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極無聊的徐曉瑜一口氣吃光手上早已涼掉的關東煮,將空紙杯壓扁塞進塑膠袋裡綁緊。她挪了挪身軀調整一個感覺較為舒適的姿勢,把頭靠著椅枕,一雙烏溜溜活靈靈的眼睛瞬也不瞬鎖定目標,唯恐一個不留神砸了今晚屬於她個人的第一次跟拍任務。
目標?跟拍?
沒錯!徐曉瑜是剛考進「鏡週刊」的菜鳥記者。
「阿三哥……你醒醒!目標已經出來了,好戲就要開鑼啦!」徐曉瑜難掩興奮的語氣,推推整個人歪在駕駛座打盹兒的搭檔。
「是嗎?」阿三哥倏忽坐直軀幹,從襯衫口袋摸出金邊眼鏡架上鼻樑。
「你瞧!那不是希敏兒?」她指著那一抹在PUB門口東張西望來回踱步的俏麗翩影。
「是希敏兒沒錯!」見獵心喜的阿三哥露出一個「終於等到你」的勝利笑容,轉頭叮嚀他的菜鳥搭檔徐曉瑜,說:「看樣子希敏兒好像在等人來接她……小魚兒,相機準備好,咱們一路尾隨她,看能不能拍到一些精采鏡頭,揭穿她故作清純玉女的假面具。」
「放心!我早已就戰備位置準備獵取精采鏡頭了。」她信心滿滿地拍拍拿在手上的長鏡頭專業相機。
「很好。」阿二哥滿意地衝著她咧著嘴兒笑。
「……」徐曉瑜掛在唇角的笑容倏忽僵住。她有那麼一秒鐘覺得自己彷彿一頭聞到血腥氣味而興奮不已的鯊魚……想到這裡,她高昂的鬥志瞬間像只洩氣的皮球委頓下來。
打從念小學開始,她就很羨慕被譽為無冕王的記者生涯,她立志長大後要當一名揭發弊端的正義記者。無奈生不逢時,畢業正好遇上全球經濟衰退,就業市場大吹裁員風,聯合報招募九名記者,居然擁進一千多人報考;舉行筆試時還得像大學聯考一樣借用國中教室當考場,等到筆試口試的成績寄到家裡,她是備取第三名,想進入大報社的美夢宣告落空。
嘗到畢業即失業滋味的她,不管大小報社、大小雜誌社招募記者,她是逢試必考。結果——
「啊?老天爺您不是跟我開玩笑的吧?」她一臉哭笑不得看著鏡週刊所寄來的錄取通知單。
一向自詡光明磊落、好打不平的她選擇念新聞系就是希望將來畢業後,能夠如願以償考進口碑佳的報社工作,當一名敢言敢寫、有道德良知的知識份子,可……鏡週刊是一本專揭名人隱私的八卦雜誌,旗下不管是文字或者攝影記者一概被冠上「狗仔隊」的渾頭銜。
她甘心從此成為令名人恨得牙癢癢的狗仔隊員?
「唉,狗仔隊就狗仔隊吧!走一步算一步,騎驢找馬嘍。」
徐曉瑜的父親是看天吃飯的農民,自從台灣加入WTO之後,各國農產品大舉叩關,讓農民原本微薄的利潤壓縮到跡近不敷成本,捉襟見肘的經濟壓力迫使她不得不放棄理想為五斗米折腰。
「喂!小魚兒,你在想什麼想得兩眼發直?」
「啊?沒……沒有呀。」她尷尬地回頭扯唇乾笑。
「沒有?我是過來人,我知道你心裡頭在想些什麼。」
「是嗎?」她不置可否地扯下寶藍色髮箍,用手指耙梳一頭鳥溜長髮。
「我猜你一定為自己即將展開的跟拍行為感到……可恥跟良心不安。」
「你怎麼知道?」被說中心事的她一臉驚訝地反問。
「這是每一個記者想從菜鳥變成老鳥所必經的一道心理關卡,唯有突破它,你才能海闊天空。」
「那……你是怎麼突破這道心理關卡的?」她想討教幾招撇步。
「自我催眠。」
「哦?」她一臉有聽沒有懂。
「我不斷告訴自己、催眠自己,我不是揭人隱私而是挖掘真相。試想,那些公眾人物若言行如一,幹嘛怕被咱們狗仔隊跟拍?我們的工作就是把證據披露給讀者,讓讀者明白事情的真相,不要被名人虛偽的謊話懵了頭。」
「我是挖掘真相不是揭人隱私,我是挖掘真相不是……」她閉上眼睛像持咒般
虔誠念三遍,心裡翻湧的罪惡感似乎真的因此減輕不少。
「如何?我自創的這套『阿三哥自我催眠法』,還管用吧?」
「嗯。」她點點頭,臉上緊繃的線條逐漸柔和下來。
「噓……留意剛剛駛過去的那輛銀色蓮花跑車,它一停下來你就拍它的車牌號碼,我們可以按圖索驥,查出車主是誰。」經驗老到的阿三哥邊說邊發動引擎。
「好。」她把相機的焦距對準蓮花跑車,心裡不禁納悶,馬路上來往車輛那麼多,阿三哥為什麼獨獨教她留意那部流線型的蓮花跑車?
咦?阿三哥還真神耶!
蓮花跑車真的就在希敏兒面前停了下來,希敏兒火速上前打開前座車門鑽進去,蓮花跑車「咻」一聲,像一枝脫弓箭矢絕塵而去。
「小魚兒!你坐穩啦。」阿三哥踩足油門追上去。他很慶幸自自己有先見之明,一拿到今晚跟拍任務的對象是希敏兒,立刻跟組長要求開這部BMW,否則,開國產車哪跟得上性能絕佳的蓮花跑車?
「哇哇哇!這哪是當記者跑新聞?.簡直玩命拍FBI或者007飛車追逐戰嘛。」刺激的速度感,high得她哇啦哇啦叫。
「贊!膽識不錯!這會兒居然還有心情自我解嘲,頗有大將之風哦。不像我前一個搭檔,每每我展開飛車追逐就嚇得口口瞪口呆,結果,該獵取的鏡頭一個也沒拍到。」阿三哥遞給她一枚讚賞的眼神,旋即全神貫注緊咬住蓮花跑車五個車身距離,從金山南路上高架橋往士林方向疾馳。
「慢……慢!它的速度慢下來了。」她機伶地示意阿三哥放慢車速。
「它停在路旁做啥?」阿三哥駕駛的BMW 幾乎跟蓮花跑車同一時間停靠在大馬路邊。
「誰知道?」她聳聳肩。璀亮的眸子透過手上的長鏡頭偷窺,她看見了車子裡的男人雙手捧住希敏兒美麗的臉蛋,然後覆唇輾吻欲拒還迎的希敏兒……「嗄?」
她紅著瞼倒抽一口氣。
「喂!有點出息好不好?他吻的是希敏兒又不是你,你幹嘛臉紅心跳?」阿三哥忍不住失笑糗她。
「你剛才叫我留意蓮花跑車,現在又猜對車子裡的人在熱吻,依我看……你不去擺攤測字看相,實在是命理界的一大損失。」機不可失,她拿起相機「卡嚓卡嚓」頻頻按快門,捕捉希敏兒跟男人激情狂吻的火辣鏡頭。
「我說的都是經驗之談。」阿三哥嘴裡謙遜卻一臉得意,他幸災樂禍地說:「嘿……有這些照片為憑,我就不信老愛裝清純的希敏兒不乖乖現出原形。」
「卡嚓卡嚓」!人家是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一個,她是寧可多謀殺一些底片,也不放棄任何一個鏡頭。
「行了!行了!蓮花跑車又發動了。」阿三哥跟著發動引擎,緊追不捨。
「我已經拍到不少精采鏡頭,我們還要繼續跟下去?」她滿意地拍拍手上的相機。
「當然要跟下去。據我所知,希敏兒家住木柵,她坐他的車往陽明山……很有可能是上他家共度良宵。如果,我們能夠拍到他倆從車子下來一起走進屋子裡的鏡頭,我保證老編一定拿來當作下一期封面大頭條。小魚兒!你別忘了,搶到獨家新聞可是有獎金拿的哦。」阿三哥語意曖昧地朝她眨眨眼。
「嗯!看在有獨家獎金可拿的份上,我就算拼著整晚不睡覺也要給它追下去。」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她欣然答應。
「是啊!為了我兒子的奶粉錢,老子跟他拼了!」阿三哥踩足油門飆上去。
兩部飛車一前一後奔馳在仰德大道上。
阿三哥打轉方向盤彎過一個大S彎道,一路尾隨蓮花跑車近十分鐘。這時候,蓮花跑車忽然從寬敞的仰德大道拐進一條四米柏油路,在一座氣派的別墅門庭使出高難度甩尾,來個一百八十度急轉彎,掉轉整個車頭,儼然一隻虎視耽耽的巨獸,
準備跟阿三哥的車來個硬碰硬——
「糟糕!他發現我們在跟蹤他……阿三哥!他是不是瘋啦?竟敢把車頭掉向我們……」
這個突發狀況令措手不及的阿三哥,手忙腳亂緊急滑轉方向盤狂踩煞車。
吱——嘎——碰!刺耳的緊急煞車聲劃破黑沉暗夜,閃避不及的阿三哥跟對方的車子迎面撞個正著。所幸只是前面的保險槓整個撞凹陷,兩部車內的人均毫髮無傷,教人捏了一把冷汗。
「……」徐曉瑜還來不及從驚愕中回神,隨即就被從蓮花跑車衝下來的怒氣沖沖男人給震懾住。憑良心說,她長這麼大還不曾看過這麼盛怒的一張臉,呃……那張性格的臉彷彿陷在熊熊火焰中燃燒。
「下車!」他掄緊拳頭重重敲擊車門,粗暴咆哮。
「老兄!有話好說……」自知理虧的阿三哥陪著笑臉鑽出車子。
「他媽的!」一記有力的左勾拳伴著粗罵毫不客氣地揮了過來,打得阿三哥眼冒金星,高瘦的身軀踉蹌地仆倒在引擎蓋上。
「喂!你幹嘛動手打人?」徐曉瑜趕緊衝下車理論。
「哈!惡人先告狀!」他瞇睨她一眼,態度強硬地詰問:「我還想問你們一路尾隨進入我的私人土地有何企圖?搶劫?還是綁票?」
「不,這純屬誤會一場……我們不是歹徒,是記者。」阿三哥顧不得疼痛,忙上前表明身份。
「記者?我怎麼知道你們是不是打劫不成,隨便拿記者當幌子意圖脫身?」他得理不饒人。
「這是我們的記者證跟名片。」阿三哥努努嘴示意徐曉瑜也拿出證件。
「嗯……鏡週刊,周文三、徐曉瑜?」他借路邊黯淡的庭園燈光,仔細核對兩人證件上的照片,確定無誤後遂還給兩人。他橫一眼徐曉瑜掛在胸前的相機,語帶
調侃說:「我還以為自己倒楣碰上劫匪,沒想到卻是遇上兩隻亂吠亂咬人的狗仔隊員。」他一臉輕蔑地挖苦著。
「請你嘴巴放乾淨一點!」她先怒瞪他一枚白眼,這才轉身關切唇角沁出血絲的阿三哥:「你還好吧?」
「我……我沒事。」阿三哥抬手摸摸差點被打歪的下顎。
「沒事就快點滾蛋!」他趾高氣揚地發號施令。
「你故意跟我們撞車還動手打人,現在又指著我們的鼻子叫我們滾蛋?哼!你以為你是誰啊?」
「你們擅闖私人土地,識相的話就自己滾蛋,不然,等我報警前來抓人也行。」
「你——」徐曉瑜實在受不了他囂張的氣焰。
正想反擊他一句,沒想到阿三哥小聲跟她說:
「小魚兒!什麼都別說了!都怪我只顧著追逐他,不小心闖入他的私人土地,被他饔中捉鱉,我們還是快走吧!被警察抓進警局可就臉上無光了。」阿三哥扣住她的臂膀扯她快走。
「喔。」經阿三哥這麼一提醒,她才知道頭上頂的那片天、腳下踩的那塊地都屬於私人產權,再不甘也得趕緊乖乖跟著閃人。
「站住!」
「你……還有何指教?」她沒好氣地停下腳步,搞不懂他一下叫他們滾蛋,一下又喊他們站住。
他不發一語,邁開大步朝她走過去,一把搶走掛在她胸前的相機。
「喂!你搶我的相機做什麼?」她本能上前想搶回來。
「我不想做什麼,只想拿回底片。」他打開相機取出底片沒收進他的口袋,然後把相機粗魯地掛回她的脖子。
「你憑什麼拿走我的底片?」她氣得兩眼噴火,大聲對他嘶吼。
「你未經同意偷拍我,我當然有這個權利拿走,以保護我的個人隱私。」他黝黑的瞳眸迸出一束晶亮。
「你簡直不可理喻!」她咬牙切齒,心疼守候整晚的心血,全都化為烏有。
「小魚兒!我們走吧。」阿二哥不由分說將她推進車子裡。
「你叫小魚兒?嘖!依我看,你應該叫大白鯊比較吻合你凶巴巴的樣子。」他顯然不打算就這麼輕易放過她,故意用言語激怒她。
不知怎地,她暴跳如雷、七竅生煙的模樣,令他覺得有趣極了。
「哦?如果,我是大白鯊,我保證第一個吃掉你,而且連一點骨頭殘渣都不剩!」她不甘示弱地探出頭顱忿怒反擊。
「有本事的話,請儘管放馬過來咬我。」他嘻皮笑臉地聳聳肩。只覺得眼前這個女孩長得不是頂美,卻有一副吸引他的倔拗脾氣。
「我會的!我絕對不會放棄報導你跟希敏兒的緋聞,咱們走著瞧!」她氣呼呼搖上車窗,以免被他的痞子笑臉氣到腦溢血。她轉頭瞄一眼抿唇竊笑的阿三哥,納悶問道:「你笑什麼?」
「我笑你平時溫柔似小貓,沒想到生起氣來倒像個母夜叉。」阿三哥發動引擎,將車緩緩駛離。
「跟他這種人客氣準被他吃死死。」她怒氣未消地拿眼角餘光瞟一眼他的背影。
「想不想知道他是誰?」
「不就是一個有錢的混世魔王嗎?」她在心底翻了翻白眼。
「他叫何偉傑,太古得集團的少東。」
「原來是大財團的二世主,怪不得一副盛氣凌人的囂張氣焰。」她不屑地扁扁嘴。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太古得集團半年前還舉辦了場盛大的酒會,宣佈由他接任集團總裁一職。」
「咬著金湯匙出生的人就是不一樣,香車美人財富地位樣樣唾手可得。哪像我們辛苦守候一整晚,還捨命陪他玩飆車,到頭來……還是白忙一場。」唉!人比人氣死人。
「白忙一場就白忙一場吧。你我除了賠上一個晚上的時間,說穿了也沒啥損失,不是嗎?」阿三哥EQ不錯。
「我只是感到有點可惜……煮熟的鴨子就這樣飛了,阿三哥,今晚,我們追到的是獨家消息耶!」
「我問你,你有必要為了搶獨家去蹲牢房吃牢飯嗎?」
「蹲牢房吃牢飯?你是說……」
「我曾經聽主跑財經的同業提起過何偉傑這個人,說他為人處世一向恩怨分明,呃……說好聽是恩怨分明,說難聽叫有仇必報。我知道你對何偉傑不以為然,不過,剛才要不是他放我們一馬,恐怕你我都得吃上官司。」
「有這麼嚴重?」
「擅闖私人土地,這個罪名雖說不大,但,憑他的財勢若真要追究起來,咱們光是應付法院發出的傳票就一個頭兩個大了。」
「聽你這麼說,我還得對他的寬宏大量銘感五內嘍?」她話中帶尖刺。
「這……奇哉!怪哉!」阿三哥歪著頭大惑不解。
「哦?什麼事情令你奇怪?」
「我聽說漂亮的女人都想盡辦法親近他討好他,好博取他的青睞,可你怎對他如此感冒啊?」
「我跟他八字相剋。」
「或許吧。」
「我們現在去哪裡?」
「收工!回雜誌社據實寫報告呈上去,否則,社長還以為我們混水摸魚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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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港發展演藝事業的一姐女星韋薇透過經紀人跟鏡週刊取得聯繫,表示返台宣傳新片期間,願意接受鏡週刊作TOP人物專訪,並指名由徐曉瑜採訪。
大明星欽點徐曉瑜作專訪?
當編輯通知她盡快安排採訪時間時,這個天上掉下來的好運氣令她有點受寵若驚,不敢相信自己主跑影劇新聞才兩個月,大明星韋薇居然會注意到她這只菜鳥記者。
演技精湛的韋薇是今年金馬獎影評人一致看好的影后熱門人選,莫名其妙被欽點獨家專訪的徐曉瑜,也感到與有榮焉。
刻不容緩。
她趕緊撥電話跟韋薇的經紀人敲定時間,約好第二天下午三點在韋薇下榻的「凱悅飯店」喝下午茶作專訪。
「你好,很高興有這份榮幸面對面採訪你。」徐曉瑜遞上名片。
「幸會。」韋薇身穿一襲紫羅蘭色織花皺褶緊身洋裝,服貼的剪裁將她傲人的身段表露無遺。
「請問兩位喝什麼茶?」兩人甫坐下,服務生立刻過來招呼。
「韋薇小姐?」採訪者理應是主人,徐曉瑜當然主隨客意。
「我們喝茉莉花茶?」韋薇半掀眸徵求她的意見。
「好。」
「至於點心嘛……就點蘋果派、芝麻奶油卷跟巧克力脆皮酥,好嗎?」韋薇連瞧都不瞧餐單一眼,直接開口點。
「好。」
「謝謝。」服務生點頭走開。
「韋薇小姐,很抱歉,今天雜誌社有兩名攝影記者同時請假,人手不足,只好
把一個攝影記者當作三個用。」她頓了頓,接著介紹:「這位是攝影記者李奇,他一拍完這裡還得趕赴西門町的簽唱會現場拍攝,能不能請你先拍照之後,我們再開始訪談?」她略顯尷尬地提出要求。
「好啊!沒問題。」韋薇滿口答應,十分配合地擺出幾個迷人的pose供李奇拍攝。
李奇駕輕就熟地將鏡頭對準韋薇,分別從各種不同的角度捕捉韋薇舉手投足之間所散發出來的巨星丰采。
「卡嚓卡嚓」聲不斷,捕捉不少鏡頭之後,李奇滿意地朝徐曉瑜比個OK手勢,隨即匆匆走人趕赴西門町。
「謝謝你的體諒與配合。」徐曉瑜感謝之餘,同時也想起自己曾經採訪過幾個剛嶄露頭角的新人,所端出來的臭架子簡直令人不敢恭維,哪像韋薇紅透半邊天還這麼平易近人。
「我配合你無非希望你待會兒採訪時能手下留情。」韋薇慵懶地靠著椅背,笑瞇瞇打趣。
「一定!一定!」
「那我先跟你說聲謝謝嘍。」
「兩位點的茉莉花茶跟點心,請慢用。」穿粉藍色制服的女服務生將茶跟幾碟精緻點心一一擺好,招呼一聲遂禮貌退開。
「韋薇,傳聞你在即將殺青的『夏焰』片中,全裸入鏡?」徐曉瑜從皮包掏出迷你錄音機按下錄音鍵,錄下訪談內容。
「不!雖然我是拍寫真集起家,但,好不容易才轉型成功,我沒理由走回頭路。」韋薇矢口否認。
「可以請你談談從寫真女郎轉型為演技派一線女星的心路歷程嗎?」
「當然可以。我承認當年為了一圓星夢,不惜以拍寫真集做跳板,不過,當我
如願以償進入影劇圈以後,就愛惜羽毛堅持三點不露。剛開始,上門邀我拍戲的全部都是一些限制級的電影,我寧可天天吃泡麵也絕不走脫星路線,身邊的朋友個個笑我傻,笑我當年為了區區三萬元點頭拍寫真,現在,製片開出百萬片酬,我卻把花花綠綠的鈔票往外推……」韋薇端起描金骨瓷茶杯啜一口茉莉花茶,反問她:「你說,如果,我一踏入影劇圈就猛拍三級片,今天,我還能爬到一姐的地位嗎?」
「不!想都別想。」徐曉瑜笑搖頭,說:「我想,你今天的成就證明你當時拒拍三級片的決定,是聰明且正確的。」
「謝謝你的肯定……」韋薇一雙清澈的眼睛越過她的肩呷,嫵媚地瞟呀瞟的。
發覺韋薇有點心不在焉,徐曉瑜不禁好奇順著她的眼神別過臉去。
「嗨!」何偉傑不知何時杵在徐曉瑜背後。
「是你?」
徐曉瑜很不給面子地當場垮下臉冷冷覷他一眼,扭過頭繼續她的採訪。
「剛剛我們說到哪?」真討厭!專訪進行正順利,半路卻殺出何偉傑這個程咬金。
「偉傑,我們的專訪剛剛才開始,請你耐心坐下來等一下。」韋薇朝他燦然倩笑。
「好,你們請繼續。」邀他入座的是韋薇,於情於理他應該坐在韋薇身邊的位子才對,他卻故意選擇徐曉瑜右手邊空位坐下來。
「你們認識?」表情有點錯愕的徐曉瑜心裡再不悅也不好發作,只是轉動兩顆烏溜溜的眼珠子問。
「一姐女星跟財團總裁傳腓聞?小魚兒,你說我是不是很體貼,連大標題都幫你擬好了?」他黑邃的眼似笑非笑睇著徐曉瑜。
「多謝你的雞婆!」她不但不領情,還正經八百板起臉孔警告他:「如果,你不想被我攆走,請你閉嘴!不要打擾我的採訪。」她脫口而出之後,似乎發覺自己
說話的口氣太沖,忙執起茶壺為他的茶杯斟茶,說道:「請你盡情吃點心,盡情喝茶,拜託你千萬別打岔。」
「喔。」他的墨眸擦出一簇漆亮,真的乖乖閉嘴低頭喝茶。
「你們很熟?」韋薇猜測。
「不熟。」她用力搖頭。
「我還以為彼此熟識的朋友才會叫對方綽號。」韋薇眼波流轉,唇角綻出一朵梨窩。
「不不不!我跟他不是朋友。」朋友?拜託!是水火不容好不好?徐曉瑜偷偷瞄悶不吭聲的何偉傑一眼,誰知,他也正好抬眸,兩人四眼目目光交纏角力,她心頭莫名吃了個慌,忙轉移視線。
「對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間。」韋薇抓起鑲珠珠手拿包,婀娜走開。
「……」徐曉瑜隨手拿了一片芝麻奶油卷品嚐。嗯……味道不錯!再吃一片。
「巧克力脆皮酥香香脆脆很好吃,你嘗嘗看?」他拈起一片烤得金黃的脆皮酥,像情人獻慇勤般湊至她嘴邊餵食。
「呃……謝謝。」錯愕瞪眼的她找不出理由拒絕,只好將湊到嘴邊的巧克力脆皮酥吃掉。
「來來來!喝口茶,小心別噎到。」他非常熱心地端起茶杯送至她唇畔。
「……」她再次紅著臉接受他的餵食。
「噢!糟糕!你的唇角沾上脆皮酥渣了……別動別動!我來幫你擦擦。」他伸手先將她的長髮攏順耳後,從口袋掏出一條雪白方帕,傾身向前輕托她的下顎小心翼翼為她揩拭。
「噯……行了行了!」他不經意的碰觸令她芳心突突顫跳得厲害,酡紅著臉躲了開。
「你最近不跟拍啦?」他望著她嫣紅桃腮,心弦莫名抽動了下。
「開檢討會報時,我們社長覺得一男一女的跟拍編製不妥。萬一碰上暴力份子拳頭相向,女生除了尖叫還是尖叫,為了不讓男同事老處於挨打的份,現在跟拍都安排男男一組,彼此有個照應。」她意有所指。
其實之所以會采一男一女的編制,乃著眼於萬一跟拍被當事人發現,雙方起口角衝突時,由女同事負責出面打圍場緩頰,可以降低衝突。只是,沒想到一男一女的編制竟扯出婚外情,逼得社長不得不重新檢討。
「原來如此。」
「對不起。」從洗手間回來的韋薇重新在對面位子坐下來。
「呃……我忽然想起我還有一個重要的約會必須趕過去,兩位美女繼續慢慢談,我先走一步。」何偉傑起身告辭。
「那……今天晚上?」
「今晚准八點,我開車過來接你去吃你最喜歡的麻辣鍋。」他傾身跟韋薇貼貼左右臉頰,順便促挾地跟徐曉瑜來個擠眉弄眼,旋即瀟灑轉身大步離開。
「咳!我會盡早完成這段專訪,讓你有充份的時間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去約會。」惱人的何偉傑終於走了,徐曉瑜如釋重負地吁一口氣,低頭看一下記事簿詳列的各種問題,繼續未完的採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