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嬌生慣養的影舞,經過這些日子的顛沛流離,明顯地消瘦了一圈,原本白嫩的雪頓也變得瘦削。
她與秋兒改扮成男裝,漫無目的地走走停停,不知道要往哪兒去找人。
無極究竟是不是闕破天?她已不願去深想,已經有太多的打擊使她的世界搖搖欲墜,就要崩潰。
一路上,她聽說了許多有關破軍的事情,卻從沒有想要往那方面尋人,她下意識中相信,無極絕對不會是闕破天。
她選擇欺騙自己層為,她再也受不住打擊了。
然而,長久被嬌養在宮中,影舞幾乎忘了天有多高、地有多廣,只是一個一意地想找到她心愛的男人,盼望能與他長相廝守。
「公主,咱們找家客棧歇著吧!明天一大早再出來找人,好不好?」秋兒走在影舞的身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影舞緩緩地回眸,揚起一抹絕美的笑靨,淡然搖頭,「你累了就先休息吧!別管我了。」
秋兒歎了一口氣,認命地追上去,眼看著主子的身影愈來愈單薄,心中不禁隱隱憂愁起來。
近一個月的長途跋涉,影舞從來不喊苦,是她自己心甘情願去找情郎,咬著牙也要繼續走下去。
戀上一個人是怎樣的滋味?影舞從沒問過自己,也不知道從何問起,只知道她每天睜開眼睛,想到的就是無極。
他那雙冷沉的雙眸,就算化成灰她也忘不掉。
甜蜜盈滿她的心頭,影舞一步步地踏向未知的前方,不曾停歇。
闕破天下令各州郡傾全力追捕皇室逃犯……前王朝小公主影舞。
白衣書生是此次追捕行動的負責人,當他聽到命令時,真是開心極了,覺得他的君王終於想開了,要痛下殺手。
「屬下必當盡力,將她趕盡殺絕。」
闕破天冷凝的眼眸緩緩瞇起,危險地盯著白衣書生俊秀的臉,寒冷的聲音自齒縫中進出,「我要活人。」
白衣書生聞言愣了一下,繼而心想,算了,這答案他早該猜到的。
「是!我會將她帶到破皇面前。」縱騎四出,暗中探訪影舞的行蹤,可命令中卻特別強調各州郡的縣官們不准驚動百姓,只能暗中尋人。
影舞不知闕破天下令要緝拿她.只曉得這些日子不管是城鎮鄉村,都熱鬧得緊.人心沸動歡騰。
她無心探問,但百姓們片段的耳語不斷地傳人她的耳中,總是有關那叛軍闕破天的種種事跡,所以,她不想聽、也不想問。
這一日,天氣陰暗不定,一大早還是萬里無雲的好天氣,過了正午卻突然下起傾盆大雨,淋得影舞與秋兒措手不及,一身濕淋淋地奔進一家客棧,急向店家要了一壺熱茶。
「公子。」秋兒拿出包袱中還未全濕的薄衣披在她身上。
影舞用香巾拭著額上的雨水,感覺頭微微地發漲。身子也有些發燙。
「公子,我們今晚就投宿在這家客棧吧!」秋兒為影舞添了一杯熱茶,讓她捧起來暖手。
「嗯!」影舞虛弱地笑一笑,就算此刻的她倦極、累極了,她也不容許自已喊累。
她只怕自己一旦說出口、會讓她失去那股支撐的力量。
近來,她極易疲憊,影舞只能暗罵自己嬌生慣養,沒嘗過人間疾苦,所以才會這麼不適應。
至於再深一步的事,她從來沒有細想過。
「秋兒,你覺得我很傻嗎?!」她跟著熱茶.細聲地問道。
秋兒聞言一愣,隨即茫然地搖頭,「不傻,公主一點兒都不傻,只是……好像又有一點傻。」
影舞失笑了。「你在與我玩繞口令嗎?」
「不不不!秋兒只是覺得……不懂。」她為影舞的癡心感到不值得,如此嬌貴的人兒,走過千山萬水,只為了尋找愛人。
然而,那個男人真的疼情她嗎?秋兒開始質疑了。她以為,如果他真心對她,他就不應該拋下公主,獨自一人浪跡天涯啊!
影舞向來冰雪聰明,幾乎是一瞬間就聽明白了。
秋兒歎了一口氣,起身走向掌櫃的方向,想及早訂下一間上房,讓影舞躺下來休息,順便可以用熱水淨身。
影舞靜靜的不發一語,這間客棧非常熱鬧,生意十分興奮。
這時,一票人走進大門,在離影舞不遠處的座位坐下,看樣子是跑遍大江南北的商人,身邊還攜著一些雜貨。
「宋大哥,接下來你想往哪裡去?」說話的人接過店小二提來的酒罈,對著大碗直倒。
「這些日子京城很熱鬧,想進京去,趁新王登基大典賺上一筆。」宋姓男子謝了酒,端到嘴邊一口喝掉。
新王登基?影舞的心一震。
「那與小弟順路,咱們一道走啊,咱們批的貨不同,應該不會妨礙彼此做生意吧?」
「也對,咱們在這家客棧住一宿,明幾個再出發。」宋姓男子笑呵呵地回道。
影舞心情激動的想,他們是什麼意思?京城中將會舉行新王登基大典?
「兩位大哥!」影舞撐著屠弱的身軀,走到兩人身邊,日著柳眉問道:「請問你們口中的新王,指的是誰?」
「這位小兄弟人品真俊,只可惜臉色蒼白了些,要是這粉頰再長出幾兩肉,天下第一美人就要換人當了。」
「可不是嘛!」
「請你們告訴我,新王是誰?」影舞久經操勞,身子虛弱得很,但後心沁著堅決的神色,教兩人也跟著正經起來。
「哎呀!難道小兄弟還沒聽到消息?破軍已經進軍入京,新王就是破軍的首領。」
闕破天!影舞被腦海中浮現的人名嚇得魂飛魄散,不是因為害怕,而是無比的震驚。
「公子。」秋兒趕緊上前扶住影舞。
「秋……秋兒,我要怎麼辦?父王……父王……」影舞的臉蛋找不出一點血色,差點喘不過氣。
「小哥,你的臉色看起來怪怪的,不打緊吧?」宋姓男子關切地問道。
影舞用力地搖頭,著急地再問道:「那以前的大王呢?有沒有聽說要怎麼處置他?王妃呢?還有公主們……他們都還好吧?」
兩個人被影舞的問題給弄傻了,尋常百姓哪裡會知道這麼多秘辛,更不用說什麼王妃、公主的下場了。
場面變得很尷尬,沒有人能回答影舞的問題,秋兒也緊皺著眉頭,發現影舞的身子不住地輕顫。
「公子……」
「讓我來告訴你吧!」此時,白衣書生自客棧樓上的欄於探出頭,平靜地說道:「你的父王已經死了,如果你還想要你母后與姐姐們的性命,請乖乖地跟我回京。」
影舞感覺眼前黑了一陣,但她沒讓自己軟弱地暈厥過去,仍舊堅強地昂起小瞼,盯住白衣書生俊美的臉龐。
原來,白衣書生早就發現影舞的下落,只是一直沒有現身,跟在她們的身後監視著。
「我父王是怎麼死的?」影舞心口一陣抽動,她非要問明白不可。
「請跟我回京,破皇會親口告訴你,影舞公主。」白衣書生的口吻有些暗諷的味道。
當「公主」的尊稱一出現,在場的眾人莫不嚇一跳,紛紛將注意力投注到影舞的身上,原來她就是當今天下第一美人——影舞公主。
傳言果然不假,雖然她一身平民輕裝,猶掩不住過人的絕艷風采,蒼白憔伸的臉色減了三分姿顏,卻仍不減她的美貌。
無視於眾人的爭相目睹,影舞發現眼前的世界逐漸地消失中,她緊捉住秋兒的手臂,將滿眶的熱淚吞回肚中。
不許哭!她不斷地告訴自已。於是她再也沒掉過一滴淚。
聽到影舞被護送回京的消息,闕破天策馬至城門口,見到一行人領著一輛馬車緩級前行。
闕破天勒住馬韁,胯下黑色的駿馬嘶鳴了一聲,停了下來,口中呼出冷冷的白霧。
白農書生一見是闕破天,揚手停住車旅,冷冷的勁風吹過馬車窗上的遮簾,影舞的小手微微地拉出一道縫隙,往車窗外瞧。
為什麼停止前進了?她一心回京,就算那闕破天要殺、要剮,她也要問清楚父王的死因。
他冷眸瞥見窗內探出的蒼白小臉,心口似乎被螫疼了一下,雖然那疼痛瞬即消失無蹤,但他確定自己感覺到了。
她昔日白淨的雪顏不復豐腴,那頭黑髮失去了光亮,柳眉鎖著深愁,雙眸黯凝。
有一瞬間,影箅以為自己看錯了,這應該是夢,否則,她怎麼可能看到無極坐在黑馬上,身著紫貂玄黑大氅?
是夢吧?她的唇瓣緩緩地勾起一抹笑容,如果這是夢,就別讓她清醒了吧!
「無極!」影舞跳下馬車,往闕破天的方向奔去,身子輕飄飄的,似乎隨時都會冷風給吹跑。
闕破天在馬上冷冷地看著她奔來,牙關不自覺地緊咬,在他們見最後一面之時,她就已經是如此的荏弱憔悴嗎?
她絕美的五官上,不染一絲血色。
「無極……」影舞歇下腳步,捂著胸口喘不過氣,但唇畔的笑容不曾隱沒——他來接她了!
她好想念他的懷抱,此刻,她只想埋在他的胸前大哭一場,發洩此刻心中幾乎要教她崩潰的哀傷。
闕破天自身下馬,卻沒有移動步履,站在原地深凝著她,為何他的心又泛起一絲難忍的疼痛?
「無極……無極……我終於找到你了,不……我是這麼無能軟弱,沒能找到你,也沒有見到父王最後一面……」
她顛簸的一步步走向他,終於,她捉住了他紫蹩大衣的一角,不支地倒人他的懷裡。
他伸出一隻長臂不自覺地環住她的纖腰,牢牢的將她固定在自己懷中,他低咒了一聲,驚覺她瘦弱得教人心悸。
影舞苦澀地一笑,躲在他的懷中不語,凝在眼眶中的淚珠浮花了她的雙眸。
闕破天用下顎輕輕摩著她的髮絲,掀開大氅將她緊緊的包裹住,試圖溫暖她冰涼的身子。
影舞抬起小臉,露出一抹幾欲教人心碎的燦笑,盯住他深池的雙眸,細聲道:「我好想你。」
兩人四目相凝,闕破天抿唇不發一語。
「你為什麼不說話?是猜出我要說的事情了嗎?你一定知道,只有我……只有我一個人是盲目的!」淚花在影舞的眼眶中打轉。
闕破天忍不住擒住她雪白的皓腕,審視她手心的凍傷與破皮,眼眸更加深沉。
影舞只是恬靜一笑,自卑地握緊手,不讓他看見滿新舊傷痕的手掌,這些日子以來,她跋山涉水,難免受些輕傷。
「怎麼弄傷的?還病嗎?」他猶記得抱她時,撫在他背上的小手總是白嫩溫潤。
「不要緊了。」她微微地搖頭道。
「嗯!」他輕輕地一哼,大掌包住的冰冷的小手,溫熱的掌力緩緩地讓她的小手溫暖起來。
風大了,白衣書生領著車隊朝他們走過來,神值恭敬地請示道:「破皇,請回宮吧!」
此話一出,闕破天幾乎立刻感覺到懷中的人兒身子一僵,原本眷戀著他溫暖的小手再度冰冷。
影舞緩緩地抬起眼瞌,盯住他的臉龐,瞬間覺得他變得無比陌生.她的世界正在分崩離析。
「破皇?」就算她再無知,也知道那是破軍首領的闕破天,那個毀了她家園的男人。
闕破天緊握住她的小手,不讓她有掙脫的機會,沉聲緩緩地說道:「是又如何?」
影舞聞言怔仲了,小臉頓時變得煞白,她用力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卻發現動彈不得。
「你騙了我……你騙了我……」她滾下第一滴淚。也是最後一滴傷心淚。
「住口!」乍聽到她的譴責,他的心竟掠過一絲愧疚。
「我說錯了嗎?」影舞用力的想從他的手中掙開。
不行!她不能哭不能為自己的敵人哭泣。
「不准你用這種話來指控我!」闕破天蠻橫地低喝道,看著她的臉色近乎死白,胸口的疼痛不斷襲捲而來。
他總是不擇手段的得到他想要的東西,而任何妨礙他的事物,他會立刻除掉,從不悔恨。
影舞苦澀的逸出冷冷的笑,她笑他的狂、笑自己的隍、也笑這場荒謬的感情。
「原來父王並沒有錯怪你,你真的是闕破天,你騙得我好苦啊!」影舞的笑聲近乎哭泣。
為了他,她不惜與父王、姐姐相對抗;為了他,她癡由地走遍千里追尋他的蹤跡;為了他,她連自尊都拋棄了。
「為了大局,我必須如此。」他從來都不解釋自己的行為,只要認為有利,他可以對不起全天下的人。
然而,面對她那雙透著不諒解的雙眸,他竟奇異地有一絲心慌意亂,他揪緊她的小手不放。
彷彿稍不經心,她便會自他眼前消失。
「放開我。」她平淡地低語,省了一眼兩人交握的手,冷冷地說道:「我不願讓我所恨的人碰我。」
他瞪著她面無表情的小臉。這本是他早就猜想到的結果,可他為何還是會心痛?他是闕破天啊!就算他對不起全天下的人,也從來不後悔。
但此刻,悔意卻如流水,緩緩地滲入他的心扉。
看見她原本盈滿愛意的美眸瞬間注滿恨意,闕破天的心震顫了一下。
「別碰我。」她好恨他。
「不!」他硬聲拒絕道。
影舞笑了,那笑意既悲涼又讓人捉摸不定,在他溫熱掌中的小手,此刻正冰冷地在顫抖,瞳眸直勾勾地盯住他的臉龐。
「請告訴我,我的父王是怎麼死的?」
聽到她的問題,他久久無語。
不能愛了,影舞絕望地想,瞳眸瞬也不瞬地瞅著他的臉龐,靜靜地將自己的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