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橙汁,謝謝。」緒雅低下又羞赧地再次拭去因情緒高漲而流下的淚水。
接過橙汁,緒雅垂頭啜了一口,看到葉凜把小提琴收進琴盒的背影,忽然輕聲說:「讓你笑話了,對不起。
「嗯?」葉凜回過頭,一臉迷惑。
「我是說,夜裡跑來樂團,還因為演奏而哭--」她垂頭說道。
「不,很好。」
「啊?」緒雅詫異地抬起頭,無法料想這位眼高於頂的才子也會出口稱讚,緒雅一以無從應答。
葉凜並不在意她的反應,逕自坐在了沙發對面,自顧自說了下去:「我父親常在我面前提起你……」
「葉教授他一-」緒雅驚訝地睜大了清亮的美眸。
「他說你是他所教過的學生中最富才華和潛力的人,不,或許是他多年來在音樂界中遇到的最有才華和潛力的人。」葉凜喝了一口冰水,續道:「他對你評價極高,不過我起初是不以為然,尤其是今天上午,啊——」他抬腕看了看表,指針已指向凌晨兩點左右,「該說是昨天上午了,你在樂團中的演奏相當平凡無奇。但是,剛才你的演奏卻完全不一樣......
「該怎麼說呢?」他蹙緊了挺秀的劍眉,「是一種.....溫柔的殺傷力吧……」
「咦?」緒雅微紅了粉靨,「是嗎?」
「我打個比方吧。」葉凜放下水杯,正色說:「湮沒在樂團合奏中的你的演奏,像是為了迎合世俗而勉強扮出的溫和笑顏,技巧相當嫻熟,卻無法激起人心的共鳴;而你剛才的獨奏,就像你無法掩飾的傷心和迷惘,在淚水流下的那一刻令人感到震撼——」
「但是,」沉默了良久,緒雅夢囈般地喃喃低語起來,「我一直認為,扮出溫和的微笑而對大家,才是最好的生存方式呢—-」
「你被甩了吧?」葉凜毫不避忌地隨口說道。
「啊——」緒雅稍稍一愣,終還是點頭應答,「交往三年的男朋人,突然愛上了別人—-」
「原來如此。」葉凜漠然地點頭,又喝了口水。
「是這樣啊。」緒雅默默地注視著他的反應,忽地淡淡地苦笑出聲,「人生就是這樣啊,不管是什麼樣的痛苦和挫折,人只能自己承受,生氣、發洩、流眼淚,也不會有人同情你,反而會變人生厭而已。遇到這種事,我還是只有平和溫雅地微笑,才不會被討厭啊。」
葉凜仍在吸著冰水,閒閒地問:「真的嗎?」
被他看實了內心的矛盾和迷惘,緒雅沉默了片刻,終緩緩搖頭,明眸迷離:「我不知道,我現在也想生氣、想衝動,但又覺得毫無用處一-」
她沉默下來,無意識地四下梭巡著室內,最後目光的焦點落在了面前茶几上的CD唱盤上。
「葉指揮,為什麼晚上會在樂團?」為了打破難堪的沉默,緒雅把玩著手中的CD,隨便找了個話題。
葉凜打了個呵欠;「這幾天我一直住在這裡。我才到北部一周,租的房子還沒完全裝修好,不過,今天就打算搬過去了。」
「啊?要不要幫忙?」緒雅客套問。
「沒必要。」他放下空了的水杯,向後一靠,「沒什麼東西,而且前幾天我去著裝修過程時也零零碎碎帶了些過去,現在這裡只剩這兩個箱子了。」他努努嘴,示意是沙發旁的兩個小旅行箱。
「啊,這樣。」緒雅點點頭,忽然雙眼發亮看著手中的CD唱盤,「這是葉指揮自己的小提琴演奏CD?」
葉凜斜斜地膘了一眼封套,點頭說:「十四五歲時灌制的,好多年前的事了一-」
緒雅卻充滿崇拜地把CD翻來覆去地看,還輕輕念出封套上的字來:「古典音樂界的神童,十四歲的小提琴家葉凜,樂曲集.......由中央歌劇院交響樂團合作、發行一-好厲害啊——對了,」她忽地抬起頭來,一臉疑惑,「為什麼葉指揮後來讀指揮學科呢?」
他臉色一陰,轉開話題說,「要聽嗎?」
「太好了!」緒雅小心翼翼地把CD遞給了他,渾不覺他的避而不答。
輕輕按PLAY鍵,華麗厚實的第一樂章瀰漫了整個廳室,熱情而激越的小提琴獨奏。像疾風般飛馳,即使在整個管絃樂團的環繞中也卓爾不群,閃亮動人.......
同樣是柴可夫斯基的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和昨天上午樂團的演奏卻完全不同。也許是樂團還沒有決定獨奏人選的緣故。從CD機中緩緩傾瀉出的,是激昂狂烈有如暴風雨,而細膩委婉又彷彿春風般的樂曲—一在獨奏引領下,樂聲彼此重疊、互相共鳴,猶如引百川彙集成海洋,蕩漾著震撼人心的波斕—一而樂團昨天的演奏,卻只是散亂的支流,溫和而平淡——那時候,葉凜才十四歲吧?
靜靜地聆聽樂曲,緒雅不由自主把視線轉向了他的側臉:微蹙的劍眉,深邃的黑眸,緊抿的薄唇,陷入沉思的抑鬱男子......
那時候,他的演奏或許還帶著幾分青澀,但激烈而熱情,威風凜凜地統率著整個管絃樂團—一但是,剛才,在月下,他的那曲《鍾》,傳達的卻是截然不同的一種情愫,憂鬱、細膩、深沉—一還有一種銘心刻骨的痛惜和無奈.......
是什麼,讓他放棄了小提琴之路而轉向指揮?又是什麼,讓同一個人的心換在十多年後變遷至此?
如果說到才華,他一一葉凜,才是那個驚才絕艷的天才啊!他是——被小提琴選中的人!
怔怔凝視他的測瞼,緒雅神思恍悠。
工作時的嚴厲苛刻,生活中帶著疏離的溫和,以及沉浸在音樂和演奏中的隨性自在,哪一樣才是他的真實性格?又或者,是某一個未知的緣由,令他放棄了小提琴,也幻化出如今這般複雜難測的多重性格一-
在樂曲流淌聲中,漫長的一夜轉瞬而過,牆上的掛鐘敲響了清晨五點的時刻—-
「早點走吧。」葉凜建議般地作了決定,拎著兩個旅行箱出了樂團庭院,恰好遇上早起的門衛。
「葉指揮您早。」門衛霍師付笑嘻嘻地向地點頭問好,單純的笑意在看到隨後出來的緒雅後轉變了一種暖味的神情,「方小姐您也早啊。」
緒雅微微察覺他的異樣,心頭一跳,但仍含笑回禮。葉凜卻若無其事地放下旅行箱去開車出來、順便還招呼緒雅說:「我送你一程。」
緒雅臉龐更熱,正不便回答時,門衛笑著上前,想必是要討好葉凜,揚聲說:「我幫你提箱子,放進後車蓋吧......」
手剛伸進去,葉凜大咽一聲:「等等!」一個箭步衝出去擋住他伸向旅行箱的手。
「怎麼了?」門衛楞愣地站住了,但手收勢不及已碰上了葉凜伸出去阻擋的左手。
葉凜臉色陰沉下來,但仍勉強穩定了語調開口:「對不起,我有潔癖,不喜歡別人碰我東西——尤其是肢體接觸。」
門衛相當尷尬,訕訕地縮回了手。緒雅倒是一瞬間恍然大悟,明白了昨天中午他對孟潔態度的陡然變化,是因潔癖好在作怪,下一秒鐘卻忐忑不安起來;她不但向他借小提琴,還碰觸了他的CD......
「你幫我把箱子放進後車蓋。」葉凜自然而然地吩咐,「我去洗個手。」
緒雅愣在當地,還來不及細想。葉凜已回身到庭院傳達室的水籠頭下開始洗手了。他說的法沒似乎不像偽裝,還相當嚴重:他用力蘸水擦洗著左手,像是粘上了多麼厚重的污穢,一遍又一遍地擦洗著,左手的皮膚都因多次用力磨擦而泛出紅色一
在門衛鐵青的瞼中;緒雅把旅行籍放進後車蓋裡,有些猶豫地站在車門旁,既不敢進去也不便離開。
「上車啊。」他終於對擦洗多遍,泛紅後又泛白的左手的清潔度表示了認同,回到了車上,若無其事地招呼緒雅,「快點。」
緒雅望了望他,又偷偷抬眼看了看門衛僵硬的表情。小心翼翼地上了車。雖然很想問為什麼自己是例外,但終究是沒有出口。
站在麗華酒店頂樓的咖啡廳門口,緒雅茫然四顧,清麗的美眸中滿是猶豫。
在清晨時她下了葉凜的車之後,就一直在街上逛來逛去一直到,她接到楊熙言的傳呼,約她在這裡見面。
一夜的悲傷和迷惘之後,緒雅明白自己遲早得面對現實,終答應了邀約。然而,來到門前,她卻又腳步凝固,躊躇不前了。
「這裡!小雅!」坐在靠窗位置的楊熙言發現了她,揚手招呼。
她順聲望去,美眸一暗:靠窗的桌旁,除了楊熙言外,還有那個輝。
「你好。」怯生生地走到近前,緒雅勉強擠出一絲客套的微笑,向輝伸出手。「我是方緒雅。」
「啊,你好!」戴著淺色的墨鏡,服裝也不似昨天的凌亂隨意,而是相當名貴的西裝,態度十分倨傲,對她的問好只是淡淡應了一聲。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緒雅汕汕地微笑著,緩緩縮回了手。
「小雅,坐下吧。」楊熙言一勝無奈,忙起身為她拉開椅子,緩和了尷尬的氣氛。
侍應上來送上萊單,緒雅望了望對面的兩人,雖是從昨晚起就餓著肚子,卻仍是毫無胃口,勉強點了杯咖啡。
見她臉色刷白,楊熙言關切地湊過頭來,問道:「小雅,你還好吧?」
「啊,我沒事。」她慌亂地回答,剎那間忽然注意到桌面下,輝示威般地握住了楊熙言的手。透過淺色的墨鏡,他犀利的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她。
咖啡送上來後,三人陷入一種怪異的寂靜之中。只有咖啡廳裡播放的那首英文歌輕輕地瑩繞在空氣中。
「小雅。」楊熙言溫厚的聲音率先打破了僵局,「十分抱歉,我想說清楚,我愛的人是輝。對不起!我以前一直沒有說清楚--」
緩緩攪動著面前的咖啡,緒雅微蹙秀眉,似乎覺得由液面裊裊上升的蒸氣正在自己的眼眶中凝固,她緘默不語。
「請你允許我提出分手的請求!」楊熙言低下頭來,慎重要求。
緒雅緩啜了一口咖啡,深切感受到那由舌尖擴散開來的淡淡苦澀,仍無法開口。
「方緒雅,」輝扶了扶墨鏡,沉聲問,「你是啞巴嗎?」
「輝!」楊熙言低聲制止。
緒雅清晰地看到,桌下兩人緊緊相握的手——
「真的很抱歉!」楊熙言垂頭說道,「也許你認為很荒謬,男人會愛男人——但輝不是同性戀,真的!而我,是在遇見他之後才發現自己的異常性僻。」
「熙言,你跟她囉嗦那麼多幹嗎?」輝皺眉說道,「這種裝腔作勢的女人——」
「……我明白了。」緒雅緩緩抬起頭來,淺淺地彎起唇角,她綻開了一朵溫和優雅的微笑,清麗的笑面猶如風中的玫瑰,「我明白你的感受,熙言。祝你們幸福。」
「扼?」輝僵在當地,一時忘了回話。
「那麼,我就先離開了。」她站起身來,彬彬有禮地道別。
「等一下,小雅!」楊熙言輕聲阻止,從桌位下拿起琴盒,「你昨晚在樂團吧?我把你的小提琴拿來了……我記得你每逢週日都要練習的。對了,我暫時不會離開北部,但是我會住在輝那裡……你可以回家去,不用介意我們……」
「……謝謝。」接過琴盒,緒雅輕輕躬身道謝,明眸中有霧氣氤氳而生……為什麼這麼體貼呢?在決定分手了的現在,還這麼體貼……
她猛然別過頭,不讓自己的淚顏暴露在人前,迅速起步離開,再沒回頭。
走進空無一人的電梯,按上關門鍵的同時,她的淚水終於不受控制地潤濕了臉頰……
「等等!」有人疾步衝來,在電梯門合攏的前一剎那用手插進了門縫。
葉凜!驚訝之餘,緒雅怔怔地透過淚眼凝視著他。他用力分開電梯門,側身擠了進來,隨即按了鍵,沉聲問道:「你又在哭什麼?」
在電梯緩緩下降的時刻,也許是心境也有一瞬間的失重,緒雅含淚苦笑出聲:「沒什麼,不過我終於作了決斷啦。」
「決斷?」
「我昨晚說過吧,以前我一直認為,扮出溫和平靜的微笑面對大家,才是最好的生存方式……」心像著了魔般,她流著淚滔滔不絕,「但我昨晚還是會迷惘,是微笑好呢還是流淚好……」
他漠然地望著她,緘默不語。
「現在我想通了。」她吃吃地笑出聲來,以那張淚水縱橫的淚臉,「我只是想過平和安詳的生活而已……流淚啦,生氣啦,對我沒有幫助的。我還是只要扮出笑臉就好了,對誰都保持一張笑臉,就不會被討厭了……」她笑得幾乎喘不過氣,眼淚卻如遠山上的清泉般綿延不絕地傾瀉下珠玉的笑臉。
淡淡地望著她哭笑不分的側臉,葉凜攫緊了劍眉:「是嗎……」
「對啊,我一直對他們笑呢,還說祝他們幸福呢……」她笑得踉蹌了一步,忙扶住內壁的扶手,「我只不過是在人生的河流中遇到了一塊小石子的阻擋,沒事的,笑笑之後,人生的河流還是會越過它繼續向前流淌的……平靜而又安詳……我所希望的人生……」
電梯到了,她又踉蹌了一下,終於止住了話頭:「啊,到了。」她側頭膘了葉凜一眼,無意義地笑了笑,抬腳出了電梯。
「等一下。」葉凜在後面拉住了她手臂,「我家就在附近,剛搬好,去看看吧。」
「哎?她楞了一下,又笑了起來,「好啊。」
「好棒呀!在擦乾了臉上的淚痕之後,緒雅似乎已經完全擺脫了哀傷的情緒,整個人十分開朗。她前前後後打量著房間內的裝橫,不時發出驚歎。
葉凜的房子是相當高級的公寓樓,位於最高層,三室二廳的套房。大概是才搬進來的緣故,整棟屋子都空蕩蕩的,沒什麼傢俱,但裝修得相當雅致。
「主要是為了這間音樂室的隔音設備,裝修才會拖了這麼久。」他推開正中一個房間的門,指給緒雅看。
整個房子空間十分大,一眼望過去最引人注目的是牆角那兩個大得驚人的音箱。兩個音箱中間,放著一套光看就知道貴得嚇死人的組合式立體音響,而靠右邊的牆壁做成了分層的壁架,上面放著數以千計的CD。
而右邊的牆壁上,掛著那把小提琴…
「可以進去看看嗎?緒雅情不自禁放低了語調。
「請便。」他領她進去,隨手帶上了室門。
緒雅在空蕩蕩的室內遊目四顧,最後視線落到了CD架上,細細俯身打量。她訝異地發現,這裡幾乎搜羅了全都稱得上是古典樂的音樂--
「甩了你的那個男人,是戴眼鏡的嗎?他突如其來地開口。
「哎?」緒雅凝住了腳步,回身迎上他嘲謔的目光。
「我看到了。在咖啡廳裡。」他若無其事地聳聳肩膀,「你和一個同性戀的男人交往了三年,然後被甩了,還微笑著祝他們幸福……你真有涵養。」
「你?!」緒雅咬緊了唇。
「而且,他的'男友'好像相當面熟呢,雖然他戴著墨鏡。」葉凜不徐不緩地鍍到她身後,頓了一下,湊到她耳畔輕聲笑道:「不就是很有前途的足球新星羅輝嗎?
「……」雖有被提醒後恍然大悟的感受,緒雅仍警覺地感到葉凜的別有居心,「你為什麼跟我說這些?」
「沒什麼。」他恢復了漠然的神情,淡淡地說:「只是想問你,你真的以為笑一笑,當什麼都沒發生,就是最好的嗎?」
「其實,你只不過是既膽小又懦弱,毫無自信,只能用偽飾的微笑來隱藏心底真正情緒的偽君子罷了。」他冷冷地截斷她的話,黑眸中閃爍著晦暗的光澤,「以『濫好人』這虛偽的面具來遮掩膽小鬼的自已,逃避現實,不想受傷……我真鄙視你!」
緒雅僵在當地,玉面慘白如紙,半晌說不出話來。良久,她勉強彎起唇角,擠出一絲微笑:「不是的,其實我真的不在意,我……我,哎,我就是那種只會笑笑算了的人啦,你要叫我『濫好人』也無妨,我是真的不在意啦……」
緒雅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使情緒平靜下來。她側過臉,秀美的唇畔漾起溫雅平和的微笑:「是啊,感情這種事是雙方的,我沒辦法強求啊。而且,如果我的退讓能換來他們兩人的幸福的話,我又何樂而不為呢?我打從心底裡微笑著為他們祝福……」
他冷冷地脾倪著她,亮如點漆的深邃黑眸中掠過一絲陰糲,他甚至是帶著一絲笑意再度開□:「你真是個濫好人……」
緒雅楞了一下,輕笑著點頭說:「我常被人這麼說。」
他眸色轉深,深深地望進她游移不定的眸子,輕易刺穿她虛弱無力的辯護話語:「真的不在意嗎?濫好人,原來你真是濫好人……」
沒有察覺他言語中隱藏的危險意味,緒雅仍在勉力辯解:「是啊,我不在意,我笑笑就算了,我、很容易就會原諒別人的……」
話語嘎然而止,結束在葉凜突然伸出雙手捧住她臉的動作中。
「啊?」她茫然睜大了清亮的美眸。
「這樣呢?也會輕易原諒吧?他湊過臉來,突然吻住了她瑩潤的芳唇。
「啊……呃……」她掙扎著想偏過頭去,偏偏在他有力大手的禁錮下動彈不得,只能費力地發出斷續的泣語。
「濫好人,我倒要看看你的涵養好到什麼地步……」葉凜移開了臉,若有深意地說道,陰鬱的黑眸深邃一如無底的深淵……無底……
他說了什麼,緒雅幾乎一點都沒聽進去,因為她單純的思想中還沒有理清當下這種詭異複雜的情況。
接吻?葉凜吻她?……為什麼?……他要幹什麼?他還正常吧?
她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張冷醉俊臉的超近特寫,有點懷疑自己是在做夢。甚至當他霸道的舌毫無顧忌地入侵她的口腔時,她都迷迷糊糊地沒什麼反應……當她總算想到那是法式接吻時,葉凜已用力把她推倒在地板上。
「瘋了!」激烈碰撞的疼痛讓她明白自己是在現實中,終於大叫出聲:「你瘋了!快放開我!你要幹什麼!」
葉凜冷冷一笑,帶點嘲諷地說道:「幹什麼?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
「你瘋了……」緒雅一邊驚恐地喃喃重複,一邊掙扎著想起身。但他輕易地壓制了她的掙扎,右手揪住她的領口撕裂了她單薄的連衣裙。
「你瘋了!你真的瘋了!」緒雅大聲叫嚷,雙手胡亂地向他敲打,卻被他有力的大手牢牢反扭過頭頂,按在地板上。
「你最好別亂動。」他低沉的嗓音不知是威脅還是忠告,「這可是你作為小提琴家寶貴的雙手啊,我不想弄傷它……」
「你……你這是在犯罪……」與他深邃的黑眸對視,緒雅顫抖地說。
回答她的是布帛撕裂的響聲,他冷冷地笑著,扯裂了她的內衣:「這樣就不能忍受了嗎?你的涵養也不過如此嘛。」
「我要大聲叫人了!」緒雅顫聲嚷道:「你最好快放開我!」
葉凜揚了揚眉:「你的記憶力不太好嘛。我記得我告訴過你,這間音樂室的隔音效果非常完美。」
顫抖著後,緒雅定定地望看眼前這張冷酷的俊臉,說不出話來。
「果然,被我猜中了……」葉凜終於除去了她身上一切障礙的衣物,緒雅赤裸的身體毫無遮掩地暴露在柔和的燈光下…
胸口、腹部、大腿外側、膝蓋上方、手臂上部……到處都留著大大小小的傷痕,從痕跡看已是多年前的舊傷,不難推知緒雅童年時代曾受過虐待。
「因為從前受過傷害,就以虛偽的微笑來掩飾心中的傷口,認為這樣就不會再受傷了嗎?我最討厭你這種虛偽的濫好人!」葉凜冷冷地喝問,粗暴地蹂躪她。
無比激烈的疼痛貫穿了她的全身,疼痛不斷襲來,彷彿從內腑擴散到全身四肢。恐懼和屈辱溢滿了心田,緒雅終忍不住哭喊出聲:「不是的!不是的啊!她語不成聲,「因為我哭的話,媽媽就會打我打得更厲害,而聽見的鄰居阿姨們也會說我不聽話……但是我如果笑的
話,媽媽反而會覺得沒趣,打著打著就住手了……流淚只會被更加討厭,我只能裝作不在乎,我只能笑啊……」
「說的對。流淚只會被更加討厭。」葉凜冷冷的語調沒有因為她的哭泣而有絲毫波動,「你哭也沒用,我不會同情你,更不會住手……」
灼熱淫邪的氣息籠罩在週遭,她無力地閉上眼。是夢的話,就快點結束吧……兩行清淚滑過冰冷的臉頰,她放棄了掙扎。
就在腦海中一片空白的時候,她忽然感覺到什麼柔軟的東西貼上她的耳垂,輕輕地舔抵起來。她渾身一震,感到自己口中開始發出一種並非源於痛苦的呻吟。
他在她耳畔輕輕地笑著,惡作劇地向她頸項中吹了一口氣,那種灼熱而淫邪的感覺攫住了她脫離理智操控的身體,一種接近痛苦的甜美感覺席捲了全身,她不由自主地戰慄起來。被他灼熱手指下滑過的每一寸肌膚都無法控制地輕顫著。
「很好。」他低啞的嗓音飽含著令人窒息的壓抑感,「你真的很敏感。」
理性告誡她應立刻出口反駁,而支配了全身的情慾卻令她只從喉嚨口發出了一聲暗啞的呻吟……她戰慄著,在不自覺間伸手擁住了他的脊背,隨著他綴慢的動作而喘息若,開始主動迎合他。在全身都要被這淫邪的熱力溶化的時刻,她張開手指,插進他被汗水滿濕的滾
密黑髮,任快感支配了理智,陶醉地閉上了雙眸……
有低沉清澈的琴聲在朦朧中響起,宛如沁涼的泉水緩緩流過心田,緒雅慢慢自沉睡中恢復了意識。
好美的琴音啊!
勃拉姆斯的小提琴奏鳴曲l號……據說,這首樂曲中,充滿了舒曼對妻子克拉拉的懷念……無法實現而無奈的愛情……歎息、低泣、無法挽回的痛楚和深刻的「無奈」。
演奏者是誰呢?難道昨晚睡覺前忘了關隨身聽嗎?緒雅緩緩掙開雙眸,在看到那張俊朗側臉的同時,也想起了昨天的一切。
「你!」她張口欲語,忽爾又一下子不知該說什麼。遊目四顧,她發現自己仍身處那間音樂室中,但地板上不知何時鋪了一張涼席,她就躺在上面,身上還蓋了一條薄薄的毯子。
音樂是由站在離她不遠牆畔的葉凜正在拉的小提琴發出的。他已穿戴整齊,而演奏看情形已進行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緒雅一掙開眼,他就注意到了。放下小提琴,他走近蹲下,問道:「你醒了?要吃點什麼?」
緒雅怔怔地看著他,貝齒下意識地咬緊了唇。
「別一副看到鬼的樣子,濫好人!」他輕蔑地哼了一聲,「要微笑還是要流眼淚,你大可以自己決定。」
他閃身出了房間,旋即端了杯橙汁和夾心蛋糕進來:「吃吧!」
緒雅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咬著唇不說話。
「起來吃啊!」他好整以暇地嘲謔著:「難道要我餵你不成了」
緒雅吞了口口水,正想別過臉去,但飢腸轆轆的胃不合作地發出了輕微的響聲,她這才記起自己已經最少省掉了三餐飯了……她掙扎著想起身,毯子滑落下去,她募然記起自己沒穿衣服,趕忙拉緊了毯子,重又躺下。
葉凜唇邊漾起挪榆的笑意:「怎麼?真要我餵你嗎?」
「……衣服。」半晌,緒雅不情願地低聲說。
「傷腦筋,我可沒有女人的衣服啊。」他聳聳肩,「不過你在乎什麼呢?昨天我早看過了啊……」
緒雅別過臉,紅暈一直擴散到了耳根,同時也情不自禁咬緊了牙。
「真是難伺候。」葉凜哼了一聲,把杯子和蛋糕放在她頭畔的涼席上,又起身出去了。他很快就帶回了一件襯衫,扔給了緒雅。
見他絲毫沒有轉開頭的意思,緒雅只得盡量小心地在他面前穿上襯衫,那尺寸足可以當她的連衣裙。坐在涼席上,緒雅仍用毯子蓋著腿,小口小口地吸著橙汁,吃著蛋糕。
葉凜在她身前的地板上盤膝坐了下來,漠然看著她吃東西,緘默不語。
在異樣沉寂的空氣中,緒雅艱難地嚥下最後一口蛋糕,放下空杯,她一時連手也沒處擺。
「來。」葉凜卻及時遞上一塊手巾,示意她擦乾淨手。
隨即,他在楞楞的緒雅手中塞上肩墊和他的小提琴。
「干、幹什麼?她睜大了楞然的美眸。
「蒙蒂的《恰努塔休》拉一曲吧!」他若無其事地吩咐。
「你的小提琴?緒雅有些茫然,「我也帶了琴來……」對,熙言體貼地在會面時為她帶來的琴!但--
「它現在屬於你了。」葉凜隨口說道,「你的琴音色不好,無法演繹出更細膩的感性。這把琴是我以前用過的,現在反正沒用了,給你用吧。」
緒雅怔怔地接過提琴,不用細看也知道它的價值。早在那天夜裡,她向他借了來拉《泰絲其想曲》時就發現它的音色清澈純淨,絕對是價值不菲的名樂器。她的小提琴雖然也是她用多年儲蓄購得,在普通人眼中已是相當高級,但和這把絕對不能相提並論。
「這把琴是名人亞瑪帝在一六七0年製造的,相當名貴,音色也相當出色。」他誤會了她猶豫的意思,解釋通。
「很貴吧?……多少錢?她沉聲問。
「啊,大概幾十萬吧,我也不清楚。」他聳聳肩。
「……你以為,」沉默了半晌,緒雅猛地抬起頭,「送一把琴討好我,我就能原諒你做的事了嗎?你這個強暴犯!」
楞了一下,葉凜竟不可思議地大笑出聲,好半天才停了下來,他劍眉一庭,冷冷地說:「討好你?強暴犯?既然如此,去報警吧。對了,要用電話也行,就在客廳裡。順便提醒你一句,在警察沒來以何千萬別洗澡,免得洗掉了證據。」
「你?!」緒雅滿臉通紅,羞憤交加的感受令她雙肩顫抖。
「別搞錯了。」他侃侃而談,面不改色,「我送你琴是因為你的演奏才華。我父親沒有說錯,你確實擁有驚人的音樂天賦,但平常你常會用類似你那虛偽的濫好人微笑的東西遮蓋了它。而現在,你既然既不想對我流眼淚,也不想微笑,那麼就拉一曲吧,讓我看看你真實的才能。」他頓了一下,冷酷的唇角掠過一絲微笑,「或者,你裝濫好人太久了,早忘了什麼是真正的演奏了?
咬緊了唇,緒雅募地站起身來,忘了害羞也忘了壓抑,握緊了琴弓,開始演奏那首蒙蒂的《恰努塔休》由匈牙利吉普賽舞曲旋律所作的曲子。
彷彿不斷旋轉的強勁舞步,激昂劇烈的旋律,透過她盡情揮舞的琴弓,閃亮炫目地在弦上迴響,強烈、華麗、流暢!
是吉普賽女郎狂野旋轉的步伐,是流浪的大地上熊熊燃燒的篝火,是廣袤的夜空申摧殘閃亮的星星……快,愈來愈快……震撼人心!
「……很好!」一曲終了,隔了良久葉凜才說出話來,「我果然沒有看錯人!太精彩了!」
緒雅放下提琴,怔怔地側臉望向他,卻被他斬釘截鐵的話語震懾。
「決定了!就由你擔任樂團公演的小提琴獨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