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唐凌鑫的屁股好似裝了彈簧,從椅子上蹦得老高。
「你是故意的。」他暴躁地指控著。
沈亞玎看見他齜牙咧嘴的表情,不禁得意地輕笑出聲。
哈!原來戴著面具的「鐵金剛」也會怕痛。這證明了她的理論:他不過是個凡夫俗子,沒什麼好怕的。
這個證明使得沈亞玎得以繼續粗手粗腳的執行她「南丁格爾」的責任,甚至還不怕死的忽略病患兇惡的表情,以及不時投射過來,想把她分屍的目光。
唐凌鑫狠狠的瞪著她許久,不知不覺中,他原先足以致人於死的目光,逐漸轉變成打量與觀察。原來他認為的中等之姿的小女人,在仔細一看之下,其實很有自己的味道。尤其她的笑容,讓人不由自主的想回她一笑。
唐凌鑫發覺自己喜歡眼前所見到的模樣:濃而不粗的柳眉、心形的臉蛋、可愛且翹的鼻子、豐厚微往上揚的紅唇,長長的頭髮束成馬尾,隨著她的動作甩呀甩的。這種組合非常的特別,頗有強烈的個人主義味道。
他必須承認,站在他眼前這位女子並不是什麼絕世美女,但是從他見到她的第一刻起,她便牢牢的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剛巧,這時她腦後長長的馬尾輕飄過他的面前,他下意識的伸出右手想要抓住這烏黑柔順的髮絲,同時感受它如絲般的觸感……
「好啦!」沈亞玎輕拍著唐凌鑫包著繃帶的大手,她看著自己的傑作,真是越看越滿意。
她的聲音喚醒了神遊的唐凌鑫,他收回自己的手,一面在心中低咒。他一向引以為傲的自控力,怎麼在她面前全失效了?
「怎麼樣,不錯吧!這可是本姑娘第一次的護理成績哦!」她抬起小臉,期盼地看著他。
「呃……」唐凌鑫低下頭,盯著自己裹得像肉棕的手,實在不知該怎麼回答。
「你不用客氣。」沈亞玎見他久久不能成言,天真的以為這位高傲的男子,為自己善心的舉動感動得不能言語,遂好心的先回答他的謝意。
「嗯……我……你可以成為一位『不錯』的白衣天使。」唐凌鑫好半晌才擠出這句話。他看著沈亞玎臉上的得意,心中其他更尖酸刻薄的言語梗在喉頭,說不出口。
「謝謝。」她完全沒聽出他的譏諷。「你只要小心的照顧額上的傷口,按時換藥,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她好心的提醒他。
當唐凌鑫看見沈亞玎正關切地看著他額上的傷口時,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不安。說來好笑,在爾虞我詐的商場上打滾多年的他,竟然會為這個小不點想要包紮他額上的傷口而不安。
「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唐凌鑫在沈亞玎終於轉移注意力,不再盯著他的傷口瞧時,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還有,你為什麼會受傷?為何一副落魄的模樣?」沈亞玎終於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發出一連串的問題。
「我還以為你只有一個問題。再說,你總是這樣熱情地盤問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嗎?」
唐凌鑫看著張大眼睛,臉上一片問號與新奇的小女人,敢情這位勇敢的小不點還是位好奇寶寶呢!他原先僵直的嘴角不由得往上揚了揚。
「這只是正常人的反應嘛!」她眨眨眼回答著。「再說,我沈亞玎好歹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不算是陌生人,所以你趕快從實招來。」
「雅丁?」
「對呀!亞洲的亞,玉字部的玎。」
「很適合你,玎玎。」他看了看地嬌小玲瓏的身材。
「喂!你別想轉移我的注意力。你趕快回答我的問題啦!」她那心急的模樣,活脫脫像個吃不到糖的小孩。
「我叫……唐凌鑫。凌晨的凌,三個金的鑫。」他有些遲疑,不太情願的說。
「好特別的名字。」沈亞玎絲毫不在意他不合作的態度,耐心的等著他回答她其他的問題。等了好半天,卻仍舊不見唐凌鑫開尊口。
好吧!既然受訪者不合作,她只好自己來啦!看來唐先生還未見識過好奇心特重的女人,不知為了滿足她的好奇本性,可以追根究柢到什麼樣的恐怖程度。
果然,聽了她下一個問句的唐凌鑫,差一點從椅子上掉下來。
「你是不是臥底的警察?還是很黑心的殺手壞蛋?」
唐凌鑫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眼前這位好奇寶寶,她如果不是想像力驚人,就是小腦袋瓜有問題。
「嗯,你有可能是看見了你不該看見的事情,因此而被人追殺……」她像個小偵探般的開始踱步。
「例如?」唐凌鑫無法抗拒的問著。
「例如你可能看見某某人被殺,或者某位大官正從事非法勾當卻被你撞見……」沈亞玎一口氣列出一大堆可能。
背對著唐凌鑫的沈亞玎並沒有瞧見她每說出一種可能,他的頭便跟著搖一下。而他原先緊皺在一起的雙眉,也在她越來越離譜的猜測下舒展開來,唇邊也有了一絲笑意。
「或者你是某黑社會老大情婦的情人,東窗事發,老大覺得面子掛不住啦……」
什麼?!在商場上打滾多年,雄霸一方、以深沉冷酷的手段和心機出名的他,竟會被她想像成吃軟飯的小白臉?
唐凌鑫唇邊的肌肉因她天馬行空的想像力而面臨嚴重的考驗。他感到自己的笑容正失去控制地逐漸擴大。
「我猜的對不對?」她轉過身來,得意的問著。
當她看到唐凌鑫背對著她,頭垂得低低的,雙肩也不斷地抖動時,當場嚇傻了眼外加手忙腳亂。
怎麼辦?眼前這位有著大熊般壯碩的體格、外型酷斃的大男人,怎麼感情如此的脆弱呢?他拚命抖動的雙肩彷彿在告訴她,他正極力的忍住哭聲。
怎麼辦?怎麼辦?沈亞玎慌張的自問著,她可是半點安慰人的經驗也沒有啊。
「喂,我不是故意要觸動你的傷心往事的。其實當小白臉也沒什麼不好,既不偷又不搶,只不過比別人稍稍沒骨氣罷了,我不會因此而看不起你的……」
她急切的要拉過他的身子向他保證,但唐凌鑫就是死不肯回過身來。沈亞玎看見他的身子抖動得更厲害,深濃的罪惡感一波又一波地衝擊著她的良心。
「唐凌鑫,大男人哭泣是很難看的!大不了那些流氓老大找上門時,我保護你嘛!你別哭了好不好?」
「哈哈哈……」回答她的是一陣低沉、爽朗的笑聲。
「你……你取笑我!」
「嗯。」他不否認也不承認。
沈亞玎看著眼前這個嘴角掛著笑容的男人,差一點就忘了呼吸。
哇!她從不知道一個看起來落魄潦倒的大男人,也可以笑得這麼的性感,這麼的好看,這麼的……讓她口水流滿地。
停!她的理智猛然跳出來大喊。
可惡!她差一點就中了他的微笑蠱。
「你你你……」
沈亞玎對自己如此輕易地就被這位陌生人的笑容所打動,感到有點迷惑。旋即她又氣自己的自制力不夠,讓她沒有時間細想她的迷惑。
她會表現得這麼花癡,全都是他的錯!沈亞玎決定要把所有的過錯都怪罪在他身上。
活該,誰教這個大鬍子長得這麼性感。不過看到他往上揚的嘴角,熊熊怒火又回到她的眼中,心頭突然有股勒死他的衝動。
「看你這副死相,八成是個在大公司上班的無名小卒,無意間竊取了公司的機密而惹來麻煩--」沈亞玎一心一意只想抹去他的笑臉,不假思索地道。
唐凌鑫聽見她的猜測如此接近事實,眼中閃過一抹驚奇,原先掛在唇邊的笑容也消失了。
沈亞玎捕捉到他的驚訝,心中不免暗自得意。
「這樣好了,我爛好人做到底,決心要變成你這一生的救世主、再造恩人、耶和華、穆罕默德、釋迦牟尼、觀世音菩薩……」
唐凌鑫雙手抱胸,耐心的等待著,看她這些廢話的重點到底是什麼。
「你可以在我這兒暫避風頭,同時幫我看看店、送送貨。如何?」
唐凌鑫挑高了眉,眼前這位如娃娃般的可愛女子是天真還是無知?竟然毫不遲疑的收容一位來路不明的陌生人。她難道不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道理嗎?他的確不會對她心存歹念,可是並非每一個男人都像他這個樣子呀!
「你難道不怕我對你心存歹念?」他好奇的問。
「算了吧!」沈亞玎擺擺手。「我自知自己沒啥姿色,身材也像小男生,色狼要找我下手,還得要再三考慮,看看值不值得呢!再說,啤酒應該也有一些嚇阻作用。」她拍了拍小狗的頭。
唐凌鑫睨了啤酒一眼,心中十分的不以為然。這只令人發笑的小狗會有何嚇阻作用,讓壞人因狂笑而暴斃嗎?
不遇,沈亞玎的回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認識的女人總是視自己的容貌為第二生命,更別提說自己丑了。
「你把自己看得這麼扁哪?」
「才不是!我只是很明白自己的優缺點而已。你在我身上看得到一點自卑的影子嗎?」
唐凌鑫再次挑眉,這女子的心思大大的異於常人,與他以往所認識的女人截然不同。他對她的興趣可是越來越濃厚了。
沈亞玎沒等他的回答,就自顧自的說了下去:「當然沒有。容貌又不是我能決定的,有什麼好自卑的?大家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去羨慕那些大美人只是浪費自己的精力而已。再好看的相貌終究會有消逝的一天,每個人到頭來都是一隻臭皮囊。反正我又不是醜得見不得人,知足就好。」
看著滔滔不絕的她,唐凌鑫突然發覺,聽她說話很有趣,也是一種享受。與她相處在一起,他覺得舒暢自然、新鮮驚奇。他不必小心的防範拜金女郎的溫柔網,更不必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或戴上冷漠的面具,他可以做他自己,而這種感覺是他許久未曾感受到的。
更令他吃驚的是,他竟想接受沈亞玎的好意,留下來。
這雖然跟他原本的計劃有些出入,但也不無可行,只不過會比較費神罷了。
他剛出事的時候,第一個反應是打電話報警。等他冷靜下來,他仔細的想了一下,如果他報警的話,警方大概只會把他的車禍當成一般的交通事故來處理。而他又沒有指控對方的線索,要是警察問起那輛肇事的轎車,他的回答準是不知道。
至於那位好心的老先生,他八成是聽見聲音才出來一探究竟,所以他應該也什麼都沒看見……
由以上幾點來推測,想殺他的那個人可說是智慧型的罪犯,因此他更不能掉以輕心。
直覺告訴他,這離奇的意外事件一定是與明誠有關,其中一個可能,就如他的玎玎娃娃所說,他是踩到某人的痛處。
他原先的計劃就是讓自己消失一陣子,以靜制動,等兇手主動現身。現在因為玎玎娃娃的提議,他可以順利隱藏自己的行蹤,並把它當作意外的假期。
打定了主意之後,唐凌鑫淡淡的開口道:「你這裡供吃供住嗎?」
「啊?」正沉醉於自己長篇論述中的沈亞玎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還蝦哩!他在心中暗笑著。她實在是天真得可愛。嬌小的身材、蓬鬆微亂的發、因激動而紅嫩的蘋果臉,再配上一雙隱藏在鏡片下的大眼睛,看起來活脫脫是個俏皮的洋娃娃,叫她玎玎娃娃可真不為過。唐凌鑫溫和地看著她,十分有耐性的重複一次他的問題。
「當然供吃供住啦!你剛剛沒有聽到我說要做爛好人,幫你幫到底呀?請專心一點聽我講話好嗎?」沈亞玎一副三娘教子的模樣。
「那就這麼說定了。」唐凌鑫伸出沒綁繃帶的大手。
「你真的同意?」沈亞玎盯著他的大手,彷彿不敢置信。
「有人要養我,我豈可錯過這大好的機會!」他挑高了眉看著她。
「呃……當然,當然。」沈亞玎在他疑問的目光下漲紅了臉。生怕他認為自己只是說說而己,並不是有心幫他,她連忙伸出自己的小手和他交握。
「你在這兒等等,我去把房間整理一下。」
唐凌鑫目送著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樓梯口後,他才輕輕的拿起一旁的電話。
「喂?」話筒的另一端傳來一個充滿睡意的女聲。
「謝秘書,是我。」
「唐總裁?」
「謝秘書,抱歉這麼晚還打擾你。不過我打算聽從我合夥人的意見,放自己一個長假。」
「什麼?」
「我行李已收好了,馬上要離開,公司的事就勞煩你了。請你順便通知方副總一聲。」
「可是……」
「還有,我的車被偷了,麻煩你替我報個案。」
唐凌鑫聽見沈亞玎下樓的腳步聲,他連忙說道:「我得走了,我兩天後再與你聯絡。」在切斷通話之前,他彷彿聽到謝秘書在電話另一頭喃喃說著他是三更半夜打電話來擾人清夢的瘋子老闆。
他的嘴角不禁有些上揚。其實也不能怪謝秘書要抱怨,因為他可以想像他不在的這一段日子,公司不知道會陷入什麼樣的混亂,她是機要秘書,當然是首當其衝;而他的合夥人方浚磊也不會好過到哪裡去……
其實這正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他放長假的消息一定會傳入想謀害他的人耳中,對方可能會認為他失蹤了,繼而放鬆防範,他才有機會趁虛而入。
正走下樓來的沈亞玎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雙眼閃著神秘興奮色彩的唐凌鑫,心中不禁有些納悶。他該不會是撞壞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