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 日本
這是一家小酒肆。表演著和琴及「青海波」,卻也販賣世界上頂級的好酒。
依著吧檯,聶曉楓晶著淳酒,輕輕地笑了。她喜歡笑,這種自然的,撇著嘴角,掩 飾一切的笑容。這裡的氣氛不錯,也許也可以引入「夜」。
呵,好難得的假日,將工作拋之腦後吧?她這次一定要喝個夠本。向身邊的辣妹拋 個媚眼,聶曉楓仰頭喝下她送來的威士忌。
「哈,你是中國人嗎?」輕柔的女子聲音近在耳旁。他們的位置,離舞池還有一段 距離,那聲音聽來有交錯時空的感覺。聶曉楓順著眼望過去:木屐,白襪,小腳,很適 合站在日本的庭院裡。再來是暗紅色的和服,瘦瘦的腰身,素白的,適合用來插花的小 手。臉蛋卻極具西洋美感。奇怪的女人!
「是的,我是香港人。你呢?純正的日式女人?」
不,她不是,她的眼神不溫順,「來,給這位小姐端-杯清酒來。」笑看來者,淡 淡地吻了吻她伸出的玉手,恣意打量著她:而這位女士顯然也對聶曉楓很有興趣呢,幽 幽的大眼睛,深鎖著她:「不,別請我喝酒,我已經醉了。」開口便是純正的中文。
「喔,是誰捨得讓美人獨醉呢?」這個女人是衝她來得嗎?
「可不就是你嗎?」半真串假地抱怨,女人伸出手來要撫去聶曉楓擋住眼睛的長髮 ,她想看!想看她的眼睛!
「我?」拉住她的手,聶曉楓噙著笑,像對待--件玉器一樣,把玩著。這女人, 不會是剛嗑過藥吧?「可惜了,我沒有那個榮幸!我可是初到貴地呢。」她誤闖了誰的 地盤嗎?
「我知道你是女人。」
「沒錯!」所以,喝酒,聊天,調情,都可以。可再來……「你可不可以來陪我? 」渴望的眼神膠著她。
「不能!」這女人實在有問題。
「來嘛!」忍不住發顛。這個奇特的人!美麗的五官,修長的四肢,純淨的體香, 中性的氣質。女人的眼底閃過一絲狩獵氣息!
這三八!聶曉楓頓生警覺:「酒保,香煙。」聶曉楓打個響指。
「呼!」湊在女人遞來的打火機上。聶曉楓點燃煙,噴出一口煙圈,煙霧瀰漫了女 人的臉。如果她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男人,那麼十有八九會中美人計,可是她很清醒,她 知道某些女人,無論她外表多麼溫柔體貼,她心底永遠藏著你看不透的迷。例如……「 哪,煙灰缸。」女人遞上一個精緻的小陶碗。
「哼。」機會來了,「不要這個。」聶曉楓神秘地笑,這是一些日本大男人常玩的 把戲。
「哪,這樣?」女人掬起手,捧到聶曉楓面前,這是她第一次對人這麼低聲下氣呢 !
「不怕?」可她未必擔得起這等艷福呀。
「不怕!」她想跟她玩。
好吧,只好狠下心來,聶曉楓取下手中的煙,手腕懸在女人手心上,輕輕地抖落些 許煙灰,同時淡淡地掃視一下酒肆的陰影處。哼,訓練有素,很能忍嗎?索性將煙埋進 女人的手上,捻一捻!女人倒是面不改色。刷!四個黑衣大漢衝到她身邊,凶狠地掄出 拳頭!
聶曉楓險險躲過去,煙卻彈落在地。她依然盯著那女人,笑咪咪地說:「你的狗? 」
瞄了屬下一眼,那女人冷冷地調回視線,這些掃興的男人:「是的,真對不起。打 擾了您的雅興。」恭敬地一鞠躬,絕對有九十度。
「客氣,客氣。」是您的雅興被打攪了吧。
「那麼,」
「相逢就是有緣,改天見!」她說了,現在是在休假,不想管工作的事。如果這女 人識相,最好別再出現!
「好吧,改天見。」女人依依不捨,卻只得無奈地飄然而去,四個大漢也立刻消失 在黑夜裡。夜要結束了。
這便是她和福田美生的第一次相遇,第二次在香港,她就更放肆地纏上她。看著熒 幕上閃現的資料,紀瀟幾乎咋舌。那女人的確很有野心哪!但她綁架雲煙又有何用?以 為戴著暗龍之風的耳環,就一定是她。所以誤抓的?還是打算用雲煙來威脅澤禹?不行 ,她絕對不能呆在這裡。不管怎樣,福田美生的事因她而起,也該由她來了結。她迅速 找出必需的資料,奪門而出。
***************
倫敦郊外的一幢小別墅裡資料顯示,這裡就是福田美生藏身的地方了。四週一片寂 靜,看來凌宇他們還沒找到這裡。她最好趕快救出雲煙,再回家去等凌宇。這樣他才不 會起疑。
行動!
紀瀟如貓一般無聲地穿過走廊,輕鬆躲過監視器的鏡頭,竄上了二樓。她用暗龍所 教的技術將那個率性果斷的聶曉楓再現。
這幢房子並不大,二樓甚至只有兩個房間。賭了,二選一的機率,紀瀟撞開了左邊 的房門。
果然,她看見雲煙被五花大綁地扔在屋角,頓時怒火中燒。兩個黑衣人衝過來,紀 瀟行動如風,迅速地一人送上一個肘子就解決了他們。哼!福田美山的黑衣軍團還是一 樣的鈍嘛。這樣還敢綁架澤禹大哥的人!
她急忙走到雲煙身邊,小心翼冀地幫她撕開嘴上的膠布,鬆開繩索。哎呀呀,真是 可惜了雲煙的細皮嫩肉呦。
「紀瀟!你沒事了。」邵雲煙驚喜地看著久違的朋友.看來不久前的那場車禍並沒 有對她造成影響嘛。
「當然沒事,我是健康寶寶嘛。」紀瀟笑咪咪地拍拍她的小臉蛋。哎!雲煙真是可 愛啊。只是這樣吃她豆腐的機會怕是不多了,不然澤禹不會饒了她!「來,先出去再說 吧。」紀瀟執起雲煙的手,欲扶她起來,赫然發現雲煙的無名指上有一枚璀璨的鑽石戒 指,「你--」紀瀟呆了呆。
「出去再說。」雲煙臉紅了,催著她走。
「是澤禹?」嘟起嘴,紀瀟心情非常不好!混蛋,居然這麼對待她的雲煙,招呼都 不打一聲就給娶走了。
「哎呀,不要說了!先出去啦。」雲煙的臉都可以煮熟雞蛋了。討厭,她早就告訴 澤不要急,不要急的,紀瀟都沒參加到她的婚禮。怎奈肚子裡的寶寶和寶寶她爹都等不 住了呢!
算了,再罵她也為時已晚。拖著雲煙,紀瀟沿原路退回。真是的,看不出澤禹的行 動力居然這麼強。真是--太安靜了,紀瀟瞇起眼,這麼小的宅子不可能只有兩個守衛 看著雲煙,福田美生更不可能只帶了兩個部下。然而,其它的人都到哪去了呢?這麼不 合常理的事就只能有一種推論了--圈套。是福田類生的圈套?還是暗龍的區套?她不 得而知。福田美生若知道她來,只怕早巳急不可奈地衝出來。這般詭異的氣氛,靜寂得 像真空一樣,倒很像凌宇的作風……「雲煙,」她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我交給你的 耳環呢?」
「你還說!」一提這個,雲煙就生氣,「說什麼看到稍微有點檔次的流氓,就可以 把這只耳環亮出來,別人一定給你面子!結果,人家一看這耳環,就把我綁架了!」
「對不起啦!」哎,當初以為雲煙孤身走天涯,一定是因為身後有無法應付的事情 ,有暗龍的標記在,會很安全。誰知讓她受驚的人,就是她。「那,耳環現在在哪呢? 」
「現在被……」雲煙的話頓住了。
「雲煙?」
「被,被那位福田小姐拿走了。」嗚,說謊好痛苦!
「是嗎?」雲煙的表情很心虛。
「嗯,你在怪我嗎?沒有收好那只耳環?」
「不,不怪你。只是,」她苦笑一聲,站定。轉過樓梯就是大廳了,她感受到那裡 有人。是凌宇嗎,她裹步不前,她害怕了。
「紀瀟,怎麼不走了?」雲煙詫異地問,不會吧,她已經發現了嗎?
「凌宇他們來過了?」紀瀟冷不丁問。
「啊?」雲煙眼底閃過一絲慌亂。
「或者,我說孟來過了,你才明白。」雲煙藏不住秘密,紀瀟有一點被背叛的感覺 。
「這?」好為難。
「雲煙,我不喜歡驚喜的。」她鬆開了扶著雲煙的手,雙手環胸,靠牆而立。反正 雲煙也不需要她了。
「可是大家精心安排的--」哎,瀟那麼聰明做什麼。
「精心?安排什麼?」紀瀟眼光銳利起來,果然有古怪。
」你真破壞氣氛。」雲煙無奈地笑,「我被綁架是真,但是澤禹已經全部解決了。 凌宇先生說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們就稍稍偽裝了一下,專等你來慶祝啊。凌宇先生真是 料事如神,你真的來了。對了,生日快樂!」雲煙微笑著說。她很少一口氣說這麼多話 的。
「生日?」紀瀟瞪大眼睛,見鬼了,地怎麼不知道今天是自己生日。
「你怎麼連自己的生日都忘了?喔,對了,你失憶了。」雲煙自覺失言,有點愧疚 。自己也真是的,紀瀟再瀟灑,遇上這種事也是會很沮喪的。
「算了,算了。走吧,走吧。」紀瀟無奈地想,凌宇怕是都知道了,站在這裡也不 是辦法?不曉得逃出去有沒有可能。可是對手是凌宇和澤禹,哎,那有勝算嘛!算了, 死就死吧,撐到底了!紀瀟果斷地下了決定。
「雲煙,等一下你可什麼也別說,既然大家是苦心設計安排,我就奉陪嘛。」她微 笑地看著雲煙,雲煙是不知情的,還是不要比她操心的好。不管了,大家一起來演戲好 了。
「瀟,」雲煙忽然停下腳步,輕輕地喚著她,她覺得紀瀟像個任性的孩子,心裡一 大堆話,就是不肯說!
「嗯?」紀瀟打著主意,漫不經心地應到。
「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忘記了過去,」她雖不瞭解紀瀟和澤禹的朋友間有什麼糾葛, 「請相信,澤禹他們真的愛你,真心在維護你,這是我親眼所見的。」記得還在香港的 時候,澤禹偶爾會談起自己一幫兄弟。尤其會強調那個男孩子氣十足的妹妹,他就會難 得地微笑,告訴她那個小姑娘有多少驚人之舉。沒想到,那個人居然是紀瀟。
直視著雲煙清澈如水的眼睛.紀瀟乾笑了兩聲:「什麼跟什麼啊。」她率先走下樓 梯,進入了大廳。果不其然.凌宇和澤禹在等著她們,居然還特意準備了一個大蛋糕。 果然鄭重其事呀。
啊,金碧輝煌的大廳,璀璨的燈光,熟悉的場面令紀瀟有一絲炫目。
「呵,楓君,你來啦。」熟悉的聲音令紀瀟皺眉,只見福田美生被狼狽地押在角落 ,仍是癡癡地望著她。原來,她確實綁架了雲煙!厭惡地撇過臉去,紀瀟專心面對凌宇 審慎的眼睛!」
「嗨!凌宇,你來了。你看,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在家坐不住嘛!」她純潔無瑕地 笑著,故作輕鬆地打招呼。
「沒關係,我們也好給你慶祝生日啊。」凌宇同樣的回以微笑。
「澤禹。」雲煙輕巧地走到盂澤禹的身邊,怎麼她總覺得凌宇和紀瀟相處的方式很 奇怪。他們不是上司和下屬的關係嗎?
「嗯,手不疼吧?」疼惜地執起雲煙的手腕,孟澤禹細心地檢視雲煙手上是否還有 被縛的傷痕。哎!要不是為老大和聶的事他才不肯出借他的雲煙演這場苦肉計!「我們 回家吧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帶雲煙離開這個風暴圈。老大和聶的情事就讓他們自己操心 吧。
「啊?可是我們不是要給紀瀟慶祝生日嗎?」雲煙詫異,「沒關係,有龍首在。」 簡略地回答了親愛的妻子,孟澤禹使了個眼色,命令屬下押走福田美生。
「啊,今天是我的生日嗎?」紀瀟一副如夢初醒的樣子。
「你這兩天很忙,生日都忘了,過來坐。」凌宇微笑著,邀請她入座。
「呃,雲煙留下呀!大家應該一起慶祝嘛。」
「不了,你們獨處吧。龍首,我帶雲煙回家了。」不待紀瀟和雲煙話別,盂澤禹就 擁著愛妻匆匆而去。
樓下來,兩人相對無語。紀瀟不由自主地深呼吸,她想起一年前的一個早上,她和 凌宇之間的氣氛也是如此緊張。不過她現在可沒有大吼大叫的勇氣了。凌宇撤走大廳裡 所有的人,看來是要和她暢談了。姑且聽他說些什麼吧。其實不管他說什麼,她的下場 大概都不會好。
「哈哈哈,」為了打破尷尬的氣氛,她大笑了幾聲。「真是的,失憶也挺麻煩呢! 我都不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了。」她還是故作一副懊惱相。其實心裡也的確懊惱極了。 多嘴呀!這時候提失憶的事幹什麼!不是自個往槍口上撞嗎!
「是啊!你不說我都忘了,你失憶了嘛。可你怎麼還記得那只耳環呢?」凌宇垂下 目光,頷首輕笑。
「耳,耳環?喔!我從地攤上買了一隻逗雲煙的。」紀瀟冷汗連連。
「喔,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記起來了呢。」凌宇點點頭,暗龍之風的標記,可以 號令五分之一的暗龍人馬的令牌,她竟說是地攤貨!
「呃……」好窘!但紀瀟再也不敢隨便說話了,說多錯多。
凌宇點燃了一支煙,吞雲吐霧起來。煙霧瀰漫,凌宇的臉變模糊了。他很少抽煙的 ,紀瀟聞著煙味,不舒服地咳嗽起來。
「不喜歡嗎?這曾經是你最喜歡的牌子。」凌宇暗暗地觀察她的反應,如果她不能 以誠相待,他也要把她的真話逼出來!
「亂講!我什麼時候抽煙了!」紀瀟一口否定,這是騙局,她到倫敦後就不再抽煙 了。
「戒了嗎?來倫敦後戒了嗎?」
「我以前抽過嗎?」真的,真的是她常抽的牌子。細細的聞著煙味,紀瀟發現這令 人不舒服的味道居然如此熟悉。設想到,凌宇連她過去抽什麼樣的煙都記得那麼清楚。
「你以前對煙、酒都很有興趣,尤其酒是你重要部分之一。」
「喔,我過去是賣酒的?」紀瀟小心翼翼地回答。
「不,你是調酒師。」現在想想,過去讓她喝酒抽煙,實在是傷身傷神啊。
「好像很像我做的事。」他還在懷疑她嗎?
「哦?為什麼戒煙?」凌宇冷不丁問。
「決定從新開始了,沒有壓力,沒有秘密。」聞著熟悉的煙味,紀瀟有種醉酒的感 覺,好像回到了過去。那個孤獨的聶曉楓,常常整夜整夜地抽煙,就抽這個牌子。
「以前的生活對你來說很痛苦嗎?」很好.她開始放鬆了。凌宇覺得自己就像一個 催眠師,要求曉絕對的誠實。
「也不是,大部分日子是快樂的。」紀瀟瞇著雙眼,回想著,「只不過暗龍人才濟 濟,而我——啊!」猛地從椅子上坐起來,紀瀟掩口瞪視著凌宇悠悠地吐出煙圈。
凌宇陰鬱地笑著:「想起來了?」
「——」
「你說我該叫你『瀟』還是『曉』呢?或者你要說,你又失憶了,連自己叫什麼都 不知道了!」凌宇的聲音無不嘲諷。他失望,憤怒,站起身狠絕地向她走來。
紀瀟被迫直視凌宇的眼睛,冰一樣的眼睛:「你早就知道了?」她的聲音像是蚊子 叫。
凌宇猛地吸一口煙,站定。他的臉幾乎貼上她的。
「也沒多久,可能是我還不想揭穿你吧。」他淡淡地說,煙霧噴在紀瀟的臉上。他 的確不想啊,他多麼喜歡和曉在一起的甜蜜時光,但這種甜蜜,不該建立在欺騙上!
「那你幹嗎還說?」紀瀟覺得有什麼東西從心底翻上來,湧到眼底,有些憤怒,有 些怨恨。
「因為不想和你過家家了,暗龍不需要玩這種拙劣的兒童把戲!」捏住紀瀟的下巴 ,凌宇猛然覆上她的唇,撬開她的唇齒。她卻要反過來指責他嗎?他是暗龍之首啊!難 道叫他命令暗龍的成員永運不再提及她的過去?難道叫他陪她做一輩子鴕鳥?他不喜歡 這個自私的、逃避的曉。
濃烈的煙味直灌進紀瀟的喉嚨,刺得她眼底的液體要衝出來。不要哭!不要哭!紀 瀟,你是自找的!她感覺,凌宇的憤怒是如此強烈。她告誡自己,倔強地睜著大眼睛, 直視著前方,沒有焦距。
「遊戲結束了。」凌宇草草地結束這個近乎無意義的吻,即使還留戀著她的唇,即 使還留戀全心依賴他的紀瀟,「聶高幹,該回家了。」鬆開紀瀟,他率先走出別墅,頭 也不回,就像是要把紀瀟獨自扔在這裡。然而,當他沒有聽見紀瀟跟上來的腳步聲時, 他猛然停住了。
「怎麼,你還要先過完這個虛假的生日再走嗎?」他忍不住出聲嘲諷,心裡卻有一 絲緊張。直到聽著身後猶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知道地還是跟來了,才再度大步前行。 算了,至少她肯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