笑道:「那要怎樣你才肯原諒我呢?只要你說得出,我一定做到。」
無心對窗外霞姑的比手劃腳視而不見。她的倔脾氣被激起,絕情的話語衝口而出:「那就請殿下別再來煩無心了,無心配不上殿下,就當我們從來就不曾認識,以後也不會再有瓜葛。我們不過是陌生人罷了,請殿下離開。無心說出來了,還請殿下守信做到。」
現在的無心冷情得讓人心寒。
武麒臉上的笑漸漸從他臉上消失,變成一臉的平靜,平和中又帶著令人膽寒的冷肅。無心的話夠清楚了,他若還不離開,真就是言而無信的小人了。
「本王說到就會做到。」武麒一字字他說出,然後大步走向門口,大方地開門離開,既是變成陌生人了,何必在乎旁人會誤會呢!
武麒前腳剛離開,霞姑便氣急敗壞地想進門來,而無心卻先一把將門給鎖起來,也快步走到窗旁將所有窗子都上鎖,然後快速上了床,不管七月天的暑熱,鑽到棉被裡,將她整個人都密密地包裹了起來,如此她就聽不到外面的聲音了。
棉被的熱氣悶得無心汗如雨下,臉上濕滑一片,不知道那是汗水還是淚水。若可以,她願自己能永遠藏在這裡,不用再出去面對任何人。
經此一事,武麒想必連看也不會再看她一眼了,遑論會選她為太子妃。她毀了娘的希望,也毀了母女團圓的機會,更傷了……傷了無辜的武麒,這才是她心中最難過、愧疚的事。
剛才說話時完全是她衝口亂說的,現在回想起自己所說的話,無心的心有如被螞蟻啃噬般痛苦。她不是故意要這麼說的,她真不是有意的。
無心的小手搗著自己的唇,嚶嚶地哭了起來。從她八歲明白自己身世後己不曾哭過……
她該怎麼辦?她將所有事都弄擰了,怎麼辦呢?
※ ※ ※
「小姐,醒醒,醒醒啊,小姐……」
一陣的搖晃伴隨著耳旁的叫聲,無心拼盡了所有的力氣才睜開如千萬般重的眼皮。她腦袋裡好似有幾百個人在裡面敲鑼打鼓,疼得她好難受。
霞姑看無心醒了,高興地道:「謝謝老天爺,小姐你可醒來了,感謝上蒼保佑,小姐沒事了,沒事了,真是托上天之福啊!」
「霞姑,你……你在做……做什……麼?」無心不知道霞姑高興什麼,一開口卻被自己虛弱的嗓音嚇了一跳。
「小姐,你可將霞姑給嚇死了!小姐關上了所有的門窗,任霞姑在外喊破了嗓子小姐也不開門,霞姑好擔心小姐,只好找來寺裡的和尚將門給撞開,幸虧門早些撞開了,否則小姐早將自己悶昏了。小姐,你若嫌棄霞姑多事,可以告訴我,但怎能做傻事呢?萬一小姐有個意外,霞姑是萬死也無法向夫人交代的,夫人只有小姐一個女兒,到時夫人也會難過得活不下去。
小姐,你怎麼可以想不開呢?小姐你實在是太不應該了。」霞姑邊拭著淚邊說,關心的神情裡還帶著餘悸猶存的驚恐。
無心聽明白了,掙扎地讓霞姑扶著坐起。她拉著霞姑的手搖搖頭,有氣無力他說:「霞姑,你誤會了,我不是想不開,這只是個意外,下次不會發生了,放心。」她看得出霞姑是真心關心自己。霞姑一直很照顧她,她不該用那樣的態度對待霞姑的。
「不是就好。小姐你太不小心了,真要嚇去霞姑的半條老命呢。」霞姑拍拍胸口,鬆了口氣。
「霞姑,對不起。」
「任何天大地大的事都不如小姐的性命重要,只要小姐沒事,要霞姑做什麼都可以,小姐不必說對不起的。」霞姑笑笑,細心地為無心拉拉衣裳。
霞姑關懷的舉動讓無心更難過了。她為了自己莫名其妙的生氣,不但打壞了霞姑的計劃,還氣走了武麒,她真是個笨瓜啊。想到就傷心,她摟著霞姑,難過地掉下眼淚。
「小姐你哭了?」霞姑驚訝地發現。她有十多年沒見到小姐的眼淚了。
無心忙拉起衣袖擦去眼淚,掩飾道:「沒有,我沒哭。」
霞姑不是傻子,大略也能猜到無心的心事,她假意地歎了口氣。「小姐對武殿下說了那麼絕情的話,我想小姐是做不成太子妃了,那留在玉福寺也沒用,明天天亮,我們和殿下說一聲就先回宮,免得在這浪費時間。」
無心臉色驚慌地搖頭。「霞姑你真要放棄了?不要,不要啊,霞姑。」
「小姐,現在你說不想放棄又有何用?絕情的話都說出去了,難道還能收回嗎?小姐,這次你真做的太過分了。」霞姑忍不住斥責無心。
無心紅著眼不知如何回活,但她真不想就這樣離開,她想和武麒道歉,為她無禮傷人的言辭道歉,但他會接受嗎?
霞姑將無心滿臉的懊悔看人眼裡,嘴角一動,再輕輕出聲:「雖然小姐你做錯了,但是事情或許還有挽回的餘地,就不知小姐想不想補救了。」
無心飛快地捉緊霞姑的手,急急點頭。「想,我想補救,只要能彌補我犯的錯,我什麼都願意做。要如何做呢?霞姑你說,你快說啊。」無心的急切讓霞姑滿意,只要無心肯聽她的話,那她保證武殿下不但會原諒無心,而且會對無心更好。
霞姑先扶無心躺下。「要如何做,霞姑會告訴小姐的,但是現在小姐最需要的是休息,好好睡一覺,恢復精神了再談。」
霞姑故意吊胃口,是為了給無心不聽話的小小懲罰。服侍無心睡下後,霞姑就離開了。
無心明白自己有錯,也不敢多問,雖然心中焦急也只好按下,順從地閉眼睡覺。霞姑真的有辦法嗎?
※ ※ ※
原是碧空如洗的晴朗天氣,不知何時飄來了幾朵烏雲,然後烏雲愈聚愈多,在一道閃電過後,傾盆大雨狂洩而下,整個昆山籠罩在一片雨霧中。
下雨天也不能出門看風景,在玉福寺內的公主千金們更無聊了,一片的哀聲歎氣聲。
武麒一整天都在靜心禪室裡打坐,依著友藏大師傅授的法門練氣。練氣時最忌分心,否則會走火入魔,也是屏除雜念的最好時候,尤其經過昨晚的事情後武麒皺起眉頭,不讓自己分神去想她了。他重又定下心,閉眼繼續打坐。
時間一刻刻過去,武麒再睜開眼時,已是天黑時分了。他和師父一起用晚膳,飯後陪著師父說話。明天他就要離開了,不知下次師徒再見是何時。
一直到快三更天時,武麒才離開。
回到房裡,武麒脫了外衣就要上床,但眼光卻還是不由自主地看向掛在架上的淺藍外衣。歎口氣,他忍不住走前拿下衣裳放在鼻端聞了下,一縷淡淡的香味充斥在他胸臆間。
他閉著眼去感受那股優雅香味,也想著這香味的主人。
不過很快地武麒臉色一沉,將衣裳用力擲到地上,大步走向床鋪便要休息了。明天他要叫僕人將這衣服拿去洗了,他不該還留著這不屬於他的香味。
可是他才剛躺下,卻又馬上起身,無奈地走到被丟在地上的衣裳前,撿起衣裳撫順再重新掛回架上。
就算洗去了香味,他能立刻忘了人嗎?何必自欺欺人呢?
武麒苦笑著,再走回床鋪時,窗外一個輕輕的噴嚏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武麒迅速來到窗邊推開了窗子。窗外還下著雨,一個濕淋淋的人兒就站在窗外,睜著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臉上掛著祈求的神情。
乍然看到無心,武麒心中一動,但一想到她尖銳的話語,他克制了臉上的激動神情。她想做什麼?他語氣冷淡地丟下話:「下雨天只有傻子才會站在外面淋雨,你不是傻子就快點回房吧。」說完便又將窗子給關了起來。
但等了一會,武麒並沒有聽到腳步離開的聲音。
他不放心地又推開窗子,見無心果然還是站在外面,整個人都濕透了,髮絲全貼在身上,臉色也白得嚇人。
就算無心的話再絕情傷人,看她這模樣,武麒也忍不住內心的擔心。他對無心低叫:「你瘋了,為什麼要淋雨?快回房啊!」
「無心……是來道……歉的,對不……起。殿下你……你原諒無心好嗎?」無心對武麒笑得楚楚可憐,費力地吐出話。
「現在不是說這話的時候,你快回房,再淋雨你會生病的。別再淋雨了,快離開!」武麒眉頭糾結地命令著。
無心卻很堅定搖頭,語氣虛弱地道:「昨天那些話都不是無心的本意,是在生氣下胡亂說的,所以現在特地來道歉。對不起,殿下你肯原諒無心嗎?」
「我說過我不想談這事,你快走,別再淋雨了,快走!」武麒語氣焦急。她以為自己是鐵打的身子嗎?再淋雨下去她會病倒的。
「不,殿下不原諒無心,無心就不離開。這場雨是老天要懲罰無心的,無心甘心受罰。
」她臉色已泛出青紫了,身子也禁不住踉蹌了下。
見無心這樣,他還有什麼氣、什麼怒呢。武麒立刻開門衝出,抱起雨中的無心轉回房。
武麒將無心放在椅子上,先關上四周的窗子,立刻取來大布巾為她拭去身上的雨水,焦心地斥責她:「你看你全身都濕成這樣,為什麼要站在外面淋雨呢?你知不知道這樣會得風寒的?你真是個大傻瓜!」
無心看著武麒手忙腳亂地為她擦拭。他還是很關心她,太好了。她揚起笑容道:「這是負荊請罪,只要殿下能原諒無心,無心就算生病了也值得。」
心腸再硬的人聽到這樣的話也會心軟,何況是對無心眷戀情深的武麒呢。他停了停手中動作,馬上又繼續擦拭無心的頭髮,責備她的語氣也變得溫柔:「傻丫頭,你真是傻得可以啊。」語句中還包含了無限的疼惜、愛憐。
無心不在乎被說是傻丫頭,能和武麒重修舊好才是最重要的。不過,她也付出不少的代價,身體一陣陣的冷顫,連打了幾個噴嚏,開始頭疼了。
「不趕快換下濕衣服,你鐵定生病,我馬上抱你回房。」武麒看無心這樣,急想將無心抱起。
無心卻拉住武麒的手阻止道:「不能,殿下送無心回去,萬一被人看見了就很麻煩,而且無心也不想驚動其他人,無心可以自己回去的。」她從椅子上站起,但一陣頭昏讓她幾乎站不住腳,又頹然地坐下。
「你這樣我怎能放心讓你自己回去呢?既然你不想驚動到其他人,那就留下來,不過你要先換去濕衣服。」武麒抱起無心到屏風後,再從衣櫃裡拿了套他的乾淨衣褲交給無心,然後便走出房間。
無心顫抖著,十分費力地脫下自己身上的濕衣裳,用布巾將身子拭乾再套上武麒的干衣裳。不過是簡單的脫衣、穿衣動作,就已讓無心氣喘吁吁,整個人都快站不住了。
房門傳來開啟、合上的聲音,武麒走回房,站在屏風外,問:「無心,衣服換好了沒?
」無心扶著屏風、紅著臉走出。武麒的衣裳好大,上衣都超過了她的膝蓋,手袖的肩線亦垂到她的手肘了,而褲子她是折了三折又三折,還是太長了。她看起來就像是小孩穿大人衣裳那麼好笑。
「很可笑吧。」無心低頭審視自己,有些為難情。
武麒沒笑,上前溫柔地扶住無心。無心在過大的衣裳襯托下反倒顯得格外嬌弱無助,讓人好想摟她入懷保護她、疼惜她。武麒扶著無心坐回椅子上,為她擦著髮絲。「我已經讓僕人去燒熱水送來,你浸浸熱水會感到較舒服的。」
無心不好意思地低語:「無心還是為殿下添麻煩了,對不起。」
「我喜歡麻煩。」一句若有似無的細語飄過無心耳旁。
她忙抬頭看著武麒,武麒只是輕撫了下她蒼白的臉蛋,繼續為她擦著頭髮。無心低下頭笑了,雖然那句話聽得不很清楚,但是無心真的聽到了。
敲門聲傳入,武麒先扶無心站在屏鳳後,再讓僕人進門。
兩個侍衛抬了桶熱水走入浴室,倒好熱水走出後,其中一人又送了壺熱茶和小火爐進來放在桌上。
「殿下,需不需要屬下留下來伺候?」僕人有禮地問。
「不必,你們下去吧。」武麒吩咐著。
待僕人走後,武麒自屏風後抱起無心走入浴室,將她連人帶衣地浸入浴池裡。
無心驚呼:「啊!衣裳弄濕了。」
「衣裳濕了沒關係,你現在身子虛弱,我不放心你一人在浴室裡。」武麒語氣關切,還為無心將已擦乾的頭髮用布中挽起,以免又弄濕了。
武麒貼心的舉動讓無心感動。她望著武麒,眼兒有些紅了。
「怎麼了,不舒服嗎?」武麒大手抬起無心的小臉觀視,擔心道。
無心搖搖頭,想笑又忍不住想掉淚。從沒人將她看得如此重要,小心地呵護著,她怎能不受感動。
「殿下,你對無心真好。」
「對你好是有目的,等你身子好了時,我再好好教訓你一頓,以懲罰你對我說出那麼不禮貌的話。丫頭,你心服嗎?」武麒故意瞪大眼,裝成很兇惡的模樣。
無心被逗得咯咯笑了。「無心當然心服,願意任憑殿下處置。」
「嗯,孺子可教也。」武麒點點她的鼻頭也笑了。
在熱水的浸泡之下,無心的臉色由蒼白轉為紅潤,身子也不再冰冷,整個人看起來有精神多了,這使得武麒很高興。「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身子熱呼呼的、頭不昏了,無心覺得舒服多了。」
無心對武麒輕快笑著。
聽到這樣的回答,武麒提著的一顆心終於可以放下。「那很好,你等等,我拿乾淨衣裳來給你換上。」
走出浴室再拿了套衣裳進來,對無心笑笑就走出去。
無心從浴池起身,脫去濕衣裳,擦乾身子。穿上乾淨衣褲後走出了浴室。
武麒坐在桌旁,看無心走出來,對她招招手。
無心順從地走到他身邊。
大手一攬,武麒將無心拉到膝上坐,解開她頭上的布中,一頭烏黑長髮順勢而下,髮香撲鼻。
「你好香。」武麒忍不住低語,在她發心、臉頰印上一吻。
無心害羞地整個人靠人武麒懷中,不好意思地看他。
無心又在自己懷中了,武麒心滿意足地抱緊她。
他不會再放開她了,他要這女子陪他一輩子。
無心看到火爐上的茶壺,伸手便要為武麒倒茶,不過她的手才剛碰到茶壺把手,武麒的大手已先一步將茶壺拿起,倒了杯茶給無心。
無心拿起茶杯,恭敬地呈到武麒嘴前。「殿下請喝茶。」
武麒哈哈一笑,不客氣地就著無心的手喝了口茶,再將茶杯送到她嘴前。「你也喝口。
」無心喝了茶,發現自己和武麒剛才就口喝茶的是同一個地方,不禁感到不好意思,有些害羞無措地抓著自己的髮絲把玩著,不敢看武麒。
武麒大手掌撫了下無心的額頭,想到她剛才淋雨的模樣,既是擔心又不捨,忍不住再次斥責無心:「你沒發燒、沒得風寒真算是幸運了,下回不准再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再做這樣的事,我真會狠狠教訓你一頓的。」
無心當然不敢說不好,聽話地點點頭,解釋著:「對不起。無心實在不知該怎麼做才能讓殿下原諒無心,就想來找殿下解釋。但是那時殿下不在,無心不敢站在門口等殿下回來,只好繞到窗外等著。哪知天空開始下起雨來,無心想回房又怕見不到殿下,只好淋著雨等殿下回來。淋著淋著,就濕透了。」她愈說愈小聲,對自己的幼稚行為也有些不好意思。
武麒心疼地抱緊懷中人。「無心,我的傻人兒,答應我,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能再這麼對待自己。若你因此而生病了怎麼辦?你難過我也會不舒服啊,下回絕不能再這樣了,明白嗎?」他慎重地叮嚀無心。
無心點點頭,但也有疑問:「無心明白,下回不敢了。可是無心生病該只有我自己難過,為何殿下你也會不舒服呢?殿下你也生病了嗎?」她歪著頭,問得單純天真。
武麒忍不住捧起了她的小臉,嘴湊過去吻住了她的唇。不過才吻過她一次,他卻像上了癮般,腦裡。
心中所想的全是無心的身影,千念萬想的只想再擁有她一次。一嘗到她的甜美,他便深深無法自拔。
當武麒吻上自己時,無心只愣了下隨即想起他教過的話,急忙閉上眼睛。雙唇一碰觸,那種莫名的戰慄感又出現了。無心覺得身子軟綿綿的,全身的力氣都像被抽乾般,又好似輕飄飄地走在雲端上,身子更加同被放在火爐上烤一樣,一直熱了起來。千般滋味同時充斥在她體內,使無心不知該如何做,只能更加抱緊了武麒的肩頭。
這個吻不知持續了多久,當武麒放開無心再抬起頭時,兩個人都已是氣喘吁吁了。
「殿下。」無心將小臉埋在武麒的肩窩。她心跳得好急,又是歡喜又是羞怯。她明白親吻是夫妻才能做的事,但她不後悔將自己的吻給了武麒。除了他之外,這世上沒人能對她這麼做了。
「無心。」武麒輕喟一聲,吻再次落在無心的頰邊、耳朵上,也點點地落在無心潔白的皓頸上。
「好癢啊,呵……」無心被武麒的吻逗得直笑,閃躲著要避開,不過一會笑聲沒了,兩個人影又相疊在一起。
折騰了一晚也真是累了,無心閉著眼沉醉在武麒的熱情裡。這個吻似水般輕柔迷人,溫柔的舒服感覺讓無心陶醉。
武麒直到饜足了才放開無心。無心閉著眼靠在他懷中,久久都沒睜開眼睛,他覺得好笑想調侃無心時,卻發現原來她竟是睡著了。親吻竟能睡著,不知是他不夠魅力,還是無心太入迷了。不過想到她站了一晚上又淋了雨,也真是累壞她了。輕輕地抱起無心走向床,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他上了床躺下,將無心攬入懷中,兩人相擁而眠。
而在同一個夜晚,窗外同樣下著雨,有對男女卻又鬥起氣來了——「盈兒,你要我說多少遍呢?我和蘭香公主沒什麼,只不過她跌傷了,我剛好看見便為她包紮罷了,我們真的沒什麼。」
在赫連盈兒的房裡,易禹安正苦口婆心地解釋著。
下午,他經過走廊時,看到蘭香公主不小心滑了跌,跌傷了腳,當場痛得哇哇叫,他好意為她包紮傷口,卻正好被經過的盈兒看到了。這丫頭當場就打翻了醋罈子,扭身就走,整天都不和他說話,逼得他不得不來盈兒房間,要找她將話給說清楚來。
可是任易禹安說得口乾舌燥,無奈盈兒就是不肯相信他。
「哼,治傷,真是好聽!治傷需要跪在人家面前,拉起人家的襦裙,和人家有說有笑、親親熱熱嗎?不明白的人會以為你正在向人家求親呢!男兒膝下有黃金,你若不是很喜歡人家,會輕易向人下跪嗎!反正武大哥也不會選上蘭香為妃,她配你正合適,恭喜你了,易大夫!」盈兒柳眉倒豎,一臉怒氣沖沖。
「盈兒,你講講理好不好?蘭香公主是膝蓋受傷,我當然要掀起她的襦裙、跪地為她療傷了,我也沒有和她有說有笑,我只是告訴她這兩天傷口別碰水、也別多走動,以免留下疤痕。這都是大夫該做的事,你怎能因此而誤會我呢?」易禹安再說明一次。
「我不想再聽你說話了,反正我親眼看到你對蘭香溫柔體貼就是了,你再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了!易禹安你喜歡蘭香是不是?要不要我為你做媒啊?還是我求父皇來撮合你們這對好姻緣呢?」盈兒看著易禹安笑得甜美,但她眼裡只有怒火。
「盈兒,不准胡說。我再申明一次,我和蘭香公主一點關係也沒有,完完全全沒瓜葛,你再胡鬧,我真要生氣了。」易禹安俊美的臉上也有了火氣。
「你是做賊心虛才會生氣!我也再說一次,你要和蘭香怎麼樣那是你的事,我不會多管閒事的。請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盈兒玉手一伸,表示送客。
「你真不可理喻,也愈來愈刁蠻,是該要教教你的時候了!」易禹安怒極反笑,大力將盈兒擁入懷中,毫不客氣就低頭強吻了她。
盈兒被易禹安的動作嚇了一大跳,回過神後就拚命地掙扎,又踢又咬地要掙開易禹安的鉗制,但是弱女子怎能和武功高強的大男人比力氣呢,盈兒還是乖乖地屈服了。
好一會後,易禹安才放開她。盈兒一得到空隙,馬上舉起手就要甩易禹安耳光,但小手剛舉起就被易禹安捉祝他拉近盈兒,一口又擒住了盈兒的小嘴。
這個吻來勢洶洶,好似要將盈兒整個人揉進他身子裡般,盈兒就算再不服氣也無法逃開。
這回被放開時,盈兒摸了下紅腫的唇,忍不住淚眼迷濛,生氣地怒罵:「你……你敢欺負我!易禹安,你是個大色狼、大壞蛋、大混蛋……我討厭你!我討厭你……」一雙小手猛捶著易禹安的胸口。
易禹安捉住了盈兒的粉拳,笑得邪氣,壞壞地道:「既然你已經討厭我了,那我乾脆做得再徹底一些。」
易禹安抱起盈兒往床鋪走去,將她丟在床上,人也上了床。
「你……你要做什麼?」盈兒被嚇得直往床裡縮,大眼瞪著易禹安。
「欺負你啊,反正皇上已經答應將你許配給我了,你遲早是我的人,我只是早一些讓你明白什麼才叫大色狼。」易禹安撲上盈兒,兩人滾倒在床上。
盈兒趕忙出聲叫:「你……你說什麼?父皇已經將我許配給你了?胡說,我怎麼都不知道?易禹安,你胡說八道,胡說!」
易禹安用手臂支撐自己的重量,看著身下一臉訝異的盈兒,好笑地捏捏她粉嫩的臉蛋。
「我沒胡說,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是我請求皇上先別說,因為我要親自告訴你。哪知你這丫頭每當我想說正經話時,你便扯東說西、淨和我鬥嘴,讓我一直找不到機會告訴你,現在說開了也好,省得你到處亂吃醋,小醋罈子!」
「這……這不算,不能這樣,父皇怎能沒經過我的同意就將我許配給你,我反對,我反對!」盈兒大聲反駁。
「反對無效,你若識相就乖乖聽話嫁我,若愛玩花樣,我會捉你來打屁股的,我說到做到,你別以身試法。」易禹安裝成一臉凶悍的樣子。
盈兒才不吃易禹安這套,還噗嗤一聲笑了。「小貓兒是裝不成大老虎的,你才嚇不到我呢。」
面對如此美麗的笑容,易禹安想裝成兇惡模樣也裝不出來。他也笑了,溫柔地勸道:「盈兒,別再頑皮,就要當新娘子了,也該要長大了。」
聽到嫁人,盈兒臉兒一紅,但仍忍不住嘟起嘴撒嬌:「我還沒同意呢,誰要嫁給你啊。」
易禹安親了下盈兒的額頭,柔聲低問:「盈兒,你真不願意嫁給我嗎?」
「我……讓我考慮考慮吧。你別忘了我還有武大哥這個人選,父皇一定更希望我嫁給武大哥,讓大連、西武兩國結成親家呢。」盈兒高傲地說著。
易禹安哈哈大笑他說:「你這丫頭還嘴硬,我知道你一直將武殿下看成是哥哥般,你們兩人只有兄妹之情,不是男女感情。這不但我明白,皇上也知道,所以你才能這麼自由,不用像其他的公主千金們要裝成大家閨秀的模樣讓武殿下選擇。你別拿武殿下當說詞了,對我無效,你還是得要嫁給我。」
看到易禹安一定要娶她模樣,盈兒心中很是歡喜,但仍想要刁難他。「你什麼都沒表示,我怎麼知道你喜……喜不喜歡人……人家?那我如何答……應……呢?」盈兒一張小臉嫣紅著小聲說。
「哦?我沒說出我很喜歡金鳳公主嗎?甚至還有些愛上赫連盈兒這丫頭了,我真的沒說過嗎?」易禹安將嘴湊到盈兒耳旁輕輕訴說。
盈兒嬌羞地笑著,轉過頭親了易禹安臉兒一下,又立刻轉開頭。
易禹安揚起愉悅的笑聲,大手將盈兒的臉兒轉向自己,唇兒貼上,這回是個柔情又熱烈的親吻,而且一時間恐怕也很難停下來了。
兩對情人都已是雨過天青了,這一晚是屬於情人們的美麗之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