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萱沉迷在「惡靈古堡」的遊戲裡,她頭都沒抬地揮手道別。過了約莫三十秒鐘, 他的話才進到她的腦袋裡。
出差!一個星期!
她馬上跳起來大叫,「不可以!」
剛從廚房拿了杯水,走出來的於子山被她嚇了一跳,「為什麼?」
「因為……因為……」她吶吶得說不出原因。
因為,沒有時間了啦!如果他要去出差,那麼,她不就又少了時間和機會幫他系紅 線了。
這可是關係到她下半生幸福的大問題耶!
他促狹一笑,「該不會要說,你捨不得我吧?」
「如果這麼解釋,可以滿足你的男性自尊心,也是可以啦!」她擺擺手,無所謂地說。
過了一會兒,她又說道:「你要去哪裡出差?」
「中部。」
「不可以找別人去嗎?」她可憐兮兮地問道。
「你說呢?」即使可以,他又為什麼要找別人代替?於子山覺得她的反應有些過度 。
「可是……」她嘟嘴。她的任務怎麼這麼難達成呀?她跟著他從客廳繞進廚房,又從廚房移到書房,她緊皺著眉頭,一直在想,有什麼辦法可以速戰速決,把他和寧遠送 作堆呢?
「砰!」突地,傳來一記悶響。因為,她想得太專心,所以,整張臉撞上於子山停下的背。
「哇呀!偷襲我,算什麼英雄好漢!」她捂著鼻子,鼻子慘重地跳開,還不忘忿忿不平地指責他一番。
於子山轉身,雙手環胸,「那敢問姑娘,你一直尾隨在在下身後,到底有何貴幹? 」「路這麼大條,只准你一個人走?幹嘛,路是你的呀?」話一出口,才驚覺說錯話。
對呀!這是人家家裡,路當然是人家的。
「嗯?」於子山挑高眉,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看她究竟葫蘆裡賣什麼藥。
「呃,那個……這個……」靖萱搔頭,「我是想,現在外頭那麼亂,治安敗壞,壞人那麼多。你一個人出去,危險性太高了,萬一有個什麼意外,不是很不值。在家好好 的,幹嘛要出去呢?你瞧這裡山明水秀,地靈人傑,人民和善,可是一旦出了外地,就不知道還能不能平安無恙。所以呢,我還是覺得你不要去出差,乖乖待在家裡好了。」 拉拉雜雜講了一大堆,她根本辭不達意,不知道自己在瞎掰些什麼。
「哦!治安敗壞,人心叵測。」他點著頭,可眼神中的戲謔表明了他的想法。外面 的人可不見得比她歹呀!
「那……」她雙眼發光,希冀地瞅著他。
「那?」他挑眉裝傻。
「你是不是就不會出差了?」
他悠悠綻出一抹笑,然後在她跟著加大的笑容裡,淡淡地拋下一句,「不會。」
書房的門就在她錯愕的臉前,不留情地關上。
※ ※ ※
什麼嘛!真是有夠小鼻子、小眼睛的男人。
都跟他說外面治安不好,壞女生很多,他還是不聽勸,要去出差。
真要等到他出差回來,都不知道又浪費了她豆蔻少女多少青春歲月去了。靖萱忿忿 地踩著重腳步回房,只看見老大窩在她的枕頭上,肚皮朝天,四腳開開,睡得正香甜, 只差打呼了。無名火湧起,她一箭步向前,巴了它頭頂一掌。「睡睡睡,不是吃就是睡 ,你是變色龍耶!有點變色龍的尊嚴好不好。一點建設性都沒有,存心惹人生氣的嘛! 」赤爬爬地連珠炮轟向它。
「吱……」它拔聲尖叫。幹嘛啦!很痛耶!
「吱吱吱!吱你個頭啦!」她雙手掐住它脖子,死命緊,「你去和那個於老頭說, 他子孫不受教,本姑娘沒轍,叫他自己來想辦法,不要陷害忠良。」
「吱……吱……」尖叫轉為淒厲的哀嚎,舌頭吐在唇外。它要死了——「去,馬上 就給我去。」她死命地掐、用力地掐,決心要掐出他的原形。
「吱……」氣若游絲的最後一聲嘶叫後,它四肢一蹬,死翹翹了。「我要去告你虐 待動物。」「他」浮現在半空中,哀怨地捂著脖子,控訴道。
「去呀!你有辦法就去呀!」她痞痞地站出三七步,囂張地說。
他……沒辦法去。「他」頹靡地放下掄起的拳頭,「算了,好男不與女鬥。」
「明明是鬥不過我,還說得那麼好聽。」她嗤了聲,戳破他的牛皮。
「唉!不要太過分喔!」「他」瞇細眼警告。
「喲!你才惡人先告狀咧!把差事都丟給我,自己就在那裡『吃得肥肥,裝得錘錘 』,到底是誰過分呀?嗯?你說呀!說呀!」她瞠大眼,也有話要說。
要算,大家一起來算。
她憑什麼就要那麼「相信」!就只因為十七年前,不幸地和這無緣的兄弟住在同一 個肚皮裡嗎?
「我……」「他」不禁語塞。
「你你你,你怎樣?」她囂張地得理不饒人,「不要吃定你阿姐我善良,就把所有 的差事都丟給我。告訴你,如果本姑娘我哪一天不爽,大不了大家同歸於盡嘛!瞧你做 遊魂也做得挺快活愜意的,我大不了也和你一起結伴做遊魂二人組而已,有什麼好怕的 。去告訴於老頭,用這一招來嚇唬我,沒有用啦!管他是什麼輪迴簽還是地瓜簽,本姑 娘照樣把他當做一個……屁!」末了,還強調似地用力點頭,以示她的堅定。
開玩笑,沒聽過一句話,「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他」被她這番慷慨陳義 的發言鎮懾住了,五官俱張地久久不能言語。
怎樣?知道她的厲害了吧!
靖萱不可一世地揚著鼻子哼氣。
「知道我厲害就好,不必太崇拜我啦!」她擺擺手,表示她的氣度可是很大的喔!
半晌後——咦?怎麼都沒反應?
她狐疑地將視線降低了點,瞄瞄「他」的方向。
「唉!你那是什麼反應!」他竟然在打呵欠!
用斜眼瞄了瞄她,「不想理你的反應。」
「為什麼?」她不服氣地嘟嘴。
「為什麼?」「他」怪聲重複。
「因為你是個白癡。」虧他還和她是雙胞胎兄妹,她怎麼都沒有感染到他一點聰明 才智呢?
「唉!你給我說清楚,講明白喔!為什麼我是白癡?」
「少來啦!你這一套在別人面前用還可以,在我面前……哼哼……省省吧!」她嘴 嘟得更高。
「你要是真那麼有膽,好呀!反正就像你說的,我們就當個遊魂二人組呀!只不過 ……」他吊胃口地停住。
「不過什麼?」
「不過,你只能當生靈,不能當遊魂。」
「什麼是生靈?」她懊惱地問。
「生靈呀,」他掏了掏耳朵,「就是壽命還未盡,肉體死不了,靈魂就只能飄來蕩 去地回不了肉體,也死不成,到不了地府。一直到壽命享盡之前,都要飄來蕩去,一直 在肉體四周飄移。嘖嘖!還真是慘咧!」
狡詐的眼神瞥了她一眼,滿意地看她臉色發白。
「如果壽命又長又不死,只是拖在床上一天過一天,哇塞!想想看,那有多淒慘呀 !而我呢,最多再等上個十年、二十年,總會有機會去輪迴。遊魂二人組……我看是沒 你的份了。」
他每說一句,她的臉就又白一分。
不自覺地吞了口唾沫。又死不了,又走不開,壽命要是綿綿長長,不知還要這樣拖 上多久。
「哇啊!人家不要!」她哀嚎出聲。
那不就生不如死,好悲慘哪!
「哼哼!知道不要喔!」「他」可囂張了。
「知道害怕,還不敢快去想辦法搞定!還在這裡『哭夭』,存心惹人生氣。」頭一 撇,鑽回老大的身體裡,還對她吐了吐舌頭,繼續睡它的美容覺。
靖萱只能含著淚看他囂張,一句話也不敢說。
哇呀!她怎麼那麼苦命!阿母……
※ ※ ※
「我也要跟。」隔日,當於子山提著行李要出門,靖萱已經背了一個背包,站在門 口,驕蠻地宣告她也要跟,老大蹲在她肩上。
「不行。我是去工作,又不是去玩。」他馬上就拒絕。
「我又不會妨礙你工作。我就是要跟。」在他來不及關上行李廂時,她快手地把背 包扔進去,一溜煙地坐到前座,她就是要跟。
「我不是去玩。」於子山重申。
「我不會妨礙你工作。」她一樣的理由。
「下車。」他打開車門,要拉她下車。
「不要。」她反身,死命捉住椅背,她要跟、要跟、就是要跟。
他瞇細眼,「你很任性喔!」
她鼓起頰,任性總比沒命好,就是不肯放手。
看她一臉死硬,於子山只好沒轍地任由她去。「我先說,到了中部,我真的沒空陪 你。」「知道。」嘻嘻!危機解除。
就這樣,靖萱順利地賴上了於子山出差之行。
不到半天時間,他們已經到了中部。
將她丟到飯店裡,於子山馬不停蹄地開始工作,到某地區教學醫院開會。
「現在呢?」「他」浮在半空中,看著靖萱將行李掏出放好。
「現在,就等寧遠來!」
既然沒機會,她就替他們製造機會。
「她為什麼會來?」「他」好奇。
「因為呀!」她瞥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賊笑,「我對寧遠說,我要和她商 量,將『老大』捐給寧氏獸醫聯合集團,請她來台中一趟。」
「什麼!」「他」大叫,「你拿我當誘餌。」
「對呀!」她可沒覺得有什麼對不起他的地方。「反正這事是因你而起,你就小小 犧牲一下嘛!我又不會真的把你捐出去……呃,至少現在不會啦!」
如果以後不爽的話,就難保不會「大義滅親」了。「好啦!不要一臉大便臉。」背 起小背包,她捉起老大,「走,我們去逛逛。」
※ ※ ※
反正於子山都已經說明,他是來工作的。
靖萱也非常「乖巧」地自動閃遠遠地,帶著老大四處晃。
搭著公車,她去參觀了科博館,看了立體電影,還假氣質地進了台中文化中心繞了 一圈。
傍晚,看到小朋友們都在文化中心的草坪上放風箏,她也手癢地買了個風箏加入逐 風一族。
本來,她還壞心眼地想學日本忍者「御風術」,把老大綁在風箏上,讓它好好享受 「居高臨下」的滋味。
不過,老大抵死不從,真是浪費她一番美意。一直到星斗滿天,她才快樂地回到飯 店。
「你到那裡去了?」沒想到,她才一進房,於子山已經在她房裡等著她。
「去玩呀!」她答得理所當然。
「玩到這麼晚才回來,也不會留張紙條,還是打個電話回來。」他的語氣有著些微 的斥責。
會晚嗎?
她看看時鐘,發現竟然短針已經越過十,逼近十一。
哦喔!她真的玩得忘了時間。
「對不起嘛!」不過,他自己說,叫她不要吵他,他可是來工作。而且他可是義正 辭嚴地申明,他沒有時間陪她玩。
那她自己自得其樂,又不對了。
她和老大對望一眼,偷偷吐了吐舌頭。
真是掃到颱風了。於子山皺著眉,他也不喜歡管束別人。他傍晚回來後,本來打算 帶她去吃晚餐,她卻不在房裡。他本來不以為意,但是一直到近半夜,她還沒回來,他 就覺得有些不是滋味。為什麼他會在意這種事呢?他皺著眉,也許是把她當成了妹妹, 所以才會在意她的歸來時間和安危吧!
他如此解釋。
門鈴響起,開門後,門後站著寧遠。
「你不在房間,我想,應該會在這裡。」她淡笑著對於子山說。
「抱歉。」他拿起外套,「我們走吧。」他和寧遠約好,到樓上的鋼琴酒吧談談聯 合採購的事。
「你們要去哪裡?」靖萱嘟嘴問。
「大人的約會,小孩子乖乖的,早點上床睡覺。」於子山親了下她的頰,走出房間 。
「大人的約會。」靖萱怪聲地重複。
哼!歐基桑的約會,她幼齒的也不屑跟。
一低頭,「你在看什麼?」沒好氣地瞪了老大。
「吱……」你的語氣好酸喔!
「才沒有咧!」她立刻大聲反駁。「才不關我的事。就讓他們去培養感情好了,反 正我只要找機會繫上紅線,就沒我的事了。我才不會酸溜溜的。」急迫的不知是在對老 大說明,還是對自己說明。
她才沒有酸酸的,才不關她的事呢!
對呀!寧遠和他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她……心裡那股怪怪的酸澀,只是舊情作祟 罷了。
真的,只是這樣。
真的吧……
※ ※ ※
靖萱沒想到,機會竟然來得如此不費吹灰之力。
在他們停留在中部的第三天,寧遠的NOTEBOOK中毒了,於子山徹夜替她搶救裡面的 檔案資料。
當她替他們從便利超商買回提神飲料時,打開房門,於子山正趴在桌上假寐,寧遠 則裹著薄毯縮在一旁,也在假寐。「吱……吱……」老大興奮地在她肩上跳著。
「我知道。噓!小聲點。」靖萱掏出刻不離身的紅線,躡足地走近他們。
「吱……吱……」老大放輕了音量,叫她小心點。
小心翼翼地從他壓下頭顱下的手掌,拉出小指,輕手輕腳的綁上紅線。
再拉著另一端綁上寧遠的小指。胸腔裡的心臟鼓躁得像要跳出來了,砰砰……砰砰 ……等到牢牢綁上後,她退了一步,終於可以喘口大氣。
「吱……吱……」
在她的瞪視下,紅線閃了下,消失了——呼!終於——擦去額上的汗,她覺得她在 剛才的一分鐘裡,已經老了五歲。
「吱……吱……」
「我知道,還要等上三天,紅線不斷落,才算成功。」
話一說完,於子山呻吟了聲,醒了過來。
同一刻,寧遠也嚶嚀了聲,睜開眼睛。
於子山做了個深吸呼,扭了扭脖子,卻在看見寧遠時,頓了視線。
倆人像是初次見面,寧遠在他的注視下,白嫩的頰撲上了嫣紅,惹得於子山移不開 視線。
一切都看在靖萱和老大的眼中。
「吱……吱……」成功了!「嗯!成功了。」靖萱點頭。卻覺得雙頰好沉重,扯不 出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