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現在的莫園是經過整修。重建後的面貌,在天龍門還沒將重心移往台北時,這裡曾是天龍門的總壇。不過隨著事業重心往北部發展,總壇也遷往台北郊區,這裡就成了莫家人的度假別墅了。
還沒改建成古堡式的別墅前,這裡的屋字是很中國式的,全是傳統的紅瓦,石牆屋;因為要提供眾多的兄弟棲身,所以這片土地全蓋了一排排的屋子,儼然是座小村落。在當時,也是此地的一個奇觀。
夏天,這裡是最好的避暑勝地;冬天,雖寒意不減,卻別有一番風情。
莫家人有空閒時最愛回到這裡度假了,縱使再怎麼沒空,一年裡頭總也會抽個時間來這裡小住幾日。
尤其是莫詠詠,因為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的關係,小學以前她幾乎是長住在這裡養病的;就算上了學以後,每年的寒暑假她也一定會口到這裡來。
因而,莫園對於莫詠詠而言,甚至比位在台北郊區的天龍門更像她的家;而負責管理別墅的老夫妻福爺爺和福奶奶就好比她的親爺爺奶奶一樣,疼她是疼進骨子裡去了。
只是,這一兩年來,也不知道是因為小爸接下院長的職務而忙得分身乏術之故,還是怎地,小爸已經很久很久沒帶她來這裡了。
以前,他是最愛帶她來這裡住的,因為小爸說,這裡是她無緣的親生爸媽和小爸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地方,回到這裡來,就像帶她回來見她爸媽一樣……
莫園地勢高,站在古堡最高點的空中花園平台上,冷風吹襲,寒意沁骨,還真有幾分高處不勝寒的落寞感。
然而,近晚時分,夕暉染紅一片無窮天際,莫詠詠帶笑高站在平台上,微抬著小臉任一陣陣寒風襲擊,吹揚了她耳下兩公分長的直髮,她迎風展開雙臂,似貪婪地想在刺骨寒風中擁抱住什麼,竟絲毫不畏這一片冷寒。
「進屋子去吧,這裡風大。」莫人謙脫下自己的長風衣,為她披上。
「福爺爺和福奶奶在等你一起用餐呢。」
「再一會兒就好,我喜歡站在這裡吹風。」她回頭朝他瞇眼一笑;站在平台上,她整整高出他一顆頭。
又回過頭去,仰臉迎空。「好舒服呢!」
「你已經吹了一下午了,再吹下去就要感冒了。」他伸手要拉她下來,「聽話,下來吧。」她避開他的手。
「不會的,我現在心臟這麼好——」
「感冒跟心臟好不好沒有直接的關係。」他寵愛地看她一眼。
「你從小抵抗力就不好、很容易感冒的;一患感冒,就不容易好。」
「這都該怪小爸呀!」她嘟了嘟唇。「明知道這裡的空氣適合我,可就是不經常帶人家來。」
莫人謙無奈一笑。「不是小爸不帶你來,你也看到的,小爸最近這麼忙——」
「忙忙忙!哼!」唇一吸,撇過臉去,口吻不知不覺酸了起來。「你們大人就是會拿『忙』來當藉口,為什麼不乾脆直說,小爸沒時間陪詠詠,是因為小爸還有更重要的人要陪?」
「更重要的人?」,莫人謙不解地攏起眉心。有什麼人比詠詠對他還重要,試探著:「呃,詠詠,你要不要告訴小爸,誰是更重要的人?」
「裝蒜!」她回過臉來,小鼻頭朝他一皺,滿臉的不悅。
「對小爸更重要的人就是我未來的小媽!」
「你未來的小媽?」莫人謙眉頭緊嚷。
「誰是你未來的小媽?」
「少故作一臉無辜樣,也別告訴我你根本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莫詠詠瞪著他。
「更別否認你要和嵐阿姨結婚這件事!」
「我要和嵐阿姨結婚!」這下莫人謙再也斯文不起來了,嘴巴張得可以塞進一顆福州丸了。
他要和趙嵐結婚?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怎麼會和趙嵐扯上關係呢?他和趙嵐……天!
這也太荒謬了——一件他從來都不曾想過的荒謬事!
「詠詠,你怎麼會把嵐阿姨和小爸扯在一起呢?你是聽誰說我要和嵐阿姨結婚的?」
這會莫詠詠也輕鎖眉心了,怎麼小爸和倫叔叔聽到她這麼說時,都是這樣的表情?
難不成是她聽錯了?
不,不會的,她也許心臟不好,可是她還算耳聰目明,怎麼可能聽錯了呢?
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有待研究,不過不是現在。
「你別管我是聽誰說的,小爸,你先回答我,你對嵐阿姨的感覺怎樣?」她試探著。
「感覺?能有什麼感覺?嵐阿姨是你人瑀姑姑最要好的同學,頂多就當她是妹妹嘍。」
他說的是真心話。能有什麼感覺?詠詠不提的話,他都忘了人瑀 這個兩年多前從美國回來後一直借住在人瑀的私人公寓裡的大學同學了。
聽說她還是個畫家什麼的,他也不是很清楚。
「騙人。」她孩子氣地朝他吐了吐舌。
「嵐阿姨長得這麼漂亮,人又溫柔、又有氣質,沒有男人不想娶她當老婆的,我不相信小爸會例外。」
莫人謙哭笑不得,搖了搖頭。
「或許吧,可是你別忘了,小爸和一般的男人不一樣,是有家室的人了。」笑了笑,捏了捏她的小鼻頭,故意無奈地道:
「唉,帶了這麼大一個拖油瓶,有誰還敢嫁小爸?」
以為這話會惹來女兒的一陣笑,卻見莫詠詠一呆,甜美的臉一僵,喃道:
「原來,我一直都是小爸的拖油瓶……」原本以為自己是小爸最最親愛的女兒,沒想到她只是小爸的拖油瓶……
「詠詠,我……」得到一個反效果,莫人謙頭都大了。
「對不起,詠詠,小爸只是開玩笑——」
莫詠詠不理會莫人謙的解釋,失了心魂般又自行低喃:
「所以,小爸要送走詠詠了……」
莫人謙抓住她手臂,企圖抓回她的心神。
「詠詠,你聽我說,小爸不會送走詠詠,永遠都不會的,你聽到了嗎?」
茫然的視線掉回他有些焦慮的臉上,彷彿看到了什麼般,凝思了會,莫詠詠忽地一笑,傾下身抱住他的頸子。
「我就知道小爸只是開玩笑的,小爸一定不會送走詠詠的,對不對?」她閉了閉眼,硬生生壓回差點奪眶而出的淚。
假如小爸真的打算送走她的話,她該怎麼辦才好?她不想就這樣被送到一個陌生的國度去,不想離開小爸……
不懂女兒心思的莫人謙聽到莫詠詠這麼一說,竟是明顯地鬆了口氣。
「傻女兒!當然是不會。」他怎麼捨得送走她呢?十八年前為了留下她,他還妥協了父親開出的條件——考上醫學院、接下莫氏醫院院長一職,現在他又怎麼會送走她呢?
傻丫頭。
「謝謝小爸!」偷偷地擦掉眼角的濕意,莫詠詠揚起一張明燦的笑臉。
不過,此時最重要的就是要好好享受這難得的假期,好好珍惜能和小爸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傻丫頭,謝什麼呢?」莫人謙有些心酸的。
自古以來,女兒和父親一起生活不就是天經地義的天倫樂嗎?為什麼她要說謝謝?可憐的孩子……
「不知道,就是想說謝謝而已。小爸,你以前不是教我要常常懷著一顆感恩的心嗎?」莫詠詠天真他說。
看得出來她此刻是真的很開心,笑瞇了眼,往莫人謙額頭上一親,高舉起雙臂,轉身朝天空大喊:
「感謝上帝給了詠詠這麼棒的小爸,也感謝老天爺讓詠詠可以活到這麼大——」
「詠詠。」莫人謙眉頭一皺,像聽到什麼忌諱似。
突然之間,他胸口竟泛起一絲絲怪異;是怎樣的一個感覺,他也說不上來,只是莫名地覺得心跳忽地快了起來,仿若心口被掏空了似……
莫詠詠不察莫人謙的異樣,只一徑沉浸在冷風輕拂她臉上的舒暢,「哇,好舒服。」
莫人謙搖了搖頭,搖掉心頭那股莫名的怪異。
「下來吧,天色都晚了。」他再一次伸手向她。
莫詠詠調皮一笑,將小手伸給莫人謙,卻是將莫人謙拉上平台——
「詠詠——」莫人謙冷不妨一個驚呼。
莫詠詠只是調皮地笑著,拉著小爸的手不由分說地將他的手由後圈住她的細腰,自己再展平雙手,身子前傾向欄杆外,朝著微露點點星光的天際仰臉而笑,閉起眼,享受著夜風拂臉的舒意……
「小爸,你看,我們這樣像不像正在搭乘『鐵達尼號』?」
「當然不像。」莫人謙笑了笑,一把將她抱離欄杆,兩人下了平台。
「搭鐵達尼號有什麼好?那可是艘危船,會沉的。」
「嗅!我的天——」莫詠詠誇張地往額頭一拍,直搖著頭。
「小爸,我記得你今年才三十五歲而已呀,怎麼聽你講話好像六、七十歲的老頭似的,一點都不浪漫。」
「事實上它是沉了不是嗎?」他帶著她往屋子走去。
「就是因為它沉了,所以才更加感人嘛。」莫詠詠兩手勾進他的臂彎裡,小臉撒嬌地貼在他手臂上。
小嘴不停:「你知道嗎,小爸,一生中能碰到像『傑克』那樣深情的人不容易那,要是讓我碰到了,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放下他一個人活的。」
莫人謙暗地一怔!
詠詠,昔日那個成天纏著他,吵著要在他肩上坐飛機的小女孩已經長大了……
「小爸,假如有一天……我有機會搭乘鐵達尼號的話,你猜,我最想和誰一起搭上鐵達尼?」
「誰?」
莫詠詠甜甜一笑。
「不告訴你!嘻……」一溜煙地跑進屋子裡去了。
獨留莫人謙愣在原地。看著她一晃而逝的身影,心頭宛若失落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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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周未,不過近子夜才醉醺醺地回家——而且還是由男人送回家來的,這似乎並非是個成熟的淑媛該有的行為,尤其是名花有主的莫人瑀 ……
「放開她!」黑幕中,一聲怒吼在看到一個長相俊美,舉止斯文的男人扶著一個醉女搖搖晃晃地下車之後暴沖而出。
俊男一嚇,怔在原地;醉女則是毫無所覺,依然酡紅著臉,枕在俊男肩上。
久不見俊男繼續前行,醉女「呃」地一聲,打了個酒嗝之後,勉強睜開迷濛的雙眼,看了看四周搖擺不定的路燈和閃爍不止的招牌霓虹燈,以及前方一棟高聳人云的大樓,手指不穩地比了比前方的大樓。
「我……我家到了……呃……沒錯沒錯,這是我住的地方沒錯,我……我記得我家的大門就是長這個樣……可……它怎麼一直搖來搖去……」醉話還沒說完,忽地醉女被人一把從俊男身上拉開。
「啊」一聲後,眨了眨醉眼,看看自己身落誰手。
「你……你是誰?你幹嘛拉我……呃……」又打了個嗆鼻的酒隔。
「我是誰?」胡華倫狠瞇起眼,瞪著醉醺醺的莫人瑀。
顧不得嗆人鼻內的酒味,雙手鉗住她細嫩的手臂,搖晃著她,咬牙道:
「你好好地看看我是誰!該死的,你竟然喝這麼多酒!像什麼樣子——」
「啊——」迷醉中,莫人瑀猛地恍然大悟,手指直點著像頭怒獅的胡華倫。
「我記起來了,你是華倫……呢……嘻,你是華倫沒錯吧?我說我沒醉嘛,保羅就是不相信……」
保羅?胡華倫忽地轉頭瞪向被迫忘在一旁的斯文男子。
斯文男子無辜一笑,向一臉不友善的胡華倫點了點頭,道:
「你好,我叫楊保羅——」
他還來不及自我介紹完,莫人瑀忽地掙脫胡華倫的鉗制,偎向楊保羅這邊,勾住他手臂,仰著笑臉道:
「保羅,來,我跟你介紹,這就是我的前任男友……呃……我告訴過你沒有?我們是今天早上才分手的。」
「莫人瑀!」胡華倫大叫著。
莫人瑀還是勾著楊保羅,醉眼一瞟,朝氣得想殺人的胡華倫扯臉一笑。
「別這樣,大家當不成情人,還是可以當朋友的,看在胡叔叔從小就疼我的分上,你還是可以叫我人瑀的。」
偷偷地橫了他一眼,再偎向楊保羅,態度更親密了。
「看來你今天運氣真是不錯,能第一個見到我新任的男朋友,來,我介紹你們認識——」
「認識個鬼。」胡華倫很沒風度地呻道。十分不客氣地一把拉回莫人瑀,緊摟著她肩頭,像宣示什麼所有物似的,向楊保羅警告著:
「我不管你是什麼人,我不想認識你!同時也請你記住離她遠一點,要是讓我知道你還跟我老婆暗通款曲——」
「喂!」莫人瑀用力地推開胡華倫,紅顏忽地激起一陣盛怒,酒意瞬間全消散了。
怒道:「姓胡的,你嘴巴放乾淨一點!什麼暗通款曲,誰又是你老婆了?」
「誰是我老婆?」原本滿臉殺氣的胡華倫,突地抑下了滿胸的怒火,露出一個十分曖昧的笑。
「你不會告訴我說,你忘了那天我們在床上時還計劃著以後要生一大群孩子的夢想吧?老婆。」
「你——」刷地一聲,紅顏似火球。
氣火無處燒,索性腳一抬,高跟鞋狠狠往地上一踩——
「啊!」胡華倫一陣慘嚎。
好巧不巧,莫人瑀的高跟鞋正好踩在胡華倫著一雙名牌休閒鞋的腳丫子上,胡華倫抱腳慘呼連連。
「哼。」莫人瑀從鼻孔噴出一股氣,勾勾嘴角,微笑道:
「難道你不知道結紮的男人是無法生育的嗎?我真懷疑你醫學院是怎麼畢業的,胡大醫生!」
咬出最後一個字,莫人瑀仰著臉。
高翹著臀部,毫不猶豫地轉身朝她的公寓走去,高傲地……像只孔雀般。
「你……」看著莫人瑀往大樓中庭的摟花銅雕大門走去的背影,五官皺成一團的胡華倫忽地大喊:「誰說我結紮了?」
莫人瑀腳下一頓,回過身來,又掛起迷人一笑,不疾不徐問道:
「假如我們已經結婚了的話,那你一定是結過扎的了,老公!」她一定會這麼做的,省得日後三天兩頭就有女人帶孩子來吵著要孩子認祖歸宗。
「莫人瑀——」胡華倫的怒吼聲受阻於被莫人瑀重重關上的大銅門外。
突地——
「哈……」忍俊不住大笑出聲的是那個不小心成了第三者的斯文男子楊保羅。
第一時間內,胡華倫的怒眼轉向身後的楊保羅。
感受到威脅,楊保羅飛快收住笑,雙手往前一止,聳聳肩,還是一副很無辜的模樣。
「不關我的事。」說罷,識時務地趕快坐上車。
胡華倫一臉鐵青地死瞪著已經發動車子的楊保羅不放,握緊拳頭。
車子發動了,卻在離去前,駕駛座旁的車窗緩緩打開來,露出楊保羅一張英俊的笑臉。
「我從來都不知道這個小女人也有這麼可愛的時候,有意思!」笑著丟下這話,咻地——劃破夜空,車子消失在夜幕中。
胡華倫呆在原地!我從來都不知道這個小女人也有這麼可愛的時候……
「他什麼意思?難道……」念頭一轉,青筋暴突,拳頭隨即一旁的石柱打去,「碰」一聲,鮮血從他指尖緩緩泌出。
該死的!難怪她要分手,原來她早就心有所屬。背靠在沾有他血水的石柱上,胡華倫的腦袋都快被妒火給燒得沒了理智。更該死的,他竟一直被蒙在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