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恩走過去摟住她的肩膀,帶她回客廳。「和尚不可能洩密,」他思索著。「那群歹徒怎麼可能……算了,潔玉,我們先坐下來好好談,再也不准有任何隱瞞。」
「你要知道什麼儘管問。」她立刻說道。
李昂跟著他們走進客廳,輕輕關上門,凱恩讓潔玉在他身邊坐下,李昂坐在他們對面。
潔玉看著李昂。「昨晚我們跳入泰晤士河後,大概暫時擺脫他們的追蹤。不過如果你叫培利繼續假裝到處找他的主人,歹徒們會以為連你也不知道我們在哪裡。」
李昂覺得這點子很好,連忙出去找培利。
一等他離開房間,潔玉轉身對凱恩說道:「我現在明白了,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他們會為了殺我滅口而連你也殺害的。我一直努力不要讓自己喜歡你,可是我辦不到,如果你受傷害我會很難過的。」
她站起來想離開他,但是凱恩緊緊摟住她,不讓她走。「我也一直在努力不去喜歡你,」他喃喃說道,親吻她的頭頂。「不過我也辦不到。看來我們兩個是注定要在一起了,甜心。」
他們久久凝視著對方,潔玉打破沉默。「這是不是很奇怪,凱恩?」
「什麼奇怪?」他和她一樣喃喃細語。
「你的房子剛剛才燒掉,我們現在的處境又很危險,但是我腦子裡想的只是要吻你,這不是很奇怪嗎?」
他搖搖頭,用手捧起她的臉頰。「一點都不奇怪,我也想吻你。」
「真的嗎?」她睜大了眼睛。「這不是太、太……」
「太妙了嗎?」他喃喃說道,慢慢低下頭去。
「沒錯,」她靠著他嘴邊歎息。「的確是太妙了。」
然後他的嘴就佔有了她的,結束了他們之間的對話。潔玉立刻摟住他的頸子,讓他的舌頭微妙地伸進她的口腔。凱恩本來只想淺嘗即止,但是這個吻很快就失去控制,他的要求越來越迫切,永遠不會滿足……
「我的天……凱恩,現在不是親熱的時候……」李昂走進房間,回到座位坐下。
凱恩很不情願地放開她,潔玉卻立刻把他推走,臉脹得像龍蝦一樣紅,她注意到自己還抓著凱恩的手,連忙放掉。「你太忘形了,先生。」她對凱恩說。
凱恩微微一笑,不忍提醒她,是她先提起親吻的事的。
「我想我們應該聽聽她的解釋了。」李昂說道。「潔玉?」他盡量把聲音放柔和,免得嚇壞了這嬌弱膽怯的小女人。「你為什麼沒跟我們說前面幾次縱火的事?」
「好吧,我試試看。」她眼睛直瞪著地板。「但是那段回憶太可怕了,一想起來我就會發抖……不過你不要以為我是一個脆弱的女人。」她看著凱恩。「其實我一點也不脆弱。」這倒是句實話。
李昂點點頭。「那我們以開始了嗎?你先給我們一些背景資料吧!」
「我的父親是魏克菲公爵,他在我八歲的時候過世,爵位就由我哥哥納山繼承了。我記得父親那時是要去倫敦找一個人,我站在花園裡跟他道別。」
「那時候你那麼小,你怎麼記得清楚?」凱恩問。
「爸爸那天心情很壞,我很害怕,所以我還記得。他背著手在小徑上來回踱步,一直告訴我萬一他有什麼三長兩短,納山和我要去找他的朋友,哈利。他還抓著我的肩堅持要我注意他的話,可是那時候我似懂非懂的,還一直在想他從倫敦回來會帶什麼玩具給我。」
「你太小了。」凱恩說。
她聳聳肩。「我母親在我還是嬰兒的時候便過世了,所以,我不記得她。」
「你父親後來怎麼了?」凱恩追問,免得她又把話題岔開。
「馬車翻覆而死。」
「是意外嗎?」李昂問道。
「不,他是被敵人害死的。」
「那你認為現在是你父親的敵人在追殺你?那是你害怕的原因嗎?」李昂問。
她搖搖頭。「不是,不是,」她大聲說道。「我看到一個人被謀殺,而且兇手也看到我。我講我父親的事是因為你要我談我的……背景。」
「對不起,」李昂不得不道歉。「我不是故意亂下結論的。」
「你父親死後發生什麼事情?」凱恩繼續問,他注意到李昂也和他當初一樣,被這個小女人弄得迷迷糊糊的,心中十分得意。
「葬禮過後,哈利來把我們接走,過了夏天,他把納山送回學校,那是我父親的心願,他希望兒子接受良好的教育。我則和叔叔在一起,其實哈利已經很像我父親了。他把我帶到一個溫暖、平靜的島上。哈利叔叔對我很好,他一直沒結婚,我就像他的親生女兒一樣,我們處得很好。但我還是好想念我哥哥,納山很少有機會來島上探望我們。」
她停下來,用期待的眼光看著凱恩,他溫和地鼓勵她繼續說下去。「然後呢?」
「我回英格蘭找納山,順便看看父親以前的房子,納山把房子改建了一部分。」
「然後呢?」她又停下來,李昂不得不問道。
「納山和我在倫敦碰面,然後直接去他鄉下的別墅,共度愉快的一周。然後他就去處理一件很重要的私事。」
「你知道是什麼事嗎?」凱恩問。
她搖搖頭。「只知道一點點,一個信差帶了一封信來給納山,我哥哥讀完信後情緒很激動。他告訴我他要去倫敦兩個禮拜,他的好朋友出事了,然後其他的事我就不清楚了,納山是個很講義氣的人,絕不會背棄朋友。」
「所以你就一個人過日子?」
「喔,當然不是,納山家裡有一群僕人,還有包麗兒夫人……她是我父親的好朋友……僕人就是她雇的,她還幫納山修房子,當年她想認養我們兄妹,結果我們被哈利叔叔帶走,她找不到我。這些事結束後我一定要去探望她,希望她沒有被牽連,她的房子……」
「潔玉,你離題了。」凱恩提醒她。
「真的嗎?」她似乎很驚訝。
他點點頭。
「那麼,很抱歉,我們講到哪裡了?」
「納山前往倫敦。」李昂說。
「對了,」她回答。「現在我才知道我做了件傻事,本來我在島上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從來不需要人保護。我不知道英國的情況不一樣,在這裡大家晚上都得把門鎖好。不管了,反正有一天我急著要出門,結果下樓梯時絆倒了,整個人摔下去,頭撞到欄杆。」
她停下來,等凱恩或李昂表示同情,可是兩個男人聽得太專注了,只是看著她等她繼續說下去。潔玉露出一臉不悅的表情,這兩個人實在是太遲鈍了。「過了大約一個小時,頭比較不痛了以後,我決定出去散散步,天氣實在太好了,我很快就忘記了疼痛,也忘了時間。我走到一座小教堂旁邊,聽到一陣騷動,然後那個可憐人就從屋頂被推下來。」
她深深吸一口氣。「我尖叫著逃跑,卻失去了方向感,最後跑到我母親的墳上,又看到那群人。」
「同樣的人?」李昂連忙問,整個身體向前傾,手肘撐在膝蓋上。
「沒錯,同樣的一批人,」她很困惑的樣子。「他們一定覺得不值得浪費精力追我,而且他們很……很忙。」
她沒有立刻回答,但是凱恩已經猜到了,她緊抓著她的手,終於說:「他們在挖掘。」
「他們在挖掘墳墓?」李昂不敢置信。凱恩沒有反應;潔玉覺得實在很奇怪,她撒謊的時候兩個男人都無條件接受了,她說真話的時候卻沒人相信。
「是真的,」她告訴李昂。「我知道聽起來很奇怪,可是我沒有弄錯。」
「好吧,」凱恩回答。「然後呢?」
「我又開始尖叫。喔,我真不應該叫的,結果又引起他們注意,每個人都抬起頭來看著我,其中一個還帶著手槍。奇怪的是,我反而跑不動,直到槍聲響起,我像閃電一樣衝出去,一直跑回家。在書房裡找到納山的僕役長赫森,告訴他事情發生的經過,可是等我把話說完、平靜下來,天色已經暗了,沒有辦法調查,只好等第二天早上。」
「你有沒有通知警方?」
她搖搖頭。「後來事情有了很奇怪的變化。第二天早上,赫森帶了幾名壯漢去找屍體,結果連根骨頭都沒找到。他們也去墓地查看過,沒有人翻動的痕跡。」
「所以他們認為你只是……」
「胡思亂想?」她打斷李昂的總是。「對;雖然他們不敢當著我的面講,可是一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了。我連忙趕回墓地,前一夜風雨那麼大,地上的確是很難發現痕跡。」
「也許你撞見他們的時候,那群歹徒才剛開挖沒多久。」凱恩說。
「後業我思索了一整天,」她繼續說道。「想他們真正的動機是什麼。然後我去找赫森,叫他不要告訴納山什麼,說我只是看錯了。他鬆了一口氣;當然他還是有點擔心,因為我從樓梯上摔下來的傷還沒好。」
「潔玉,這一切會不會只是你的……」
「想像?」凱恩搖搖頭。「昨夜至少有五個人在追殺我們,不,這不會是她的想像。」
她狐疑地看著李昂。「你不相信我,對不對?」
「現在我想信了,既然有人在追你,那你一定看到了什麼。告訴我們後來發生的事。」
「我拒絕放棄。」她放開凱恩的手。「有時候我是個很倔強的女人;所以第二天早上,我就出發去找尋證據。」
李昂對凱恩笑一笑。「我也會作同樣的事。」
「是哪一天早上?」凱恩問潔玉。
「昨天,昨天早上。我騎馬出發,可是還沒到我父母親的墳地就出事了;他們射殺了我的馬。」
「他們什麼?」凱恩幾乎是用吼的。
潔玉很高興他有這麼激烈的反應。「他們殺了納山最優秀的一匹駿馬,」她點點頭說道。「我哥哥一定會好難過好難過,傷心欲絕。」
凱恩從口袋裡掏也亞麻手帕,心想她又要哭了。「後來怎麼樣?」他問道。
「我整個人飛落到地上,還好沒跌斷脖子,只受了一點小傷。你昨晚溜進我房間的時候,一定注意到我肩膀上的瘀血。」
她看著凱恩等他回答。「沒有,我沒注意,」他小聲回答。「而且我不是溜進你的房間。」
「你怎麼可能沒注意到我的瘀血?」
潔玉臉頰又熱起來。「好嘛,不過你實在該看我的,」她有點結巴。「一個紳士馬上就會注意到我受了傷。」
凱恩快沒耐心了。「潔玉,就算一個太監……」
「你到底要不要聽後來的故事?」
「要。」他回答。
「納山的馬被射殺後,我一路狂奔回家,也不知道後面有沒有人在追,我心裡很難受,從來沒遇過這種事,我過去一直被保護得很好。」
她似乎要人附和,於是凱恩說道:「這個我相信。」
「我找到赫森,告訴他事情發生的經過,他壓根兒不肯相信,一直要我鎮定一點,不過這回我有證據了。」
「證據?」凱恩問。
「那匹死馬,老兄。」她大叫。「專心點,拜託。」
「喔,當然,」他回過神來。「那匹死馬。後來赫森找到馬屍後,有沒有跟你道歉?」
她咬著下唇,久久不發一語,最後才看著凱恩說:「好像沒有。」
「好像沒有?為什麼?」李昂問。
「我知道你們一定覺得不可思議,但是當我們跑到出事地點……結果馬不見了。」
「不,沒什麼不可思議的。」李昂靠著椅子。「你覺得呢,凱思?」
他微微一笑。「這件事和她講的每件事一樣有道理。」
「赫森堅信那匹馬一定是自己跑回去了,於是我們回到馬廄尋找。」
「結果他猜對了嗎?」凱恩問。
「不,他錯了,他派僕人繼續搜索附近地區,一樣是找不到。不過卻發現地上有新印下的車轍,方向是往南。你知道我是怎麼想嗎,凱恩?我想他們一定是把馬放在馬車上運走了,你覺得可不可能?」
她的語氣很急切,他卻不得不令她失望了。「你顯然不清楚一匹馬有多重,潔玉,只有三個人是絕對搬不動的,想信我。」
「很信,」李昂插嘴道。「但是未必不可能。」
「也許你那匹馬只受了皮肉之傷,受驚嚇之後跑掉了。」凱恩說。
「子彈打進它兩眼之間會是皮肉之傷?我很懷疑。」她發出不耐的呻吟。「納山要是知道他的馬車和房子也遭了殃,一定會更難過。」
「他的房子?他那倒楣的房子又怎麼了?」凱恩也很不耐煩。「真要命,你為什麼不一口氣說完。」
「我想她快要說到火災的事了。」李昂說。
「沒錯,現在都燒成平地了。」潔玉立刻說道。
「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凱恩歎一口氣。「在馬被殺之前還是之後?」
「差不多就在馬被槍殺之後,我叫赫森準備好馬車,我要去倫敦找哥哥。我已經受夠了那些不信任我的僕人,他們一直和我保持距離,用奇怪的眼光看著我。但是我知道納山會幫助我解決問題。」
她的聲音越來越高,凱恩輕輕拍她的手。「冷靜一點,親愛的,慢慢說,別急。」
「現在你看我的樣子就像赫森……喔,算了,我先講完,我正在回倫敦的路上,突然聽到有人尖叫說納山的房子著火了,濃煙從山頂上冒出來。我們立刻趕回去,不過已經太遲了;我叫所有的僕人撤回納山在倫敦的家。」
「然後你再往倫敦出發?」凱恩問道,一邊心不在焉地撫摸著她的頸背。
「我們繼續走大路,轉彎的時候就碰到那群歹徒,車伕嚇壞了,一個人跑掉。」
「混球!」李昂咒罵一聲,凱恩點頭表示亦有同感。
「我不怪他,」潔玉倒是寬宏大量。「他是真的害怕,人們……人們在害怕的時候常做出很奇怪的事。」
「有些人是的。」凱恩又點點頭。
「告訴我們後來怎麼樣?」李昂問。
「他們把車門堵住,放火燒馬車。結果我是從車窗裡鑽出來的,還好那部車不是很堅固,雖然納山花了一筆錢。我要提醒他不要再找同一家公司……」
「你已離題了。」凱恩指出。
李昂微微一笑。「她讓我想起莉娜。」他承認。「潔玉,你為什麼不去看看我太太?她正在幫你打包行囊。」
潔玉好像囚犯得到緩刑一樣,迫不及待地衝出房間。
「怎麼樣?凱恩。」李昂等她出去後問道。
「昨夜確實有人在追殺我們。」凱恩提醒他的朋友。
「你相信她的故事嗎?」
「她應該是看到了什麼。」
「我不是問你這個。」
凱恩緩緩搖頭。「一個字也不信,」他終於承認。「你呢?」
李昂也搖頭。「從沒聽過這麼荒唐古怪的故事,但如果她說的是實話,我們就得幫助她。」
「如果不是呢?」凱恩問,其實他已經知道答案。
「你最好防著來自背後的冷箭。」
「李昂,你不會認為她是……」
「我只是實話實說,」李昂打斷他的話。「首先,你現在不客觀,這點我不能責備你,因為我當初碰到莉娜的反應就和你碰到潔玉一樣。第二,她生命有危險而且也把你扯進危險中。這是我們唯一能確定的兩件事實。」
凱恩完全同意,他靠著背說道:「現在告訴我你要怎麼進行。」
「也許這些事和她父親有關,」李昂聳聳肩。「我要查一查魏克菲公爵的資料,理察應該幫得上忙。」
「也好,另外我也懷疑這件事跟她哥哥的關聯,畢竟是他到倫敦後才發生事情的。」
「假如我們接受她的故事。」
「沒錯。」
李昂長歎一聲。「告訴我,凱恩,」他壓低聲音,慎重地問道:「你信任她嗎?」
凱恩思索了一陣子。「如果我們用邏輯來衡量這整個奇特的情況……」
李昂搖搖頭。「我問的是你的直覺。」
「是的,我信任她。」凱恩咧嘴一笑,他這輩子第一次把理智置之度外。「我以全部生命信賴她,但是我想不出任何正當理由,真奇怪。」
李昂笑一笑。「我也信任她,凱恩,你的直覺從來不出差錯,而且還救過我好幾次。」他想了一下,又加一句:「我完全瞭解你對她的感受。」
「何以見得?」
「想當年,我也是完全信任莉娜,」李昂說道。「幾乎是從一開始。而且我自己知道那完全是盲目的信任。她害我兜了一大圈,追得很慘。現在換你了,相信我,凱恩,你的追逐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