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黎薔合上琴蓋,歎著氣。
「表姊昨晚又作噩夢了。」桑黎愛低聲說著。雙眼謹慎的看著,坐在鋼琴前的黎薔。她正解開辮子,任一頭波浪如雲的長髮滑落下來,及腰的長髮讓人讚歎。
「你聽到了?」韓乃莉也壓低聲音說著。
黎薔離開鋼琴走向她們,拿起樂譜往黎愛頭上敲了一記。「小鬼,別在我背後亂說話。」
「偷襲人家背後,卑鄙的小人。」黎愛不甘示弱的伸手抓她的頭髮。
「又抓我的頭髮。」黎薔拍掉她的手,瞪她。
「誰教你留那頭長髮,太容易攻擊了。」
「不想那麼花錢洗洗燙燙的,那天一刀剪個精光,當個修女、尼姑的算了,千萬個煩惱都會沒了。」
「老氣橫秋的女人,頭髮死板的束在腦後,太老氣了。」黎愛看著她拿起一個髮夾,將頭髮夾起來固定著,批評的說著。誰會相信她曾是紅極一時的模特兒?
「我的工作不需要打扮太光鮮,而且我哪有空閒時間,坐在辦公室撲粉化妝?」黎薔說著。自從她發生那次意外事故後,她便從模特兒生涯隱退了,一頭栽進廣告企畫這行。
對講機這時響了。韓乃莉接起,然後掛上。「快點,黎愛!黎塵和翟陽在樓下催了。」
「七點十二分,老天,公車不會等我的。」黎愛慘叫一聲,衝出客廳,門在身後砰的一聲。
「真是毛躁的孩子。一點也不像個女孩子。」乃莉已放棄對她說教了。
黎薔對姑姑的照顧,除了感激知恩外,她不知該如何表達。十年前父母相繼去世,要不是姑姑和姑丈一家人,安頓她和姊姊的生活,供她們讀完高中,大學畢業,她們真的不知如何面對未來。她的父母並不富裕,也沒有留下多餘的財產。去世後,姑丈桑克理將她們帶來台北,和他們同住。四年後,她們搬到這棟公寓,姊姊黎夢,不願一直依靠著姑丈他們,該是能自立的時候。雖是說自立了,但姑丈卻堅持要在他看得到的地方才放心。所以,對面也正好是姑丈他們的房子,而旁邊正是他們夫婦辦的幼稚園。
黎薔想著想著,突然,眼睛瞄到牆上的鐘,很不淑女的咒罵了一聲,從沙發上起來,口中唸唸有詞,「慘了,今天要跟巨格攝影公司的畢經理會面。」皺著眉頭。
「黎薔,怎麼了?」每當她皺眉頭、自言自語時,就表示她遇到麻煩了。乃莉瞭解她。
「好緊張喔!這可是我第一次面對外面的人,高總竟然要我和攝影公司交涉溝通,我不知道該怎麼應對?」自從她擔任廣告企畫這一職務後,她一直埋首在辦公室,不曾和外面的人有所接觸。其實她等於是躲起來,將自己的過去封閉起來,不願再觸及傷痛的痕跡,她希望人們都忘記她曾是模特兒,也會忘了那件事故。
「都一年過去了,你還對那件意外事故耿耿於懷嗎?不是你的錯,你根本不須自責。」乃莉知道她常常在半夜裡作噩夢,那個夢魘時時侵擾她。
「姑姑,不要提它。」黎薔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我該穿什麼呢?」說著,晃進房間。
乃莉跟著進去。
「這件好不好?」黎薔挑了一套淡綠色褲裝在身上比著。
「很得體,大方端莊,給予人有自信的感覺。」乃莉已很久沒看到她穿得這麼正式。她常常就是上衣、長褲,T恤、牛仔褲這麼交換穿,再戴上黎愛形容的既蠢又土的眼鏡。她簡直和一般大學生無兩樣,誰會認得她就是韓黎薔。
黎薔穿好衣服,看著鏡子,很滿意的對著鏡子扮鬼臉。伸手拿起眼鏡戴上。
乃莉搖頭,上前取下她的眼鏡。笑著說:「別糟蹋這件衣服的美感,還有上點妝、擦個口紅,把頭發放下來。」
「可是我看不見東西呀!不……我擦唇膏就可以了。早知要這麼麻煩,我不去了,請個假找個人代替……」她對著唇膏發愣,然後她選了一條塗著嘴唇。
「不要動,我替你編髮辮,再一下就好,好了,OK!」乃莉在她的抽屜,找到被冷落已久的髮飾,將她的髮辮用大髮夾固定住,再鬆開發尾的辮子。
黎薔沒看鏡子的起身,在書桌的抽屜找到隱形眼鏡盒,然後戴上。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邊說邊將床上的T恤牛仔褲塞到皮包裹,拎著走出房間。
乃莉再次搖頭,當然知道白費苦心了。
* * *
黎薔沒有先到公司,她在外面耗了一個小時,找了個早點店,邊吃邊想——第一次會面的情形會是如何?
九點剛過,黎薔才踱步到對街,走進巨格攝影廣場。巨格攝影公司是最近和公司合作的攝影公司。
她一進門,門市小姐起身迎接招呼她。
「我是高點傳播公司的廣告企畫。」
「你是韓小姐?」門市小姐直盯著她的臉,她挺眼熟的,但一時想不起來。
「是的。畢經理在嗎?」黎薔以冷淡的口氣化解自己的危機,或許她會討厭這種口氣,而不會想起什麼?
「在,請這邊走。」
果然,她露出不悅的表情。
她敲了門,然後打開,「經理,高點傳播公司的韓小姐來了。」語氣是平淡的,說完就離開,連看也沒看黎薔一眼。
黎薔心中真是過意不去,對她失禮了。
「韓小姐,你來了,請這邊坐。」畢啟先走向她,熱切的招呼她。
黎薔坐了下來。她才坐下,便發現另有他人在。她進來時,沒有看見沙發上有人,他生的位子,正好被身後的高大盆景擋住了,所以進來時,她沒看見他。
黎薔正好能看到他的正面臉部五官,心中暗自替他打了分數,他的長相真是會令女人愛慕的那種類型——英俊帥氣,渾身上下都是魅力。無人能及,散發男人性感的氣息。她也最怕這種,帶有足以毀滅女人的危險氣質的男人。向來,她是看到就會逃之夭夭,唯恐惹上這種類型的男人。
譚世剛的雙眉微蹙著,偏著頭,瞥了一眼那進來的女人,鮮少女人用這種批判、打分數的眼神看他,大部分的女人會拋媚眼、獻慇勤的主動來搭訕,用盡方法吸引他注意。而這女人,卻用一副「我太瞭解你這種男人」的眼光,甚至他想像,她在心中把他看得一文不值,不屑一顧的批判他。
他們的視線相交時,世剛對她那張冷傲絕美的臉蛋看得入神,她甚至是脂粉未施,只是一張素淨的臉就能讓他心動。好久沒這樣看一個女人了,總算讓他碰見一張乾淨的臉。如果她沒有男朋友,他可就要定了她。
世剛朝她擲了個,令女人為之心醉的笑容。
噢!這個男人,竟敢明目張膽的調戲誘惑她,她真想上前把那抹笑容撕去。
黎薔回給他的是冷冷的目光,說著:「畢經理,我們可以開始談了嗎?如果你和這位先生已談完。」她話中的意思是要他離開。
「韓小姐,事實上,譚經理和我們要談的內容有關。」畢啟先注意到,世剛看她的眼神有些不一樣。這傢伙可真不浪費時間,隨時隨地不忘泡妞。
黎薔不解。「我不懂。我是來談這次服裝秀的舞台設計,想和攝影人員做個溝通和瞭解。」
「高經理沒告訴你嗎?關於此次服裝秀一事,昨天米琪來過了,都已談妥了。」畢啟先帶著一臉疑惑。
黎薔更是不解了。昨天下班前,高總交代而不是命令,要她來這裡的。且這個企畫是她設計的,應該是她接洽而不是米琪。「那既然已談妥了,我就先行告辭了。」她起身說著。回去得把米琪臭罵一頓,害她多跑一趟。
「等等,高經理沒跟你提起拍廣告的事嗎?」啟先說著。
「什麼?」黎薔又是不解的看他。
「他說你早上會來,請我們跟你談。」
「談什麼?」她真的是一頭霧水。
啟先見她一臉茫然不解,轉向世剛。「世剛,把廣告企畫案給她看吧!」
世剛從資料袋內,抽出已完稿的企畫和設計交給她。他看一眼啟先,不瞭解他在打什麼主意。今早,接到他的電話,要他無論如何要來,且連同企畫一併帶來。老畢一向做起事來總是高深莫測,不到最後一刻,是不會明白他在做什麼?
黎薔看完後交給他,看著畢啟先,對方似乎在等待她看完後的結果。她覺得高總有事瞞著她,胸中頓時疑惑不已。
「如何?這是一家日本化妝品公司,委託代理商促銷產品的廣告設計。」啟先迫切的想知道她的看法。
「構思不錯,具有東方的神秘色彩,賣點很好。」可是,這和她有什麼關係?她又不是廣告設計師。
「那你是覺得滿意。」
「你的意思是要找廣告模特兒,但不知你們指名哪一位?」黎薔終於懂了,高點傳播公司旗下,多的是知名模特兒和演藝人員,只要符合廣告本身需求、形象且價碼談得攏,都能請得出他們的。
「就是韓小姐你。」啟先對她笑著說。
世剛當場楞住了,原來老畢打她的主意。她再漂亮、再美,也沒有拍廣告的經驗,更何況,世唐公司接下的是,在日本頗為知名的化妝品公司廣告,若弄砸了,也會破壞公司已建立起的聲譽。
「我?不可能!你找錯人了。」這個叫畢啟先的人認得她。
「不,我沒有找錯人。一年前,我就想拍下你,好不容易找到你,我不想失去這個機會。」啟先說著。
「老畢,她到底是誰?你怎麼會認識她?」世剛還是第一次看他這麼執意、認真的眼神。
「她就是韓黎薔,廣告界的紅模特兒。」
模特兒——?她就是韓黎薔?韓黎薔三個字,對世剛來說並不陌生,只是他一直沒能親眼目睹她的芳容,傳言中的她,是個謎樣的女人,是刻意塑造出來的假象,或是真實的她本就如此撲朔迷離,讓許多人揣測不已,眾說紛紜。儘管真真假假,也的確把她捧紅了。然而,她卻在演藝前途無可限量時,消失了。
韓黎薔本人就站在他眼前。「真是百聞不如一見,久仰芳名了。韓黎薔小姐。」
黎薔不知該如何控制這種場面,她只想逃離開這裡,回到她安靜的工作室。
「那傳聞是真的了,高平把你藏起來了。」世剛略有所聞高平的生活,有傳聞說他將韓黎薔佔為己有,成為他的女人。但世剛萬萬沒想到眼前的女人,竟會是高平的女人,而他竟然也被她迷倒了。
「你是什麼意思?我冒犯你了嗎?你又不認識我,怎麼拿話傷人呢?」
「是事實不是嗎?你現在不就是在高平的公司嗎?我有一點不懂,高平給了你什麼,讓你放棄大好的演藝前途。」
「你……你收回你的話。我不接受你的侮辱。如果你再暗示什麼,休怪我無禮。」
「小姐,你在威脅我嗎?沒有人能威脅我,尤其是女人。找你的男人撒嬌去,我可不吃這一套。」一想到她是高平的女人,世剛胸中一股無名火就燃起。
「愈說愈過分,就算我有意接下這個廣告,也絕不和你合作,我不想再看見你這張臉。」黎薔氣急敗壞的怒瞪著他,殺人似的眼光射向他。
在一旁插不上嘴的啟先,眼看場面變得火爆,難以收拾,趕緊出面調解。「世剛……,韓小姐……」
黎薔半秒也不願再和他同處一室,冷哼一聲,抬著頭挺著身,走向門口,不理會啟先的呼喚,打開門,走了出去。
啟先看著門用力的關上,無奈的望著她的背影消失。
「世剛,你搞砸了啦!」啟先瞪著他,氣得跳腳。
「我不喜歡她。你沒看到她高傲的鼻子,冷哼了一聲嗎?」
「是你先冒犯她的,你說那個幹什麼?就算她是高平的女人,也和我們無關,你一逕的生氣什麼?你剛才看她的眼神,明明是被她吸引了,別耍賴。有,我看到了。」
「那是廿分鐘前的事,男性荷爾蒙起了化學作用,它蠢蠢欲動,我無力控制。」世剛承認她讓他破了紀錄,在短短一秒之內,能讓他想要的女人,她是第一個。
「幸好她是高平的女人,不是你的女人,否則還真委屈了她。」
「把我說的像花花公子。我很疼女人的。」
「現在怎麼辦?你得去向她道歉,是你惹的。」啟先把責任歸咎他。
「我?不,她是朵帶刺的玫瑰,我曾遍體鱗傷的,我的自尊哪裡放?」世剛不想再見到她,她的殺傷力太強了,一不小心,他會陷進去的。
「我看見是她受傷了。」
「老畢,別為難我,你不也聽到了,絕不與我合作,她不會願意再見我的。」
「我只好放棄世唐了。你去找別人拍吧!」啟先只好對不起他了。
「你不講理,十幾年的交情,比不上一個女人?」世剛瞠目結舌,當場翻臉。
「你不會瞭解一個人的夢想和心願的。」
「老畢,你不會是愛上她了?」有這個可能。
「她是個遙遠的夢想,那不是愛,是崇拜。」啟先想的是世剛不會瞭解的字眼,便用幾簡單的字來涵蓋它的意思。
世剛永遠不會懂啟先的。搞攝影、藝術的人,他永遠不會瞭解他們的。他想起了昕承,也是醉心攝影、藝術成癡的人,有時他真羨慕他們的心不會迷失,永遠找尋他們所謂的夢想國度。
啟先走向檔案櫃,走向世剛時,手上多了一卷錄影帶,及捲成棒狀的海報。「收下,你去好好看,再告訴我。」他交到世剛手上。
* * *
黎薔一下計程車,就直奔總經理的辦公室。
高平掛上電話,看著進來的人。一看是黎薔,他露出平日對她的笑容。
「請你解釋,我不喜歡有被人出賣的感覺。」她真想把滿腔怒火燃燒,燒死那個男人。
「黎薔,你先坐下。」高平安撫她的情緒,「你今天真漂亮,生氣會難看的。」他看見她不同於往日的打扮,露出欣喜的笑容。
黎薔忘了換下衣服,都是被那個男人氣暈了,她很少破人激怒成這個樣子的,弄亂了她的思緒。
「都一年了,你也該露臉了。雖然捨不得你再拋頭露臉,但是有些人還記得你。所以,當畢經理指名你時,我欣然答應了。」
「你怎麼可以擅自替我決定?」黎薔怒氣未消,接著一波又來。她不喜歡被人擺佈。
「這是個好機會,你會像一年前時,名聲紅遍影視圈,進軍香江影壇,這是最佳時機。」
「不……我……」她瞪著他,說不出話來,她早已沒有那種野心和企圖心了。她只想安分的做她喜歡的工作。
「別不聽話,你放心,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我會幫你實現夢想的。一切有我……」高平起身走向她,握住她的手。
黎薔收回被他握住的手,說著:「我不會去拍的。你應該知道我、瞭解我不想拍的原因。」
「我知道。但那件事已過去了,沒有人會挖掘過去的真相。即使是有,那也可以利用它來大大宣傳,打響你的知名度。」
「不——你不可以這麼做。」驚恐的雙眼,害怕那場噩夢侵襲她,蒼白的臉,血液從她臉上流失。
「那就聽話,待在我身邊。這一年來我一直照顧你,你是我的。我為你付出許多,你知道嗎?是我封鎖那個意外事故的消息,我不能讓你成為記者的目標;怕傷害你,我不要你受到任何牽連,我為的是什麼?從以前我就想擁有你,終於讓我等到你投向我,答應你的要求,為的是什麼?我只希望,你能永遠留在我身邊。」高平說著他對她多年的感情,處心積慮的親近她、照顧她、呵護她,凡事都聽她的、照她的要求去做,為的是得到她。
黎薔像一尊石像,木然呆怔著。他的所做所為,全都只是一個目的,得到她、想擁有她。她從未想過,也未曾察覺他的異樣,她只是當他如兄長般的看待。
「不要——,我從來就不屬於你或是任何人的,沒有人能擁有我,請你收回那些話。」
「韓黎薔,我寵壞你了,你怎可以不要我的愛呢?我一直愛著你,你沒感覺到嗎?寶貝你、疼你……我比藍玉森愛你,更愛你……」高平惱怒的逼近她,抓住她的手腕,逼她坐下,他屈膝蹲在她面前,托起她的下巴,深深注視她。
黎薔被他的眼神嚇著了,她雙手推開他,站了起來,向後退了好幾步,「你不要這樣看我,求你……」
「不看著你,會讓我發狂的,你太使我著迷了。我高平何其幸福,在公司看著你,在我的房間裹能擁有你。你的肩、眼睛、雙唇,美得讓我失去控制……」
黎薔感到一陣陣的噁心,她只想離開這裡,逃離他,事情怎麼會變成這般混亂?
高平一步步的逼近她,「不要怕我,我不會傷害你的,我不夠溫柔體貼嗎?我改,藍玉森給過你的,我會加倍愛你疼你,他已經死了,不能再愛你了,我會好好疼惜你……」
藍玉森的名字,再次重重敲在她心口上,他的臉浮現在她眼前。她閉上眼睛,想甩掉那個記憶,天——它要發生了,她猛然張開雙眼,趕走欲來侵擾她紛亂的心思,顫抖著,嘴唇哆嗦不已。「不要過來……」她大叫著、抗拒著。
「黎薔,你怎麼了?」高平察覺她的異樣,奔過去。
黎薔推開他,轉身打開門跑了出去。
米琪和她擦肩而過,高平在後面追著。「攔住她、攔住她……」
米琪轉身前去追黎薔。
黎薔不聽米琪的呼喊,走樓梯想快逃離這裡。
世剛遠遠的就看見韓黎薔衝出高點公司大門,奔下階梯,後面一個女人,喊著她追了出來。
世剛駛向韓黎薔的方向,停在她的前方,他下了車上前攔住她的去路。
「你……快讓開,有人在追我。」黎薔上氣不接下氣的喘著,她竟然會碰見他,看著米琪要追上來了,她極力的推開他。
世剛抓著她的手腕,拖著她,把她推進車裡,然後開車駛離。
「發生什麼事了?」世剛看她蒼白受驚的臉,於心不忍的問著。
「和你無關。」黎薔瞪他一眼。
「你上了車,就和我有關係了。」世剛給她一抹熱呼呼的笑臉。
「是你硬拖我上車的。」
「你還沒謝我呢!」
「停車。我要下車了。」她可不想和他沾染上一點關係。
「吃午餐嗎?我譚世剛,可有榮幸請韓小姐吃頓飯?」
噢!這個男人,當她是普通的女人,可以隨便就泡上。好吧!看誰釣誰?
「我飯量很大,你錢帶夠嗎?」
「一卡在手,便利得很。」怎麼這麼簡單就泡上了,世剛有點失望。
他們走進一家餐廳。
黎薔點了最貴的菜。她真的餓極了,生氣能讓她的消化系統消化得很快。她不理他的注視,專心吃她的食物。
她真的美得太過分了,她不知道她的出現,吸引人注目嗎?他怎會錯過認識她的機會呢?他真不甘心這樣的美人讓高平搶去了。
「你一直看我幹什麼?我臉上沾到沙拉醬了嗎?」黎薔伸手拿紙巾掩嘴拭臉。
「不,不是那裡,這裡。」世剛眼睛閃亮亮的,抬起手輕觸她的臉頰,再移向她的嘴唇。
「你這無賴……」黎薔躲開他的手,狠狠的瞪他,然後起身。
「你去哪裹?」世剛抓住她的手。
「化妝間。」
世剛放開她,朝她笑著。「我等你。」
哼!你去等,等到死。黎薔朝化妝間的方向走。
果然不出他所料,她的皮膚真的是細嫩光滑,撫摸的感覺真好;那雙唇柔軟得令人想品 吻個夠。老天,只是想到那雙唇,他的心已癢癢的,他很少主動吻女人,他認為,「吻」是男女有感情後才會接觸的。在大學時代曾吻過幾個女生,但他總覺似乎少了什麼?所以,他已忘了真正的吻的感覺是什麼滋味了?韓黎薔那雙唇,他真想一親芳澤。世剛皺著眉看向化妝間,她怎麼遲遲不出來呢?莫非她……世剛倏地起身,拿著帳單到櫃檯。
世剛走去餐廳門口時,看見她已坐上計程車離去了。
她竟敢放他鴿子,譚世剛生平第一次遭遇。他忿忿的打開車門,這個恥辱怎能忍受?哈!她是第一個敢這麼對他的女人。再碰上她,非討個公道不可。
* * *
黎薔很高興能擺脫譚世剛,他真的無視其他人的存在,眾目睽睽之下,公然調戲她。她著被他碰過的臉頰、嘴唇,臉上一片緋紅滾燙著,心怦然跳動不已……果然是個危險的男人,她可要躲開這類型的男人。
「表姊,你這麼早回來,沒加班嗎?」黎塵進門的聲音,她都沒聽見。
黎薔回過神,「你們來多久了?」黎愛手上抱一堆東西。紙袋上寫著麥當勞和英文字母。
「這麼入神,想什麼?」黎愛打開紙袋。「吃漢堡、雞塊吧!施浩中請的。」她朝黎塵眨眼。
「施浩中是誰?」
「他是……」
「閉嘴,桑黎愛——」
黎薔看黎塵紅著臉,她明白了。「黎愛啊!下次就勒索一些牛排、披薩什麼的。哎!想追女生啊!就得慇勤,奉獻多一點,你說對不對?」
「表姊——」黎塵臉漲紅了,瞪著她。
黎薔笑了起來。
電話鈴聲響了。黎薔拿起話筒。「韓黎夢,你是不想回來了嗎?拜託,辦完喪事就回來,我很忙的,我替你代班?我晚上還有課要上,你要害我走路嗎?」是黎夢打回來的,她人在台中,替她的好友辦喪事。
那一頭的黎夢說著:「你去替我辭掉美容專櫃的工作,反正就說我沒空。我下星期就回來。」
「等等,我有話要說,我不幹了。」
「高點傳播公司你不待了,為什麼?」
黎薔只是簡單的說明高平要她拍廣告。
「該死!」黎夢在另一端咒罵著。
「我要掛了,回來再談。」黎薔說著,掛上電話。
「表姊,你不幹了?你不是一直在高點的嗎?」黎塵追問她。
黎薔歎了口氣,斜睨著眼看她們。「我美嗎?」
黎愛瞪她,「你想害我噎死嗎?」
「什麼鬼問題嘛!」黎塵當她病了,腦子不清醒,但她還是忍不住要歌頌那張美麗的臉,說著:「美得過分,也不分點給我們。」
「太罪惡了,是不是?」黎薔自語的笑了起來。
「你今天有點反常喔!是不是撞到頭了?」黎愛擔憂的看她。
「算了,跟你們說這些幹什麼?翟陽回來了沒有?」黎薔走向玄關,手上抱著樂譜。
「回來了,在跟時間拚命。」翟陽是准聯考生,離大學聯考只剩十天。
「我去跟他借自行車。我走了。」
「你不會是想這副模樣去教琴吧!老天——別戴那副既蠢又土的眼鏡,好不好?」黎愛追上她,拉她進來。
黎塵真搞不懂她,被她這模樣逗笑了,寬寬大大的T恤,及膝的牛仔馬褲,腳上穿著布鞋,加上那副土樣的大眼鏡,額前劉海蓋住雙眉,遮去了大半個臉。
「正合我意,安全吧!」黎薔咧著嘴嘻笑著。
「太安全了。我不管你了啦!」黎愛推她出去,關上門。
* * *
世剛整個下午的心情惡劣到極點,每個人見到他的臉色,遠遠地就退避三舍,唯恐被波及。但很不幸的,還是逃不過加班的命運。
世剛吃過晚餐後,突然想起老畢給他的錄影帶和海報,他還放在車子後座。他派一個職員去拿。
辦公室門被敲了兩聲。「進來。」
「經理,你要的東西拿來了。」小林將東西放在他桌上。
「謝謝!」
「我可以走了嗎?」
世剛嗯的一聲,小林迫不及待的走向門,快快離去。
世剛打開那張海報時,眼睛都直了。一雙如夢似幻、朦朧似水的眸子,正看著他,他以為看到真人在他眼前,柔美微啟的雙唇,看起來就像真的對他笑著……世剛陶醉了,怎可能有如此美得脫俗、氣質高雅出色的女子,他懷疑她是從天上下凡的仙女,世剛就這麼注視著她,情不自禁的喃喃自語歎息著,驚歎她美麗的容顏。
他撥了電話找老畢。他得問問她是誰?
「老畢,你想害我嗎?」一接通,世剛就開罵。
「移情別戀了嗎?你真難伺候,都送給你了,還沒解渴嗎?」啟先在電話一端大笑著。
「她是誰?」他已習慣老畢的調侃和譏誚。
「什麼?你沒認出她。虧你是獵艷高手,實在是浪得虛名吶!你不是一見傾心嗎?」
「誰?」世剛大吼著。他不喜歡拐彎抹角說話。
「韓黎薔。」
「韓——我的上帝。」世剛驚喘一聲,瞪著海報上的人。
「沒那麼大,不是上帝,她只是韓黎薔。」
「你敢耍我,我殺了你。」世剛吼他,但他只聽見老畢笑得更誇張。
「掛在臥室裡,祝好夢。」
「老畢——」但他已掛斷了。
世剛掛上電話,逕自一人發笑著,老畢真瞭解他,掛在臥房裡,這主意太棒了。老天
他譚世剛何時變這麼癡狂?只是一張女人的海報。他看向那卷錄影帶,他等不及看老畢又給他什麼驚喜?
但是,世剛還是不能釋懷,她今天對他做的事。
* * *
黎薔從鋼琴教室出來,騎上向翟陽借來的自行車。
從公寓到這裹需要廿分鐘,她大多時間是搭公車,偶爾會向姑姑借摩托車,今天她心血來潮,想念騎單車的樂趣,回憶大學時代騎單車的日子。
這陣子梅雨下個沒完,她只好搭公車。她好久沒這樣輕鬆自在了、真想念這種晚風拂面的感覺。
明天,她不再到高點上班了。就讓這場尚未造成傷害的不愉快消失,她在在也沒想到,高平對她是這種目的,她不願面對他,她的心情不想受到這種變質情感的紛擾,那件事故已傷害了許多人,藍玉森的死去,只更加深了她的傷痛和難以磨滅的記憶……。她趕緊甩掉它,看著前方。
看到愛犬之家的廣告招牌,再過三個紅綠燈,再轉個彎就到家了。黎薔心情一放鬆,四下人車又少,她想著那種飛的感覺,她騎得更快了,突然腦中閃過一事,她沒寫辭職書就離開,好嗎?這一轉念之間,她發現闖紅燈了,更驚駭的是,有部車朝她駛過來了,她慌亂中,雙手放開手把,從單車上跳了下來。
譚世剛轉彎時,發現有人闖紅燈,但已來不及按喇叭警告,眼看就快撞上那部單車時,他踩著煞車到底,一手拉著手煞車 ,車子猛地停了下來。他看到那個人從單車上跳下來。真是千鈞一髮,幸好沒撞上。他驚魂甫走後,推開車門下車。定睛一看是位女子。一頭長髮披散在背後。
黎薔從地上掙扎著站起來,呻吟著,然後吸氣,一手摸著擦破皮的右膝蓋。她跳上來時,人驚慌了,腳跟沒站穩,右腿膝蓋先落地,該死!闖紅燈,自食惡果。她看散落一地的樂譜,想過去撿,她痛呼一聲,不敢走動,連連吸氣,似乎左腳的腳踝扭到了,真是禍不單行,她摸了摸鼻樑上的眼鏡,還在,她吁了一口氣,幸好眼鏡沒摔在地上,否則她真的就要摸黑回家了。
世剛將倒在地上的單車扶正,再過去撿起地上的書本,他一看是樂譜。是學生或是老師?他走向她。
「小姐,你還好嗎?」世剛說著,她正低頭檢視她的傷勢,他看到她的膝蓋破皮了。
這個聲音,怎麼可能……上天在對她開玩笑嗎?她抬起頭,瞇著眼睛看他,果真是他,她怎麼這麼倒楣?一天三次遇見他。
「小姐,你的膝蓋破皮了,痛不痛?」
黎薔一言不發的接過樂譜,忍痛走向自行車,邊走邊喃喃咒罵著,不痛才怪,你摔摔看。瘟神。她早說過了,這個男人是碰不得的。
「要不要我送你到醫院數個藥,其他有沒有受傷或哪兒痛?」世剛見她不說話,以為她受了驚嚇,驚魂未定。
奇怪,他不認得她嗎?她有點失望和生氣。突然才記起她這副模樣,不禁失聲笑了起來,但她又馬上收回。他當然認不出來。好不容易找到聲音,她壓低著嗓音說著:「我沒事。你沒撞到我。」其實她想對他大叫,不過,想到自己有錯,他卻沒有反過來破口大罵:眼睛看哪裹?不想活了嗎?算是稍稍安撫早上不愉快的事。
世剛見她跨上了單車,仍不放心的說著:「你可以嗎?你的膝蓋……」說著眼睛溜向她的腿,真是一大發現,她有一雙修長均勻的美腿。
「我不是千金小姐,這點小傷痛不死人的。如果你不放心,我保證沒有保「腿」險。放心了嗎?我不會找碴的。」黎薔想快離開,他的目光實在讓她不舒服。
世剛心底的幽默蟲作祟,目光再溜向她裸露的腿,露出笑容說著:「漂亮的一雙美腿,你不考慮保個險嗎?」
「可以收回你的視線了。我沒閒工夫欣賞你的幽默。」黎薔可沒心情和他耗下去。
世剛難得好心情,一雙眼睛搜尋著她的臉,很不幸的,只看到一副丑眼鏡,遮去了她大半個臉,他移向她的嘴唇,唇形非常漂亮,露出眼鏡外的皮膚,絲毫沒有瑕疵,這一張臉上還是那雙唇漂亮。
黎薔發現他停駐在她臉上的目光,她趕緊收回視線,不去想有被他認出來的可能,她不敢再逗留,頭也不回的騎上車離開,留下他一人。
他又被人放單了,他不願相信這是真的,但他確實是眼睜睜的看她離去。這實在令他介意,他看見她轉進一個巷子時,他沒想什麼就跟上去了。
黎薔停好車,正要進去。
世剛在她車旁停下,搖下車窗。
黎薔沒想到他會跟上來。
「不說我保護你的安全?」
黎薔根本不想和他再說半句話。
見她沒吭聲,他說:「明天我來探病。」
黎薔轉過身給他一個白眼。
見她有反應了,又說:「我會帶花來,你喜歡什麼?」
「你有病,別沾上我。」氣得她用腳踢他的車出氣,轉身想走開,卻被他伸長的手抓住了她甩動的長髮。
黎薔不得不站住,氣得轉過身,想破口大罵,但他卻搶著先開口了,「別生氣,我只是想確定你完好……」
她打斷他的話,「不必——」用力拍打他的手,離他一臂之遠,怒視瞪著他。想不出可以罵他的話,一轉身,用力推開門,拿門板出氣,碰的一聲,將他關在門外。
她一口氣爬到三樓,打開門時,聽到他又在喊著,不知又在喊什麼,她推開門,衝向陽台,想叫他閉嘴,誰知他探出頭,揮著手,咧著嘴,露出那該死的笑臉。
「我想說晚安。祝好夢。百合花喜歡嗎?」說完,不等地開口叫罵,發動車子,呼嘯一聲走了。
噢!這個男人,存心調戲她。剛才被他碰到的頭髮,她一定要剪掉,可是……老天,他可是抓了一大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