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安娜大叫。
「你不是喜歡這樣嗎?嗯?你不是嫌我不夠力嗎?」津平抓住她揮舞的手,不住罵著:「婊子!賤女人!敢在背後嘲笑、奚落我?你這個浪蹄子!老子今天不狠狠修理你,我就不姓徐!」
「哈哈哈!你瘋了!」安娜睜著杏眼,鮮艷欲滴的紅唇吐出一連串狂笑。
「不准笑!」津平更生氣了。笑?你也配在老子面前笑?他用力打了安娜一巴掌。
「打得好!亞當。哦,不!是徐津平先生,因為亞當是我塑造出來的,徐津平才是真正的你!」她不動。不笑,只是冷冷地、一字一句地說著。
「聽好!沒用的東西。我跟著你,是你有利用價值!如今……閣下遲早要玩完了,我可沒那麼笨!要跟男人很簡單,老娘過去的裙下弄臣不知多少,要不是看走了眼跟著你,誤以為找到了真愛,今天老娘還不知道正在和哪位帥哥午夜纏綿呢!」
趁他一個不留神,安娜立即跳起來,她抖動著一身豐滿的浪肉,含笑指著津平:
「沒想到,我也會栽了觔斗;什麼文化小生、情感顧問、廣播情人?全是狗屁!你竟敢背著我向楚琳求婚,以為我不知道嗎?」她穿上衣服,對著梳妝鏡拉整衣服、攏攏頭髮,回身望著垂頭喪氣的津平。
「本來,我想慢慢再收拾你和那個丫頭的!不過,看來你是多行不義必自斃,居然跑出了個季偉來!」點燃一支煙,她繼續說著。
「既然有季偉行俠仗義,楚琳那丫頭又發了瘋……嘖嘖!再加上季偉二嫂和我的交情,老娘今天沒有拿出看家本領來對付你,徐津平,算你走狗運!」
用力把香煙在徐津平的稿紙上按熄,安娜拎著皮包,扭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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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一如往常般灑了一屋子的銀白。
那月光留在攤開的稿紙上,將安娜留下的煙蒂照得看起來好像一位剛哭過、忘了洗淨的大花臉。
「如果時光能倒流,一切都能重來一次,我絕對不會再傷害楚琳!」津平扯著亂髮,無助地躺在剛經歷過一場大戰的雙人床上。
楚琳,她笑起來那般地無邪,對任何人皆毫無戒心。她相信良善、真愛可以抵擋一切的紛爭、苦痛。
我為什麼離譜到利用她的信任來滿足一己之私?
津平覺得彷彿被月光洞悉了詭計般,有了慚愧的自省。
他任由自己光著身子坐在窗前,一動也不動地抽著煙;失去了楚琳、認清了安娜,未來的方向,一切必須重新盤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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銘生在「常綠山莊」的院中池塘邊寫信。
他將回到台灣的經過,詳細地告訴喬伊。
臨上飛機前,喬伊送的花「你是我永遠的戀人」,現在正夾在書頁裡。記得當時喬伊為他別在衣襟上時,說了些意味深長的話:「花朵需要愛,所以我們在花朵枯萎之前,把花夾在書頁裡,為的是永遠保存那份回憶;人們也需要愛,所以我們在愛情生變之前,許下誓言,為的是提醒自己莫陷入不義。」
他不捨而堅強地向銘生道別,因為愛情需要有如信仰般的堅貞,倘若不夠堅貞,那和只求感官刺激的愛情又有何區別呢?
「我不對你要求『春日之約』,我要的是生生世世。永永遠遠。」
銘生伸出手撥動池水,水影中出現戀人的臉孔,正微微對他笑呢!
他恨紙短情長,他怨路途遙迢。
但想到能為楚琳盡點心力,他和喬伊的兩地相思也有了代價。
林媽的呼喚聲使他回了神。
他回過頭,見到季偉慌慌張張地跑進來。
「什麼事?」
「楚琳出事了!」
「她怎麼了?」
「楚媽媽中午哭哭啼啼的打電話給我,說她做菜時少了味精,便直接到超市去買,又不巧遇到鄰居,所以說了幾句話才回家,結果一進門,就發現楚琳不見了!」
「報警了沒有?」銘生緊張地問。
「報了!可是一直沒有消息,大家都快急瘋了!」
「季偉,你先坐下!讓我們想一想,她可能去哪裡?」
回到客廳,林媽送來冷飲。
季偉左思右想,仍猜不透楚琳的行蹤。
銘生想到:「她會不會去公司了,或者來台中?季偉,你認為有沒有可能?」
「是有可能。楚媽媽說,她穿著整齊,連鞋子、皮包都帶出去了,而且皮包裡有錢;楚琳只是記憶受損,並非癡呆,在行動上應該很獨立。」
「是啊!她還是一樣看書、聽音樂、看電視,只要不受刺激,一般人是看不出來她有什麼不對勁的。」
「現在怎麼辦?」
「只有繼續努力了。」
張董從外頭進來,聽到銘生及季偉的一番述說,他立刻下令,派司機老王載著他們回台北,協助尋找工作。
「如果楚琳來台中,我會馬上通知你們。」張董催促他們即刻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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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速公路上,季偉告訴銘生有關安娜離開津平的事。
「看起來,安娜是個果斷的女人。」銘生說。
「她從不動情,遇到津平也是命中注定的。」
季偉又把安娜的身世、為人說了一遍,銘生聽了一直苦笑。
「這都是命運、環境的牽制,人們若無大智慧,終究免不了自討苦吃。」銘生凝視窗外,有感而發。
車子飛快地奔馳著。
季偉決定小睡一下,靠在椅枕上,他沉沉進入多年前一個夏日的夜晚——
「喂,季偉,你忙不忙?來陪我好嗎?」
火速趕到楚家,看到楚琳紅腫的雙眼。
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她搖搖頭說:「心裡難過。」
「告訴我,沒關係。」
「你記不記得,我們公司隔壁的大樓樓下有一位流浪漢?」
季偉想起來,點頭說:「記得,後來你們都接濟他。他怎麼了?」
「我和隔壁大樓的住戶委員會商量過後,他們同意讓流浪漢擔任管理員,而和他聊天時,才知道他是被兒媳逐出家門才流浪街頭的。後來,大家都稱呼他『伯伯』,伯伯自從生活有了著落後,做得很起勁、很負責,我們都好高興,誰知道……」她又哭了起來。
季偉叫她別傷心,先說清楚為何難過。
「誰知道——伯伯基於我們對他的關懷,心中無以為報,常主動去市場買些菜,做點好吃的給我們加菜,他的手藝的確不賴!昨天——昨天他為了趕時間,怕晚了我們去上班就不能吃到他的菜,急著要過馬路,就——就被車子撞死了,嗚……嗚……」越說越傷心,楚琳的聲音都走了樣。
季偉默默陪伴她,直到夜晚來臨,她的情緒才穩定下來。
這是剛認識楚琳四個月時候的事。
從第一眼見到她,季偉內心就不斷希望能夠常看到她,至於原因為何,他因為當時太年輕了,所以不懂這份渴慕因何而來。
那一天,伯伯的死亡,拉近了他和楚琳的距離。
基於生活中出現共同的事件、朋友,也許是並肩作戰,也許是一起參與某些事情,人們的友誼才得以在甘苦、患難中滋長。
就像同學、同事、親人、友伴,在生命旅途中有緣相遇、相知,借由時間培養出默契,一旦產生情感,這份緣便有了繼續成長的養分。
當晚,季偉捨不得離去。
他早就知道,自己為了接近楚琳,所使用的笨方法常使楚琳進退維谷,但礙於禮貌,她不便對他下逐客令;可是季偉高談闊論的那些法律、哲學、社會學等話題,都太偏重於理論,聽得她呵欠連天、眼皮沉重,還要硬撐著。
他心中有數,卻苦無對策。
伯伯的死、楚琳的傷心、他付出的關懷……正是日常生活中最真實的喜怒哀樂;也唯有如此,他才能踏進她的生活——
他借此機會賴到深夜兩點。
也許是他的角色有了改變,楚琳在情感上,對季偉更加倚賴了。
在「一來一往」的互動過程中,彼此建立起真摯的關懷。
「陪我去公園散步?」楚琳在經過一下午的安撫,逐漸平復了激動的情緒。
她未曾深思,十分自然地將手挽在季偉的臂彎裡。
從小到大,沒有和女孩如此親近地依偎過,加上心中對她早有情愫,季偉當時的興奮,至今回想起來,仍清晰得恍如昨日。
公園裡,只有他和她。
楚琳邊走著邊偎著他的身子,感覺十分柔軟溫熱。
季偉感覺出她的胸部在線衫內起伏著。
對女性身體好奇的他,暗暗的享受那似有若無的碰觸,有點欣喜,又有點罪惡感。
走到花圃旁,楚琳輕快地跳上石階,在微弱星光下喚著他:
「季偉,你會三級跳嗎?」她心情變好了。
兩人一前一後地跳過之後,楚琳和他坐在石階上,靜靜仰望星空。
「人生是一連串的未知數,上午不知下午會發生什麼事,今天不知明天將會如何!」她歎了口氣,像是問題又像是自語。
沒來由的,季偉有股衝動,恨不得緊緊吻住她。
這是不可能的!我對她,是否單純地出自生理慾望?季偉保守的個性,向來在為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上,都會習慣性地找出理由,就算當場佳人要投懷送抱,他也會遲疑起來。
「你這個笨腦袋,又在想些什麼?」他敲了她一下。
和季偉打趣慣了,她不在意。
只是用肩膀輕輕撞他,表示抗議。
被撞的那個人可不這麼想,他甜蜜又滿足地傻笑。
「季偉,說真的,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媽年紀大,萬一楚風又溫得不好,你可要看在朋友的份上多幫忙哦!」
「禍害造千年!你不會這麼倒楣的,哪有人這樣說話的?」他瞪她一眼。
「很難說的!伯伯還不是說走就走?」
「好了!別胡思亂想。」
「你說嘛!萬—……」
「我不理你!哪這麼多不幸、這麼多萬一?」他就是拒絕,他要一輩子都看得到楚琳。
楚琳,你不能走!淚水滑下了面頰,鹹鹹濕濕的。
季偉從過去的回憶中醒來。
就是有!就是有這麼多不幸、這麼多萬一!
昔日戲言身後事,今朝都到眼前來。
季偉抱歉地對銘生點頭示意,並接下他遞過來的衛生紙。
「就快到桃園了。」季偉看了看路標。
聽他一說,銘生突然靈機一動,立刻吩咐老王:「快!到機場去!」接著向季偉解釋,「楚琳曾經回信,埋怨我到了法國樂不思蜀,說什麼心裡好煩,吉姆和乾媽都誤會她,想乾脆到法國來找我……之類的話,你說,她是否有可能到桃園機場?」
「試試看也無妨。」季偉坐直了身子,恨不得答案馬上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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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平想通了,他仍不願放棄名利。
採取低調處理,應該沒錯。
在電台的節目裡,他依舊用磁性、感人的話語,訴說著面對情場的失意、他是多麼地戀著某位女子。
講到情深處,他的嗓音酸楚,用著盡量克制的演技,博取不少女性聽眾的同情及鼓勵。
她們都不知道,那些故事都是杜撰出來的。
她們也不明瞭,情聖亞當的「用心良苦」。
她們的感受是真實的,透過纏綿的詞藻、生動的情節、淒美的音樂,引起了她們的共鳴。她們紛紛打電話給「亞當」,尤其是身為名人,他卻還要如此「剖自」自己,使女性聽眾們都愛死了這位偶像。
女人是容易欺騙的;津平十分滿意。
對於外界的揣測,他一律保持沉默,不予正面作答;但為了維持媒體對他的好奇,津平將自己扮成落魄、不修邊幅的樣子,而每每在有意無意之間,他會故意裝作聽不見別人的說話,再等個幾秒鐘後,才收回飄遠的目光,誠懇地道歉,並向對方說:「對不起,我剛才沒聽見。」
反覆幾次之後,有人說,亞當的癡情令人感佩,當今現世,少有此人。
只要媒體上有他的照片,千篇一律都是低頭,沉思、淚光、嗟歎的神情。
簡直就是「天涯、黃沙、孤獨客」的造型。
而深具母性的女人,在面對這種「孤獨的男人」時,只有潰不成軍、舉手投降的份。
希望能扭轉乾坤,他想。
津平自從安娜走了之後,也曾思索過報復的計劃,但想到最後,還是決定按兵不動。安娜是「不要臉、不怕死」的人,而他若想繼續維持聲勢不墜,只有躲在暗處見機行事。
如果,能夠見到楚琳一面,如果,她在我的懷裡甦醒過來,那王子與公主的故事,一定能重新提高我的形象。
津平微微一笑。
他開著車,急速地駛往楚家。
他在門外徘徊,細想下一步該怎麼做。
車上的大束玫瑰,在黑色椅墊上綻放得異常艷麗,旁邊一個精緻的巧克力禮盒,繫著金色緞帶及禮花。
津平等了一下子,見到楚媽媽提著菜籃走出去。他知道機不可失,三步並作兩步,來到門前。
捧著花、提著禮,他等待開門的人。
楚琳伸出頭,立刻被津平一把捉住,她莫名奇妙地問:「你找誰?」
原本躲藏在花朵後面的那張勝,現在終於露出來了。
魔鬼的臉!楚琳嚇得急欲掙脫。
「媽!」她叫著。
「丫頭,是我!」他柔聲喊著,用哄騙的口吻叫著從前的呢稱,深怕一放手,她便會消失在空氣裡。
楚琳定定地、直直地、靜靜地看著他。
這個人,曾經傷害過我。
但他為什麼這麼害怕?他頭上冒出了汗珠,他怕我?
怕我不聽話?楚琳心中納悶不已。
壞人怎麼會怕好人?
「好漂亮的玫瑰花。」她對津平說。
「喜歡嗎?這是我特別買來送給你的。」
發現她不會吵鬧,津平放心了,他慢慢鬆了捉住楚琳的手。
誰知才一鬆手,』楚琳馬上躲回房間裡。
任憑津平連哄帶騙,她還是不開門。
在房裡的楚琳,一邊穿上外套,一邊找尋皮包,再穿上布鞋,她環伺四周,決定從窗口爬下去。
她小心地、慢慢地爬著,趁著壞人還在客廳,她要快點逃走才行!
裙角勾住了花架上的長春籐,使她動彈不得,急著爬下去的楚琳索性撕開長裙,露出光潔的大腿。不料,樹枝刮到腿,痛得她輕輕叫了一聲。
津平聽見陽台上的動靜,跑出去一看。
「危險!楚琳,別再爬了,危險啊!」
他想救她,向著她伸長了手。
可是卻逼得楚琳在情急之下,只有冒險往下跳,卻摔在柏油路上,昏了過去。
津平慌張地將她扶起,猛拍她的面頰,楚琳設有反應。
將她抱上車,津平手握方向盤,口中不停咒罵:
「他媽的!這個時候還塞車!」
他沒有去醫院,車子往高速公路的方向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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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哪裡?」楚琳被帶到一家小吃店,她的手腳上的一點外傷已被津平包紮好了。
「這裡是桃園。你先休息一下,口渴了吧?」他是真的關心她,但是,當他自私的想將楚琳佔為己有時,他的理智已經失去了。
楚琳從摔暈過去到醒來後,都和先前的反應有了不同。
她竟然不怕津平了,雖然仍不知道他是誰。
她問津平:「你到底是誰?」
「大哥都忘了,臭丫頭!」津平故作輕鬆的試探她的反應。
「對不起!大哥,我記不得了。」
「你偷喝酒,才爬上陽台摔了下來。我們說好要回台南,現在只好趕夜路了。」他編造的謊言她居然也信。
她不再排斥、懼怕了,令津平高興萬分。
楚琳依順地陪伴他,現在,津平心中的魔鬼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吃飽後,我們先休息,大哥好累,想睡了!」想起沒煙抽了,他對著楚琳說:「我去買煙,你等我,別亂跑!」
「我吃飽了,先去車上等你好了。」楚琳對他說。
「也好。老闆,買單。」結帳後,才剛走回來,津平就看見兩個面熟的人。
真巧!他警覺地拉著楚琳就從小店側門跑出。
「先生,找錢啦!」老闆大聲叫著。
剛進門,失望的季偉與銘生本來想吃完飯再回台北,聽見老闆的呼喊,不約而同地轉頭,一眼就看到了楚琳以及正拉著她拚命跑過街的津平。
二人迅速對望一眼,也立即跳上車,吩咐老王看緊點,別給跟丟了。
車子在馬路上追逐著,銘生興奮地對季偉說:
「法網恢恢,他能躲到天涯海角不成!」
季偉恨自己一時未察,忘了最可疑的人物——津平!所幸老天有眼,還是給我碰上了。
「一定不放過你!」他伸長脖子死盯著。
銘生拿起大哥大,通知警局這樁綁架案。
警車火速加入,一時之間,多輛車子緊追不捨,警笛尖銳的鳴叫聲,使得津平心慌意亂,加上不諸地形,沒多久就被逼上死路,進退兩難,舉手投降了。
銘生、季偉扶出驚魂未定的楚琳。
她毫髮未損,除了摔下陽台時的皮肉之傷。
發生了這一連串的事情,她感到累了。
「你們是誰?」似乎經過這事件後,她更迷糊了。
遇到每個人,她總是這麼問,然後用不在乎的態度繼續做自己的事。
季偉傷心欲絕。
絕不輕言放棄!他咬牙暗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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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中的天氣還是這麼好。
「常綠山莊」的園子裡,坐著一位長髮飄逸的姑娘。
她捧著心愛的詩集,輕吟淺唱。
微風一陣,吹過她的長裙,下擺就像波浪一般斜斜散開。她瞇著眼,正認真地拼湊著腦中一堆雜亂無章的語句。
「花落了,是春去矣,那又為什麼者猶在?鳥鳴了,是山不幽,那為什麼是山更幽呢?」她喃喃低語。
書頁展開,她的心思隨著文字來回思索著。
沒有人確定,她到底在想什麼?又記起了多少往事?
像想到答案似的,她一遍一遍地念著:
「花落春猶在,鳥鳴山更幽……」
林媽站在屋子裡,看著玻璃窗外的楚琳歎氣。
「好端端的一個女孩子,變成這個樣子!都三年多了,還是……」她拭了拭眼角,不想被張董瞧見。
銘生與父親也正望著樹下的楚琳,各有心事。
「不論這孩子變好或變壞,我還是喜歡她。銘生,叫你楚伯母放心,楚琳住在咱們家比較適合,台中的氣候溫和。我會想辦法找最好的醫生讓楚琳盡快恢復。」
銘生受命,點了點頭。
楚琳,忘了一切醜陋,記取美好回憶吧!銘生默默喊在心裡。
你不是常哈哈大笑嗎?再笑一次!用你清脆的銀鈴笑聲,趕走我的寂寥。
醒來吧!我帶你去「常綠湖畔」看山看水;我為你採擷大把、大把的酢漿草;我吹好聽的民謠給你聽……
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楚琳,快點好起來!
貼在玻璃窗前,他突然聽見園子裡傳來的歌聲。
在那遙遠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人們走過她的身旁,
都會不停留戀地張望。
她那紅紅的笑臉,
好像紅太陽,
她那美麗動人的眼睛,
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
我願變成了小羊,
跟在她身旁,
我願她拿著細細的皮鞭,
不斷輕輕打在我身上。
楚琳漫不經心地哼唱著,每字每句像自然湧現的泉水,源源不斷自她口中吐露出來。
手執柳枝條,配合歌曲節拍,她也跟著輕輕拍打在裙擺上。飄向遠方的目光,也慢慢地收回,回到一位滿頭大汗、遠從台北趕來探視她的男子身上。
看著季偉,她笑了。
那是真心歡喜的笑。
初始,她不斷地想,這個人是誰?
楚琳執著地認定,他是很關心我的人,我也一直深愛著他;令人難過的是,我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認識他的。
「起風了,楚琳。」
為她披上長圍巾,季偉牽著楚琳走回屋內。
銘生將楚琳的房間佈置成與台北的一模一樣;地毯、床單、被套、枕頭、碎裡燈,只要是她心愛的東西,都一件不少地從台北運到「常綠山莊」來。
為的就是讓楚琳的心能夠不再流浪、早日歸來。
季偉安頓好楚琳。
打開行李袋,取出幾張CD,選擇了一下,他決定聽最上面的這張,封面印著一位女孩的半側面,旁邊有一位雙手插在口袋的男子。
楚琳好奇地挨近他,歪著頭問:
「你在幹嘛?」
季偉被她可愛的神態逗笑,親了她一下:「噓,乖乖的,不要說話。」
「我放一首曲子——你最愛聽的。眼睛閉起來,想一想你記得的事情,等一下告訴我好不好?」
她滿意地坐在地毯上,靠著季偉的臂膀。
「我最喜歡的曲子?」
「似曾相識」如行雲流水般流瀉而出,音符由遠漸近,熨平了季偉久皺的心。
楚琳閉著眼,淡雅的百合花般的笑靨,停駐在她臉龐上。
靠在她身邊,呼吸著由她發間傳來的香味,季偉又是一陣心神蕩漾。
三年多的等待,她依舊留駐在自己的國度裡。
季偉甘心情願忍耐,等待她從遙遠的夢中醒來。
他要楚琳真正的記起他,記起共處的每一段時光。
她的記憶裡,不會留下任何一位男人,只有他!季偉霸道地想。只有夏日靜夜的促膝談心、校園河堤的激情擁抱,能停駐在她心頭。
順著她的眉睫、鼻尖、朱唇……季偉的手指緩緩移動著。她像牙色的頸子,散發出幽幽的體香,伴隨音樂的河流,濺起的水花令他產生難以自持的衝動。
「除非你完全記得,否則,我決不侵犯你!」
「不論多久,就算花甲鬢白,我也會永遠守候著你。」堅信自己有朝一日定能和她站在教堂聖壇前,溫柔地對她宣誓。
如夢似幻的音樂,又再一次悠揚地響起。
楚琳好像做了一個綿綿實實、長長久久的夢。
那漫長的夢,時明時暗、忽遠忽近。
夢裡,她和一位男子牽著狗兒,攜手漫步於長堤上。微風中,秋日金陽映照在他們身上,那霧中人影如此親切真實。
她想看清他的面孔,那上輩子就許下諾言的男人,一直伴隨著她,好不容易,他的臉孔愈來愈近、愈來愈近……
挪動了一下,楚琳幽幽回轉。
睜開朦朧的雙眸,迎向眼前戀戀不捨的男子。
她帶著篤定的幸福,笑著對季偉說:
「是你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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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繡芙蓉製作20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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