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怒氣在他的體內沸騰,冷靜的臉上佈滿寒霜。他排開眾人,不顧他人疑惑的目光,伸手勾起她的臉,幽黑的眸泛著冷冰。
「怎麼回事?誰傷你的?」
「沒什麼,只是被人認錯打了一下。」文晴安楞楞的望著他。
幾日不見,他終於又出現了。而他泛怒的神色,奇異地平撫了她心底的恐懼。是以,即使知道眾人都注視著他們,她卻沒有逃開他的碰觸。
「被人認錯?」范昊暘眉頭緊皺,瞥向身邊被他的舉動楞住的眾人,其中包括前幾日在鄒家門外見到的男人。
「范先生,事情是這樣的,晴……」鄒母開口解釋,卻發現鄒琤的上司、同事還在,連忙改口道:「下午小琤和我去逛街,沒想到會被兩個小混混又抓又打,瞧,她的臉都腫成這樣。」鄒母心疼的看著文晴安紅腫的臉頰,可謂是打在兒身,疼在娘心。
「小混混?」范昊暘瞇了瞇眼,心中莫名的不安。他轉向鄒琤的上司,「那兩個混混認識鄒琤?」
鄒母和文晴安一楞,瞪著范昊暘,又看向王諾奇。
王諾奇雖不清楚范昊暘和鄒家的關係,但顯然有些不尋常。敵對意識在他的心中升起,但他強勢的態度與不可一世的神態,又讓他無法保持沉默,半晌才道:「據我們的判斷,那些人應該是認識小琤。只是小琤喪失了記憶,所以才沒有認出他們。」
「是誰?」范昊暘森冷的問。
「這……說實話,小琤經手的案件不少,惹怒黑道是家常便飯,只是他們也明白對付警察需要冒極大的風險,所以從沒有報復過……」
「今天他們就行動了。」范昊暘冷笑的打斷他的話。
王諾奇看著文晴安,不得不承認,那些人是在挑戰警方的權威,只能說:「看來他們是想趁小琤生病報復她,你們放心,我們會保護小琤,絕不會讓他們再有下手的機會。」
「保護她的責任交給我,你們只要找到那些想傷害她的人就行了。」范昊暘態度冷硬,不容人拒絕的自行決定,引起在場警察的不滿。
「你是誰?你以為你能夠比警方提供更周全的保護嗎?」艾薇對這個突然出現就掌握大局的男人不悅,更對他藐視警方權威的話語而生氣。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范昊暘冷冷瞥她一眼。
「小琤是我的學妹,又是一名警察,我當然要關心。」艾薇被他明顯輕視的態度激怒。
范昊暘這一次連話都懶得回答,只是凝視著文晴安說:「讓我保護你。」
文晴安長睫輕扇,雖然餘悸猶存,但蒼白的臉卻因為他的注視,浮起淺淺的紅暈,不假思索的頷首。
「小琤!」艾薇忍不住揚聲道:「你在想什麼?他只是一般市民,怎麼對付得了那些黑道人物!」
范昊暘輕睨艾薇,自信的說:「他們不敢動我。」
眾人因他的自信而怔楞。
范昊暘轉頭問鄒母:「我想她在我那裡會比較安全,只要她不在,你們也不會有危險,可以嗎?」
鄒母眨眨眼,好一會兒才歎道:「你都作了決定,我能說不行嗎?說實話這根本就不關她的事,她就拜託你了。」
「我知道,我會保護她直到事情結束。」范昊暘轉向文晴安,溫柔的說:「我陪你去收拾行李,我們馬上離開。」
文晴安羞赧的望了他一眼,乖順的隨著他上樓收拾行李。
艾薇呆呆的看著毫不反抗的文晴安,直覺天要下紅雨,晴天要打雷了。
「鄒媽!這是怎麼回事?那個男人是誰?如此不可一世、自傲自信到目中無人的地步。更可怕的是鄒琤的改變,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啊!」
「這……范先生真的很有本事的,你們就不用擔心小琤了。」鄒母雖然對將文晴安交給范昊暘,心中仍是不安,但若老天如此安排,她也只能順天而行。
「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但小琤是警察,是我們的責任,那個男人憑什麼以小琤的保護者自居?太不合理了嘛!」艾薇氣得跳腳。
「嗯……」鄒母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看著王諾奇,若有深意的歎道:「諾奇,小琤她……恐怕要辜負你了。」
霎時,滿室靜寂,所有人全看向臉色陰霾的王諾奇。原來如此啊……
☆ ☆ ☆
提著簡單行李來到范昊暘的家,文晴安來不及驚歎這棟大宅的幽深典雅,就被一隻朝著她狂奔而來的巨大動物嚇得後退。
「唐朝,坐下。」范昊暘將她護在身後,低聲斥著愛犬。
唐朝吐著舌,遵守命令立即停住奔馳的腳步,在他們面前坐下,只是一對好奇的眼仍盯著主人身後的陌生人打轉。
「這……這是……」文晴安拉著他的衣袖,臉上的神情有些慌、有些怕。
「他是我養的狗,叫唐朝。」范昊暘笑看著躲在自己身後,卻又忍不住探頭看唐朝的文晴安。
「好……好大喔。」她沒見過狗,實際上她見過的動物著實有限,只是唐朝骨碌碌的眼,黑色如墨的毛,以及英姿煥發的神情,看起來威武又伶俐,若非畏懼它體積的龐大,她還真想摸摸它。
「你想摸摸它嗎?」看出她眼底的渴望,他輕聲問。
「可以嗎?它……它不會咬我嗎?」
「放心,它很乖的。」說著,他拉著她的手,輕輕地按放在唐朝的頭頂。
唐朝眨著眼,任著新嬌客撫摸自己。它的乖順讓文晴安放下心,不再躲在他的身後,主動走到它身邊摸著它短而柔順的毛,溫暖得讓她想抱著它不放。
唐朝嗅聞著嬌客的氣息,伸出舌頭舔她的手。文晴安先是一怔,繼之朝著范昊暘興奮的笑。「它舔我耶!」
「它喜歡你。」范昊暘笑看她流露出天真無邪的笑靨,更加溫柔。
立在一旁的傭僕,帶著好奇的眼看著親近唐朝的女子。每個人的心裡都泛著問號:這個女人是少爺的什麼人?
范昊暘瞥向站在一旁的傭僕,淡淡地一笑,朝管家張媽說:「張媽,這位是文晴安小姐,文小姐會在這裡住一段時間。」
文晴安聞言立即放開唐朝,羞赧而有禮的朝眾人微微頷首。「你們好。」
聽聞一群人的抽氣聲,文晴安更是被他們搞得莫名其妙。
「對了,等一下打電話找盧偉來,我要重新更換屋子的安全設備。」范昊暘對眾人驚異好奇的眼神視若無睹,一徑交代道。
「是,少爺。」張媽嘴上回答著,一雙眼仍是眨也不眨的望著文晴安。
范昊暘早料到帶文晴安回來會引起騷動,一來他從未親自帶人回來,更遑論讓一個女人住在家族的古宅;二來則是她與自己房裡畫像中女子相似的容貌,只要打掃過他房裡的僕人,都會看到那一幅畫,自然會對文晴安的出現感到驚詫。
「文小姐是我的朋友,不准你們對她亂說什麼話。」范昊暘嚴厲的黑眸掃過眾人,淡淡的警告眾人。
「是。」
「我帶文小姐去客房,記得CALL盧偉。」
「好的,少爺。」張媽恭敬的看著范昊暘一手拿著行李箱,一手輕放在文晴安的手肘上,態度溫柔得恍似他人。
等兩人上樓後,張媽轉身解散眾人,緊接著去打電話給安全主任盧偉。
遠離了眾人驚奇的目光後,文晴安忍不住問范昊暘:「他們為什麼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我?我有哪裡不對嗎?」
范昊暘推開一扇門,溫笑道:「你很好,只是我從未親自帶女人回來,所以他們才會覺得驚訝。」
「哦。」文晴安聽見自己是他第一個帶回家的女人,不由得紅了臉,眼中泛著喜悅的光芒。
范昊暘看著即使臉腫了一半,但那悄悄揚唇淺笑卻美得讓他揪心的美麗神情,一時間有些恍神,心臟如擂鼓的跳動著。
「你的臉……痛嗎?」他的手不自覺地輕撫上她紅腫的臉頰,目光中的不捨讓文晴安的一顆心怦然跳動。
「不痛了……」她清亮盈波的眸中,倒映著他的身影。
由她眸中看見自己異樣的神情,讓范昊暘倏地清醒,放下手,他轉身,刻意轉移話題,「你暫時住這個房間,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再幫你換。」
他拉開距離的舉動,教文晴安有些失望,只能暗歎口氣,將險些表露於外的感情重新壓回心裡。無意識的看著顏色柔和、寬敞卻溫馨的房間,很是喜歡。
「這間很好……這是誰的房間?」
「我的表妹在出國唸書前,曾在這裡住了一段日子,這裡是她的房間。」
「表妹?」她咬著唇,迅速看他一眼又垂首,低聲問:「你們……感情很好?」
「她就像我的親妹妹,感情自然好。」
「像親妹妹,卻不是親妹妹……親上加親,應該也不難……」語音戛然而止,文晴安驀地漲紅臉,她怎麼會將心中的猜忌說出來?
范昊暘一怔,抿嘴笑道:「在這個時代,我們是不興親上加親這種事,不論是堂妹、表妹,有血緣關係的男女,是不允許結婚的。」
不能結婚?文晴安鬆了口氣,但隨即又為自己的想法而慚愧。
「她……就是你表妹?」為掩藏心中的不安,她連忙轉移話題,將目光移到書桌上一幀他們所謂的「照片」,就像是將人給鎖在紙內般真實的照片。
照片中一名年輕美麗的女孩,勾著范昊暘的手臂,淡淡的笑著。
「嗯,這是在她出國前一年照的照片。」范昊暘拿起相框淡笑。
「她很美麗。」
「是的。不過,這是她長大後唯一同意照的照片,她不喜歡照相。」
文晴安看著照片上的美麗女孩,好奇地問:「為什麼?」
「不知道,她沒說原因,我也沒有問。」即使是對疼惜的表妹,他也沒有那種慾望去探入她的內心。
一直覺得自己冰人的稱號是名副其實,誰知在與文晴安相處愈久,愈加懷疑他這個稱號是否言過其實?
「我住這裡她真的不會介意?」文晴安張著溫潤晶亮的眸望著他,不安的問。
「她不會介意。倒是你以往是個富家千金,身邊都有隨侍的侍女,如今沒有人服侍你應該不習慣吧?我會吩咐張媽安排一個人專門服侍你。」
「不,我不需要別人服侍我,我可以照顧自己。」文晴安搖頭道。
以往她是個隨時會嚥氣的人,加上養在深閨,什麼事都不會做,所以必須依靠他人照應,現在則不然,她擁有健康的身體,她不想再事事依賴別人了。
縱然她留在這裡的時間不確定,但只要她停留在這個時代一天,她希望自己給范昊暘的記憶不是一個脆弱、一折就碎的搪瓷娃娃。
范昊暘深凝著她,眼神莫測複雜。「晴安,你不需要勉強,有人服侍你、陪著你我比較不擔心。」
聽著他喚自己的名字,文晴安的臉上有抹淡粉紅暈。不知幾時開始,他就直喚她的閨名,讓兩人的距離倏地拉近許多。
「擔心什麼呢?這裡人這麼多,我不會有問題的。再說,我已經怕了被人亦步亦趨的跟著,尤其被當成什麼都不會的人,那感覺並不好受。」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皺眉道。
文晴安一雙盈亮的眼眸輕柔如水,輕聲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我的身子不再羸弱,即使短暫,我也希望能自己照顧自己,好嗎?」
身子羸弱?短暫?
幾個詞句教範昊暘的決心開始動搖。他真的想讓她再回到那種纏綿病榻、一吹風就病倒,過著過一天算一天的生活?
紛亂的思緒充塞他的腦中,送她回去,抗拒命運、留她下來,順從天定,兩股力量在他心中拔河。
范昊暘,你說要待她如妹,你忘了嗎?
他不斷警告著自己,可每次望著她,心底泛起的柔情卻明白告訴他,他在自欺欺人。
「不行!」他毫無自覺的低斥自己。
文晴安驚楞的看著他陰鬱的表情,連忙說:「如果你真的堅持不行,那……我會照你話做,就讓人陪著我。你不要氣了好嗎?」
范昊暘回過神來,看著她擔憂而失望的表情,才發覺她誤會他的話了。
「我不是拒絕你的提議,只是在想事情想出神了。」他不由自主地伸手輕撫她短而服順的秀髮,眼神依舊溫柔,卻隱隱閃動著紊亂的光芒。
「你……在想什麼事?可以說出來讓我幫你分擔嗎?」他溫熱的大手貼著她的發,文晴安只覺心跳如擂鼓,四肢微微輕顫。想投入他懷中的渴望那麼深切,深切到讓她幾乎連耳根都紅了。
望著她的蜜膚染上嫣紅的色彩,鮮嫩欲滴的紅唇近在眼前,一股熱氣衝擊著他的身子,全身的血液開始沸騰。
想吻她的念頭一發不可收拾,他的心跳狂亂,眼神灼熱的盯著她的唇,放在她發上的大手自有主張地滑至她細緻的膚上,大拇指輕輕畫過她微張濕潤的唇瓣。
一室靜寂、沉滯的空氣讓兩人喘不過氣。突然,房門上傳來輕敲聲,接著張媽的聲音劃破緊繃的氣氛。
「少爺,盧先生來了。」張媽站在走廊上,隔著房門說道。
范昊暘像被燙到似的收回手,氣息有些不穩的應道:「好,我馬上下去。」
等到張媽的腳步聲離開,他才收斂所有情緒,恢復冷靜的對文晴安說:「你先休息一下,我等會兒再來看你。」
文晴安低垂螓首,眼神固定在自己的腳上,無言地點頭。
范昊暘看著她靜立的姿勢,雙手緊了又鬆,想開口說些什麼,終究沒有說話,只是旋身走出房間。
當房門輕合起,文晴安才抬起頭,眼中的霧氣逐漸模糊視線,悠悠的看著緊合上的門扉。
☆ ☆ ☆
幾次談話因為范昊暘思緒飄揚而中斷,讓盧偉絲毫無法隱藏他的訝異,雙手交抱的看著他,不疾不徐的等著范昊暘自動回神。
書房中安靜太久,終於讓范昊暘覺得怪異而回神,當他迎上盧偉好奇而帶著詢問的眼光時,有片刻的困窘。
「咳!事情就照剛才討論的去做。」范昊暘以輕咳掩飾自己的失神,轉頭看著爺爺為了他的安全,特地由香港派至台灣為他處理麻煩事的安全主任。
盧偉挑眉,直率的說:「老闆,剛才你一直發呆,所以我們還沒有討論出結論。」
范昊暘一楞,露出鮮少出現的不安與狼狽。「那我們現在就繼續討論,房子四周的保全設備全部更新,加派人手駐守,不許陌生人進入。另外,挑一個好手給我,我要他在晴安出門時全程保護她。」
盧偉坐正身子,直瞅著向來不喜保安人員靠近房子的范昊暘個性大變,不由得對他想保護的女人好奇。「老闆想保護的『晴安』,對你很重要?」
「你只要做事就好,不需要胡亂臆想,更不許對外亂說。」范昊暘睨他一眼,語帶警告。
盧偉聳肩一笑。「不想我亂說,就只有請老闆親口告訴我了。」
他對嘯天盟盟主之赤忱可表天日,所以,有關盟主愛子的大小事,他只有盡力報告給盟主知曉。
范昊暘瞇眼看向他,好一會兒才淡聲道:「我和她之間不可能。」
盧偉拿著未點燃的煙在手上轉來轉去,望著范昊暘說:「老闆,你的話中似有遺憾……」
范昊暘厲目瞪他,強硬的辯駁道:「沒有。」
盧偉摸了摸自己的五分頭,知趣的將話轉回正題。「我馬上派人來換裝新型的保全設備,另外安排五個點站崗,至於保鏢……老闆要男人還是女人?」
「女人。」范昊暘毫不考慮的直接回道。
「OK!明天報到。」盧偉合起記事本。
「還有,派人去查誰想綁她。」范昊暘在他離開前加了一句,雖然警方說會調查,但事關文晴安的安全,他無法將希望全放在警方身上。
「是。」盧偉一派輕鬆的回道,找人這種事,對他而言,不算什麼難事,尤其是黑社會的事,他的人面更廣。「老闆,還有什麼吩咐嗎?」
范昊暘盯著他再一次警告,「不准對我爸媽胡說,知道嗎?」
盧偉眸子精光一閃,頷首道:「知道。」
他暫時還不會說,要等他親眼見到那個備受老闆關懷的女人,他才會決定值不值得報告盟主,沒有必要現在爆料讓盟主空歡喜一場。只是,如果老闆是玩真的,當盟主知道老闆看上的是一個警察,不知道盟主會有什麼表情?
離去前,他再瞥一眼又開始陷入沉思的范昊暘,心中暗歎老闆心口不合,那個女人絕對不像他所說的不可能,反而是大大有可能啊。
☆ ☆ ☆
她進駐古宅,與圍繞在兩人之間的曖昧氣氛,換來他一夜的輾轉難眠。
范昊暘站在窗前,看著天邊漸露曙光,卻彷彿置身黑暗迷宮中,迷惘得尋不著出頭。
若非張媽的介入,他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順任慾望吻她,那柔嫩的紅唇迷惑了他,險些讓他的決心崩塌。
差一點他就越了界,這一切只讓他更加混亂。現在,能不能再回到界限內,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命運會恥笑他的不堅、嘲弄他抗拒的愚蠢吧!
腦中反覆在投降與抗爭間的矛盾中,惹得他一夜無眠。
突地,一道白色的身影跳入他的眼中。
范昊暘整個人為之一震,身子隨之繃緊,目光灼熱的隨著白色身影移動。
在她的身邊,唐朝欣喜的跳躍著,跟著她團團轉,而她揚唇笑著。即使相隔如此的遠,他都好像可以聽到她輕揚的笑聲,心臟因著空氣中的振動而鼓動。
良久,他才苦笑。只不過看著她的身影,他就像被人緊揪著心房,喘不過氣,還如何能回到以前,還如何自欺欺人說他不為她心動?
就算她不是他欣賞的獨立自主的女人、而是命運為他所選的女人,那又如何?他掙扎抵抗過,依然城毀牆崩,讓她闖入心房,又何苦再掙扎?
一這麼想,范昊暘心中的大石忽地消失,對她的愛戀被徹底解放,充盈他的每個細胞,確立了他的目標。
他要她,而且會不擇手段的留她下來。不論她同意與否,他就是要定她。
思緒整個大轉彎,范昊暘不但不覺得有任何困擾,反而輕鬆許多。
白色身影在園中的大榕樹下停佇許久,唐朝站在她身邊,歪著頭看著她,她無意識的輕撫唐朝的頭,直至陽光逐漸大放光明,才開始朝房子移動。
范昊暘再也按捺不住胸口奔放的情感熱流,開門走到走廊等待。
文晴安剛踏上最後一格階梯,轉了彎,就看見站在走廊上的范昊暘。他熾烈外放的眸光正盯著她,教她的步伐一頓,猶疑的望著他,心臟卻莫名的開始疾跳。
兩雙眸子互望、膠著,誰也沒有開口。
范昊暘凝視著她,開始舉步走向她。每當他走近一步,文晴安的心就猛撞一下,在她尚未反應時,他已將她擁入懷中,毫無預警的低頭用力吻她。
驚愕的呼聲被他的吻封住,熱烈的唇舌不斷挑動她的感官,直至她羞赧的反應他的吻。
生澀的吻卻似強力炸彈,炸得范昊暘神智進飛,更加索取她給予所有。
他的唇滑下她的頸項,在白晰、細嫩的肌膚上留下一個個激情的印記,文晴安喘息著想阻止他更放肆的舉動,但癱軟的四肢卻使不出力。
「不……不行……」文晴安喘著氣,伸出手擋在他的胸前,阻止他的進迫。
范昊暘抬起佈滿迷亂的黑眸望著她,眸中的熾熱看得文晴安熱紅了臉。
「你怎麼能……那是不對的。」他昨天的驟然離開,讓她紊亂了一夜,怎能在她好不容易平撫心情後,再來挑撥她的心?
她喜歡他,但那是不對的……他們之間相隔太過遙遠,千重山萬重水也不足以形容兩人的距離。
「為什麼不對?」他抬起她的臉,專注熱烈的望著她,沙啞地輕笑。「我倒覺得我做的才是對的。」
至少命運會認同他的做法,這不就是命運之神的意思?
要他們為情所困、為愛煩惱,對彼此的糾纏,至死方休?
「你……為什麼?你不應該逾矩……不該攪亂我的心,我和你不是同個世界的人啊!」她不穩的聲細若蚊蚋,恐懼未來的分離,讓她寧願悄悄的愛他。
「你我之間沒有界限,我決定不再強迫自己遠離你,我不再抗拒命運。」他俯身看著她,長指輕撫她的眉、眼、臉頰。
文晴安震愕的看著他鬱熱的眼,堅定、果決的表情,腦中突然混亂成一片。
命運?
他們之間有什麼命運?
之前,他都蓄意遠離自己?
「什麼意思?」她不解。
「除了手札記錄你和鄒琤交換靈魂的事之外,另外還有一樣東西透露了你和我注定相愛的事實。」
相愛?他是在向她示愛嗎?他愛她?這個想法像蜜汁般沁入她的心頭,甜得她不自覺想笑。
「什麼東西?」她輕咬唇,睜著水亮的眸看著他溫柔的笑容。
「你不否認愛我?」他輕佻眉,盯著她揚唇。
文晴安粉嫩的臉頰倏地緋紅,垂下睫毛低聲說:「我……如果不喜歡你,怎麼會讓你如此待我?」
她自小所受的閨訓,除了自己的夫婿外,不能讓任何男人碰觸她……
身體!這個身子不是她的啊!
「啊!不行!」她掙扎著推著他,著急的想離開他的懷抱。
「為什麼?」他捉住她推拒的手,才欣喜她承認對他動心,卻又為她想逃離自己身邊的舉動皺眉。
他絕不容許她有想離開自己的念頭,更不用說是行為。
「這身子不是我的啊!」她低叫。
范昊暘身子一震,瞪著她,眼前這雙明亮水眸、挺直小巧的鼻、寬薄而上揚的唇瓣、修長富彈性的身子,都不是文晴安,只是一具借來的軀體。
緩緩地,他稍稍退後,卻捉住她的手,不讓她離得太遠。
「我要你。」范昊暘毫不猶豫的說。
文晴安身子一抖,紅霞飛上臉蛋,微惱的看他,咬著唇道:「你是喜歡上鄒琤的身體嗎?」
「不!我愛的是這具軀體內的靈魂。」他用黑沉的眸望著她,五指扣緊她的手,堅定的說。
「我……不能。」她低下頭,囁嚅地說。「我遲早會回去。」
她不能忘記自己並不屬於這個時代,不能忘記她只是暫借這副健康、迷人身子的遊魂,不能忘了在遙遠的時空裡的未婚夫……
「不要回去。」范昊暘握著她的手一拉,又將她攬入懷中,低嗄地說。
文晴安靠著他堅硬的胸膛,憂傷地輕歎。「我身不由己啊。」
他的眸色一黯,語氣堅定,不容反駁的說:「我不會讓你走。」
她苦笑地離開他溫熱的懷中,旋身準備離開他時,卻被他握住臂膀,阻止了步伐。「范……」
他一言不發,拉著她往自己的房間走去,當他拉著她站在房內小客廳時,文晴安不解的眼神在看到牆上的一幅古畫後,楞在當下。
那是一幅一男一女相依偎的畫作,毋需細看即可見兩人的神情、容貌的熟悉。
范昊暘側首看著她震驚的表情逐漸轉變成慌張、不安。
「這……畫是我畫的?」文晴安呼吸微急的靠近畫,手指輕顫的撫過畫中的人物,是她的字跡沒錯。
「落款是你的名字。」他走近她,站在她的背後,輕聲說。
文晴安看著畫上的落款時間,眼眶驀地迷離,佈滿霧氣。
畫是她畫的,時間是她寫的,其中含意顯而易見,不是嗎?
回首凝望范昊暘,由他緊繃、鬱積陰霾的神色中,她明白他知道這幅畫代表的含意──
一個必然會分離的證據。
「這代表的是什麼意思,你知道的,不是嗎?」她頹然的垂下肩,身子微顫。
「我明白,但也表示我們必然相愛。」
「那又如何?必然相愛、必然分離,何苦讓我明白這一點?我寧願像以前一樣,靜靜的看著你,不奢求你的愛,能夠滿足你在我心中的感覺就好……」她苦澀的瞅著他,心痛又心亂。
「你以為我沒有掙扎過嗎?我十年前就知道你的存在,反覆想著你會有什麼樣的性情、煩惱著是否要愛你,因為我不想讓自己愛上一個永遠無法相守的女人,用思念過一輩子,所以當你真的出現,我頑強的抗拒過,但……人算不如天算,我仍是愛上你,所以我要賭,賭命運將你帶到我的身邊,就是為了讓你我相守。」
范昊暘將她輕輕擁入懷中,低啞的嗓音流洩出不安。
她靠在他的胸前,無言的凝視著那一幅兩人相偎的畫,心緒紛亂,只知道一件事,人是敵不過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