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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中情緣 第十三章 作者:詹美玲

  回到海濱城市,林雲波這才覺得這兒才是真正適合自己生存的地方,最起碼,自己不會再無緣無故的落淚,感覺中,這裡有自己失去的記憶,有一種熟悉的氣息,好像離那個印象中的他很近,很近,如同生活在同一座城市,每天,林雲波都會去看海、聽風,幾乎找遍了每一處海灘,但都不是那片記憶中的。

   歐遠航默不作聲的看著她在尋找記憶,尋找「風」。知道這一天不會太遙遠了,她會找到的,雖然她不說,但她的行動已明明白白的告訴人,誰也阻止不了她,或許就在某一日,在某個狂風暴雨中她會重新記起一切,記起她生命中那張刻骨銘心的臉,然後踏遍千萬水去追尋……  

   歐遠航也沒有忘記一張臉,但他知道,他和林雲波一樣,就算某一刻,傾心而對,也終究會成為一段無果的緣,他們之間橫越的不是別的,而是整個世界!

   林雲波漫步街頭,懷抱著剛剛由超市中搶購回的食品,並沒有因為它們的沉重而改變步行的打算。

   有風從面上劃過,帶著遠處那海的寧靜與鹹澀,沖洗這世界的塵埃、喧囂,帶給她慰籍,這種幸福未必人人體會得到,因為風從不為任何人停留,唯有她!一絲甜甜的微笑,映染在她日益紅潤的雙頰上,模糊中,只有她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有人在她面前停留,玄黑的風衣在冬日的陽光下格外耀眼。

   他正碰在她的手腕上,大大小小的食物一傾而下,圓圓的蘋果滾向馬路的對面。

   「我的蘋果!」林雲波輕叫著揚起滿頭的烏絲奔了過去,柔長的髮梢又一次劃上他冷硬的面龐,劃走了冰霜,留下了溫暖的柔情與關愛。

   他看著她奔向車水馬龍的街中心,把紅紅的蘋果放在自己的臉頰上,甚至用一隻手輕搭在一輛小汽車的前方,滿街的急剎車聲中,她用她最甜美的笑容征服了所有的人,如風般又飄回到他身旁。  

   她變了,失去了記憶,失去了牽絆的她,恍惚間無視了周圍的一切,整個世界都與她無關,她的笑,甜甜美美。輕淡如風,癡凝如海,走過千山萬水,閱遍了這世間的紅塵白浪,遺落了許多不該忘記的人事,卻唯獨將她牢牢地留在了心底。

   「謝謝你。」她的笑容就在面前閃爍,但她的目光中已然沒有了他,有的只是那份遙遠的回憶,模糊的人影。林雲波伸手接過被他整理好的食物袋,絲毫沒有感覺到身邊人渾身散發的異樣的感覺,淡淡一笑,與他擦肩而過。

   「你還不能忘記她,從一開始便沒有。」一個人斜倚在路邊的電線桿上,手中剝著花生,一顆顆地拋入口中,一頭齊肩的亂髮,搭配得一塌糊塗的服飾,嬉笑的面容,嘲弄的口吻,像個天外的流浪者,落拓在這人群川流的都市,帶著他的輕視與譏諷出現在人前,只是一雙明眸閃著犀利、理智的光芒。

   「沒想到,我們的王牌殺手也會如此多情。」

   「你說夠了沒有?」話音剛落,他的人已被提到了半空,或許他應該感覺到「風」身上的陣陣殺機。

   「別這樣,你會將我的苦膽嚇破的。」他毫不留情的伸手拍開面前這個哀傷絕望著的男人的手:「我說得對不對,要不你怎麼會在大半年前突然找到我,老兄?我們已經有十年沒見了。」

   「十年,真的很長了。」

   「是很長了,長得都叫人頭髮白了。」……往事如煙,兩個又似友又似敵的男人並立在一起,開始尋找往日的煙雲……

   這個看倦煙塵,嬉笑人世的男子,並不是別人,正是「風」帶著林雲波找到了他,也正是他救醒了林雲波,只是這個世界上並有人知道他的存在,除了「風」!自小他們生活在一起,一起接受難以忍受的訓練,一起血雨腥風,出生入死,幾經磨難只剩下了他們三個人,也許正是命運的捉弄,把一個美麗的女孩橫陳在他們之間,友情的天敵就是愛情,在那個女孩無故神秘死去之後,他一怒之下遠離了塵世,從此不願再與任何人接觸,直到大半年前的一個風雨之夜,風帶著林雲波闖進他的家門……

   「謝謝你。」  

   「謝我?」他冷笑著:「謝什麼?」

   「是你救活了她。」

   「哈!」他突然大笑起來,笑聲中有掩不盡的悲愴:「我只救活了一個陌生人,但我卻把你從她的腦海中連根拔掉了。」

   「我知道。」「風」低下了頭,不知是眼前的事實,還是他笑語中的哀傷抹掉了他所有的殺機。

   半年前,他帶著林雲波找到他的時候,林雲波早已骨瘦如柴,徘徊在生死邊緣,可他相信他,這個自小便是醫學怪才的人,只有他才可以挽回她的生命,果然,他有辦法,他做了好幾次奇異的手術,終於喚起了她的沉睡的意識,但卻使得他們形同陌路了。

   他整整跪在她床前一夜,那一夜,是今生今世最酸疼的一晚,流盡了他一生一世的淚水,不是生離死別,卻更加的殘酷與無奈,她活著,但卻永遠不再說起他…… 

   「你是不是太殘忍了?」難得的一絲微笑展現在他面上。

   「難怪你可以迷倒那麼多女孩子,原來你笑起來還這麼有型。」

   後者又重新斜倚在路邊的欄杆上,拍打著自己一身已經很久沒洗過的名牌,儘管他說得很風趣,但他卻絲毫沒有偽裝的快樂:「我看你好像欠了我一個人情。」

   「我沒忘,我願以生命為代價。」

   「你捨得嗎?」他遙指向那邊的廣場。林雲波就站在那方,大大小小的袋子擺放了一地,一群饞嘴的鴿子圍繞著她,在她肩頭,身上亂蹦,亂啄,陽光下的笑臉閃爍……

   「的確有種張揚的美麗。」總認為溫柔才是美麗,一如十年前,自己為之瘋狂過的她,卻沒想到這才是美得不可言喻:「你捨得嗎?」

   他不語。

   「查了這麼多年,才知道誰是兇手,為什麼你不親自為她去報仇?」

   他仍不語。

   「因為只有你,她才可以含笑九泉,只有你的槍,你的子彈打穿兇手的心臟,你才能償還她對你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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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剛亮的時候,林雲波便起身去海邊,今天有霧,有風,風強地刮疼每個人的臉,昨天還是溫暖如春,今天便仿若已是暮秋初冬,有什麼事要發生嗎?

   「很精緻的手飾。」林雲波背後傳來陌生,深沉的聲音。林雲波默默地放下手,遙望遠方。

   「只可惜,它的故事並不美麗。」

   「為什麼會不美呢?」

   「因為,我忘了,我甚至記不得他長得什麼樣了。」林雲波猛地轉過身來,連自己都奇怪,是什麼樣的陌生人引起她如此的興趣。瘦長的面龐上閃著一雙或許是激越的眼眸吧!有霧,看得不是很清楚。

   「通常你都是用這種方法來認識女孩子的嗎?」

   「從你眼裡我看見了懷疑。」

   一陣清脆的笑聲打破這清晨淡淡的靜寂。「我開始覺得你是個有趣而且討人喜歡的人了。」

   「是嗎?」他說得很輕,很淡。遠遠的一個巨浪撞碎在礁石上,飛濺了兩人一身冰冷的海水。

   「哈!」林雲波笑著拉起他,就那麼自然地衝向那片海灣,像許久前發生過的一般,只是天上沒有星,水中沒有月……

   他緊緊地把她的手反扣住,阻止了她這次冒險的行為,這一去,她肯定會在床上發熱躺上三天,唉!他仍然是那個瘋狂、張揚的女人,不是嗎?

   「陪我走走吧!」他拉著她的手,沿著蜿蜒的海灘,漫步前行……風吹著兩人的衣襟呼呼作響,和著海浪的輕柔,感受著清晨漸漸散去的薄霧,天地間一片寧靜、安詳……

   他從哪裡來?是誰?怎麼會像一陣久違了的風,驟然地停她身邊,什麼也不說,牽著她一路遠行,像是要這樣走到天的盡頭,走到海枯石爛的時空……又有淚水在這種默然無語的美麗哀傷中滑落,這麼美麗的時刻會有如此哀傷的淚水,自己是怎麼了?

   「你哭了。」一隻手緩緩拂上她的面頰,林雲波心中一驚,這種感覺就在雙方肌膚接觸的瞬間,猛的由心中塵封的一角跳將出來,緊緊的抓住了她的每一份感覺。他到底是誰?

   林雲波盯了他很久,層層的回憶,使她雙眼中儘是濛濛的霧氣,看不清她的思想,不知道有什麼樣的情感在她赤熱的血液中奔流,他甚至害怕了,害怕她會突然記起一切,害怕她在這種情形下仍然記不起他。矛盾的心在她的注視下開始發顫,如果她的回憶再次失敗,他會絕望、傷心,如果她記起了他,那就肯定還會有更為血腥的結果在等待著他們,但——他離不開她,永遠!

   林雲波突然地笑了,清晨綻放的花蕾上還閃爍著昨夜回憶的淚水,她笑得那麼自然與甜美,似乎忘記了週遭的一切。

   「對不起,我走神了!」

   他長長的在心中歎了口氣,也許這將是最完善的結局,他將同時以兩種不同的身影在她的記憶中與她共存,前者,她傷心,絕望,卻已如煙雲散盡;後者,只是她生命中的過客,不久便會消失,日後的某天,當她有夫有子時,會突然記起這麼個萍水相逢的過客,遙祝上一份美好,此生又有何憾呢?

   他也笑笑,只是多了那麼一分悲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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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林雲波哼著小調踏入家門時,歐遠航早已在廚房中整治出一頓豐盛的午飯了,看到她很是吃驚:「我以為你還在床上,所以沒敢敲你的門。」

   「噢,那麼明天你也不用敲我的門了,因為明天的這個時候房內還會靜悄悄的!」

   「為什麼?」歐遠航不輕意的一邊含笑問著,一邊由廚房中拿出碗筷來。

   「因為我遇見了一個以前的朋友。」

   「璫!」歐遠航手中的碗筷應聲落地,粉身碎骨。

   「有什麼不對嗎?」

   「沒……沒什麼,只不過走神了。」歐遠航慌亂中俯身去拾碎片。

   身後,林雲波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著他的背影……

   午飯過後,歐遠航要回警局,臨行前一反常態地對她再三叮嚀,要她沒事不要亂跑,並交待了冰箱中有足夠她一個星期食用的物品,因為他這幾日可能會不在她身邊。

   林雲波聽得頭皮發麻,最後乾脆把仍在喋喋不休的歐遠航關在了門外,自己獨自一人面對滿房的靜寂陷入沉思……

   午後有微弱的陽光穿透玻璃照在靜靜的小屋中,門窗是關著的,但林雲波仍舊感到有風在身邊迴旋,低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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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個有薄霧的清晨,林雲波到達海灘的時候,他早已迎風立在了黑色的礁石上,無拘無束的寒風吹進他胸膛,鼓著玄黑的風衣獵獵有聲。林雲波默默地看著他屹立於海天一色中。 

   沒有約定,沒有感應,像是一種如雨在風般的自然,他們又在這兒相遇了。

   「你來了。」根本不用轉身便感覺她渾身那種傾瀉似潮的熱情,只是歷經了這麼多,已又多了分平緩、柔和的美麗。

   「你也來了!」林雲波笑應著,忽然覺得這笑容中已不再需要淚水的苦澀了,這意味著什麼,林雲波知道,卻不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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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局內,每個人都繃緊了各自的中樞神經,他們知道只要那扇門裡的頭兒,一聲令下,這座城市將為之震動。緊張中又有那狂潮般的興奮,這將是一場怎樣的決戰,每個人都彷彿看到血與火中的那一回英勇……

   房內氣氛格外壓抑,歐遠航端坐在皮椅中,儘管是嚴冬,但額上卻有點點冷汗。在他面前的邵誠吸著煙,來回的疾走,像只籠中的困獸那樣難以平靜。

   「你說怎麼辦?箭已在弦上,可我們都不知道敵人的佈防!」

   「不知道!」歐遠航猛地閉上雙眼,幾天的疲勞和對林雲波的擔心,早已使他的體力透支了,每一閉上眼,就會在極度勞累中看到那個瘦小的身影,攪得他的心在發疼,只要這次行動成功,李坤將永無天日,可她呢?

   「遠航,你在想什麼!如果對內部情況不瞭解,我們會死傷無數的!」邵誠開始衝他吼叫起來。

   「你以為我想嗎?」歐遠航暴喝一聲,站起身來,一陣天眩地轉,整個身體都在發抖……

   「對不起。」邵誠低聲地說道:「原諒我。」伸手扶住了歐遠航,讓他重新坐在了椅上:「我太性急了。」

   歐遠航早已沒有了力氣再表達什麼,只是用手輕拍了拍他的背,兩個人沉默無語,只有時針在不停地疾走,嘀嗒之聲越來越大,充斥著整間鬱悶的空間。

   門被人從外面無聲無息地推開,一陣冷風驅散了滿房的死寂。

   不管是歐遠航,還是邵誠都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門外黑衣飄飄的赫然立著那個來去無蹤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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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似乎勢如破竹,幾百名全副武裝的警官闖過於一關又一關。在這形如迷宮的大廈中,懲罰了一個又一個血腥殺手,這個組織的嚴密、龐大,是近十幾年來罕見的,邵誠興奮得連握槍的手也開始發抖,只是他身邊的這個人始終一言不發,冷若寒冰,不管有什麼險事發生,甚至有子彈掃過他的衣襟,他也一動不動,甚至都沒有去碰他的槍!只有他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

   最後一道防線被突破後,邵誠興奮得兩眼發亮,等了這麼多年,終於可以有用武之地了。前面就是那個神秘組織的心腹地帶,那個深藏不露的首腦人物正在裡面等著,只是他不會束手就擒,這種血腥、瘋狂的人,有的只是最後的一搏。

   「你似乎忘了我們的條件。」身旁的人突然冷冷的開了口。

   「不是我忘了,只是你死了,誰是我們的證人?」

   話音剛落,一盒冷冰冰的磁帶已經在他的手中。

   「拿去,這是你要的證據。」他從不多說一個字。緩緩由懷中掏出那柄在夜色中閃著幽光的槍。

   「為什麼?你明知道有危險。」

   「為了十年前的一份愛,為了報答,為了償還……」他不回頭,只是走得很慢,忽地又停在了那裡,一動不動,良久,才生澀地吐出了幾個字:「別告訴雲波!」說完便以更快的速度推門而入,身後一群呆立的人,眼睜睜地看著那扇門一開一合,眼睜睜地看向門後深不見底的黑暗,沒有人作聲。

   誰也不知道門後在發生著什麼,誰也不知道後果如何,只有悶雷似的爆炸聲和炒豆似的槍聲。誰都希望走出來的是他,是活著的他。

   沉寂像一隻無形的手扼住每個人的呼吸,每個人的額頭都在黑暗中滲出點點冷汗。

   轟!一聲慘烈的巨響宣告這場激戰的結束,邵誠叫喊著衝過去,踢開門,烈烈的火焰,熾熱的巨舌舔著每個人的臉,焦枯著每個人的頭髮……一場戰鬥在這飛響中完結,只是這滾燙的火中是不是有人隨風散去,沒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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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風撩撥著城市的薄霧,一夜的無眠中,誰也不知道夜幕下有什麼發生過,有多少人已經不在這塵世中。清晨依舊是那麼的美好,像個鮮活的生命,輾轉呢喃著醒來。

   林雲波早已坐在了梳妝台前看著黎明的光亮一點點吻亮自己的臉頰,感受著清風吹拂去自己昨夜遺夢的傷愁,心在分分秒秒地復甦著,說不清的喜悅在心底彙集,從來不願用粉妝來掩飾自己倔強、張揚的個性,但今天,她要,要使自己看來格外的美麗,一如這黎明的晨光,因為,今天,她要讓他知道,她要讓那陣風永遠為她停留!

   一些瑣碎的小事在消磨著時間,也帶來了溫馨的感覺,煮杯咖啡,烤兩片麵包,一切都是那樣的輕便。海灘上是否也同樣有個人懷著同樣的心情在想她呢?林雲波不知道,只是她想讓他多等一會兒,這多日來的失意愁苦豈容他一筆勾銷。

   輕啜著香濃的液體,林雲波展露了一個最完美的笑容……習慣性的攪動咖啡,翻開剛由門前拾來的報紙。看來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一條頭版新聞立刻攪亂了一切美好的感覺……

   林雲波將車停在警局門口,立即就以她獨特、敏銳的感覺嗅出了這裡的硝煙與緊張。面對歐遠航時一顆不安的心才稍稍平靜下來。  

   「雲波!」歐遠航由坐椅上一跳而起,像那種被電擊了的反應,驚奇地張著他的眼睛,實在不願在這種節骨眼上面對簡直可以洞察一切的林雲波。雖然她失憶了,可是她的本能依然存在。

   「是不是有行動了?」

   「這……是!」告訴她是因為行動已過,新聞已發佈,早已不是什麼秘聞了,只是為什麼這麼難出口,有什麼不安嗎?行動早已結束,只是邵誠不在,所有的人都沒有回來!只有電話聯繫過,他很消沉,全然沒有往日的興奮與激動,為什麼?

   「你走神了!」身邊有林雲波冷冷的聲音。

   「你想知道什麼,這已經不是新聞了,你大可以去看報導,雲波!這和你已經沒有關係了!」

   「沒有?那內應是誰?」

   「你……」歐遠航呆立於當場,她這是什麼意思,她難道……

   「不錯,我知道了。」林雲波說得很輕,卻字字如響雷落在歐遠航的心中。

   「雲波!」歐遠航慌忙走了過來,伸手扶住她。事情怎麼會轉變的?她又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是怎樣恢復記憶的?她要怎樣?

   「我也是剛剛才知道。」林雲波推開歐遠航的手,目光變得朦朧起來:「一直以來,我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我會無緣無故的落淚,我知道一定是我丟了什麼,所以我會心疼,會哭,當我再次和他面對面時,沒有什麼情感爆發,就是知道他是我要找的人,雖然我記不清他的模樣,但我知道,這種情緣像從遙遠的山澗中涓涓而出的河水,從我不知道的記憶中不停的流淌,……沒有什麼風浪,但我知道……」

   林雲波說的不是很動情,平靜如水,可歐遠航感到兩道淚水在向下緩緩而行。

   任何情緣都可以消亡,只是這如風的情緣,在驚濤駭浪中,隨風而飛,地老天荒……誰也無法解釋,這份愛,這份執著如何強韌地度過無數日日夜夜,這空白的感覺,無緣由的記憶怎麼會被她如此完整的呵護保存至今,直到再相見,是奇跡吧,還不如說這風中的情緣如此縹渺又如此永恆……

   「怎麼,是不是很感動?」林雲波不知何時露著笑臉,沒有人能看貝她隱隱的擔憂。

   「不……不……」歐遠航用手背擦著臉頰上的淚水:「你終於可以找回失去的記憶了!」

   「那你為什麼要哭?」林雲波調皮地盯著他。

   「哪有?」歐遠航伸手讓她坐在椅上,背過身去倒茶:「不錯,帶路的是『風』,如果沒有他,我們可能損失很慘重。」

   「雲波。」沒有聽完她回聲,歐遠航轉身過來,堆起滿臉的笑容:「其實這樣最好,你想想,這樣一來,他可以減輕自身的罪行,多年以後,你——你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真的?」林雲波雙眸中有喜悅的期待,只是淡淡的。

   歐遠航突然覺得嘴裡發乾,心頭發澀,為什麼?說這句話時心會抖,口會吃,為什麼,對著她的欣喜的目光會有如同犯罪的感覺,這個世界怎麼了,到底有沒有神靈,有沒有魂魄,你們在哪裡,為什麼不來告訴我該怎樣回答,怎樣面對……

   邵誠低頭推門而入,看到的便是眼前的這情景,心猛的便揪了起來,生命是殘酷,還是慈悲,從此以後她可以永遠的回復到以往的生活,但經歷過的可以改變嗎?忘掉的等於不存在?一切的一切都隨著某個人的遠走而消失,世界似乎又平靜了,只是……

   「邵誠!」歐遠航像看到救星一般,希望可以從他口中來證明自己美麗的預言:「怎麼樣了?」

   邵誠沒有回答,緩緩走到林雲波面前,看著她的眼睛,那是雙明澈如水的眼眸心中一動:「你知道了。」

   林雲波點點頭,早已感覺到周圍異常的氣氛。

   邵誠猛地轉向歐遠航,用一對驚恐的眼睛看向他,看得後者的心直往下掉。她帶著她最美的期待從記憶深處走出來,等待著美麗的來臨,而現在誰可以告訴她,再忘了吧!你的美麗只是幻影,這場風中情緣根本就是個可笑的謊言,等到風散,有情但無緣……

   林雲波沒有讓自己的淚流下來,更沒有開口,只是在一片沉寂中緩緩站起身來,拉了拉肩上的背包,動作異常緩慢卻很堅定,伸出腿,日光落在腳尖上,這一步是必須邁出去的,如果不!就等於屈服。林雲波穿過兩人身旁,沒有淚,沒有話,看似平靜的輕輕帶上房門,空空的房間中留下了兩個徹底被現實侵蝕盡的人。

   邵誠彷彿虛脫似的一下子癱軟在椅子上,事實,這便是事實,殘酷,血腥,卻又美麗,恍惚。

   「他……」歐遠航根本沒有勇氣面對。

   「死了!死了……死了!」只有這兩個字的聲音,越來越大的充斥著整個空間,空洞、荒涼佈滿殘忍的血腥、隱隱的有邵誠強壓的喘息聲,歐遠航一動不動的站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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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有陽光,躲避嚴冬的人們都在這一刻享受自然的恩賜。

   林雲波走在街頭,恍惚間笑到臉頰僵硬了,可她還想笑。面前一直有個黑色的身影帶著她不知去向何方,只知道不停地走,走!走過熱鬧的街道,走過寒冷的海邊,看過人來人往,聽過海浪翻滾……前面有黑衣飄過,誰?是他?!林雲波衝上前去,猛的一拍那人的肩頭。

   「幹什麼?」那人麻木地回頭過來,一臉的陌生。

   「你知不知道你很像我要找的一個人。」林雲波笑著望著他一臉的錯愕。 

   「神經病!」那人咕噥著轉身離去,身後的林雲波忽然伸手衝他狂揮著:「謝謝你!」高高的聲音傳得很遠,如果有人回頭,一定司以看到這個長髮披肩,揮舞著舉手的女人,渾身寫滿了哀傷、絕望!只可惜冷冷的人群中並沒有人回頭。

   一個人走在川流的人群中,看過客匆匆,懷著顆破碎的心,期望有人關心,有人打擾,但卻沒有一個人,沒有朋友,沒有親人,甚至沒有陌生人,這便是林雲波。

   林雲波沒有哭,雖然有雨打得她的雙眼發疼,但她沒有哭,她的淚水向來是往心裡流的,沒有聽邵誠告訴她消息,是因為她不願接受,不哭泣,也同樣因為不臣服,只是雨很冷,心也很寒……最終她還是停在了自家的門前,一盞門燈,照著她一身,水淋淋的哀痛,好像是某一天的那一刻。

   門前沒有人,歐遠航、邵誠也無法面對她的哀傷,無法對她的沉默不語,癡笑連連,或許他們還在漫天的風雨中等她,怕她也隨風散了。

   門邊擺放著東西,是只小小的手提冰盒,上面放著一封信,寫著她的名字,林雲波懶懶地俯下身,拿起信封,一張紙,一張紅色的紙由中間無聲地飄落,像只紅紅的蝶舞動著它淒美的身軀。

   林雲波輕輕一笑,藉著昏暗的燈光看過去。那原本是張經折疊的白色紙張,那一行字跡,不用看,不用讀,自己曾許下的諾言如今只是空空的諷刺。冷冷的譏笑,揪心的痛疼使她終於忍不住閉上那雙尋覓的眼睛……

   林雲波緩緩地倚門而坐,橫抱過那只冰盒。她知道這是誰送來的,也許他早就知道此去不再復返,他知道了,所以他送回她曾經用生命許下的諾言,告訴她今生今世無法償還。

   那麼這樣丟下一切,他走得心安嗎?走得了無牽掛嗎?在那樣遙遠的天國或地獄中會不會被鮮血染紅的諾言問得日夜難安?林雲波想到此又笑了,是的,不論在哪層空間,這句諾言,這個靈魂都是跟著你的!

   含著笑,林雲波打開那小小的冰盒,團團冷氣撲面而來,似乎冰凍了她滿面的笑容,化成了點點的淚水——冰盒中沒有什麼,只是在一層雪花中那麼輕盈地立著一朵冰雕的玫瑰!含著未盡的芬芳,冰藏著幽幽的香魂,每一片都那麼晶瑩徹透,印染著昏黃的門燈,吐露著那來自遙遠時空的相思承諾……

   足足有三分鐘!林雲波盯到雙目發痛才漸漸的、漸漸的流下淚水。她哭了,在命運的殘酷下未流一滴淚的林雲波哭了!她可以不接受命運的捉弄,以笑容來無言反抗,但,她不能無視他給她的一切,耳邊又有聲音在響……

   「你要什麼?」

   「我要一朵玫瑰!」

   聲音飄越過千重時空清晰地響在耳邊……無聲無息的空氣壓抑著,游離著聚集在她身邊,她緊緊摟著那隻小冰盒,蜷縮在樓角,點點回憶在不停地翻滾,和著晚潮的海浪聲,在整具軀體內轟鳴——

   終於,林雲波衝下了樓,衝進了漫天的風雨中,呼喊著,奔跑著……

   靜靜的夜空,風吹雨落聲中久久瀰漫著一個心碎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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