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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魄琴心 第一章 作者:琦緣

  十四年後

   早春的森林綻放初綠,潮濕的泥土腐葉混合著野花的芬芳氣息,陽光在林間縫隙流瀉似金沙;達達的馬蹄聲劃破清晨的寧靜,馬上的騎士以驚人的速度馳騁,金髮碧眸、俊秀的臉龐充滿自信狂野的活力。

   進入森林,他放緩了速度,側首閃過一株株新萌綠芽,輕笑聲逸出唇間。躍過灌木叢奔向林外的丘陵,年輕的騎士躍下馬背。宏偉古樸的城堡、古色古香的莊園都在他的腳下,居高遠眺,一覽無遺。

   「我的家園!」年輕的騎士無法不顯露出驕傲、自負的表情,因為銜著銀匙與傳奇誕生的他,還只是一個小孩罷了。伊登伯爵引以為傲的ど兒——他,不!正確來說是「她」!這也是伯爵將陽剛之氣過重的「雷霆」,改為「蕾庭」的緣故。她正因為今晨將至的旅行而興奮,晨起馳騁以宣洩過剩的精力。若有所思的神情柔化了蕾庭臉部的線條,凌厲的氣勢綻放一絲潛藏未醒的女性氣質。

   這一次的旅行,攸關她這一生的命運……

   好一會,堡裡慢慢響起車馬人聲,開始了一天忙碌的序曲,城堡上下都在忙著準備旅行的事宜,她戀戀不捨地撫摸馬兒的長鬃,知道自己也該打道回府了。

   她以同樣驚人的速度奔回堡裡,將曠郎和風、綠蔭如織的莊園景象牢牢收入腦海底——這一去就是六個月以上的時間,勢必會思念這片孕育她十數年的土地,和所有愛她、疼她的人們……

   「日安,少爺!」

   「少主早!」

   「早安哪!小主人!」

   從馬廄走到中庭的途中,僕傭、騎士們紛紛放下手頭的工作,含笑跟蕾庭打招呼。不知從何時起,莊園上下都以男性稱謂來稱呼蕾庭。自從七年前痛失愛妻的伯爵大人堅持不再續絃後,大家都有了共識:伯爵是認真的,這位英姿煥發的女孩兒將是下一任的繼承人。時間一久,以假為真,人們幾乎忘記了真相,而有了一位年輕小少爺的錯覺。

   蕾庭看見二姐薇安正站在大門前廊內指揮裝載行李的僕人,一抹淘氣的微笑泛上她的臉頰。

   「早安!二姐!」她愉悅地問候。

   以外貌論,姊妹兩人有幾分相似,只是蕾庭狂野活潑,頭髮因日曬褪成淡金色;而溫柔嫻靜的薇安則是一位雪膚明肌、貌美如花的標準淑女。

   「蕾,早……」轉身微笑的薇安皺起黛眉,「怎麼又是一身汗呢?算了,先去書房吧!父親找你呢!」

   「是!」她舉手為禮,:「早安吻!」

   「不必了!」薇安急忙跳開一步,她才剛換好衣服呢!

   蕾庭不由分說的在二姐臉頰上印上一記響吻,大笑著「閃」入大門內。明知薇安最怕馬匹的騷味——苦笑不得的薇安掏出撒著香水的潔白絲帕微扇,考慮著該不該換下被蕾庭留下幾點泥印的裙子……

   穿過綠蔭似錦的中庭轉向書房,蕾庭在長廊亡母肖像前停下腳步,畫中人溫柔的雙眸凝視著ど女,暖意湧上了她的胸口。

   她輕敲書房門,等待父親的宣召。

   「進來。」坐在書桌後的伊登伯爵,心不在焉地翻閱耳熟能詳的文件,心底沉吟著該從何說起……。

   覺察父親似有要事宣佈,她謹慎地站直身軀沉靜等候。筆挺帥氣的優雅儀態顯示高貴出眾的教養——有何不可?這樣的繼承人會是所有父親的驕傲!伊登伯爵再次堅定自己的決心。他清了清喉嚨,宣佈此次進宮的目的,除了為二女兒尋找良緣外,他還將呈上正式文件、陳情書予皇室,請求特准將伊登·弗雷斯特伯爵的頭銜留給ど女繼承。蕾庭表情平靜,只有雙目灼灼生輝的光彩洩露了她情緒的波動。從小,她就被教導將成為下一任伯爵繼承人,不是嗎?

   伊登伯爵謹慎地斟酌道:「也許太早了些……但是基於某些不好的傳聞,未免將來一、兩年間政治局勢又產生變化……我決定趁自己還稱得上夠份量時,動用一切人手來完成這件事。」

   父親話中有話而且語氣無奈,令蕾庭不解。

   伊登伯爵歎了口氣繼續說道:「這次進宮對你也是一項考驗,宮中人事、權勢複雜,冠蓋雲集,不比在家裡,可任你無拘無束的放肆。蕾,你必須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失伊登家的體面,表現名門風範……明白嗎?」

   「是,父親大人。」蕾庭並膝行禮,聲音清朗。「我發誓決不辱沒家族榮譽和您的期許。」

   伊登伯爵微笑頷首,「那是當然的,你從未令我失望過!」

   父親的讚美令稚氣未脫的蕾庭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鳥語花香的早春時節仍帶涼意,在梅雨季節之前正好是旅行的天氣。第九日,伊登伯爵一行順利抵達國都。木節比鱗次的屋子、擁擠的人群,首善之都散發著蓬勃朝氣,與沿途殘破滄桑的鄉村農舍全然不同;而皇宮是如此難以用語言形容……

   歷經兩百三十六年,四十一位帝王承傳的皇宮是一座不斷擴建的龐然大物。從遠處望去,佔據了兩座小的坡地,綿延而立的層層宮闕像一隻有生命的巨大眠獸,人影似蟲蟻般渺小,一棟又一棟的巨樓華廈象紗帳般護衛眠獸的脈動,遮住了深宮不為人知的權利秘辛。皇家的僕役皆是世襲,職位雖然卑下,卻是權重一時的人物,在宮廷中一些爵位不高的貴族們,還得對這些豪奴惡僕禮遇三分,想要住比較舒適的客房、洗澡水要溫熱、飲食要清潔……都得靠這些僕役安排。為此,伊登伯爵不僅厚賜僕役們,也給了一雙女兒滿袋子的賞錢,以便隨時打發上前請安獻慇勤的僕人。才剛安頓好,執事總管便送來三份請貼,署名是攝政王殿

下,時間是明晚,地點是薔薇館。

   伊登伯爵又驚又喜,「萊恩的消息也太靈通了……」這是否代表兩人的友誼未減?他有望達成心願!

   伊登伯爵拿起雪白精緻的邀請函細看,其上印著燙金玫瑰及皇家徽章;引起他高度興趣的是署名主人的莫娜夫人——三年不見,萊恩又有新歡了?唉!以他的風流俊逸是想當然爾,他暗忖道。

   有些事物,父親是永遠不會告知兒女的。不過好奇心旺盛的蕾庭總有辦法得知內幕消息,他纏上了最疼愛他的老騎士們,硬要瞭解「宮廷秘辛」。

   「我也希望為父親分憂解勞呀!」她理直氣壯地說:「如果你們不提醒我,萬一我跟不受歡迎得人講話,或得罪了某某權貴,那不是糗大了嗎?」

   被她纏得不能清淨的騎士們又是笑又是搖頭,對小主人一點辦法也沒有。不到半個時辰,蕾庭便得到滿意的回答。故事得由亞德蘭皇室祖先遺訓說起。有感於歷史上國君駕崩後,年幼的王子登基往往造成大臣、外戚弄權誤國的後果,第十七任的瑪維特陛下未雨綢繆,在生前立下法規,與諸臣共議「兄終弟及,不傳幼嗣」的先例。而先王查爾士陛下謹記祖訓,在駕崩前要求皇弟萊恩殿下即位;個性豪爽的萊恩殿下堅辭不受,在皇兄榻前誓言要守護侄兒羅倫長大成人,繼承王位,這些年來僅以攝政王頭銜理政。

   「那麼,萊恩殿下也是一位重情重意的好漢了!」蕾庭不勝欽慕。

   世事並非永遠不變的。年長騎士們笑容有些唏噓。

   「問題是……風流的萊恩殿下雖然比皇兄晚婚一年,卻有個比侄兒羅倫殿下還大兩歲的兒子,人心豈有不為己出的道理?」

   流言謠傳著,皇叔萊恩殿下在一班支持者的鼓吹下已改變初衷,決定登基以便將皇位傳於兒子麥斯。

   蕾庭恍然大悟,原來父親含糊帶過的「變數」就是指這件事!

   她以超齡的敏銳和孩童的鹵莽脫口而出:「這麼說,父親是打算以『輸誠』為籌碼,交換我的繼承權?」

   「噓——」,年長的騎士連忙摀住她的唇,「這裡是什麼地方?怎麼由得你胡說!虧你剛才還說要為伯爵大人分憂解勞……」

   蕾庭的眼珠骨碌骨碌直轉,點頭道歉。

   「小主子!沉默是金哪!」另一位騎士低聲提醒。

   還沒見到傳聞中英姿勃發的「雄師元帥」,蕾庭就對萊恩懷抱者既期盼又怕失望的好奇心。

   幽幽深宮還有多少詭譎風雲?

   翌日清晨,蕾庭再一次見識到金錢的魔力。

   百般無聊的她厚賜了僕人後,居然「借」到了一匹幼駒騎乘,馬鞍上的徽章顯示,這是皇家馬廄所飼養的馬匹。管它呢!反正不是她偷來、搶來的!蕾庭狂野的甩頭,沿著僕役指點、專供貴人遛馬的小道奔馳。

   風微日暖,一頭汗珠的蕾庭操縱著馬兒往幽靜林蔭奔去,晨光由枝椏縫隙透射,映出參差銀痕,林蔭翠潤,令人肌膚生涼。彷彿有種莫名的力量牽引,蕾庭不由自主地往林蔭深處走去,面對命運注定的邂逅——一個身材纖細的斜倚著樹幹,柔軟的黑髮微卷,裹住雪白的臉龐,濃密的長睫毛在閉起的雙眸下投射陰影,質料極佳的袍服掩蓋了他的性別,蕾庭猜測,他大概只有十一、二歲。一種痛苦的低嗚從那孩子緊閉的雙唇間逸出,她關切地往他走去,腳下踩到枯枝,發出輕響……那孩子倏然張開深沉的黑眸,凌厲戒慎地直視著她。他的嘴唇泛青,額頭上汗珠點點,原本揪緊胸前的手臂改而支撐地面,作勢欲起。

   「喂!你生病了嗎?」蕾庭單純而熱心地問。

   他搖頭不語。

   蕾庭毫不考慮地蹲在他面前,一邊伸手觸摸他的額頭,一邊詢問他是否需要人幫忙。

   這個斯文白皙的孩子仍然不語,只是深邃地凝望著她,半晌才沙啞地回答:「不……用了。我……等一下就好了。」他將一隻不透光的玉瓶藏入衣服裡。「你……你的手好冰!」蕾庭大聲驚呼。「你一定是病了!我得去叫醫生!」小孩捉住了她的衣角不讓她走,強行振作起精神。「不……我不需要……」「不行!」頑固起來的蕾庭九牛也牽不轉,她跳了起來,「你得看醫生!」小孩身上的袍服樣式樸素簡單,給了蕾庭先入為主的錯誤觀念,把他當成了僕役小廝;略一思索,她掏出幾枚銀幣慷慨地塞在他掌心。「給你,以備不時之需!」叮嚀他稍侯一會,蕾庭撇下一臉錯愕的小孩,跨馬奔去求援。只是當她帶著僕人回到原地時,那個小孩卻已不見蹤影;而僕役肯定的告訴她,宮廷內沒有像她所形容的那種小廝。

   納悶不已的蕾庭直到當晚赴宴,才揭開謎底……

   才走進花香四溢的薔薇館拱廊,伊登伯爵就為宮廷風氣大變而驚訝,衣衫輕薄的名婉淑女充滿異國風韻,妖嬈艷態,爭奇競妍,與四五年前的保守端莊有如天壤之別。昔日的同朝舊交紛紛上前寒暄,極力誇讚伊登伯爵有一雙出色的兒女。精心修飾裝扮的薇安像一朵白玫瑰,嬌而不艷,隨即像磁石般吸引了眾多青年戀慕的眼光。

   「哎呀!真是美人胚子。記得上次大小姐參加社交季的盛況,簡直讓所有家有閨女的貴婦們又妒又羨。好不容易席安嫁了得意郎君,咱們這些做母親的才鬆了口氣,準備將女兒好好獻醜一番,偏又碰上了二小姐,看來我們家的四個丫頭又要藏拙一年了!」薛福男爵夫人調笑道。

   「男爵夫人依然愛說笑!實在是您捨不得香花似的閨女出閣,偏要調侃小女。誰不曉得貴府的四千金都是傾城絕色!」伊登伯爵愉悅地攀談。

   悠揚管弦聲中,男女主人終於露面,萊恩殿下的風采不減,而他身旁的女伴……一雙斜挑杏眼、性感紅唇,身上的華麗緙紗衣闕飄飄,風流妖艷的神韻令伊登伯爵恍然大悟——原來這正是宮中風氣大變的始作俑者!

   看到老友,萊恩的藍眸閃過無庸置疑的驚喜,他邁步上前捶打伊登伯爵的胸膛,粗魯質問:「什麼風把你吹到宮廷裡來了?老傢伙!我還以為你要一輩子龜縮在鄉下,作你的太平紳士呢!」

   伊登伯爵大笑著回擊,一旁的莫娜夫人鶯聲嬌問:「這位是……」

   心情愉悅的萊恩為彼此介紹。

   評估這位伯爵的地位後,她嬌聲要求伯爵必須和她跳第一支舞,並以施恩的語氣堅持萊恩和薇安小姐共舞。與本國最有權勢的攝政王共舞是所有名媛夢寐以求的殊榮,薇安在社交季的首日就大出風頭。

   萊恩有個不知節制的情婦……伊登伯爵想,莫娜夫人頭上的寶石花冠,逾越了貴婦的界限,簡直可以媲美后冠了。壁妾、眼臣環伺,萊恩的心還能一本初衷嗎?他不由得心情沉重。

   那個纖細文弱的小孩?她滿腹疑問的瞪著他看。萊恩的介紹更令蕾庭驚訝,這個比她小半個頭的男孩居然跟她同齡,才小她幾個月而已!

   「殿下……的身體好點了嗎?」循規蹈矩地行禮後她忍不住詢問。

   「什麼?」萊恩詫異地追問。

   「皇叔不用擔心,侄兒只是白天曬了太多陽光,有些頭暈才躲到大樹底下打盹,沒想到卻驚動了伊登伯爵的公子,讓眾人擔心。」

   「喔,原來如此。」萊恩笑道:「你們年紀相近,應該可以結為好友。年輕人不妨自在聊聊,增進友誼。」

   「是。」羅倫點頭,「我還沒向人家道謝呢!」

   蕾庭總覺得事有蹊蹺,可是又說不出不對勁的地方在哪裡。

   不慣遭受冷落的莫娜夫人扮起笑顏,追問萊恩兒子麥斯的影蹤,羅倫極為含蓄地答:」麥斯說他有些不舒服,不克參加宴會。」

   莫娜夫人難掩失望的神情,為什麼萊恩的兒子對她總是保持距離,絲毫不買她的帳?可恨哪!如果是別人,她早就讓那人死無葬身之地了!可是偏偏麥斯正是萊恩的唯一繼承人,為了長遠的利益著想,莫娜夫人只有忍耐地拉攏麥斯……可惡的小子!她恨恨地暗罵。繁弦急管,舞曲婆娑,今晚必是盡歡的良宵,莫娜夫人拋開了惱怒,像只花蝴蝶般穿梭會場,嬌柔清脆的笑聲迴盪在鑿鑿生輝的銀器中。

   而蕾庭和羅倫則在宴會的角落互望對方,後者打破了尷尬的沉默,對她提出邀約,「如果你有空,明天早晨在同一個地方碰面,我必須將銀幣還你。」

   「是,殿下。」她俯身行禮。

   「你可以叫我羅倫……」他溫和地微笑,被蕾庭狂野蓬勃的朝氣所吸引。

   蕾庭綻開笑容,接納了他的友誼。「你可以叫我蕾庭,羅倫。」

   他們像水與火般奇妙地融合。

   進宮半個月了,伊登伯爵始終沒有機會與萊恩獨處,當然也無法提出關說。可憐的人!萊恩像一隻被關在柙籠裡的困獸!他憐憫地想!一大堆汲汲名利的貴族、阿欹諂媚的奴僕,以及如影形隨的情婦,萊恩什麼時候才可以耳根清淨?素性自由慣了的他怎麼能忍受這樣的桎梏?

   這一日,萊恩突然決定舉辦圍獵,擺脫了浩浩蕩蕩的狩獵隊伍,一馬當先直往御林深處奔馳而去。

   久違的汗水泥塵、馬匹獵犬的氣味,使得他心情為之放鬆。當有心求助的伊登伯爵趕上萊恩時,正好碰上他因獵獲了一隻漂亮大狐而心情愉悅。漫無邊際的閒談生活瑣事的兩人,在話題銜接不上時嘎然終止。曾經同歡共醉、禍福同當的他到那裡去了?萊恩與伊登伯爵各自陷入相同的沉思。

   「德睿……」

   「萊恩……」

   齊聲喚出對方名字的兩人驚訝相視。

   「你先說!」伊登伯爵道。

   「好吧!」萊恩聳肩。「什麼時候再來較量一番,好讓我有機會『鍛煉』你那把老骨頭?」

   「老骨頭?」他揚眉反擊,「先不跟你討論誰比較老的問題——你看起來似乎滿無聊的,怎麼?高位子不好坐?」

   萊恩冷哼一聲,「你倒悠閒,卸甲歸田,告老還鄉,有把朝廷國事放在心上嗎?」

   「罷了!居然拿這種大帽子來扣我,殿下大概是嫌阿乙奉承的小丑還不夠多吧?」他曬然嘲笑。

   一臉嫌惡的萊恩回敬一句市井髒話,鉤起了年少輕狂的種種回憶。

   「唉!」伊登伯爵同情地歎口氣,「看來你的日子並不寫意啊!萊恩。」

   默然不答的萊恩半晌才開口:「我永遠不能做的像查爾士一樣好,他不該英年早逝,不該留下這一團糟給我……」

   那些簽批不完、堆積如山的文件,貪求鑽營、需索無度的臣屬,不該是他的責任!淡淡的哀傷及無力感令他神色陰鬱,他始終學不來皇兄的謀略決斷、從容婉轉的行事風範。「還有這些如蜂群般作響的人群,」萊恩語氣疲憊,「整天不是求這個,就是求那項。」

   伊登伯爵壯膽開言:「我也是有一事相求,萊恩!」

   萊恩挑眉望著他,伊登伯爵鎮定地回望,毫不退縮卑怯。

   「天哪!」萊恩以一種戲劇性的悲傷哀歎,「又是一個要利用我脆弱情感的小人。這世界上還有真誠無私的高貴友誼嗎?」

   「得了!萊恩,你一向是個蹩腳龍套。不過小事一樁,大不了請你喝一杯。」伊登伯爵懶洋洋地道。

   半晌,按捺不住好奇心的萊恩出口詢問:「什麼事?喂!你開口求人,態度也該謙卑、諂媚一點吧?」

   「萊恩,你曬昏頭了嗎?不然一定是被人拍馬屁拍暈了。」伊登伯爵的語氣驚異。

   萊恩悻然不語。當老友說出他的請托後,萊恩不禁怪叫:「你可真會找我麻煩!你說,事成之後我有什麼好處?」

   「到崔頓街餐館去重溫往日時光,如何?」伊登伯爵語帶試探。

   「那位知情識趣的女掌櫃……」萊恩不可思議,回想起六、七年前易服狎游時的一段未竟韻事。「還在嗎?」

   「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你去過了?」萊恩質問。

   「當然。」

   萊恩指著他罵:「你這老奸賊!「「成交嗎?」他閒適地問。

   「我考慮、考慮。」萊恩拿喬。

   「如果不好意思,我可以體諒——」伊登伯爵拖長了語音,「畢竟情場老手也有鎩羽而歸的難堪……」

   「如果不是某人扯後腿,我早就贏得美人芳心!」萊恩悻然回話。

   「哈!」他嗤之以鼻,「是工夫不夠吧!」

   互不相讓的兩人相互指責對方,而打獵一事早就拋到九重天外……

   事關男性自尊,說什麼也不可以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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