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了八個月,他的回應一如第一天,不見任何動靜。
八個月了!李毅風出車禍至今已八個月,而他也昏迷了八個月。除了不明原因的昏迷之外,外傷早已痊癒得一如他沒出過車禍似;外觀上他仍俊美如昔,靜靜地躺在病床上的模樣,一如睡「美」人……
醫生說,他的情況十分怪異,在一切的生理和身體機能都正常的情況下,他這樣的昏迷只讓他們一票醫生大感束手無策,他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隨時都有清醒的可能,但也有可能就這樣一直睡下去。如同植物人一般……而這點正是安蘋最最害怕的,但她堅信他一定會醒過來的,他一定會的!她太瞭解他了,他向來說話算話,言出必行是他的一大優點,他一定會醒過來——醒過來娶她!
因此,八個月如一日,安蘋從沒一天在他的病床旁缺過席。因為她倔強得堅持要在他醒來時的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她;因為她有好多好多的話要告訴他。在明白事情所有細節之後,她只覺得自己像個傻瓜,傻得誤會他這麼深!她這麼誤會他,也難怪他會氣得出車禍了——她一直以為他之所以會出車禍,一定是被她給氣得存心找死。
都是她……都是她不好!如果她不故意說那些話氣他,他也不會出事了……安蘋忍不住又開始自責了。
可是,她都自責這麼深了,床上的睡美人依舊毫無動靜。才拭去的淚又滑了下來,一顆心糾得好疼好疼,長這麼大。從來也沒掉過這麼多淚,像讓掉的水龍頭似。
「醒來呀,你醒來好不好?」撫弄著他如藝術家般的修長手指,幾乎是哀求了。以前最是討厭他老愛用這手捏她的小鼻頭,現在卻是想叫他捏都不行了;如果他肯醒來的話,以後他愛怎麼捏就怎麼捏,她不再討厭了。「為什麼你不醒來看看我呢?他們都說你愛我……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除非你親口告訴我……你聽到了嗎?阿風,我要你親口告訴我你愛我……」
淚水已糊花了她的臉,但依舊是聽不到回應的愛語,只有心酸得低低飲泣,不敢放聲痛哭,怕他聽了會心痛。
吸吸鼻,又喃語著:
「爸爸說。你在回台灣之前就計劃好兩年後一定要娶我……這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我不准你黃牛,你聽到沒?如果你沒娶我,那我就……我就嫁給君彥氣死你!你知道的,君彥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他一定不會安於室的,說不定他會在外頭養情婦、說不定他的情婦會登堂入室進來欺負我……你不會讓我變得那麼可憐吧?你會捨不得的對不對?我知道你最捨不得我了……」
拿他的大手撫著她明顯消瘦了的臉頰,感受他微暖的體溫,鼻翼忍不住飲動起來……
「我知道你還在氣我,所以不肯醒過來對不對?」她極力穩住鼻酸,克制著不讓自己老是哭哭啼啼的。以前她一流淚,阿風就笑她,所以她一直都不讓自己在他面前哭。「我知道……我知道是我誤會你了,我……我不該不相信你,我不該懷疑你的……可是你知道嗎?我會誤解你,那是因為我心痛啊!看到Joanna坐在你的大腿上,我都快瘋了!你怎麼可以讓她坐在你大腿上呢?我不准,我不准的……」
不想哭,卻又不禁酸楚蝕心,惹得淚更狂了,止都止不住,安蘋乾脆整個人趴到他身上哭個過癮,哭得他整個胸前黏黏糊糊一片。教人不自禁胸口一酸……
「我從來都不知道你這麼能哭,我衣服都濕了……」氣弱如吐絲般的耳語,如夢幻般在她耳畔響起。
啊!難以置信的,埋在他胸膛裡的小臉倏然一抬而起,卻撞進了一潭虛弱卻滿載憐惜不捨與濃濃愛戀的深眸裡。
「阿風!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她驚悸不已地大叫著,彷彿害怕那只是她自己的幻象,雙手竟衝動地想去撥開他的眼眸,語無倫次了起來:「真的!是真的!你真的醒了!天!你終於醒了……」喜極而泣的飛淚縱橫她滿臉滿頰。
「怎麼又哭了?」他不捨地握住她忙亂的小手。
「沒有,我才沒哭呢!」她笑著拿手背一把抹去小臉上的淚痕。「笑都來不及了,怎麼會哭呢?你真笨……」
說著說著,笑臉上的淚水不斷,真的是搞不清是哭還是笑。
「對不起,害你擔心了……」
乏力的大手,溫柔地輕輕撫去那片淚海,卻惹得淚人兒心酸難抑,終於潰堤直下,放聲號哭起來。
「該死!你嚇死我了……我以為你再也不會醒來了,我好怕……我好怕你就這樣一直睡下去……我嚇死了……」她哭訴著,撲倒他胸膛,忘了此時的李毅風比她還虛弱。「不要……不要這樣嚇我,我受不了的,我會受不了的……」
李毅風心痛地閉起了眼,只能鼻酸地喃語著:「對不起……對不起……」
「不夠,不夠,說再多的對不起也彌補不了這八個月來我成天為你擔心受怕的精神損失!」她忽地抬起小臉,抽抽噎噎地討著賞。
「那我該怎麼做才夠?」他被逗笑了,很窩心的苦笑。
「至少——至少得拿你的下半輩子來補償才夠!」淚臉露出一抹慧黠一笑。「等你一出院,我們就結婚!」
不等呆楞的李毅風有所反應,她緊接著道:
「哪,是我同你求婚的,以後就由我當家作主,凡事我說了算!」先下手為強,以後再不怕他欺壓她了。趁他難得比她還嬌貴的一刻,再接再厲地壓迫他「同不同意?不同意的話也沒關係,我嫁給君彥去。」
說著,作勢要起身,卻被床上的嬌客一把拉住,又跌回他身上,小鼻頭差點撞上他的。
「我同意……」這話是費了他九牛二虎之力才吐出的。
其餘的,只夠他吻上她唇的力道……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