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她早先對凱恩說的,何大夫一直在她傷口附近弄來弄去。凱恩站在床腳,手握在背後,像個守財奴在看守他的寶藏。大夫檢查完後告訴她,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休息,然後還提了一大堆建議,可是潔玉根本懶得理會他。
凱恩卻很專心在聽,好像要記清楚每個細節,而且真的是把她當病人看待。當何大夫建議為她頭上的腫皰冷敷,凱恩立刻出去準備。
潔玉很慶幸房間裡只剩下她和大夫兩個人。「我知道你也替凱恩的父親診療,」她說道。「聽說他健康不佳,現在有沒有好一點了?」
何大夫搖搖頭。「別人很難為他做什麼,」他說道。「真令人同情,自從克林死後,他就放棄了求生的意願。唉,克林是他最寵愛的兒子,你應該知道的,這個損失讓他傷心欲絕。」
「你為什麼說克林是他最寵愛的兒子?」她問。
「克林是他第二任妻子所生的,」何大夫耐心地講給她聽。「凱恩的母親在他五、六歲時死了。」
顯然這位何大夫很喜歡東家長、西家短,他拉過來一把椅子,乾脆坐在她床邊,舒舒服服地靠著椅背,開始熱心地告訴她凱恩家的密史。「韋公爵的第一次婚姻是奉兒女之命,而且據我所知,他們的生活很不快樂,亨利吃盡了苦痛。」
「亨利?」
「凱恩的父親。」何大夫解釋。「那時亨利還沒繼承爵位,比較有時間為他的婚姻傷腦筋,但是沒有用,凱恩的母親是個潑婦,把家庭生活弄得烏煙瘴氣。她死了以後,簡直沒人為她哀悼。」
「你見過她嗎?」
「我見過,」他說。「她很迷人,不過她的美貌之下藏了一顆黑心。」
「那麼伯爵的第二次婚姻快樂嗎?」
「喔,當然快樂。文妮是個好女人,廣受上流社會推崇,她是個好妻子也是好母親。孩子們都跟她很親,你不久也會見到她。」
「你提到孩子們的時候,何大夫,也包括凱恩嗎?」
「包括啊,凱恩是長子,弟妹都很尊重他。不過他總是和家人保持一段距離,除非有人膽敢傷害他的弟妹,他才會出面。就像這次克林的死,全英國的人都知道凱恩要為他弟弟復仇。上帝保佑他,他遲早會抓到那個萬惡不赦的海盜。」
「是啊,上帝保佑他。」潔玉點點頭。「但是你剛剛說凱恩的父親病了,」她回到原來的話題。「到底病得多嚴重?」
「相當嚴重。」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何大夫搖搖頭。「文妮已經快急瘋了,因為亨利不吃、不睡、不聽任何人勸,他不能再這樣下去,我怕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也許有人可以幫助他。」潔玉喃喃自語。
「誰要幫助誰?」凱恩從門口問道。
「你父親需要幫助。」然後她轉向何大夫。「對了,我聽說你的一個朋友失蹤了?」
「噢,是的,可憐的溫大夫,」何大夫點點頭。「他是個好醫生。」
「你的口氣好像他已經死了。」
「是的,我確定。」
凱恩站在床邊,徒勞地嘗試著想用冰袋敷她的頭,潔玉正專注地聽何大夫講故事,根本不理會凱恩,只是用手推開冰袋。可是凱恩卻一直想壓回去。
何大夫笑瞇瞇地看著他們你來我往,這兩個人真是一對,他心想。
潔玉繼續發問:「你為什麼一口咬定溫大夫死了?」
「一定是的,」何大夫非常肯定。「最後看到他的是他家的廚子,當時他正在花園裡散步,結果一轉彎人就不見了。」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凱恩問。
「三個月之前吧,」大夫回答。「不用想也知道那是怎麼回事。」
「喔?怎麼回事?」潔玉問。
「我不應該講這些的,」大夫說道,其實他急著想和盤托出。「是白奴。」
潔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對不起,你剛剛說什麼?」
「白種奴隸。」何大夫點點頭,強調他的答案。
潔玉緊咬著下唇,不敢笑出來。「我不明白。」她喃喃說道。
何大夫一點也不驚訝。「你當然不會明白,」他說。「像你這樣溫柔的淑女,怎麼會知道這些恐怖的事情。是裴根,他是幕後主謀;是他抓走溫特,賣給奴隸販子。」
潔玉現在一點也不覺得好笑,反而有一點怒氣隱隱從心中升起。「為什麼在英國發生的每件事情,都要歸罪裴根?」她衝口問道。
「別生氣,別生氣,」何大夫拍拍她的手。「我不該告訴你這些事的。」
「我沒有生氣,」潔玉撒個謊。「我只是很討厭大家動不動就拿裴根當替罪羔羊,其實你根本不用擔心你的朋友,我相信他很快就會平安歸來的。」
何大夫輕輕握著她的手。「你有一顆溫柔的心。」
「你什麼時候去看凱恩的父親?」
「他待會兒就去。」凱恩替大夫回答,聲音中帶著一股怒氣。
潔玉很訝異。「你為什麼對我皺眉頭,我說錯了什麼嗎?」
「沒有。」凱恩回答,然後看著大夫。「一等裴根被抓到,我父親的病情就會好轉。現在,復仇是他最需要的治療。」
「不,凱恩,」潔玉插嘴。「他需要的是正義。」
「在目前的情況下,這兩者是同一件事。」凱恩跟她爭辯,一臉頑固堅決的表情。
潔玉真想對他大吼,不過還是忍住了,反而謝謝他。「多謝你替我冷敷,」她用冰毛巾輕貼著太陽穴,現在她的確是頭痛了。然後她看著何大夫。「也要謝謝你,我現在舒服多了。」
「那是我的榮幸,」他又輕拍她的手。「一等你完全康復,你一定要去探望公爵和公爵夫人。他們一定會十分歡迎你的。」
何大夫瞄凱恩一眼。「而且我一定會保守這個秘密,兔得有人說閒話。」
「什麼秘密?」潔玉大惑不解。
「他在擔心你的名譽。」凱恩回答。
「喔,那個。」她長長吁了一口氣,本來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何大夫很驚訝。「唉呀,我親愛的,這樣可不行,你不應該單獨和一個未婚男人在一起。」
「是啊,我也覺得不行。」
「不過你生病了,大概心思有點迷糊。我不能怪罪你或是凱恩。」何大夫對凱恩點點頭。「你的爵爺向來值得信賴。」
「是嗎?」潔玉問。
「應該是的,而且這裡還有僕人;不過你們還是要提防閒言床語,凱恩的母親——」
「我的繼母。」凱恩打斷他的話。
「對不起,你的繼母。」何大夫繼續說道。「她會很難過的,而且你的未婚妻也會大失所望。」
「你說他的什麼?」潔玉嚇了一跳,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音。她突然感到一陣暈眩,臉色蒼白。「你是說凱恩已經訂婚了?」
「潔玉,」凱恩說道。、我想何大夫指的是艾絲莉小姐。「
「原來如此,」她對何大夫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我記得凱恩好像提過。」她的聲音變得幾乎像尖叫。而且儘管她根本還不認識這個姓艾的女人,卻已經開始討厭她,覺得她是世界上最可惡的女人。還有凱恩也是非常可惡,潔玉恨他。
「艾小姐要是知道你在凱恩這裡做客,一定不會善罷干休。」何大夫煞有介事地說道。
「不過她可不是我的未婚妻,」凱恩插嘴。「她只是我繼母替我撮合的。」他終於說出事實。卻忍不住好笑,潔玉臉上的表情反應真是有趣,她真的是很關心這件事。
「但是你的繼母……」
「她很熱中要把艾小姐和我湊在一起,」凱恩說道。「不過那是行不通的,何大夫。」
潔玉感覺得到凱恩一直在注視她,她拚命想裝出一副事不關已的冷漠神態。「你要娶誰根本不關我的事。」她大聲說道。
「未必吧。」
她搖搖頭。「我只覺得你在昨夜之前就應該告訴我這件事。」
「其實根本沒事,」他吼道。「我沒有跟誰訂婚,而且昨夜……」
「凱恩!」她也大吼,然後壓低聲音。「我們有客人,你別忘了。」
何大夫哈哈大笑,他從凱恩身邊走到門口。「我對你們兩個有一種特殊的感覺。」
「你說說看。」凱恩回答。
「她才是你的心上人,對不對?」
「沒錯,她才是;但她卻一直不肯接受這個事實。」
兩個大男人相視而笑。「我敢說她一定非常難纏。」
「管她難纏不難纏,」凱恩宏亮的聲音說道。「她終究會嫁給我的。」
他們兩個走出去,不管大聲叫罵的潔玉,隨手帶上門。她氣極了,拿毛巾用力向前一丟,整個人癱在枕頭上,咬著牙苦惱不已。
她為什麼那麼在意凱恩的婚事?一等納山回來,他們就不會再見面了。可是現在事情卻變得很複雜,保護凱恩已經快累死她了,現在又加上凱恩的父親。
那位艾絲莉小姐漂亮嗎?潔玉不禁想到這個問題。不過她及時打住,思緒又回到老公爵身上,她一定要想辦法幫助他,否則克林對她一定會很失望。
凱恩有沒有跟那位艾小姐上過床?
潔玉又在胡思亂想,雖然她一再警告自己,現在要她操心的問題已經太多了,不能再……凱恩的繼母會不會已經替凱恩安排好了婚事?喔,上帝!她希望凱恩剛剛說的是實話,希望他不要選擇艾小姐。
「真荒唐!」她喃喃自語。反正凱恩遲早要結婚的,他總會選擇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絕不會是她。當凱恩發現她真正的背景,他就不會再碰她了。
她懊惱地低吼一聲,根本無法集中心思策劃下一步行動,她的心情就像「翡翠號」上的船帆一樣,在強風中飛舞拍打,幫助老公爵的事,只好再等一會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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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一整下,她一直盡量避開凱恩,連吃晚飯的時候也是靜悄悄地不說一句話。滕斯嚇了潔玉一跳,因為他也拉了一張椅子,坐下來和他們一起吃,大部分時間他都在注意凱恩,偶爾看她一眼的時候,他眼神中也充滿了善意與感情。
潔玉心想,他大概還沒發現她和凱恩睡過。她鬆了一口氣,同時也注意到,滕斯與凱恩的關係,不像主僕倒像親人。因此她特別在意滕斯對她的感覺。
用餐的時候,凱恩不時和滕斯交換意見,大部分是關於產業經營的。潔玉對這話題也很感興趣;尤其令她訝異的是,凱恩對他領地上的農民,顯然十分關懷。
「你會幫助那些窮人嗎?」
「當然。」
「給他們線?」
「必要的時候。」凱恩耐心回答。「潔玉,一個男人的榮譽和他的生命是同等重要的。所以你只在完全沒有別的辦法的時候,才能施捨他們。」
她想了一下。「可是一個人到了生死關頭的時候,榮譽就沒那麼重要了。」
凱恩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她,臉上帶著一種謎樣的表情,潔玉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能對他笑一笑,掩飾心中的不安。然後她就告退離開餐廳,回到臥房。
滕斯讓人替她準備了洗澡水,火爐裡柴火正旺,空氣裡飄散著溫暖的香味。潔玉在澡盆裡泡了許久,才起來擦乾身體,上床就寢,可是也在床上翻騰了快一個小時,才沉沉睡去。
凱恩在半夜之後來到她的房間,她在睡夢中輕聲歎息,更燃起凱恩心中的慾火。她大概以為自己正在作夢,一場激情香艷的美夢。當她整個身子弓起來緊靠著他,他的手就探入她的衣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