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雩妮啊?」她在意到柳雩妮兩頰下淌著未干的淚珠。聰明的女人懂得在不同的時刻裝出適當的情緒反應。卓家蓉親切地笑了笑,「這麼晚了還沒睡,還在忙?」她體恤的關心柳雩妮,手仍緊挽著李豫,口氣完全像個女主人。
「是啊,」柳雩妮瞄了一下李豫,故作戲謔的說:「咱們當下人的,每天總有忙不完的雜事。」
「怎麼會呢?」卓家蓉吃驚的望著木然如霜的李豫,復又轉頭安慰柳雩妮,「我明兒去跟老夫人說,免了你的粗活,你索性……就來伺候我好了。」
「嗄?可,我是李府的丫環呀。」去伺候她?那成了什麼?
「沒關係,老夫人疼我,我去跟她說,她準會答應的。」
「雩妮的事不勞你費心,我自有安排。」李豫總算打開金口,為她解圍。
「伺候我只是個借口,」卓家蓉解釋著,「我是不想她太辛苦,你知道伯父伯母對她有多麼排斥。」
「夠了!」有些話他不想讓雩妮知道,她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
「謝謝卓姑娘的好意,我想先回房休息了。」柳雩妮什麼都不想再聽了,她受夠了。強顏歡笑地朝他兩人頷首,然後在淚水淌下以前,飛快奔日臥房。
關起房門,把身體給縮在柔軟的床榻上,她拚命的說服自己一切都將過去。
幾天幾夜沒好好睡上一覺,她累極了,腦子卻一再出現李老夫人警告和威嚇的語句,教她痛苦得無法闔眼。一直到東方漸露魚肚白,聽見門外響起低沉的笛音,才混沌入夢。
夢中有個綺麗迷濛的世界,鳥語花香,落英繽紛,沒有旁人橫加干擾,只有幽幽不絕於耳的樂音陪伴著她和他。 !怎麼又是,不不不,她的夢裡不要有他!
猛地睜開雙眼,回頭竟已斜掛天際,艱難的一天又過去了。
「醒了?」他的聲音充滿柔情,溫暖地自耳畔傳來。
不要見他。柳雩妮連話也不跟他說,翻了個身,重新閉上眼睛返回夢境,奈何夢裡還有一個他,真是陰魂不散。
「醒了就起來吃點東西。」他捺著性子好言相勸,見她不動,復伸手撩她的長髮。
「填飽了肚子好幹活?」憶起昨晚卓家蓉的那一番話,柳雩妮就有滿腔的憤懣。這就是他無論如何要她回吟風別院的原因!言而無信的臭男人!
明眸忿忿地掃他一眼,忽瞟見他手中一管紫竹笛子,昨夜裊裊不絕於耳的古曲,莫非就是他吹的?
「你一夜沒睡?」她的心疼大過驚異。
「我想守著晨曦,守著你。」他彎身抱起柳雩妮,纏綿地舐吮她的唇。
「不要碰我!」她急著別過俏臉,欲嘔的反感令她整個腸胃一陣翻騰。「你那位千金大美人走了?極度無聊又來找我填補空缺?你真濫情得叫人噁心!」
「妄斷一個人的心性是不道德的。」他是濫情,但只對她一個人。遇到她以後,他就在酒肆歌樓消聲匿跡了,這樣的用心,還不能夠感動她?
「眼見為憑。三更半夜還攜手同游,這又做何解釋?」
「我不浪費唇舌在一個無足輕重的人身上。」托起她的下巴,將她的俏臉扳向自己。「告訴我,昨晚我爹娘對你說了什麼?」
「說……」她嚥了口唾沫,苦澀地牽起嘴角。「放了我吧,我身份卑賤,無權無勢,我……愛不起你。」
李豫吻住她盈眶的淚。「我會給你權勢和身份,讓你死心塌地愛我一生一世。」
「很抱歉,我沒有信賴你的勇氣。」橫亙在眼前的阻礙太多,父母之令尤其難違。她縱然有委曲求全的心,李家仍不會給她一席棲身之地。
「會的,請給我時間。」
「沒有時間了,」柳雩妮淒然一笑。「老夫人已經把我另許他人了。」
「誰?」李豫驀地驚問。
「杜秀才。」柳雩妮的語調很平靜。「我已經答應了。」
「不!」這聲厲吼恍如石破天驚,震懾了整個吟風別院。「你怎麼可以做出這樣的事?」
「為什麼不可以?」比大小聲嗎,誰怕誰?柳雩妮卯起來扯開嗓門跟他對吼。「杜秀才論人品、相貌,雖不是萬中選丁但也差強人意,跟著他我起碼不必為了三餐溫飽讓人呼來喚去,頤指氣使。」
「現在誰還敢對你頤指氣使?」在別院裡誰都知道她是他的新寵,連趙嬤嬤、張大姐她們對她都格外恭謹了。
「你是真不知,還是故意裝糊塗?」
「把話說明白。」李豫的確不清楚娘昨兒突然召見她都談了些什麼。
柳雩妮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你娘說你和卓姑娘即將成親,希望我體諒她老人家的苦心,不要妨礙了你們的好事。」
這樣的內容不算「頤指氣使」,她必然經過了一番修辭。
「難為你了。」李豫用力將她緊緊嵌入胸前,讓她傾聽他狂烈的心跳。柳雩妮略一掙扎便知她只是蜻蜓撼樹白費力氣而已,只得頹然地由著他去。他的心跳得很快,這股原始的陽剛之氣攪亂了她好不容易撫平的心緒。
「不賴嘛,你居然懂得我的難處。」偎在他懷裡,非但不覺得舒心歡暢,反而痛苦難當。之前他先和那個叫卓家蓉的卿卿我我,現在又迫不及待地來招惹她。李柔所言不實,他根本是個用情不專的浪蕩子。
「起來。」他柔聲道:「把東西收拾收拾。」
「去哪?」要她包袱款款回去吃自己嗎?
「長恨樓。」
* * *
是日夜裡,柳雩妮在眾人一陣訝然中住進了長恨樓。
這棟空蕩了八年的豪華樓宇,在李豫的要求下,一夜之間給裝點得綵燈似海,花團錦簇。
李豫不但叫人送來六大箱金銀首飾,並新買了六名丫環,以服侍柳雩妮的生活起居,三餐飲食。
所有的排場開銷,完全以一個女主人的需要做打量和安排,當卓家蓉和李家兩老聽到這消息時震驚非常。
「嘖嘖嘖!」李柔從窗外偷偷的摸進來,抓著箱子裡那滿得快溘出來的珠寶當玩具似的把弄著。「奶奶要是看到這一切,包準氣得口吐白沫,七孔冒煙。」
「你喜歡的話,就統統拿回去。」柳雩妮脫了外衣,走進堂內,氤氳的水氣立刻包裡了她整個人。
「還在跟爹嘔氣?」李柔毫不避諱地跟了進去。「別這樣,為了你,爹連長恨樓的名字都給改了叫『雩園』,有人已經開始來跟你巴結示好了,瞧!」她晃了晃手中一隻翠玉瓶子。
「誰給的?」那瓶子圓潤剔透,想是價值不菲。
「誰給得起這麼名貴的禮物?當然是那個……」李柔調皮地佯裝成木頭人,目光呆滯,臉部僵硬。
「卓家蓉?」只有她那個冰山美人才會有一張傲慢美麗的木頭臉。「她已不得找個名目把我關進牢裡而後快,怎麼可能送東西來給我?」無事獻殷向,非奸即惡。
「此一時彼一時呀。」李柔倒是對那玩意兒頗有興趣。「這東西叫香燈,裡面裝了香油,只要用燭火點上,房裡就會充滿香味,好聞得不得了。」
「送你。」她才不要那個口蜜腹劍的惡婆娘的東西。
「真的?」李柔好開心,馬上把它放進懷袖裡。「奶奶說你是貪圖我們家的財富才硬賴著不肯走,我看你還好嘛,難怪爹會對你百般疼寵。」
「嗯哼!請別濫用形容詞。要不是怕破壞你們父女之間的感情,我實在不願讓你知道,你爹有多麼用情不專,言而無信,並且一肚子壞水。喂,我在說話,你有沒有在聽?」她怎麼忽然變得傻愣愣的?堂前的珠簾動了下,許是她爹來了。
「我,我改天再來陪你聊聊。」話沒說完,李柔已跳出窗外。
「喂!」又不是小偷或猴子,有路不走。女孩子家竟去學爬窗,那個杜秀才怎麼教的,等她沐浴完,鐵定要去好好跟他說一說。
褪去衣裳,滑入水中,好舒服!隔著水霧人與思緒都朦朧了起來,但也頗有夢裡不知身是客的淒惶。
珠簾輕啟,燭光洩入一抹長長的影子。大概是丫環把乾淨衣裳送進來了吧。自小過慣了事必親躬的日子,突然得以茶來張口,飯來伸手,還真令她難以適從。
趕快拿浴巾遮住重要部位。即使同為女性,這樣赤裸裸地呈現在別人面前,依然會渾身不自在。
許久沒有聲響,走了?好個懂事的丫頭。她解下發上的簪子,將長髮甩成一個半圓弧抖落後,再緩緩浸入水中,不料浮蕩的水面竟映出兩個人影,她一怔,急急回眸——
秋瞳凜然望著一個和她袒裡相見的男子。
李豫揚起唇畔,看來心情頗佳,邊愉悅地欣賞她曼妙有致的身段,邊徐徐移近。
柳雩妮忙移開雙眼,不敢直視他驃悍魁偉的身軀。
「不要一臉憤恨,我答應你的已經逐步實現,而你呢?你不但不肯交心也不肯交人,這樣公平嗎?」陡地環住她的小蠻腰,逼她後傾仰躺,讓他順利烙下深深的吻痕。
這已不是第一次,卻同樣教她意駭神奪。
熱吻過後,換成輾轉輕柔的蠱惑,兩手不安分地上下左右游移,身子緊貼著她,強要她做出回應。
她努力想找個借口推拒或反駁,腦子卻無能地現出一片空白。接著,她發現整個身子被舉起騰出半個水面,兩腳本能的攀上他的腰臀,刻意壓制的心緒逐漸張揚起熾熱的火源,燎燒著彼此,附和著他的節奏律動而銷魂激盪……此時此刻,眼中心底無處不是他的身影,他特殊的味道。
氛圍變得異常焦躁,他急著征服和掠奪,她則急著付出和宣洩,兩具熊熊的熱體發出炙人的威力,在愛恨糾葛與纏綿中……
理智前所末有的混亂,爭相傾巢而出,把一切感官的知覺統統交給他去驅使。於全然無備中,他再一次成功地俘擄了她!
柳雩妮荏弱地癱在他身上,低喘不已。怎麼會這樣?她不懂呵!難道她的心在悄然中,已悖離了她?
依偎在他厚實寬廣的胸膛,可以清楚洞穿他方寸間的狂潮。這顆心正熱烈地為她跳動呢!
「這是一條不歸路,一旦我愛上你……」她慨然低回,忍不住把臉埋進他的心窩,尋求另一次的慰藉。
李豫配合的擁抱著她,愛極了她的無度需索,就像這是他倆的最後一夜,過了今夜就沒有明天般的孤注一擲!
驚心動魄過後,一切走失的凌散理智慢慢回籠重新歸她所有。
「這是你的陰謀?」她突然發難,狠命一咬,咬破了他的嘴唇。
李豫怔住,凝視著眼前這個匪夷所思,難以捉摸的小女人。他用舌頭舔去甜而腥膩的鮮血,意外的疼楚竟傳至心口,疼!
「為什麼?」他聲色俱厲。
「因為……」她任由血絲掛在櫻唇上,如冶蕩而妖媚的魔女。「我不想愛上你。」
「來不及了,一切都在控制之外,你注定了是我的人,今生今世已逃無可逃。」他峙強將她摟回懷中,飛身躍出水面,直驅二樓的寢房。
* * *
他嚙咬她的耳珠子,沿著紅唇一路吻過去。李豫算是個君子,只是意識再強的漢子亦難以抗拒風月情濃。
柳雩妮星眸半張,膩著他,企圖看透他,但,除了這雙晶亮,彷彿涵容無限的黑瞳,她什麼也看不見。
就這樣跟他一輩子嗎?不明不白地成為他的禁盛,從此不見天日?
她清醒了,卻依然沒有反抗的能力,狂亂的喘息幾乎被他淋漓的汗水所淹沒,只能無助地屈服在他如焚的慾火中。
記不得是什麼時候睡去,他又是什麼時候離開。負責伺候她的小蝶端著熱騰騰的臉盆進來,為她拭去昨夜荒唐留下的可恥痕跡。
「有沒有吃的?」她餓壞了,恨不得吞進一整頭牛。
「有有有,有粥、有菜,還有糕點。」小蝶很貼心,一張吟吟的笑臉,善解人意地為她化去不少因羞赧而產生的尷尬。
柳雩妮顧不得保留形象,舉起銀箸便狼吞虎嚥,不消一兩刻鐘,已風捲殘雲似的,把桌上的吃食一掃而空。
好滿足!她拍拍小肚皮,又躺回床上去。
「你還要睡嗎?」小蝶問。「那我去告訴卓姑娘,請她晚點再來。」
「她找我有事?」柳雩妮警戒地坐了下來。
「卓姑娘沒說,我想不是很急。」小蝶話才說到一半,卓家蓉已登堂入室。
「你下去。」她斥道。
小蝶不敢違逆她的意思,但仍把眼睛望向柳雩妮,靜候她的指示。
「怎麼,我說的話你沒聽到?」她拉下臉,擺出女主人的架式。
「退下吧。」柳雩妮不想讓小蝶為難,她不願和這個跛得二五八萬的不速之客起衝突。
「是。」小蝶心裡是忿忿難平的,畢竟柳雩妮才是她的主子,此地亦非知府官邸,卓家蓉憑什麼在這兒耀武揚威!
「不請我坐?」她難得地露出笑容,銳利的眼尾飄向四處,像在審視什麼。
「坐。」不請都可以自來了,連坐也要她招呼嗎?柳雩妮客氣地為她沏上一壺茶。
「我帶了東西給你。」卓家蓉一擊掌,候立在門外的小廝立刻捧著大木盒入內,擱下後,又立即退出門外。
「這是湘雲紗,一種白絲胚布,製造過程需經薯汁澆淋,曬上十數天烈陽,再用河心挖出的陳泥淘染,才能誕生一匹布,這樣歷經蟬吐、草熏、日熨、河染的繁複手續,乃道道地地渾然天成的名貴良材。」
「送我?」她該表現得受寵若驚嗎?
「唔。你以前一定沒用過這麼好的布裁製衣裳。」卓家蓉雙目一徑四野翻飛,說話都不正眼瞧向柳雩妮。
柳雩妮默然以對,她一定是算準了今兒李豫不在府裡,故意來彰顯恆赫的家世,好讓她難堪。
「如此上好的布料,卓姑娘還是留著自己用吧。豫郎送我的衣裳已經多得讓我幾年都穿不完。」
卓家蓉往牆角瞟去,果見三大箱原封不動的大木箱。「為什麼不打開來瞧瞧,你不喜歡李大哥送你的東西?」
「不是不喜歡,是用不著。」柳雩妮實在沒興趣在這兒跟她淨講些無聊的話題,可又想不出個好借口把她請出去。
「是欲收還拒,故擺姿態吧?」卓家蓉鄙夷地撒了下嘴。「聽說你是被令兄以區區幾十兩銀子,賣進吟風別院的?」
喲,把她的底細都摸清楚了,這女人果然來者不善。
「卓姑娘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我沒空陪你在這兒羞辱我自己。」柳雩妮從椅子上站起踱至床邊,懶懶地歪在軟墊上,誇張地打了一個特大號的哈欠。
卓家蓉見她身上連一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而房內卻堆了好些李豫相贈的珠王寶物,難道她真的沒把這些放在眼裡?
「看來,你並不怎麼喜歡李大哥。」她小心刺探。
「錯了,我喜歡他喜歡得要命,就算以身相許也不在乎有沒有名份。」柳雩妮一心只想趕快把她攆走,故音心說話激她。
果然,卓家蓉佯裝的笑臉再也掩飾不了燃得猛烈的妒火。「是喜歡他的財富權勢,還是他的人?」
「這你管得著嗎?」這人很討厭耶,旁敲側擊的,不知打什麼鬼主意。柳雩妮決定了,只要她再講些有的沒的廢話,她就馬上倒頭睡給她看。
「不必動怒,我只是想給你一點忠告。李大哥並非是個堅貞不移的情聖,有出息的男人總免不了風流成性,處處留情,以彰顯其無遠弗屆的影響力。你不是他第一個女人,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知道他這麼惡劣,你還想嫁給他?」或者這些話只是故意說來嚇退她的?
「很傻?」卓家蓉淒婉地一笑。「愛一個人就是得如此容忍,不信他無心,憐察他的需要和放縱。他不好,是啊,但,那又如何?女人就是這樣,全神貫注在一個男人身上,上窮碧落下黃泉。」
哇!原來心靈空虛的女人是這般可怕。柳雩妮承認自己傻戀癡纏的功力遠不如她。
「所以你這次來,準備在吟風別院長期住下了!」真是如此,她往後想必沒有好日子過了。
卓家蓉微愕。「怎麼?李大哥沒有告訴你,我們即將要成親的事?」
嗄?!柳雩妮感覺胸口像被沉篤的捶上一拳。「那麼,恭喜了。」
「謝謝。」卓家蓉現出勝利的微笑。「不打擾你了,你睡吧。對了,我送你的香燈呢?記得每晚要點上,它具有醒腦,穩定心神的功效。」
晚上就要睡覺了,還醒著腦子做什麼,當小偷嗎?
* * *
大廳上,母子倆無言對坐已多時,李老夫人一直在等候李豫自動開口跟她解釋,關於柳雩妮的事。
但茶涼了,太陽從樹梢爬上了中天,母子間的沉默依舊。李豫也在等,等著見招拆招。
「堂堂一名青幫的幫主,居然迷戀於一個微不足道的丫環,成何體統。」李老夫人終於忍抑不住。
「男女相愛貴在心靈的投契,身份高低何須在意,品行的好壞重過一切。娘忘了嗎?她還曾經幫助過您和爹。」
「話是不錯,但,納她為媳,我總覺得不妥。況且,那家蓉怎麼辦?」
「我從來不曾答應娶她為妻!特准她在吟風別院小住數日,已是我能忍受的最高限度。」
「但是她為了你,耽誤了多少青春,就道義上我們不能說沒有責任。」
「娘要我為了『道義』兩字,犧牲終身的幸福?」李豫態度強硬,絲毫不肯退讓。
「沒那麼嚴重,家蓉是個品貌出眾,家世極好的名媛,她如果能成為咱們家的媳婦兒,只會讓你的地位更穩固,更有面子。」
「我的地位不需要靠女人維持。」
李老夫人勸說的話,非但得不到預期的效果,反而讓李豫增添反感。
「我,唉,你知道娘不是那個意思。」李老夫人道:「你也清楚卓知府的為人,一旦我們兩家結不成親戚,難保他不會惱羞成怒,故意找幫裡的碴。」
李豫聞言,冷凝一笑。「憑他?蜻蜓焉能撼樹。母親實在不必為孩兒太過操心。」
「你……」所有的借口和顧慮都讓他給一一消弭,且堵得她沒法往下說,養這種兒子真是不知要幹什麼。
做母親的為兒子費心計較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為什麼李豫的表現倒像是她在多管閒事?
為了兒子的前途和李家的門風,她努力了多少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在容貌、才情和家世上都稱得上高水平的富家閨秀,眼看好事即將成雙,怎料半路卻殺出柳雩妮這個程咬金,讓她的心血全毀了。她不是不喜歡柳雩妮,只是覺得以她匹配自己英俊挺拔,卓爾軒昂的兒子,總是稍嫌差了點。
若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那麼……哈!有了。
李老夫人眼睛一亮。「要讓柳雩妮進咱們李家的門也不是不行,但有個條件。」她蓄意頓了下,等李豫問了才要往下說。
可李豫偏就不肯問,像塊大石頭微垂著眼皮,一副老早把他娘的「條件」看出的模樣。
臭小子!你不問,我還是要說。「要娶就兩個一起娶,家蓉為正室夫人,雩妮為偏房小妾。」
為著這個異想天開的好主意,她還沾沾自喜地笑得闔不攏嘴。
「辦不到。」將心比心,相信任何女人都受不了和別人分享一個丈夫。
「男人三妻四妾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李老夫人自認觀念開通,思想保守,聽她的準沒錯。「事情就這樣說定了,你要再有意見就是不孝。」
「娘!」李豫赫然睜大虎目。
「不必多說,爹娘之命形同王法。」看他臭著一張難看透頂的臉,她趕緊追問:「還記得我是你娘吧?」
又來這一套。從小到大,每回理虧或爭不過他的時候,她就端出作娘的架式,要脅他無條件棄械投降。
可惜這招失靈了。「娘若非要橫加干預,孩兒迫不得已,只好背起這個不孝的罪名了。」
「你……你想怎麼樣?」
「娘很快就會知道。」李豫故意賣關子,讓她去窮緊張。
「嘿,你千萬別做傻事,娘這陣子身子骨已不太硬朗,大夫特地交代,絕不能受到太大的刺激呀。」硬的不行,她來軟的。「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已老大不小了,娘要求你娶妻生子算過份嗎?你也不想想當你還巴掌大時,娘是怎麼拉拔你,供你吃,供你……」
!耳膜快穿破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喂,我說的話你聽到沒?」見他起身跨出門檻,李老夫人急得對著他的背影大吼。
「聽到了。」吼那麼大聲,五百里外的人都聽得到。
「那怎麼樣啊?」
「恕難從命!」
「笨喔!白白放著齊人之福不享,專情有什麼用?現在你不聽我的,將來你就會後悔了。」她明明就很伶利聰明,怎麼會生出一個這麼死腦筋的小孩?
「說誰會後悔呀?」李老爺子悄悄地從後堂掀簾走出。
「除了你兒子還有誰?」李老夫人怒道:「我已經決定要讓豫兒同時迎娶家蓉和雩妮。」
「為什麼?」
「常言道:多子多孫多福氣。一次娶兩個媳婦生得比較快。」哈,一幅熱鬧、活潑、喜氣洋洋的李氏子孫和樂圖登時鮮明呈現她的腦海。
事不宜遲。「阿福,去請卓大小姐來。」只要卓家蓉不反對,這樁喜事就算成了一大半。
「卓小姐已經來了。」
人尚未走近,低低的啜泣倒先傳了過來。
「怎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