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綿的小雨雖不至於會淋濕身子,倒也教人沁涼人心,更使得街頭平添——股淒冷美感。
一雙修長白皙的腿緩緩步行於空無一人的人行道上,小心翼翼繞過那大小不一、些微積水的小窟窿。
忽地,女子下意識回頭張望,警戒地環視著四周。
「誰?是誰在那裡?」強壓住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覺,業陵裳壯聲喊問。
回答她的是一片靜默。
沒人?
可不知道為什麼,每當她深夜獨行時,總覺得背後永遠有一雙窺探的眼睛,如影隨形地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但她卻又從沒發現過任何可疑之人。
秀眉微蹙,真是她多疑嗎?
不!
如果只是一時多疑,她又怎會如此不安?
兩年了,已整整兩年了,女性的直覺告訴她,的確有人暗中跟蹤著她、觀察著她,而這感覺令她毛骨悚然。
愈想她心底愈是害怕。
業陵裳不禁加快腳步,直至不遠處一棟十層樓高的大樓出現在眼前時,才總算稍稍減緩心底那抹不安和恐懼的感覺。
漾著一抹親切甜美的笑容,她沒人大樓並同管理員打聲招呼後,按下電梯直達六樓,也就是她租賃的住處。
就在她沒人大樓電梯的同時,一抹頎長身形於黑暗中自轉角處走了出來。
原來業陵裳的直覺是對的,真的有人在跟蹤她。
如子夜般黯黑的瞳孔裡驟失倩影,男人神情悵然地歎口氣。
她還是美麗如昔!
燙過離子燙,她平貼卻不失利落感的中長髮完全將她獨特的都會女性韻味展露出來,瘦削白皙的瓜子臉同時也襯著她一雙靈眸和一張令人垂涎的嫣紅菱唇。
她的美果然得天獨厚。
霎時——
男人的臉龐掠過一抹幾乎不可察覺的複雜神色;他的頭緩緩低垂,半瞇的眸子裡閃過一抹詭譎光芒。
是時候了!
* * * *
「哈嘍,我回來了。」
帶著一臉笑意,甫進家門的業陵裳筆直走進廚房,自冰箱裡取出一顆鮮紅蘋果,隨意往身上滾擦幾下,小嘴跟著就這麼一張,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嗯, 好吃,
這蘋果真香、真甜,汁多味美啊!
受不住嘴饞誘惑的她又連咬兩口,這才一臉滿足地走出廚房,挑了張正對電視的椅子落座。
因為,大小姐她正打算邊看邊吃,好好享受一下。
只是,她似乎把人生想得太美好了哩。
一落座,業陵裳這才發現:桌上擺著好幾罐啤酒,
而她的兩位室友呢.—個愁眉不展、心事重重,另一個則顯然是不知如何安慰對方,一副手足無措樣。
這……君君該不會是失戀了吧?
水眸一個溜轉,她掃視端坐一旁,一臉茫然的柳吟江,紅唇努啊努地,做著無聲的探問。
然柳吟江能響應給她的只是搖頭,再搖頭,還是搖頭。
笨女人喔她!業陵裳忍不住在心中暗罵。
同人家坐了老半天,柳吟江卻連個邊也摸不著,真是……畦!看來,她老身還是得親自出馬,探一探原委嘍!
「君君,心情不好嗎?」
「我、我……」
哪知不問還好,經她這麼一問啊,隱忍多時的應時君霎時紅了眼眶,晶瑩淚水眼見就要奪眶而出。
她那模樣煞是可憐,惹人心疼。
「別、別哭啊你!」業陵裳一驚,急得將蘋果隨手一擱,往她身邊挨坐過去。「告訴我,是不是那個『封』男人欺負你?」
「封」男人取諧音等於「瘋」男人,她這是擺明拐著彎罵人。
「是啊,君君,我們、我們會為你復仇的。」呃……說復仇二字好像有點給它誇張些。
「我……」
不能哭,她不能哭的!小巧挺直的鼻頭動了動,應時君硬是將淚水往肚裡吞。
「對嘛,對嘛!」業陵裳拍拍她的肩,「這才像是我們認識的君君,堅強又勇敢。」
堅強又勇敢?
這是自欺欺人的說辭,因為世間沒有幾個女人失戀了還能堅強、勇敢;她業陵裳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說到失戀……
應時君胸口忽地一窒,無法自主地泛著痛意。
「兇手是不是封毅塵?」柳吟江跟著問。
凶、兇手?
「真是夠了你,柳吟江。」業陵裳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一會兒復仇的,一會兒兇手的,你到底會不會用形容詞啊你?」
看她傻呼呼的,卻淨用些腥風血雨般的形容詞,真服了她!
「對、對不起嘛。」柳吟江吐吐小舌。
口誤,是口誤啦!
懶得再搭理她,業陵裳轉而問著應時君:「說來聽聽,好嗎?」
猶豫了一下,應時君深吸口氣,終於道出那令她心情鬱悶的真相。
半晌——
只見聽完真相的業陵裳隨手拿起桌上的啤酒罐,一臉「早知道」模樣的說道:「哎呀,早看穿你和他是『無效戀愛』了。」
無效戀愛?
挑挑秀眉,應時君一臉不解。
拉開拉環,咕嚕咕嚕喝掉半罐後,業陵裳一針見血地指出她的痛處。「吶,所謂的『無效戀愛』意指的是,不管男女戀愛共同經過了多少個春夏秋冬,或是歷時三年五載之久,就是不會開花結果。」
開花結果?
是呀,雖然和封毅塵交往不到三個月,可是對真心付出的應時君而言,彷彿已過了一世之久。
可惜別說是開花結果了,就連「平等對待」的好運她也從未擁有過啊!
微微牽動唇角,應時君扯出一抹苦澀的笑。
見她一臉苦澀,輕鬆喝完手裡啤酒的業陵裳繼續批判著:「單方面的付出,戀情除了拖還是拖,從愛情變成親情,從熱情變無情。」
愛情變成親情,熱情變無情……
是的,這感覺就像封毅塵給她的感覺,說得很貼切。
拉開第二個啤酒拉環的業陵裳仰頭又灌了兩口,這才指著應時君的心窩,繼續數落著:「等到傻瓜完全掏心挖肺時,他可能還是那副莫測高深的樣子;隨著春去秋來,青春小鳥——去不回來,而傻瓜永遠是傻瓜,只能苦悶地喝著別人的喜酒,自己的婚事卻永遠只能是『昏事』。」
「對對對,男人就是喜歡耽誤女人的青春。」柳吟江頻頻點頭附和著。
「沒錯!這正是男人最可惡的地方。」也不知是醉意漸濃,還是怎麼著,業陵裳忽地重拍了桌子,語氣激動地怒罵著:「雖然他們可能心地善良,也可能溫柔體貼,更可能愛上了你,可是卻沒半點擔當,無法也不願背負愛情的包袱,永遠都那麼的自私。」
「陵裳,你還在恨他嗎?」應時君小心翼翼地試問著。
原以為逝去的愛情早已教她塵封起來,可是如今耳聞好友氣憤難平的言詞,應時君不得不懷疑原來業陵裳並不是忘了對方,而是不願再提及罷了。
「恨!當然恨,我恨死他了!」
「我以為你……」
業陵裳的紅唇勾起一抹淺笑,自嘲著:「以為我早忘了他?」
聞言,應時君和柳吟江不約而同地點頭。
霎時,一抹心傷的感覺掠過了心房,令業陵裳不禁深深歎了口氣,語帶惆悵地道:「時君,女人永遠、永遠也忘不了她的第一個男人,一個她深深愛過的男人。」
一個深深愛過的男人……
是啊!她不正是如此嗎?
癡心守候、無怨付出,換來的卻是無情的傷害,她都不禁覺得自己可憐又可悲。
想忘了,只怕是難上加難。
「既然忘不了,你們何不試著再挽回對方?」眨著一雙水眸,柳吟江一臉天真地追問:「難不成你們認為感情這檔事,女人只能是被動的一方?」
挽回!?
嘖!如果對方也有心的話,她們何嘗不願意呢?
應時君和業陵裳心有同感地發出嗤笑。
「我說錯了嗎?」指著自己的鼻頭,柳吟江不解她們為何同時嗤笑,只能以一雙滿是疑惑的眼眸來回地掃視著她們。
「大錯特錯。」毫不猶疑地,應時君送了她這四個字。
「怎麼說?」
忽然間,柳吟江發現自己變笨了,因為她還是不懂應時君的話。
「說穿了,還不是男人對許一個未來過敏、對天長地久敬而遠之、覺得說承諾太沉重,懂了嗎?」
「哇!」冷不防的,柳吟江打了個冷顫,一臉懼意地說:「那我還是不要談戀愛的好,免得步人你們倆的後塵。」
「笨吟江!」應時君悵然一笑,「沒有愛過,你如何能體會愛情的箇中滋味兒呢? 」
雖然她和業陵裳的情路走得坎坷,可是她也不是個思想消極、行為偏激之人,沒道理她們的感情路不順遂,就要柳吟江也不碰觸愛情,否則對柳吟江就太不公平了。
「可是你們兩個……」
「放心!愛情不會只有苦澀啦,其實它真正吸引人的地方當然是那甜酸的滋味兒,讓世間男女情不自禁地陷入了嘛。」
「說是這麼說,你們兩個以身試法的專家還是打算不再觸碰愛情了吧?」
業陵裳和應時君相視一笑,「嗯!」
「那麼,咱們是不是該乾一杯?」柳吟江此時竟邀起酒來。
「對,要乾杯! 」
「那要慶祝些什麼呢?」
「慶祝、慶祝君君下定決心,要遠離那負不了責任的臭男人。」
「好,吟江說得好極了!」舉起酒杯,應時君也大喊著:「來,乾杯,慶祝本姑娘重生!」
「乾杯! 」
幾杯黃湯下肚後,應時君心裡頓時覺得舒坦多了。「哇,好久沒這麼開心了,有你們在身旁真好。」
「所以說,人絕對、絕對不能沒有朋友。」業陵裳笑著為她們斟滿酒,「失意之人往往是脆弱的,連帶的,求生意志更形薄弱。」
「對啊,失戀沒什麼大不了的。」略帶酒意的柳吟江搭上應時君的肩,「記、記住,你、你還有我、我們喔!」
「謝謝你們。」
「來來來,再乾一杯。」
「嗯, 乾杯! 」
今朝有酒今朝醉,將痛苦的回憶拋諸腦後吧!
U U U
酒過三巡,回到房裡的業陵裳無力地將身子拋向那柔軟的大床裡,雙眸迷濛而茫然地仰望著天花板。
兩年了!
整整七百多個日子,雖然他曾經深深地傷害過她,可是她仍然忘不了那個她用盡生命去愛,他卻是有計劃性、有目的接近她的男人。
一個親手毀了她的幸福家庭,害死她爹地的男人!
思及此,她的心又隱隱抽痛。
天知道,為了徹底忘記他,她忍痛將她:爹地臨終前留給她,惟一、僅剩的公寓給狠心變賣。
之所以狠心賣了房子為的是什麼?
因為她要時時刻刻地警惕自己,她的一無所有全是那心機深沉、狡猾殘酷的男人一手造成!
然經過兩年,她卻沒能忘得了他。
酒人愁腸愁更愁,天啊,她想醉,她真的好想醉死算了。
在她痛苦之際,一道頎長身形忽地悄然潛入、逼近。
在她來不及發覺時,男人即眼捷手快地在她鼻口上覆上一條手帕。
突如其來的侵襲教她水眸駭然一瞠,目光瞬間跌入一雙深邃瞳孔裡而失去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