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總,一線,美國來的國際電話。」電話內線傳來秘書的聲音。
美國?李毅風停下手上批閱的公文。
「接進來。」說著,便按下一線鍵鈕,拿起話筒,習慣性地先報上自己的身份。「喂,李毅風。你好。」
「阿風,是我——」那頭傳來一個略顯深沉的男人嗓音。
「爸爸?」李毅風一臉詫異。向來都是他打電話回美國的,怎麼爸爸會打電話來?而且還是挑在這個時候——李毅風看了下腕表,現在美國應該是凌晨三點左右。「這麼晚了你還沒睡?」
「呃……」李健長支吾著,語氣裡有明顯的疲態。「是啊。還沒睡……」
爸爸的作息向來規律,早年為公司忙碌時是如此,近年來,將公司慢慢轉移給大哥主持之後,更是如此。這個時候會突然打電話到台灣來,除非是
「爸,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了?」李毅風焦慮地問。
話筒那頭寂然無聲。
「爸——」李毅風更加心急了。「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快告訴我,別不說話呀!」
「唉——」
李毅風聽到那頭隱約傳來一陣哀歎,緊接著又聽到一串細微的聲響——
「哎!我來和阿風說吧!」接著電話便落入一個隱含啜泣聲的中年女人手裡。「阿風,是媽媽呀。」
「媽!你怎麼了?」李毅風更加心驚了,他聽出了母親焦慮的泣聲。
「是你大哥他……」李母說沒兩句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媽,你先別哭,有什麼事慢慢說。」李毅風雖是這麼安撫著母親,內心實則也急於知道他大哥到底出了什麼事,但也只能盡量柔聲地問:「大哥怎麼了?」
「你大哥他被FBI給抓走了…」
「什麼?」李毅風驚詫不已。抓走?曾待過美國聯邦調查局的他再明白不過了,若非扯上什麼大案件,FBI是不會輕易插手一般的刑事案件的;一旦驚動到FBI,想必是個大案子,而且是與美國國家利益或安全有所衝突。大哥會突然被FBI抓走,難道……一股不祥的預感陡地浮上他胸口。「到底是怎麼回事,媽?」
「前天晚上凌晨兩點多,突然有兩名FBl的幹員到家裡來把你大哥給抓走了,什麼也沒說,只簡單地告訴我們說要請你大哥去協助辦一件案子,我們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了什麼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大哥被抓去。昨天你爸爸透過各種管道詢問FBI,結果連FBI裡頭都沒人知道有這回事,後來還是你喬伯伯打電話來,我們才知道原來他們懷疑你大哥涉及竊取美國航艦科技機密和仿冒。」
「天啊!」李毅風忍不住哀號了。這事是非同小可,如果證據充份,罪名成立的話,依違反美國國家安全法來判的結果,大哥這輩子恐怕要在鐵牢裡終老一生了。「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我也不清楚,我叫你爸和你說好了。」李母說著,立刻將話筒交給一旁的李父。「快快,你快告訴阿風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阿風,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目前我也不是十分清楚,聽你喬伯伯說,好像是有人故意要誣賴你大哥的。本來我想等過幾天看看,如果只是因商業上的糾紛而引發的事件的話,那倒好辦,私下了結就行了,不必要把事情鬧大。可是你媽就是心急,她說你在FBI有熟門,看你能不能有辦法把你大哥給盡早弄出來。」
聽父親這麼一說原委,李毅風倒是定心了幾許,心中已有幾分瞭然。
「我知道了,爸,這件事我來處理。你告訴媽,叫她先別心急,這一兩天我會回美國一趟,等我回去再說。」
「你那邊走得開嗎?你安叔人不是不在台灣嗎?」
「沒關係,我會把事情交代好再走的。」
「那好吧。」
收了線,李毅風陷入了沉思,開始轉動他荒廢了許久的辦案思維。
竊取美國航艦科技機密……不,不可能,大哥不可能去竊取這些東西,因為那些東西對李氏一點用都沒有。仿冒就更不可能了,因為航艦是屬於國防科技,根本就沒商業價值——除非他想把這機密賣給蘇聯,那自然也是不可能了。
那如果誠如喬威雄所說,是有人故意嫁禍給大哥的,那又會是誰呢?是因為商業上的利益衝突導致的陰謀?不太可能。雖然他從未插手家裡的事業,對公司的營運狀況和往來廠商所知不詳,不過,他知道李氏向來只經營正派生意,而爸爸和哥哥的商業道德向來頗為商圈人士所稱道的,應該不至於因此與人結怨才是。那麼會是為了什麼事呢?喬伯伯又是從哪裡得知事情的原委呢?
喬威雄是華僑同盟會舊金山分會的會長,也是爸爸在美國唸書時的同窗好友,他在舊金山華僑界頗具影響力,人面也廣。不過,近年來由於父親在華僑界的威望直線上升,聽說同盟會員裡有人有意推薦爸爸今年出來競選會長寶座,雖然爸爸為了不破壞和好友多年的情誼,而明確地婉拒了那人的好意,但此事已在喬威雄心中造成了芥蒂;明裡仍是稱兄道弟,暗裡卻動作頻頻——這些自然是他從大哥處得來的訊息。
而這回大哥出事,他竟沒乘機打落水狗,還反而幫忙查明真相,這其中究竟有無透露出什麼怪現象呢?
李毅風想著有關的可能性,層層抽絲剝繭下來,他自然想到了喬威雄的掌上明珠、也就是那個在一場舞會有過一面之緣之後便對他百般糾纏的喬安娜。
想到她,李毅風不自覺眉心深瑾。他已經回國一年多了,可是這一年多來。他仍擺脫不了她;雖然,他人在台灣,她人在美國……
思緒一轉。他陡然一驚!難道會是……
或許,他真的該和某個人好好談一談了。
拿起電話筒,他撥了航空公司的訂位專線……
※ ※ ※
「哈!真沒想到安總經埋這麼年輕,長得又漂亮!」說話的是一名年約四十來歲的男人,一七0不到的身高、七十好幾公斤的噸位,顯得有些矮胖;細眼、大鼻又闊嘴,一副富有卻又一毛不拔的暴發戶模樣。
可不是嗎?此人正是某山坡地的持有人,平時沒啥大作為,不過光靠祖先留下來的那幾片山就夠他吃喝玩樂一輩子了。他隨便賣塊地,也抵過一個正直青年捧一輩子公家單位的鐵飯碗,唉!不得不教人大歎富貴有命啊!
今天,安平企業約了他洽談有關合作在他的山坡地蓋別墅一事,坐他對面的是安平企業的總經理安蘋和她的秘書王桑妮。
依照往例,這樣的商談該是由李毅風陪同安蘋親自會談的,不過因為李毅風臨時有私事要辦,而改由秘書王桑妮陪同。
安蘋很有耐性地回他親切的一笑。
「胡先生誇獎了。」很多人都說過她長得很漂亮,再多加一個也不覺痛癢。
「不不不,我說的都是真的!而且,不只是安總經理長得漂亮,就連你的秘書也很漂亮。」胡建仁涎著笑,細眼拙成了一條線,都看不到眼珠子了。「你們安平的女職員都長得像你們兩這麼美嗎?」
嘔——王桑妮差點反胃。暗地裡猛翻白眼。都是老頭子一個了,這麼特意賣弄廣告詞,他還真是趕時髦哩!
雖不屑,不過王桑妮還是陪著笑臉。沒辦法。公司為重!
「胡先生真是愛說笑了,其實敝公司職員的才能遠比外貌來得吸引人,這是業界有口皆碑的事實,我想胡先生大可放心地把這件案子交給我們全權處理才是。」四兩撥千金,王桑妮三言兩語就把正事給提了出來。坐了一個多鐘頭了,淨是聽他扯些沒營養的話題,若她再不把公事提出來談,恐怕這一整個下午就要陪他在這兒瞎耗掉了。
「不急,不急,這是件大案子,得慢慢來才行。來來來,先用點小點心,安總、王秘書,來,別客氣。」胡建仁仍涎著一張色迷迷的嘴臉,心裡則暗忖著,這王秘書外表看起來嬌嬌柔柔的,骨子裡倒是精明幹練得很,不是好對付的角色,還是這外國回來的安總看來直率單純得多了……當下專攻安蘋,討好道:「對了,不知道安總對珠寶有沒有興趣,最近我托朋友從南非買了一批鑽石回來,如果安總喜歡的話。我可以挑一顆送你戴戴。」說時,還將眼光毫不避諱地盯在安蘋那雙握住咖啡杯把的修長而細嫩的手指上。
「鑽石?」安蘋單純地眨眨大眼,直率地驚訝道:「你要送我鑽石?那很名貴吧?」安家是富有,不過可也沒絲毫奢華的劣習性;平白無故他要送她鑽石?怎麼天底下有這麼好的事?
「名貴是名貴,不過那也得看是戴在什麼樣的手上才會有它的價值啦!瞧瞧安總這雙嫩白的小手,不知道哪顆鑽戒這麼幸運可以……」胡建仁說著,竟伸出一隻狼爪摸上安蘋的手。
「啊——」王桑妮瞠大一雙牛眼,才要振臂奪下老闆慘遭性騷擾的玉手,不過她還沒出手,已聽得色狼發出一聲哀叫
「啊——是誰!」狼爪猛地被人拽在半空,胡建仁痛得扭曲著一張肥臉慘叫著。「哪個混帳東西——」
「副總!」這是王桑妮看到救星的驚喜聲。
「阿風?」這是安蘋乍見李毅風的驚詫聲。他從哪裡冒出來的?她懷疑他是不是從一開始就躲在桌子底下?
李毅風只一逕地鐵青著臉怒瞪著五官已糾成一團的胡建仁,手勁絲毫不放鬆,像是恨不得就此扭斷這隻狼爪似的。
胡建仁一見是李毅風不禁也火了,痛叫著:
「李……李副總你幹什麼?你……還不快放手,痛……」混帳東西!惹毛了他,安平也別想要什麼合作案了!
「你剛才在幹什麼?」李毅風一個凝目。手上的力道又一個加緊。
「啊——」又是一聲慘呼,跟殺豬似的。
他這麼一聲豬嚎。引來了其它桌客人的側目,也叫來了服務生的關注。
「先生,這裡出了什麼事了嗎?」服務生客氣地詢問,眉頭微微一縮,好像被扭住手臂的是他。可見得胡建仁此刻是痛成什麼樣子了。
「阿風,你幹什麼。快放手啦!」安蘋扯扯李毅風的手,一邊向服務生陪笑:「沒事沒事,你去忙你的,他們……呃,好朋友,鬧著玩的,沒事的,嘻……」
「是這樣啊……」服務生再看了眼一副想殺人樣的李毅風,是不太相信安蘋所說的,不過既然人家都這麼說了,可見他們也無意鬧事,只好說:「那麻煩你們小聲一點,別影向了其它桌的客人。」
「是是是,真不好意思,你去忙吧
!別擔心我們。沒事的。」安蘋猛陪著笑,
待打發走服務生,安蘋才又轉向災難現場。見災難仍未排除,安蘋重重地從鼻孔裡噴出一口氣,還未開口,又聽得豬在叫了……
「該死的——安總,你快叫他放手呀!啊——」
想當然耳,這是李毅風再加重手勁的結果。
「你……你……你還想不想要內湖那塊山坡地?想的話。混帳的東西!你就快放……啊;啊——」連連哀號不已。這是不識時務者的結果;都成了俎上肉了,他還不識相地口出威脅,嘖!
「阿風!」安蘋標了眼旁桌的人,壓著嗓音道;「你是來談生意的,還是來鬧事的?別人都在看笑話了!」
她不勸還好,這一說,李毅風更加氣焰高張了!
「哼!」狠狠甩下那只肥手,改而抓起安蘋的右手。
「喂——阿風!你幹什麼——」
不理安蘋的驚呼,李毅風逕自拉著安蘋走出餐廳,留下一臉愕然的王桑妮和痛得齜牙咧嘴的胡建仁。
身後隱約聽得胡建仁忿然的咆哮聲……
「姓李的!這輩子你別想動到我那塊山坡地!想都別想!」
「嗯,那塊地風水不錯。你就留著當祖墳用好了!」回答他的是王桑妮善意的建議。語畢,趕緊拿起公事包,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也——
「你——」
※ ※ ※
李毅風拉著安蘋一路由餐廳拉到地下停車場。
來到他的車旁時,他突然由西裝胸前的口袋裡掏出一方手帕,抓起安手,不由分說便拉著她細長手指一根根地猛拭起來。
「啊!好痛!」安蘋痛叫。雪白的手指霎時已泛紅。
不理會她的慘叫,只悶瞪她一眼,又擦拭了兩回,他才滿意地將手帕袋,然後以遙控器開啟他的白色賓士車,再將安蘋給塞進前座,自己再坐進駕車的位置。
「碰!」一聲巨響。由這強勁的關門聲看來,他胸口那把火持續燃燒著,而且一時半刻沒有熄火的可能;聰明的話,就該躲得遠遠的,免得慘遭波及。
不過呢,安蘋大概患有鼻子過敏症吧,她居然聞不出車內那股燒焦味!非但沒有逃開的意圖,等李毅風一上車,她猛然轉身向著他,一邊揉著發疼的手指,一邊以十分生氣的口氣大吼著……
「李毅風!我再次警告你!不准你再像塞東西一樣用塞的把我給塞進車內,你聽到了沒!」
李毅風登時一愣!
沒料到她上車一開口的竟是重申他早已聽得都會背了的第一百零一次的警告令,他還以為她會怒斥他的無禮、霸道行為。一路走來,他原本生氣地想,假如她敢開口維護那只色狼的話,他非得要好好教訓她一頓不可,以便教教她瞭解什麼叫性騷擾。要不,這個過分單純的丫頭,還天真地以為人人都是「性本善」的哩!
而安蘋這番與此刻事件「風馬牛不相及」的怒言一出,仿如被兜頭澆了盆冷水似的,李毅風滿腔的怒火「滋——」地一聲,瞬間被熄滅了,連點點星火都不見蹤跡。李毅風只覺哭笑不得。也只有安蘋有這個本事讓他又愛又憐二十多年如一日的原因嗎?
他只有搖頭苦笑了。而這不也正是他之所以對……
「嘿!你剛剛發什麼神經啊?」這時她才想到要算正帳。「大庭廣眾之下你就這樣動起粗來,還好你臉上沒標上「李氏二公子」的標籤,要不李叔再也不敢回台灣了"」
不提還好,這一提,李毅風不禁又來氣了。
「你知不知道剛剛那個胡建仁對你做了什麼?」那個「建」字是用咬出來的。
「做了什麼?」她攏起秀眉。一副認真回憶的模樣。
「你——」
「啊,我想起來了!他說要送我一顆鑽戒戴戴!」想到什麼似的,安蘋繼而驚叫:「哇!鑽戒耶。這個胡先生也太大方了,隨隨便便就送人鑽——」
「安蘋!」一聲怒吼,俊臉的微血管都快爆裂開來了。
「——」安蘋只能噤聲,緊抿住雙唇,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認識他已有二十來個年頭了,她頭一回看到他這麼生氣的表情;很可怕……也很醜!
看到安蘋被自己嚇呆的表情,李毅風懊惱得只能硬生生地強壓下胸口那顆炸彈,勉力深吸一口氣,緩了緩激烈的情緒。
安蘋一直維持著原姿勢,大氣都不敢喘一個,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碰著那顆地雷——雖然她到現在還不知道他究竟氣從何處來。
空氣就這麼僵凝住了。
半晌,他終於悶聲說……
「難道……你就不能有一點點的危機意識嗎?安蘋?」
「啊?」她一頭霧水。
他敗給她了!乏力地搖搖頭,明說:
「剛才那個胡建仁侵犯你了,你知不知道?」
「侵犯?」她側頭想了想方纔的事件,再凝眉想想「侵犯」這個辭的定義。侵犯?有嗎?胡建仁是說要送她鑽戒戴戴,可是她又沒接受,也就是說他屈辱她不成,這怎能算是他侵犯了她呢?她一直都知道「無功不受祿」這個道理的,平白無故的,她又怎麼會接受他的饋贈呢?所以呢——「應該沒有吧?要說有的話,頂多也只能說他侵犯不成。」
「侵犯不成?那還叫侵犯不成?」李毅風又忍不住地大叫了。「那個色鬼都把魔爪抓上你的手了,還叫侵犯不成?那是不是要等他把你整個人都吃進肚子裡,才叫侵犯?都這麼公然地對你性騷擾了,你還說那只是侵犯不成!」
安蘋楞了楞,霎時不甚明白他說的意思,再次將他的話消化一次,猛然大驚!天啊——這個人說的是什麼話呀!安蘋瞠目對他。
「喂!李毅風!你在胡說什麼啊?」她會連名帶姓叫他,表示她也生氣了。「你不要把每個人都看得同你一樣齷齪行不行哪!」
「我——我齷齪?」李毅風一副難以接受的樣子指著自己的鼻子。「你說我齷齪?」
「難道不是嗎?」她挺了挺胸膛,這有理直氣壯的架勢。
「好!很好!」李毅風氣忿地點了點頭。他就知道這個小傻瓜一點危機自覺都沒有,她非但不認為她被侵犯了,有可能她還會以為那個色鬼只是禮貌性地讚美她的手漂亮而已!該死!他真該教教她什麼是危機意識的!
仿如失去理智般,陡地側身對著她,強勁的手掌如螃蟹的蟹似緊緊地箝住她手臂,整身向她逼近——
「你要幹什麼?阿風——」安蘋反射性地大叫,身子直挺挺地往椅背縮去,兩手一抵,隔開了他的欺近。「打女人的男人是小狗!」
李毅風驀地一怔!看著安蘋一張驚悸的臉,拉回了理智。
安蘋……天!這就是他一心傾戀的女人,她為什麼就是這麼善良、這麼單純呢?在她純良的思維裡,到底什麼樣的人才算是壞人呢?他都已失控地忍不住要侵犯她了,她卻單純地以為他只是生氣得要對她動手?她……這樣一個女人,他還能放任她一個人嗎?不,不能,他一定要隨時將她帶在他身旁他才會安心!等他從美國回來後,他就要這麼做!李毅風在心底下了決定。
「安蘋,答應我一件事?」語氣柔得似水。
安蘋一逕直點頭,也不怕她那顆美麗的頭顱會不會就此掉下來,反正只要他不動粗,一百件事她也答應他!
以前總覺得阿風生氣的模樣挺好玩的,她也一直喜歡逗他生氣,看著他氣紅臉的樣子,就忍不住想拍手大笑,但現在她才發現,其實阿風真正生起氣來是滿可怕的——坦白說,她不喜歡。
「答應我,無論如何你一定要學會怎樣保護自己,好不好?」他近乎是乞求著的。
仍是拚命點著頭。雖然這話聽來莫名其妙得緊……
李毅風心疼地閉了閉眼,才又語重心長地道:
「安蘋,不是每個人都像你想的那麼善良,你明白嗎?」他輕撫著她紅嫩的臉頰。「這個社會並不是事事都完美的,人心的險惡是外表看不出來的。你想想看,假如那個胡建仁對你沒有任何企圖的話,他做什麼要送你名貴的鑽石呢?」
「這點我也想不透,所以我根本沒打算接受他送我鑽戒。」她趕緊澄清,又搬出從小所受的庭訓來佐證。「爸爸要是知道我無緣無故接受別人的禮物的話,不處罰我才怪!」
李毅風啞然失笑了,想來家教太好也是造成她今天仍保有赤子之心的禍首之一。這到底是憂,還是喜?愛上她,是他的福氣,還是負擔?
「傻瓜。」他還能說什麼?只有用這句話作結了。疼惜地撫撫她的頭顱,坐正身子,發動車子。「回去吧。」
賓士車駛出地下停車場,重見天日。安蘋一直緊繃著的神經霎時鬆懈了美顏在金陽的照射下更加美麗動人了。
覷眼瞄了瞄安蘋,李毅風露出了一個甘之如飴的微笑。如果是負擔的話定也是個甜蜜的負擔!
警報解除,安蘋沒骨頭似的癱軟在座椅上,抬眼望著窗外熱鬧的街景,響起一道迷醉的輕笑,喃喃自語著:
「鑽石……好可惜呀!頭一次有男人要送我鑽石呢……」
「碰!」賓士車驟然一個煞車,後車來不及反應,紮實地以車頭kiss上賓士車的車尾。
安蘋緊縮著脖子,嬌軀都快陷入座椅底下了,看都不敢看向頭頂已然冒著烏煙的李毅風……
※ ※ ※
翌日。排除掉晚上的應酬,下了班。李毅風直接送安蘋回到陽明山區的安園。
到了安園門口,在安蘋臨下車時,李毅風突然告訴她,他打算回美國一事。
「美國?你要回美國?」安蘋詫異地問。一雙明胖閃閃發亮,跳動著一股難掩的興奮之情。深怕自己聽錯似的,再確定一次:「你是說你要回美國?就你一個人?」以往他回美國一定強迫她同他一道回去,怎麼這回他良心發現了,知道以霸道使人屈服於他是很不好的行為了?
「嗯。」李毅風則是一臉沉重,與安蘋的「暗爽」大異其趣。
「什麼時候走?」她極力忍住那股高喊「萬歲」的衝動。
「明天一早的飛機。」
「哇——」太好了!撞見李毅風微蹙的眉心,她立刻假意道:「怎麼這麼急呢?」
「臨時決定的。」
「也好。」似怕他又改變主意,安蘋急急截斷他的話。一副很體諒的口吻,又說:「回美國度個假也好,你的工作實在是太重了,是該好好休個假了。這段時間公司剛好也比較清閒,你放心回去吧,別太掛心公事。順便幫我跟你爸媽問個好。」她一口氣交代完畢,讓他沒有改變主意的機會。她真是個好上司是不?
李毅風只是靜靜地凝著她看,彷彿難捨什麼寶貝似的。如果不是這次回去必須要解決一些棘手的事,他真希望能帶著她一塊回去,放她一個人在這裡,他實在是不放心……
「怎麼啦?可以回美國休假,怎麼你看起來好像不是很開心的樣子?」安蘋也察覺到了他是真的心事重重,關懷之情不自覺溢於言表。好歹兩家的長輩是世交。她是該關心一下的。「是不是你家裡出了什麼事?」
他緩緩搖了搖頭。「不是,只是半年多沒回去了,想回去看看。」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讓她知道。
安蘋不疑有它,腦子一轉,一副恍然道:
「哦——原來你是在擔心假期不夠長對不對?這你放心好了,你高興休多久就休多久吧,如果要論功行賞的話,依你對公司的貢獻,你大概……」側頭想了下,大方地道:「可以休個一整年的假,放心地回去玩玩吧!」意思是她也就有一整年的自由了,太棒了!
李毅風一聽,無奈地搖頭苦笑了。她在打什麼主意,他還會不清楚嗎?
還沒離開,他已經開始想念她了,可是她卻希望將他甩得愈遠愈好,究竟她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看得見他對她的用心呢?
難道她真的感受不到他的深情嗎?
他到底該怎麼做,她才能明白他的真心呢?或許,這一年多來,他太專注在公司上,而忽略了該認真經營他們的感情了。
可是,他這麼做,一切不也都是為了他們的未來嗎?雖然他是學經濟出身的、雖然他有個叱吒國際商場的老爸,可是從未涉足商場的他畢竟是個十足的菜鳥,若他不比別人多花幾倍的心思,他們兩又如何能在與安叔約定的兩年內承接下安氏?
而他們若一天無法承擔下安氏,那麼他們就一天無法在一起……也或許他一開始就錯了,他根本不該和安叔定下什麼兩年之期的契約的!
猛然一個醒悟,李毅風開始懷疑他是不是中了安中烈的詭計了?他應該直接將安蘋綁架到禮堂去才對。
而不是訂下那個該死的兩年之約!為了那個信諾,瞧瞧他把自己逼入了什麼困境!
而此時離兩年到期還有八個多月……天啊,他都快沒了把握!
「記住!一有事情,立刻打電話到美國給我!」李毅風突然凝重地說。頭一回。他感覺他似乎掌握不住她……
「那……那是當然!」這是命令?副總命令總經理?算了,看在他即將走人的分上,就虛應他一下吧。「你是副總嘛,公司有事我一定第一個讓你知道的。」
「不准敷衍我!」這回是真的命令。想想不妥,他又說:「不,不,我看你每天都得給我電話,至少一天一通告訴我你的行蹤。」
這……這什麼跟什麼呀,至少一天一遍?就算是盯老婆也不用盯這麼緊吧!更何況他是她的「世仇」耶!她做什麼大老遠地打國際電話向他報告她的行蹤呢?又不是他的親密愛人……想到這裡,俏臉不自禁飛上一朵紅暈。
「不用這麼麻煩吧?這裡是台灣,又不是在美國,你還怕我丟了不成?」她以一臉傻笑粉飾掉那抹紅暈。
「你怕麻煩是吧?那好,我幫你訂機位,你明天就跟我一道回美國去。」說著,已拿起行動電話。
安蘋第一時間內握住他拿行動電話的大手——
「不麻煩!不麻煩!一天一遍一點都不麻煩!」她衝他一個乾笑,笑得很是言不由衷。真是窩囊呀!
李毅風睨了她一眼,放下電話。
「最好是不麻煩。台灣時間每天晚上十點以前如果沒接到你的電話的話,我會主動打給你,到時一天可就不止一通了。」
他威脅她?安蘋瞠大一雙美目,原想發怒的,繼而一想,小不忍則亂大謀,先哄他上飛機再說。等他人到了美國之後,天高皇帝遠,他也拿她沒轍,她就偏不打電話,看他能拿她怎麼辦?就算他打給她,她不接總可以吧?哼!她才不受他威脅呢!
心中有了主意,安蘋一副好心情地豪氣道:
「你放心啦,我一定會打給你的,而且一天至少一通,我保證!0K?」
明知她的保證向來不怎麼保險,不過他還是姑且相信了她。
「還有,如果有非出席不可的宴會或是推不掉的應酬、商談的話,記住,一定要帶著桑妮一起去,知道嗎?」
「知道。」
「公司最近是比較清閒一點,不過,該處理的業務還是不能耽擱了,你得多盯著點,別太懶散了,嗯?」明知說了也是白說,他還是忍不住說,重點在於能霸住她一秒是一秒。
「嗯。」她忍著不耐,點點頭。
「公司在近期內推出的幾個案子,受不景氣影響,好像並不是很理想,我已經叫陳經理做個書面報告,看過書面報告後,你再把情況告訴我。」
「我會的。」語氣顯得有些乏力。
「另外——」
「能不能別再「另外」了?」安蘋終於忍耐不住了,哀叫地看著他如果再不制止他的話,等他交代完所有的事,她想她大概得直接送他到機場去了。「我很累了,肚子也餓了耶!」
看她一臉疲累的模樣,李毅風也有些不捨。
「好吧。如果有事,打電話又找不到我人的話,就問桑妮好了。」
「這我會!」這句答得是中氣十足。「我進去了!」
如獲大赦般,安蘋側身就要打開車門,不意李毅風一把抓住她的左手腕,頓時像極了洩了氣的皮球,她雙肩一垂,都快掛在座椅上了。她沮喪地緩緩回轉過身子。媽呀!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暗地裡哀號不已。
「安蘋……」他低喚一聲卻欲言又止,直深凝著她不放……
「又有什麼——」她沒好氣的。
但當她對上他一雙變得深邃難懂的眼眸時,胸口冷不防一悸,仿如紮實地撞上了什麼似,一顆心竟無緣由地猛然亂跳動起來;跳亂了她的呼吸,也跳亂了她的思維……
她從來沒看過他以這樣的眼神看她,好像滿含濃濃的……濃濃的什麼呢?她不知道,她以前從沒有過這樣的感受,他這樣看她的眼神,好像……好像恨不得吃了她似的,教她心口不覺隱隱作痛、心悸難耐。尤其當她感受到由他握住她手的手心傳來一股似電流般的熱流時,她更覺全身不自禁地燥熱起來,心跳亂了律動、血液四竄狂奔……
不知怎地,她竟有些懊惱起自己內心這突如其來的感受。
李毅風仍是什麼話也沒說,只一逕凝著她不放,像要就此好好看住她,再也不放手。
不明心口無來由的紛亂,更不解他赤裸裸的凝注,安蘋忽感一陣氣悶。眉頭一緊,她不耐煩地道:
「喂!還有什麼事,能不能請你直接說?不說,我要進去了啦!放手啦!」
李毅風因她忽地開口搶白。心神猛地拉了回來,意識到她說的話的意思,劍眉微微一蹙,暗歎一口氣,放開了她——
「進去吧,沒事。」
「沒事幹嘛這樣看人家……」她嘴裡細細咕噥著,不等李毅風聽明白。她又恢復往常的粗神經。「哪,是你說沒事的。可不是我不聽哦。我進去了。」說完,不客氣地下車去也。
李毅風看著她進入安園大門,心下決定,他一定要盡快讓她接受他,等他從美國回來後……
※ ※ ※
以為經此衝擊,安蘋就會了悟、明白些什麼嗎?那可不!
進了鋼製大門,往主屋走去的同時。
「阿風這傢伙不知道又在發什麼神經了,幸好我溜得快,要不然不知道他又要拿什麼來設計我了!那樣看人,看得我全身都毛骨悚然,還好,他明天就同美國去了……」一想到這點,安蘋不禁整臉漾滿笑意,當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只覺此刻的空氣吸來特別香甜、特別自由。
方才胸臆間那股不確定、紛亂的悸動,全被她解釋為「毛骨悚然」了,要不,以她不喜虐待她聰明的腦袋瓜的性情,她還能想出什麼驚人的解釋呢?難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