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與深秋寒涼的夜風,這群太妹顯然氣焰高到令人懷疑她們的身上是否還燃燒著未驅的夏意,一個個活像在大太陽底下被曬得焦躁不堪的暴徒,無處發洩她們身上的熾熱,只好來找她開刀。
帶頭的太妹頭子眼神憤怒,狠狠地瞪住聶夏萌,「我們不能容許背叛者的存在。」為表她們教訓聶夏萌的決心,太妹頭子還刻意將她手中的鐵棒對準了聶夏萌,「如果你想洗手不幹,我們不會讓你過得很順心。」
聶夏萌瞄了下她們手中的空心鐵管,口吻更加厭煩,「除了抄傢伙來海扁我一頓,你們沒有別的事好做了嗎?」
「別以為你進了大學,就覺得比我們高上一級,你當我們是笨蛋嗎?利用完我們之後就把我們丟在一旁,所有的姊妹都不能忍受你的背叛!」太妹頭子聲色俱厲地控訴著聶夏萌的罪行,就算當初這個幫派是由聶夏萌須頭闖出了一點小名號,但她們也絕不能看著大姊頭進了大學就背棄她們,她們簡直就像被她耍了似的,無怪乎每個成員都痛恨聶夏萌的背叛。
聶夏萌皺了皺眉頭,微涼的寒風將她削短的發尾吹拂上她的臉龐,「筱惠,我沒當你們是笨蛋,你們還是我的好姊妹,但是我不能再混下去了。打架、飆車、搶地盤、躲條子,這些事情總該有結束的時候,再耍狠混下去,我還能混幾年?決定退出是為了所有人好,難道你不覺得接下我的位置遠比我待在幫裡聽我使喚好?」
筱惠嗤了聲,「在你背叛大家的時候,你就已經沒有資格講這種話,口口聲聲說是為大家好,結果全都是為了你自己,你怕和我們在一起會毀了你大學生的形象。本來嘛,我們這些國中都沒畢業的人有什麼資格和你這種高知識分子混在一起?你當然要顧到你的身份,裝乖回去當乖寶寶,讓所有人不知道你以前都和我們一樣,甚至連你過去和我們講的那些義氣全都是屁話!」
聶夏萌重重地呼了口氣,過去的她和她們一樣不成熟,但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大家在相同的時光裡共度,然而她曾認為是死黨的好友卻停止了心靈的成長,死守著故我不肯學著長大成熟。
她隨意地將裝著教科書的背包丟在草皮上,將長袖的襯衫挽到手肘,「不管我怎麼解釋,你們都不會聽是不是?你們除了打架,有沒有想過其實問題沒嚴重到要用打架才能解決事情?」
「唷,你是大學生嘛!當然這麼說。」太妹群裡傳出冷嘲熱諷的喧囂,所有人都如失去理智的野獸般渴望看見血的快感,十幾根鐵管映著寒涼的月色蓄勢待發,同時也有著警戒。
大家都明白豪夏萌之所以會為這個幫派闖出名號,就在於她打架的時候就像不要命似的,處於劣勢也會想盡辦法和對方同歸於盡,她們見過她打架的猛勁,那種打法根本就不像個人,像是出柵的猛獸,連其他耍狠的小太保,面對她時也會被她臉上凶狠的殺氣壓低了氣勢,當她動手時,她壓根連自己的命也不管。
「動手!」筱惠一聲令下,一群太妹的內哄就在月色下展開,寧靜的公園深處上演著很難與女性聯想在一起的鬥毆,而這一場戰役的所有參與者,卻全都是正值十七、八歲豆寇年華的小女生。
而他看到的,就是這一幕非常不堪入目的景象。
「喂!你們……」與其他深夜仍逗留在公園裡的情侶紛紛閃避不同,凌睿堯跨開修長的雙腿飛速地往打鬥處跑去。難怪剛才在社團占卜出來的牌提示他晚一點再回家,他在學校等到夜間部下課才離開校園,在回家路途中卻發覺一堆女生在打群架,不,不算打群架,根本就是十幾個手拿鐵棒的女人攻擊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女生,這樣下去會打死人的。
聶夏萌根本無暇顧到有個不知死活的傢伙衝進了這堆發狂的群毆中,她的身上挨了至少十幾棒,臉頰腫痛得幾乎快看不清楚眼前她用手肘頂住的棒子究竟是誰拿的,熱燙麻辣的感覺又隨著擊在她腿上的鐵棒迅速地蔓開,她咬牙給偷襲她的傢伙一踹,同時捏緊拳頭朝另一個人的鼻樑打去,口中充滿咬破唇的血味,但她卻沒有時間將嘴裡的血吐掉,反身又往第三個攻擊她的人猛撲。
凌睿堯突然被她的舉動撲倒在地,連帶所有針對她的棒子也失去準頭地打在他身上,老天!她們這群女人打起架來絲毫不比男人遜色,鐵棒毫不留情地帶給他痛斃的重擊,他懷疑懷中的小女生是否已經被她們打成了重傷,於是他沒有半絲猶豫地大吼,「警察來了!」
「條子!」另一種慌亂隨即由陌生男音的高喊而取代。
圍毆聶夏萌的分子不假思索地掉頭就跑,沒有人有時間去追查是不是條子真的已經到了。
有條子!聶夏萌給了她撲倒的人腹部一個重擊,企圖也打算盡快逃離現場,警察局幾乎已經是她第二個家,倘若這次又被抓到了,他們真的會將她送進監獄。
「哦!」
受害者低沉的痛呼傳進她耳裡,聶夏萌訝然地發覺那是屬於男孩子的聲音,有男人!她將眼神對上被她壓著的軀體,男、男人?!
凌睿堯曲起身體抱住腹部,在她飛速撤離她的身子時滾到一旁,感覺胸口異樣地發疼。老天,他幹麼管這種閒事?救人還要被人打,這種事情教他上頭三個兄弟代勞就行,他何必也學他們一樣,拿自己虛弱的身子來個英雄救美?況且這個挨打的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燈,起碼她揍人的力氣挺嚇人的。
「你怎麼出現的?」聶夏萌瞪著在地上翻滾的男人暗忖,八成又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多事者,這種人通常死得最快,白癡一個! 「女人打架男人插什麼手?」
如果不是他痛得快暈倒,凌睿堯真會為她這番話大笑出聲,他咬牙忍住胸口的刺痛,一頭及腰的栗色長髮因打鬥而掙脫了髮帶披散肩頭。他硬撐起身子,撫著自己的胸前,「是女孩子就不該打架。」
若非他的衣著和低沉的嗓音,聶夏萌真的會以為蓄著長髮的凌睿堯是個女人,她撫著腫痛的臉頰探看四周,並沒有警察的影子,剛才有個男人大叫警察來了,八成也是他的傑作,否則她早就被抓了。她眨也不眨地瞪著地上的凌睿堯,「剛才是你亂叫『有條子』的對不對?」
「顯然很有用。」凌睿堯聳了聳肩,感覺胸口的陣痛逐漸隱去,起碼他的心臟這一次很聽話,沒有因為這個意外又跟他作對。他望著眼前臉頰嚴重浮腫的女孩,她的嘴邊退留著血痕,更甭提除此之外她還有許多皮肉傷隱隱滲出血跡,「你得去醫院,你看起來傷得很重。」他被打了幾下就懷疑自己是不是受內傷了,而在他眼前這個女孩少說也比他挨了更多棒子,恐怕很有可能內出血。
「哼,多事。」聶夏萌不屑地嗤了聲,這才發覺眼前這個長髮的傢伙很帥,帥得讓人自卑地想多揍他兩拳,讓他的臉比自己好不了多少。他很蒼白,也很瘦弱,瘦到她撲倒他的時候,她幾乎摸得到他的肋骨,他的那種俊逸不像是正常人的健康,而是有點陰森森的,活像撞鬼的感覺……
沒錯,他給她的感覺就是像鬼,中國畫裡那種五官俊秀卻蒼白瘦弱的女鬼,加上他還刻意留著長髮,如果 他再穿上白衣服,她就會被他嚇跑了。奇怪的是他漂亮的五官和他的長髮很搭配,一點也不像平常男孩子留著長好萊塢會給人很頹廢的感覺,但是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就是覺得他的長髮很礙眼,見鬼的,一個男人頭髮留得比她還長,這像什麼話?
夜風沙沙地吹響葉片,也牽動了凌睿堯細長的髮際,他再度聞到一股從小就非常熟悉的香味,那是在她撲向他的時候所聞到的味道,然而當時情況緊急,他沒有時間多問她的身上為什麼會有這種香氣,很顯然的,那種味道不是他的錯覺,她的身上真的帶有這種香味。
凌睿堯緩緩地咧開了嘴,「你家開中藥店嗎?」只有常年浸漬在藥店的人身上才會有味道,倘若她家當真 開中藥店,也就難怪她會說他多事。
「什麼?」聶夏萌的眉頭蹙得更深,猛然拉起戒備的警鈐,他該不會聞到自己與生俱來的體味了吧?她已經故意用很多別的香氣隱去這味道了,尋常人不可能聞得出來那麼鈿微的藥味。
凌睿堯極為溫和地笑開臉,襯得他的臉孔更加俊逸,「你身上有我最喜歡的味道,那是人參的香氣。」
***
這就是七年前她和她的天使第一次的相遇,當時的她尚不知在往後兩人會有那麼大的交集,甚至因為他而改變了她的生命。
聶夏萌坐在車裡苦澀地望著當年的草坪,她不敢下車,生怕觸碰就會發覺物換星移的轉變,而她惟一能做的,只是遙望當年的回憶。
相同的月色、相同的場景,只不過七年的時間卻無法讓她的記憶褪色,她依舊懷念著他、深愛著他,在那天晚上他成為拯救她的天使,讓她脫離了她的夢魘。
她未曾想過她的天使會有不得不離開她的一天,只是七年前的今天,她的天使,卻變成了真正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