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猛烈地。
這種感覺真美妙,是一種空前的感受。她感到狂野、奔放又自由。一股不熟悉的能量掃過全身,她立刻知道那是純粹的激情。
她的鏡片蒙上一層霧水。菲力吻她時從未發生這種事,任何人吻她時都未曾如此。
「老天!」喬爾貼著她的紅唇說道。他的嗓音低啞。「我就是害怕會這樣。」他鏗鏘一聲將酒杯放下。
蘭蒂感到自己被擠迫抵著櫃檯。喬爾一手捧住她的後頸,另一手抵住她背後的瓷磚支撐住他們倆。他湊上前去。他還真不輕,蘭蒂頗為驚異。他像桑氏羽毛夾克一般裹住她,暖得令人驚愕。她感到通身發熱。
一陣驚慌攫住了她。
「噢,天哪,喬爾,喬爾!等等,住手!」她喘著氣,利用攀住他肩膀之便硬是扳起頭來。她張開雙眼,透過蒙上霧氣的歪斜眼鏡瞅著他,發現自己直視著火焰熊熊的爐心。
「蘭蒂?」
「我的菜,」她遞給他一個顫巍巍的笑容。她知道自己呼吸太過急促。「已經好了。現在去烤箱中取出來,馬上。」
「好的,晚餐可不能烤焦。」喬爾臉上緩慢堆出笑容,把她放了下來。他低垂眼瞼,掩住閃亮的黃褐色眼眸。等他再度抬眼,爐中的火焰業已斂起。
他抽回卑鄙在她頸項上的手時,她幾乎要癱瘓了。亢奮感流遍全身,她自覺方才是逃過一劫,但心底透著隱隱的失望。
他們倆之間還有的是機會,蘭蒂邊從抽屜中取出兩個防熱手套邊想道。若是注定,就一定會發生,不必操之過急。
她留意到自己又能看得真切了。
她蹣跚地走到烤箱那邊拉開門,一陣芳香的熱氣使得她的眼鏡又蒙上一層白霧。
「蘭蒂?」
「嗯?」她正忙著把菜自烤箱中取出。這平鍋好像重達一噸似的。她不曉得把食譜配方加倍是否行得通,但是喬爾是個大男人,顯然需要許多熱量來維持體能。她可不想在這麼特別的日子來個糧食短缺。
「我想我會喜歡做個良師。」喬爾柔聲說。
她「匡啷」一聲放下平鍋,轉身面向他。他注視她的那種專注眼神令她既警戒又興奮。「喬爾,我要把話說清楚。」
「讓我先猜猜看,」他的嘴角微微翹起。「你不想操之過急,對吧?」
她這才放心地笑了。「對的,我原本不太確定你的感受,不清楚你對我有興趣的程度是否跟我對你一樣,也不曉得自己是否想像力太過豐富或是什麼。」
「現在你知道了吧?」
她搜尋他的眼神。「是嗎?」
「我是很有興趣。」他拿起酒杯,向後倚著櫃檯。「非常有興趣。」
蘭蒂深深吸口氣,這才鼓起勇氣一頭栽進去。「是的,呃,我也是。可是我的家鄉那邊不時興急就章的做法。」
喬爾亮給她一個笑容。「你已經不住在堪薩斯州了。」
他攤攤手。「很公平,我會努力記住這一點並加以包容。」
「我想還有別的事你應該一開始就明白。」她又堅定地往下說。
「我在聽。」
「我對一夜風流或短期韻事不感興趣。」
「我也是,太麻煩,太危險了。」
她把弄著防熱手套。「如果我們——也就是我和你——如果我們開始了,我希望是因為我們倆相信我們會有共同的未來。喬爾,這實在是很尷尬,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天,蘭蒂,你想知道我的意圖是否光明磊落。現在問未免嫌太早了吧?」
她聽出他的語氣中有笑意,不由得畏縮了一下。「有很多事都嫌太早。」
「我還以為你是來尋找激情和冒險的。」
「是的,可是我沒料到會這麼快就找到。」她坦承。
喬爾輕笑一聲,把她的香檳塞回她手中。「別擔心,我們按照你的時間表行事,反正老闆是你。」
這個念頭紓解了她緊繃的神經。老闆是她,蘭蒂向自己復誦一遍。這一切是她起的頭,她會控制全局的。她要步步為營,先弄清楚是否找對了男人。
「敬我們倆以及桑氏公司!」她舉杯湊到唇邊。
「是啊,你,我,還有桑氏公司。」
那夜她早早便打發他回去,他走得雖有點不情不願,卻也沒有強求。蘭蒂帶笑意爬上床,快活地躺著凝視映著霓虹燈的雨水滑下窗扉。
在西雅圖一切將會十分圓滿。她踏出了正確的第一步,以後會把印第安那州那邊失落的東西全找回來。
XXX
次日早晨蘭蒂坐在桑氏公司四樓的辦公室,凝視著窗外,心思回到菲力打來的那通電話上。
令她煩亂的不僅是他的電話,他所說的內容困擾著她。他說他找她好幾天了。蘭蒂心意已決,該是盤詰秘書的時候了。
她伸手按了內線按鈕。「亞瑟,請進來一下好嗎?」
「好的,桑小姐。」
不久門便打開,亞瑟急急走進辦公室,緊張地拉好領帶,慌亂地眨著叟皮。「桑小姐,什麼事?」
「亞瑟,請坐,我想跟你談談。」
亞瑟睜大眼睛坐了下來,一手緊抓著記事簿,另一手則握著筆。「求求你,桑小姐,您該不是要把我調回會計部門吧?我知道我太快就升任執行秘書了。我事先跟黑先生說過我並不具備您預期的能力,可是他說沒關係。我一直都很努力,真的。」
蘭蒂笑笑要他寬心。「我相信你。我不是在抱怨你的能力。」
「多謝。這我就放心了。我還以為您在生氣呢。」
「我沒有生氣,但是有幾個疑問。首先,你是不是接過狄菲力教授打來的電話?」
亞瑟臉一亮。「有的,有好幾通,我都遵照黑先生的指示處理掉了。我對狄先生說你無法接電話。黑先生說你不希望被打擾。」
「我明白了。」蘭蒂以筆輕敲桌面,腦筋轉得飛快。「黑先生還給你別的指示處理這個辦公室的事嗎?」
亞瑟的臉色又戒備起來,眨眼速度迅速增加。「有的,不過我都是遵照他的指示行事,我發誓。我一有疑問就會去問賽小姐。」
「黑先生到底要你做什麼?」
「他說我得把所有求見的事情轉到他的辦公室。他說在你完全適應之前這些事由他來處理。他還說一有問題就通知他的秘書。此外,他還明白說要知道這間辦公室內發生的一切。」
「真的?他的心思真是細密。」蘭蒂陰鬱地回想起他那短短的說教,強調公司上下要知道誰是負責人。顯然他已付諸行動來保障這一點。
「桑小姐,我做錯什麼事了嗎?」
「沒有,亞瑟,你對黑先生的指示奉行不悖。」蘭蒂擠出一絲笑容。「但如今已不必替我擋電話或員工的要求了。我已相當適應了,你可以把他的命令視作無效。」
「這是什麼意思?」亞瑟遞給她一個好奇的表情。「無效?」
「表示這些命令已不再有效力。」
亞瑟輕咳一聲。「呃,黑先生知道嗎?」
「我會親自告訴他。」蘭蒂沉著臉說。「事實上,我馬上就會告訴他。」
亞瑟聞言似乎只稍放心一些。「好吧,你能不能也通知賽小姐?」
「賽小姐?」
「她是個咄咄逼人的女人。」亞瑟不安地說。「我只想確定她明白我不必再事事得經她許可。」
「我會向賽小姐說明的。」
亞瑟又再放心了些。「那麼狄先生的電話怎麼辦?」
「狄教授打來時通知我,由我自己決定是否有空接。」
「好的。」亞瑟眨著眼睛站起來。「就這些了?」
「就這些了。」
蘭蒂往後靠著椅背,等他掩上門,這才拿起桌上一張電腦印出的報表。她並沒有要求看這張報表,它顯然是跟會計部門送過來的其他報表一起誤送。她查看那些數字好半晌,這才站了起來。
「賽小姐,黑先生在嗎?」
賽小姐像火龍一般監守著喬爾的辦公室,此時抬起頭來。她的骨架很大,外表看不出年齡,灰白的頭髮永遠紮成圓胖的髮髻。「他在辦公室,我來通知他。」
「好吧。」蘭蒂喃喃說。
賽小姐對著內線電話說:「黑先生,桑小姐要見您。」
「請她進來。」
「謝謝,賽小姐。」蘭蒂的手停在門把上。「噢,對了……」
「桑小姐,什麼事?」
「畢亞瑟如今已訓練有素,我和他將以一對搭檔運作,他不再需要你的援助,你也不必費神指導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賽小姐很不贊同地縮攏嘴唇。「我不明白。亞瑟還是個生手,我得給他詳細的指示及指導。」
「別管什麼詳細的指示和指導。從今以後亞瑟直接聽命於我。」
蘭蒂也不等她回答,逕自推門走進喬爾的辦公室。
喬爾正在看檔案,此時抬起頭來。他穿著一貫的上班服裝。蘭蒂平日也不怎麼在意他穿運動鞋、牛仔褲、開領長袖襯衫上班,但今天早上他太過隨便的穿著卻教她看不順眼。
「早啊,黑先生。」
他緩緩綻出笑容,眼神意味深長。「董事長女士,今天你的氣色不錯。我喜歡這件套裝。」
「謝謝。」蘭蒂馬上想接好外套下鼓起的襯衫。她及時阻止自己。她一定不能被他的眼神弄得六神無主。這件事很嚴重。她必須面對這個可能:他對她有意是偽裝的,昨天晚上他只是一探虛實,想知道是否可利用「性」來操縱她。她怎麼會以為他當真被她吸引?
她在他正對面坐下來,遞給他一個通常保留給頂討厭的人的笑容。「那麼聰穎呢?今天早上我看來還算聰穎吧?」
喬爾瞇起眼睛。「我懷疑你是否有不聰穎的時候。」
「好巴結。那麼你是否也會說我似乎有處理生活上芝麻瑣事的能力?比方說,我是否有能力應付電話或約會這種小事呢?如果我盡力,你是否認為我能準時參加開會?『如果』有人事先費勁通知我有會要開?」
喬爾拋下筆,仰靠著椅背。「好吧,我投降。我們在玩什麼遊戲?」
「問得好。」她冷笑道。「根據我的印象,這是你發明的遊戲,就我所知,目前為止我們都是依據你的規劃在玩。」
「蘭蒂,你今天心情怪怪的,何不直截了當告訴我問題何在?昨晚的事惹你不開心了?如果是,真是沒有理由。我還以為我們已有了共識。」
「我也是。」她把報表「啪」一聲放在桌上。「昨晚我跟我的前任未婚夫通電話了。」
「狄菲力打電話給你?」
「沒錯,打到我家。他告訴我多日來他一直打電話到桑氏公司,卻無法找到我,你可以想像我聽到這件事有多驚訝。顯然是有人使我的秘書攔截電話。」
喬爾一臉無悔地聳聳肩。「是我叫亞瑟不要拿這種事煩你的。」
「你還給了他其他指示。」蘭蒂絲毫不放鬆。「這些指示很有效率地阻止我進入桑氏公司的決策核心。」
「你是在決策核心之外。你擁有桑氏公司,經營管理的人卻不是你。你似乎還沒有完全拿捏到這種分別。昨天我跟你說過,工作人員必須明白這裡是由誰作主。」
「為了讓大家明白,你好像費了不少勁,是不是?」
「蘭蒂,你做的菜十分可口,我認為你也十分性感,可是經營這家公司的不是你,是我。在這裡,一切要照我的方式來做,要不然就根本不做。」
十分性感?蘭蒂拒絕去仔細咀嚼這句話,等以後再說。「昨天我跟你說過,我尊重你執行總裁的職位,但是你老是忘記我是桑氏的老闆。」
「相信我,這一點我片刻不敢或忘。」
「我堅持事事通知我。至少堅持我的秘書只聽我發號施令;堅持由我自己決定跟誰談話;也堅持參與重要會議。不要再假裝我叔公查理還是老闆,因為現在老闆是我。」
喬爾突然向前傾,眼中燃著怒火。「該死,蘭蒂——」
「在辦公室請叫我桑小姐。」
「該死!桑小姐,如果查理還在,他早就著手安排把桑氏公司賣給我了。預定的計劃是如此,桑氏公司該是我的。」
「不,是我的。」
「你以為我不清楚嗎?」
蘭蒂察覺手指在發顫。她頭一次與喬爾邂逅時在他身上發現的暴躁衝動又竄起了。「喂,我不喜歡你咄咄逼人。我不想跟你爭辯。」
「那麼就不要爭辯,滾出我的辦公室去寫帳篷使用手冊,經營桑氏公司的事由我來。」
「我要我們倆合作無間。」
「我們會的,只要你別絆手絆腳,讓我做我的工作。」
她倒吸一口氣。「你一點也不希望我在這裡,是不是?」
「我已跟你說過我想要什麼了。我要你把公司賣給我。」
「我可不準備這麼做。」
「我明白,你想利用桑氏公司來『找到』自我,是不是?」他倏地站起來,踱到窗邊。「你想利用我費了十年血汗建立起來的事業點綴你的生活。你想尋找激情和冒險,你想拿我的公司自娛。」
蘭蒂十分驚駭。「喬爾,這不是實情。」
「是實情,你不要否認。我們都很清楚你想執桑氏大權是因為你厭煩了印第安那州的生活。」
蘭蒂突然感到一陣暈眩。「喬爾,有件事我必須問你。」
「問吧,你是老闆。」
她聽到了這麼大剌剌的嘲諷,心頭一緊,卻又強迫自己說出亟欲知道答案的問題。她潤濕嘴唇。「我得知道昨天晚上你到我家的理由——」她頓了頓,開門見山地往下說:「你是不是認為可以利用『性』來控制我才吻我,又讓我以為你對我有意?」
「老天!」他喃喃說著,並沒有轉過身來。
「黑喬爾,我必須知道。這是不是你操縱策略之一,正如控制我的辦公室程序,對我的秘書發號施令?如果是,我可以替你省些麻煩,直截了當告訴你這不管用的。」
「是嗎?」他回頭斜眼給她一個冷冷的笑。
「是的,你可以去問菲力。」蘭蒂站了起來,因為她突破性自己會淚如雨下。她不要在他面前情緒失控。
喬爾轉過身來,在她想往門口走去時攫住她的胳臂。「你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算了。」她真希望自己方才緊閉嘴巴。
「小姐,除非你告訴我那是什麼意思,否則你別想出去。」
她抬眼看見他的表情,立刻明白他不是說假話。她推推鼻樑上的鏡架瞪視著他,雙頰通紅。「我就是這個意思。那個方法在我身上無效。性不是我重視的東西。」
他一臉的難以置信。「在昨晚那場熱吻後,你以為我會相信?」
「我沒有說我完全沒有興趣。」她僵硬地說。「不過請恕我直言不諱,我發現一般人對性的評價太高了。簡而言之,跟老闆上床你是得不到什麼好處的,黑先生。我只是認為你應該知道。」
「多謝你坦誠相告,我會銘記在心。」
「是該如此。」蘭蒂好過些,也堅強些了。她一定不能哭。「我認為你也該知道這裡的運作方式將會有所不同。」
「是嗎?」
「是的。」她挺直肩膀,掙脫他的手,走回桌前,抬起擲在他桌上的報表。「從今以後,我要待在決策核心。由於我才剛入門,麻煩你告訴我何以桑氏會擁有沒落的寇氏船運公司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