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後來發現,碰欣儂的軟釘子和被沛沛疲勞轟炸好像沒有太大的差別。
於是他又撈起早沉到太平洋底去的希望,找了個月黑風高、陰風颼颼——咳咳!是花好月圓,清風徐徐的夜晚,在家裡煮了幾道菜——雖然看上去不怎麼樣,不過心意比較重要,他有自信不會拉肚子。
買了兩瓶酒——基於健康的考量,他自作主張將沛沛交代的紅酒改成啤酒。
再來,臨時找不到蠟燭,只好將上次生日燒到一半的蠟燭拿出來湊合著用。
一切都照沛沛交代的安排妥當後,就只等女主角登場了。
誰知她一來,見到這一幕,迎面就拋來一句:「停電了嗎?」
「沒有……」
她瞥見餐桌上的景況,及那坨數字蠟燭。「那是誰過生日?先說好,我沒那麼老,而且生日也不是這幾天。」
「不是,是……是……那個……」怎麼氣氛好像有點可笑?根本沒有沛沛所形容的唯美浪漫,還有,她的表情一點都不感性!這樣他的求婚詞怎麼說得出口?
他洩氣地垂下雙肩。「沒事,吃飯吧!」
吃啊吃,吃到一半,好不容易慢慢凝聚起勇氣,準備開口了。「那個,欣儂,我在想,我們是不是——」
鈴——電話聲響起。
他嚇得彈跳起來,心臟差點停掉!
「你、等一下,我去接電話。」匆匆忙忙跑向客廳,因為太慌張,左腳拐了右腳一下,差點栽倒。好不容易狼狽地接起電話——
「你說了嗎?她答應了沒有?」是沛沛。
「正要說!如果你沒打來,我已經說了!」他咬牙低吼。早不打晚不打,這時壞他好事,嫌他求婚過程還不夠波折重重嗎?
「這樣啊,不好意思,那你繼續、繼續!我不打擾你了。」
範行書簡直恨得捶心肝。
掛了電話回到餐桌,她順口問:「誰打的?」
「一個朋友,她祝我身體健康萬事如意,心想事成國泰民安。」他隨便應應,情緒有夠郁卒。
又過了十分鐘,好不容易再度鼓起勇氣,決定早死早超生——「欣儂,你聽我說,這次不管怎麼樣,我一定要告訴你,雖然我知道你應該會反對,但我還是要說——」
「說什麼?」她奇怪地瞥他一眼。表情那麼慎重,沒見過他這樣,是什麼事?
「我要說、要說——這花椰菜還不錯吃。」話到了嘴邊,硬是繞了個彎。
厚!範行書,你真沒用!
他懊惱得直想咬碎舌頭吞下去。
楊欣儂挑高了眉,再遲鈍都看得出他今天不對勁。「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就是……就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會變得那麼沒膽,以前常說都不覺得怎麼樣,可是和她交往愈穩定、關係愈親密,就愈沒勇氣開口、愈怕被拒絕。
再說,沛沛沒事要他把場面搞得那麼慎重,以前隨便問問,她可以隨便拒絕,現在正式的問,不就等著被正式的拒絕?
不管了,反正就像沛沛講的——早死早超生!大不了下回再捲土重來。
深深吸了口氣,用著力拔山河的氣勢開了口:「欣儂,我要告訴你——」
叮咚!這回是門鈴。
他差點嗆岔了氣!
「誰啦——」他垮著肩,自暴自棄地走向門口,已經連哭的力氣都沒了。
門一開——
「行書!」梨花帶雨的美人兒直撲他懷抱,他當場愣成雕像。
「又、又琳?你怎麼哭成這樣?」看清懷裡的佳人,他訝異問道。
「柏鈞那個混蛋!我再也不要理他了!」嬌啼一聲,又繼續將臉埋回他胸前,一心一德,貫徹始終的哭。
「你們——發生什麼事了?」
「他都有我了,還對別的女生好,現在人家愛上他了,要跟我搶男朋友……嗚嗚!我好生氣,我要跟他分手!」
「你是不是誤會了?柏鈞不是那樣的人啊……又琳,你先不要哭,慢慢把事情說清楚……」想拉開,她偏偏纏得死緊,又哭得那麼慘,他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才不是誤會,他現在都不關心我了,不記得我的生日、交往週年紀念,還有情人節!以前他都會浪漫的送花、送禮物,給我驚喜、哄我開心,現在卻只會工作忙!是他自己說會對我很好,我才和他在一起的,可是他都沒做到!我害怕的時候,你都會趕來陪我,他卻嫌我太黏人;我喜歡吃的東西,再遠你都會幫我買來,他卻嫌我任性;我心情不好鬧脾氣,你都會包容我,他卻罵我無理取鬧……還是你最好了,行書,我要回來當你女朋友,我不要他了!」
當他女朋友?!開什麼玩笑!
範行書大驚失色。「不、不行,又琳,我已經……」
「你說當就當嗎?那你把這兩個男人當什麼?菜市場買菜,買錯再換一個?」
「欣儂——」她幾時站在後面的?
「她是誰?!」翁又琳暫時忘卻哭泣,瞪大眼盯住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女人,而且——漂亮得讓人嫉妒。
「她是我的女朋友。」範行書本能回答。
「女朋友?!」翁又琳驚叫。「不可以!行書,我已經要回來當你女朋友了,你不可以有女朋友,不可以不要我!」
「你憑什麼說不可以?當初是你先放棄他的,不是嗎?」楊欣儂自認聽得夠清楚了,也搞懂她是哪一號人物。「在你背叛他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這會傷他多深?現在一句你要回來,他就該叩首謝恩,感激涕零的張開雙臂接納你嗎?」
「行書他……他會的……」翁又琳有些氣虛。
楊欣儂冷哼,眼神冰冷。「你憑什麼認為他會?就因為他不懂浪漫、不懂風花雪月,所以你選擇了背棄他,現在又因為現任男友沒有他的溫柔、包容,以及體貼,又回過頭來找他,你一輩子都在做這種事,任意的傷害別人,你有沒有顧慮過別人的感受?」
一向柔弱的翁又琳,哪是楊欣儂的對手,當下被她毫不留情的指責逼得淚眼汪汪。「我、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找個對我好的男人而已,這是每個女人都渴望的事嘛,你……把我說得好壞……」
「是!這是每個女人渴望,但是你做出同等的付出了嗎?你不覺得這樣的行為很無恥?在你奢求一個十全十美的情人時,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完美嗎?你做得到你要求對方做的那些嗎?你自己有多少缺點?說穿了,你那不叫任性,叫自私自利!一個只會要求別人,卻從不自省的人,我打心底唾棄你!」
「我、我……」翁又琳被羞辱得啞口無言。
「別說了,欣儂。」畢竟是前女友,範行書見她傷心欲絕,心裡也難受。
「我不是像她說的那樣,行書,你相信我——」翁又琳脆弱地攀附著他,彷彿將他當成落海時的浮木,尋求依靠,那我見猶憐的神情,讓範行書實在狠不下心推開她。
「範行書,我數到三,你最好推開她,晚了,你自己看著辦!」楊欣儂面無表情,冷冷宣告。
「欣儂——」
她充耳不聞。「一、二——」
「行書,不要這樣對我,我當初真的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我現在才知道你有多好,讓我們再重來一遍好不好……」翁又琳仰著淚眸,荏弱無依地乞憐。
「我——」他才張口,又被打斷。
「除了裝柔弱,像只吸血蛭般吸取男人的精力外,你還會什麼?」
「你、你好過分——」翁又琳再度啜泣,哭得不能自已。
「夠了,欣儂——」都哄不停又琳的淚了,她還在火上加油。
楊欣儂看得一把火腹中燒,卯起來削人。「要裝柔弱,誰不會?我演技比你好一百倍!除了裝出一副沒用的樣子來博取男人的同情外,你還會什麼?簡直是女性敗類,我以你為恥——」
「我說夠了!有必要說成這樣惹人難受嗎?」範行書揚高音量。
敢對她大小聲!楊欣儂火大地喊:「三!」她瞪著還纏在他身上的八爪女。「很好,這就是你的決定嗎?我走!」
「欣——」伸手想留她,撲了個空,身上纏了個人,又進退不得,混亂下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及——用力甩上的大門。
「嗚嗚,行書……」還在哭?!她淚怎麼那麼多啊!
簡直是一團亂!
看了一下還在他身上作水災的前女友,範行書瞪著眼,無語問蒼天。
誰來告訴他,好好的求婚計劃,為什麼會弄成這樣?
後來,好說歹說,總算勸停了翁又琳的淚,並且花了一番工夫讓她理解,重修舊好的可能性等於零,他現在整顆心已經讓另一個女人佔據,而那個女人被他氣跑了。然後,又是一次的八七水災……
搞定了這裡的混亂,幾乎是身心俱疲,但是,事情並沒有完,因為那個被他氣跑的女人顯然很火大!
他好說歹說,道歉道得幾乎閃了舌頭,不只一次重複,他真的是無心的,當時情況太亂,他不是存心凶她……
但是她的回應,一概是千篇一律的——「你去死!」然後,狠狠掛他電話;去找她,也是當他的面甩上門,並且叫他滾。
擠光了腦漿還是想不出辦法,只好求助身邊的親朋好友。
行威說:「簡單啊,唱首情歌不就得了?這首可是公認的把妹霹靂歌呢,鐵定奏效。」
「什麼歌?」
「小薇啊,你可知道我多愛你,我要帶你飛到天上去——」玻璃震動,山河動搖,為了他耳膜的安全性,他選擇掛掉電話。
然後行雲說:「啊咧——大哥,你呆到太平洋去了啦!難道看不出來她是在吃醋嗎?要換作我,男朋友被別人不用錢似的拚命抱,我也會火大的拿刀砍人。」
「吃醋?!」他腦筋一時轉不過來。「可是——她叫我滾啊!」
「她叫你滾你就滾哦?不要這麼老實好不好?她只是在使性子,不是真的要你走啦,你只要死皮賴臉一點,上去纏她,再說幾句海枯石爛、地老天荒的話,接下來別說上床,就是上天下海她都奉陪了。」
是這樣嗎?可是欣儂看起來很火大啊!他半信半疑。
最後是季耘,他只有簡單幾個字:「什麼都不必做,帶著你的心去找她。」
由醫院注射完排鐵劑回來,沛沛虛弱地靠在床頭,抬眼輕瞥忙裡忙外的母親。
「你還想和范叔嘔氣多久?」
「誰要和那只沒腦袋的呆頭鵝嘔氣,浪費我的腦漿!」她冷哼,用力拉上窗簾,因為某只呆頭鵝就站在樓下。
你講這話擺明就是嘔氣!
沛沛涼涼地道:「那你幹麼不坐下來?」
「我高興走來走去!」一肚子火!
沒想到她一向理智成熟的母親也有這麼孩子氣的時候,她好笑地調侃:「還說不是嘔氣,那這幾天,范叔來接我下課、去醫院,是誰說我自己的女兒,用不著你雞婆的?又是誰在他送消夜來賠罪時,三番兩次當著他的面甩門的?這也就算了,我最不能諒解的是,你甩門不要緊,好歹消夜拿進來,那又不一定是給你吃的,裡面也有我的分耶,你漠視我的人權,我抗議。」
「楊沛然,你有沒有一點節操?」區區食物就將她收買了,枉費養她這麼多年,氣死她了!
「明明垂涎人家還要裝高貴,這樣就很有節操了嗎?」
「誰垂涎他了!」她立刻反彈,氣憤地抗議。「我是看他可憐,全世界的人都欺負他,連養的狗都不把他放在眼裡,才會日行一善,勉強接收下來,不然他早晚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好啊,那現在你不用委屈了,人家前女友稀罕得很,你要讓賢嗎?」
「那我祝他們白頭偕老,要死趁早!」由齒縫擠出話來,咬得牙床鬆動。
沛沛暗笑到腸子打結。「還ㄍㄧㄥ,明明就愛人家愛得要死,你只是氣他不懂你的心意,還為了他那個爛到不行的前女友對你大小聲,心裡頭嘔得快內傷。」
「楊沛然,我是生你來忤逆我的嗎?」是啊,她很嘔!這丫頭到底拿了範行書多少好處?一顆心偏得不像話,存心和她作對。
「我說的是公道話。」果然,太誠實的人就是不受歡迎,天才總是寂寞的。
楊欣儂撩開窗簾,他還當真傻傻地站在大太陽底下。
「這笨蛋。」她喃喃低咒。
沛沛看在眼裡,既然老媽拉不下臉,她身為人家的女兒,就要知分寸、解人意,她撐起還很虛弱的身子——
「你去哪?」
「阿娘,你嘛卡有良心欸,『透中逗』的,會中暑耶!」
楊欣儂抿緊唇,板著臉硬是不吭聲。
沛沛直接當默許,自作主張的去開門讓範行書進來。
「欣儂——氣消了?」範行書遲疑地問,是她叫沛沛來開門的?
「沒有。」
「那——」跨了一半的腳,沒膽的想縮回。她如果還在生氣,他是不是別去「忤逆」她比較好?
「先進來再說啦!」
「可是,她說我礙眼,叫我滾。」
「你就不會哄哄她哦?」連這也要她教,生孩子要不要教?
別說老媽,連她都火大了,這男人能不能少笨一點?
將他帶進客廳,沛沛很識相——其實的很怕死的回房避難,接下來不管有任何哀鴻遍野的傷亡場面,都沒她的事了!
「欣、欣儂——」他結結巴巴地喊。
「閃一邊去!」她拿著掃帚東揮西揮,彷彿要掃的不是地板,而是怒氣。
「噢。」可是,他不是垃圾啊!她怎麼淨往他身上掃?
他再遲鈍都知道她還在生氣。「欣——」
「欣什麼欣,我不是叫你回去了嗎?在外面幹麼?我家不缺門神。」
果然——火氣還很大。
他小心翼翼地答:「我……我有話跟你說啊!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肯見我,只好……在外面等……」
傻氣的舉動,實在教她不知該生氣還是心疼,沒好氣地說:「等我做什麼?你那個嬌嬌弱弱、我見猶憐的前女友不是欠安慰嗎?去啊!我可沒攔你。」
範行書偏頭研究了她的表情好一會兒,不確定地問:「行雲說,你是在吃醋,真的嗎?」
「吃——」她嗆了一下,臉色又青又紅。「我吃你的死人醋啦!滾開!」
他本能地聽命走了兩步,又繞了回來。「以前你叫我滾,我不敢不聽,是怕你會更生氣,可是行雲說,你叫我滾其實不是真的要我滾,我要是真的聽話滾蛋,你才會更生氣,是這樣嗎?」
「你——」這樣要叫她怎麼回答?
「行威還說,叫我唱首歌給你聽,你就不會生氣了。他說那叫把妹霹靂歌,打逼天下無敵手……」
這群混蛋!才幾天而已,就把她的男人給教壞了。
「然後季耘告訴我——」
「夠了!行雲說、行威說、季耘說!那你自己呢?你都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愈聽愈火大,怕自己會氣得失手打死他,她轉身欲走——
一雙有力的臂膀,緊緊圈抱住她。「我喜歡你。」冷不防的,低抑嗓音傳出。
她定住步伐,僵直身子。「季耘叫你說的?」
他用力搖頭。「你問我有沒有什麼話要告訴你,這就是我想說的啊!季耘說的是,要我帶著真心來找你,可是,我的心一直都放在你身上啊,除非你不要了,想還給我。你——想還嗎?」他可憐兮兮地瞅著她,大氣不敢喘一下。
她緩慢地回過身,抬眸凝視他屏息以待的臉龐,淺淺地勾起笑。「我——不——還!」
範行書鬆了口氣,收攏雙臂。「我說過要一輩子對你好,就不會再對別的女人好,如果、如果你真的不喜歡別人碰我,那下次我告訴又琳,她如果再亂抱我,下次我就不歡迎她來我家了!」
「你捨得?」她嬌媚地抬眼睨他。
「嗯!你開心就好。」他瞅著她,眼神帶笑。
「你笑什麼?」
「你真的在吃醋。」
「我、我吃——」她說不出話來,彆扭地轉開頭。
「吃醋代表在乎,你在乎我,怕我被搶走。」得到結論,他表情傻呼呼地,笑得像中樂透頭獎。
「……」啞巴吃黃蓮。
一向只有她耍他的分兒,這傢伙幾時變得這麼滑頭了?完蛋了,他真的被他的不良弟妹給帶壞了!以後要把那兩個人當SARS患者,徹底與範行書隔離!
之後,翁又琳每次打電話或來向範行書哭訴,十有八九都讓楊欣儂攔截到,欣儂通常都會回她:「既然你都如此傷心欲絕,我覺得你已經快活不下去了,那麼我建議你,淡水河還沒加蓋,早早跳下去一了百了,不送!」
他早知道的,能夠讓欣儂欣賞的人,她可以絕對的付出,好到沒話說,相對的,要是讓她唾棄到了,她絕對夠狠。
舊情人風波算是平息了。就在前天,欣儂告訴他,她原來就有在考慮辭掉酒店的工作,是人情因素才會留到現在。直到做完最後一天才告訴他,給他個驚喜,同時問他:「我讓你養,好不好?」
「好。」他開心地抱著她轉圈圈。
於是,就在另一個風和日麗,鳥語花香的日子,他再度奉沛沛之命,決定再接再勵,繼續執行他的求婚大計。
為了怕他會再拿生日蠟燭出來笑死人,這回地點選在她家,沛沛堅持這回由她親手佈置。
首先,不信任他的廚藝,打電話叫餐廳外送。
其次,不信任他的品味,鮮花、紅酒、燭台等,全由她一手包辦。
最後,不信任他的眼光,親自陪他去金飾店挑了對戒指。
一切大功告成,只欠東風,她自信滿滿地催促他快去接她老媽。
從頭到尾,範行書全任由她擺佈,不過看她胸有成竹的模樣,他也感染到她的雀躍,燃起了希望,同時,也暗中祈禱,這次千萬不要再有什麼意外,他的遭遇已經夠令人同情了,真的、真的不適合再生波瀾……
由於辭了工作之後,時間多出許多,欣儂思考過後,決定去學插花,計劃將來開花店。
她的決定,他自然是無異議的舉雙手贊成,想到可以和她共同守著小小的家業,一起努力奮鬥,雖然辛苦,但是那種感覺——好踏實、好滿足。
她上的才藝班離家不遠,他沒開車,步行去接她,再陪著她手牽手,一路閒聊回家,她一時童心未泯,說要和他玩猜拳,輸的彈耳朵。
「不要,我每次都輸。」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無論什麼拳都贏不了她。
「好啦,我會輕一點。你輸彈耳朵,我輸讓你親一下。」
「不要,我要彈耳朵。」
「喂,你不要不知好歹哦!多少人想親本姑娘都親不到。」
「好啦、好啦……」
一路走下來,他已經被彈了十三次了,彈到耳垂都紅了,居然沒贏半次,真是見鬼了!
「你還說會輕一點,騙人!」他哀怨地抗議。
「好啦!下次會啦!快,黑白配,男生女生配——」
反正贏不了。他近乎自暴自棄地出爭——咦?居然贏了,他瞪著自己的手指,不敢相信這等「神跡」。
「我要親你!」頭一回贏了她,好有成就感!他興奮地催促。
「回家再說啦!」
「不行,你會耍賴。」他堅決地湊上嘴,一定要親到,這是原則問題。
「喂,大庭廣眾的——」她微紅了臉,笑鬧著閃避。
「不管,這是你自己說的——」孩子似的笑鬧成一團,他正欲追上去,欣儂突兀地停下腳步,他差點撞上去。
見她臉色僵硬,順著她的視線望去——
她家門口,站著一個男人,一個——俊帥出眾的男人。
說不上來為什麼,他有了不好的預感,下意識地握住她的手。
她的神情——令他不安。
「欣儂?」她沒反應!她——竟聽不見他的呼喚。
男子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更正確的說,是走向她,輕緩開了口:「儂儂,好久不見了。」
欣儂輕輕一顫,範行書感覺到,被他握住的柔荑,一片冰冷。
「你……回來了?」連聲音,都是顫抖的。
「嗯,我回來了,回來找你、回來找尋我曾經失去的。」
「曾經失去、曾經失去……既然都失去了,還找得回嗎?」
「可以的!只要我們都有心,就可以!」男子手一伸,將她攬進懷中緊緊抱住,略微激動地陳述。「你很清楚的,除了你,這輩子我再也不會愛上第二個女人。」
範行書怔然,她的手,由他掌心脫落,而她,全無所覺。
他甚至,不知該怎麼面對,他的女人被另一個男人所擁抱的畫面……
怔愣過後,她用力揮開。「你憑什麼!決定捨棄的人是你,憑什麼說要找就找得回來?既然當初走都走了,還回來做什麼——」
範行書愕然望住情緒失控的她。
他從沒見過她哭,但是這一刻,她哭了,為了這個男人而哭。
當第一顆淚水滑落,牢牢鎖在閘內的淚尋著宣洩的管道,就全接二連三的滾了下來。
「我當初會走也是不得已,這你應該很清楚!我對你的愛還是沒變,只是,這世上有很多事情太過無奈,不是我們能掌控的,也許我不該為了理想抱負而捨下你,但是,我只是不想庸庸碌碌的過完一生,不想讓你陪我吃苦,這樣有錯嗎?我也花了很長的時間在找你——」
「找我?」她輕輕地笑,伴著淚,透著淒絕。「我說過,從你決定離開我的那一天起,我就當你死了,有一天,你得到了你要的功成名就也不必回來找我,因為你找到的,已經不再是當初的我了。」
「別這樣,儂儂!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如果沒有你,我不會有勇氣熬過這些年的孤寂,讓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我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都這麼多年了,你怎能以為,你還能追得回?」她淒楚地諷笑,往後退了一步、兩步,觸到一堵溫暖胸懷,她毫不猶豫地轉身埋入,牢牢攀纏,尋求著依靠。
未曾見過她如此脆弱的模樣,她表現出來的,一直都是堅毅勇敢的一面,這一刻的她,讓範行書格外心疼,憐惜地將她收攏久懷。
男子一震,痛苦地閉了下眼。「這是你的報復嗎?」如果是,那她夠狠。
「那至少——讓我見見我的孩子,以你的個性,我知道你一定會生下來,是男的還是女的?今年——也九歲了吧?」
她抬起沒有情緒的眸子。「在你開口要我拿掉孩子時,你就失去當她爸爸的資格了,你沒有權利要求見她!」
「儂儂,你不能這麼殘忍,再怎麼說那都是我的孩子。你明知道做下這種決定,我心裡比誰都痛苦,你為什麼就不能原諒我,想想我的苦衷?」
「你的苦衷?那我的呢?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女孩,懷著身孕,一個人面對茫茫未知的將來,你有沒有想過我的苦衷?!關丞穎,你好自私!當初是你要我把孩子拿掉,今天,你有什麼資格說要見你的孩子?」
範行書沒有阻止她發洩情緒,因為他很清楚她為什麼無法原諒這個男人,為了沛沛,她吃的苦不是旁人能想像的,包括這個自稱是孩子父親的男人。
「或許,你如願得到了你渴望的名與利,但是,你付出的代價,是愛情。」深深看了他最後一眼,說完最後一句話,她轉向範行書。
「我好累,行書,我想進去休息——」她無力地靠在他肩上,輕聲說。
「好,我背你。」
「嗯。」沒再多看男子一眼,她趴靠在他背上,將臉埋在他肩頭,閉上了眼。
「老媽怎麼——」一進門,沛沛迎了上來。範行書無聲地搖了下頭,她立刻噤聲。
將欣儂送回房裡,放入床中,並且拉上了被子,他什麼也沒問,只輕輕說了句:「好好休息。」便退出房外。他明白,此時的她,需要獨處的空間。
走進餐廳,他不說一句話,默默地收拾兩人佈置了一下午的心血,沛沛心知事態嚴重,表情也跟著凝肅起來。
「范叔,發生什麼事了?」
范叔——是呵!不論再多人說他們是父女、不論他做得再多,終究只是「范叔」;誰都改變不了她身上流著那名男子的血的事實,他才是沛沛真正的爸爸。
欣儂騙了他,沛沛的爸爸並沒死,她只是在心中不斷說服自己當他死了,如此才能不讓自己怨恨。
他抬起頭,很輕、很輕地問出口——「沛沛,你想見自己的父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