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她虛弱?那是她慣用的伎倆吧!
一個會用盡手段賴上他的女人,虛弱這個借口,只不過是其一而已;再來呢,恐怕就要逼他與她圓房吧!
太后叼念的過程中,霍爾弘康一直繃著一張臉,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讓一個女人爬到他的頭上,這還得了!一國之君對自己的情感無法作主,傳出去豈不是太可笑了嗎?
「她剛喝了藥睡著了,去看看她吧!」
霍爾弘康沉默不語。
「哀家說的話你聽進去沒有?」
一樣沒有響應。
霍爾弘康不想看見她,這個訊息明顯地寫在他的臉上,連太后都看出來了。
「唉!你怎麼會這麼討厭環宣丫頭呢?」
「朕也想不通,您為什麼會這麼喜歡她呢?」
他從來不叫她的名字,他從沒去注意,可太后發覺了。
「環宣丫頭頭是個好姑娘,你對她的誤解太深了。」方纔她在她的懷裡發現一塊龍形玉□,那是先皇傳下來的護國玉□,她一直以為這塊玉□跟她的皇兒一起墜下山崖遺失了;沒想到,這塊玉□在二十年前跟著弘康到了民間。
現在,它出現在環宣丫頭的身上,其中的涵義可想而知。
「哼!」
「還有,那個臻妃哀家愈看她愈怪,你還是少跟她在一起為妙。」
太后的話更讓霍爾弘康心生反感。
她喜歡那犯婦,自然和她連成一氣;想當然耳,太后聽信那犯婦的話,想置臻妃於死地。
看來,他要下令好好保護臻妃的安全,不能讓她得逞。
太后沒想到自己的一番話反倒讓霍爾弘康更添警惕,卻也害苦了哈塞環宣。
**
*「啟稟皇上,太后請您去探望皇后娘娘。」
「去告訴太后,朕很忙,沒有時間。」霍爾弘康頭也不抬,對於這一天數十遍的對話感到十分厭煩。
「啟稟皇上,太后說只要您撥半刻鐘的時間就夠了。」
霍爾弘康聞言,憤怒地把羽毛筆往地上一摔,「少來煩朕,滾出去!」
那名傳話者見皇上生氣了,連忙一溜煙的跑回明清宮向太后報告。
沒一會兒工夫,太后又派別的人來了。
「啟稟皇上,太后請您去探望皇后娘娘。」
「不去!」這個女人越是要他向她屈服,他越是不可能如她所願。太后放她出冷宮,令他這個君王的威信掃地,罪魁禍首的她竟然還敢妄想他去看她?
小孩子都猜得出來,她不但沒病裝病,還十分得宜的運用太后這個靠山。
哼,這個女人在他的心目中一點地位也沒有,他何必花費心神去為她生氣?
只不過,口裡雖是如此說,可心裡就是難免被她的所作所為牽動。她勾起的始終是他的憤怒、輕視、敵意,但他在意的是,這些都需要用強大的情緒來恨著、怨著、怒著。她怎會這麼有辦法,讓他的七情六慾同時湧上心頭?
面對臻妃的時候,他就一點兒感覺也沒有,她笑、她哭,都不關他的事。
可那個犯婦呢?一個無辜的眼神,他的心就猛地揪緊;一抹淒然的笑,他竟覺得對不起她!
他是怎麼了?
對她,他應該是沒有感覺的。可,沒有感覺的人卻夜夜在夢裡夢見……「皇上。」來人又在催促著。
「下去、下去。」霍爾弘康不耐煩地揮揮手,見來人沒有退下的意思,他拿起桌上的硯台高高舉起,眼看就要擲下……「慢著慢著,不想見我也不要砸人嘛!」一道爽朗、熟悉的聲音出現在門口。
「薩那亞?」
「不正是我嗎?你還真夠意思,讓我在外頭等這麼久便罷,還一進門就送這麼個大禮給我。」
霍爾弘康瞪著方才通報的人,只見那人縮著身子,不敢說話。
薩那亞見狀,忙揮手要他下去。「你怪他幹嘛?是你自己神遊太虛、魂不守舍。」
放下硯台,霍爾弘康走下龍椅問道:「你怎麼有空來?」
「來看你的新娘子啊!你真不夠意思,大婚也沒請我來,沒帖我可不敢自己來。」他碰了碰他的肩,曖昧的問:「你剛才是不是在想新娘子啊?」
「別胡說八道。」心思被人看穿,而且這心事還是他最不願意承認的,霍爾弘康有些惱羞成怒。
薩那亞無視於他的怒氣,反而在御書房四周環顧起來,「對了,你登基到現在,一切都沒問題吧?」
「什麼意思?」薩那亞的話讓他挑高了眉。
「沒、沒有啊!」薩那亞顯得有些坐立難安。
湊巧在這個時候,太后又派人來催了。
霍爾弘康不好在外人面前發作,只好順了太后一次,「走吧,你不是要看我的皇后嗎?」
「哦,差點忘了。」薩那亞拍拍自己的後腦勺,尷尬地笑著。
**
*在太醫的醫治和侍女的細心照料下,哈塞環宣緩緩甦醒。
太后的懿旨果然就是不一樣,她派了幾個侍女來伺候她、細理她的三餐和梳洗,還有侍衛三班輪守,保護她的安全、不被有心人士騷擾。想當然耳,那個有心人是臻妃。
她曾在哈塞環宣重病當天要求會面,不過正巧太后鳳駕在此,被太后擋了回去。從此臻妃的敵人又多了個太后。
「皇后娘娘,你醒了!」
一個看上去約莫只有十三、四歲的宮女出現在她迷濛的視線中,哈塞環宣吃了一驚,連忙坐起,卻觸動腳上的傷口。
「哎呀!又流血了。」
「你是誰?」這不是冷宮,哈塞環宣環視四周,這不是……她的寢宮嗎?
「皇后娘娘,奴婢名喚綠竹,是太后調奴婢過來伺候您的。」她的聲音清脆好聽,不過就是太小聲了點。「我怎麼了嗎?」
「您染上風染,是雅丹泊主教發現您暈倒在冷宮,把您帶回來的。」綠竹駕輕就熟的替她把腳包紮好,然後走到桌邊,端了一碗羊奶給她。「皇后娘娘,太醫說您醒來後不宜吃味道太重的東西,您就先把這碗羊奶喝了吧!」綠竹幾乎是憋著氣將碗端到哈塞環宣面前的。
哈塞環宣注意到了,她淺笑盈盈地問:「你怕羊奶味兒?」
在西域這個地方,人人幾乎是喝羊奶長大的,很少見到有不喜歡羊奶的人。
綠竹點點頭,「嗯。」
「那你還去替我擠羊奶!?」
「是……是裡札幫我擠來的。」說到裡札,綠竹羞紅了臉。
「裡札?他是誰?」哈塞環宣見綠竹羞澀的樣子,故意捉弄她。
「裡札是……裡札是……」
「我知道了,他是你的心上人。」
「皇后娘娘,您別瞎說,才不是這樣!」綠竹像只煮熟的蝦,由頭紅到腳。
「我有沒有瞎說,問問裡札就知道了。」哈塞環宣看著綠竹含羞帶怯的模樣,不禁心忖,有心上人真好。「皇后娘娘,不行……」綠竹大發嬌嗔,兩人忘了主僕之分,嬉鬧了起來。
「看來你很好嘛!不像祖奶奶說的要病死了。」
霍爾弘康的聲音才一響起,兩個玩鬧的人頓時停住。綠竹是愕然,皇上怎麼說這種詛咒皇后的話;哈塞而環宣則是奇怪他怎麼來了。
「皇上。」綠竹先回過神來,她連忙下跪請安,只是不知道跟在皇上身邊的男子該怎麼稱呼;但皇上沒有向她解釋的必要,只是叫她退下去。
哈塞環宣則是呆愣地坐在床上。
薩那亞眼尖,看到哈塞環宣的裸足,他走了過去。「這就是所謂的三寸金蓮啊?我今天總算見識到了。」「薩那亞,那不是三寸金蓮。」霍爾弘康假裝沒看到她腳上的傷口,除了臉色蒼白些,她看起來很好嘛!祖奶奶太言過其實了,他暗忖,下回他就有借口可以不用來了。
「不是嗎?可這隻腳明明好小……」
哈塞環宣見他們一直盯著她的腳看,她不自在地縮了縮,不意又觸碰到傷口,「啊……」
「你怎麼了?」薩那亞作勢要摸她的腳。
哈塞環宣立刻阻止他,「沒事,沒事。」
氣氛突地滯悶起來。
「皇上,您來找臣妾有事嗎?」哈塞環宣打破沉默道。
「不是你要太后逼朕來看你的嗎?現在問朕有什麼事,豈不可笑?」霍爾弘康開口就是一陣奚落。
哈塞環宣則是難堪地刷白了臉。
夾在他們之間的薩那亞有些失措,他不知道他們之間不合,只知道自己不宜在這裡。「熙康,我先出去等你好了。」
「我跟你走。」他是不會留下來的。
「皇上,請您等一等。」哈塞環宣叫住他。
「有事嗎?」他沒回頭。
哈塞環宣由懷中拿出一塊玉□,「皇上,還給您。」
一見她手裡拿著的是那塊龍形玉□,他忍不住皺眉,「你自己收著吧!那是你情郎留給你的東西。」說完他便轉身離開,薩那亞則緊跟在後。
哈塞環宣目送他離開,她收緊玉□,暗問自己,為什麼會想把玉□還給他呢?
或許是心死了,想把腦子清空,清出屬於他的那一大片……**
*「你為什麼不把玉□收下?」薩那亞問道。
「那又不是我的!」霍爾弘康走得很快。他以為自己可以忘記,是的,他差點忘了,再見到她無瑕的臉蛋,他幾乎忘了她的不貞與狠毒;要不是她把玉□拿出來,他真的忘了……「那是你的啊!我看你戴過。」薩那亞才一說完,鼻子就狠狠地撞上霍爾弘康的背。
「你說什麼?」
「我說,那是你的青龍玉□,我從小看你戴在身上的。」薩那亞捂著鼻子好心的再重複一次。
「可是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沒有嗎?那可能是我記錯了吧!」薩那亞突地想到忘情蠱。要是讓弘康知道是他端去的食物有蠱毒,才讓他回到他所仇恨的地方,那他就完了。算了算了,他還是別管人家這麼多,他們夫妻倆只是冷淡了些,沒什麼好緊張的。他在心裡想著,再不然,他可以去找皇后談談。
「是嗎?薩那亞,你最好不要騙我,要是讓我知道……」
「我沒騙你!真的沒有。」薩那亞趕緊撇清關係。
霍爾弘康當他是兄弟,也就信了他這麼一次。
「最好是這樣。」霍爾弘康仰頭看著藍天白雲。最近他常想起小時候,他應該沒有住在宮裡,因為那景象完全不像,可他確信自己去過……**
*搭著綠竹的肩膀,哈塞環宣勉強走了幾步路。她的腳應該好了,可腳底卻是紅腫一片,太醫說要多走路,才能快點消腫。所以趁著天氣好,她便出寢宮走走。
「皇后娘娘,您覺得怎麼樣?好多了吧?」綠竹貼近她耳邊問道。
「嗯,不過有點累。」哈塞環宣臉頰上的紅暈是運動過度的結果,可能是操之過及了吧!不過為了不讓太后擔心,她只得努力讓自己好起來。
「那我們先休息一下。」從皇后寢宮走到觀蓮亭,確實走了很遠。
這是一片茂密的林子,翠綠的顏色讓她的眼睛很舒服,陽光沒有外頭刺眼;林子中間有一個人造池子,種植著中原引進的水蓮,很是稀奇。她看著看著,眼前的景像有些模糊起來……「皇后娘娘,綠竹去替您拿件披風,您待在這兒別走喔!」綠竹說道。
「好。」點點頭,哈塞環宣再次將思緒放逐遠方。
一陣簫音吹奏出米蘭樂曲「忘塵歌」……,開始時她並未聽見,漸漸地,隨著腳步接近,她聽到了好雅致的樂曲。
沒有被打擾的不耐,她回過頭來,想看清是誰有如此雅興,原來是皇上的客人,「是你!」
「你是宣妃,還是我該稱你一聲皇后?」薩那亞收起隨身攜帶的玉簫,笑容滿面的向她打招呼。
「對不起,可以請你大聲一點嗎?」
「哦,這樣可以嗎?」薩那亞稍微加大了音量。
「嗯,可以。」哈塞環宣笑了笑。說也奇怪,她的左耳好像有點聽不到。
「我說皇后。」薩那亞看她閃了神,伸出五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
「叫我環宣就可以了,我知道你是皇上的客人。」
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噗哧一笑,「瞧,我們似乎不曾互相介紹。我是薩那亞,皇上兒時的玩伴喔!」
「兒時的玩伴……」哈塞環宣細細咀嚼著這句話,「他小時候很孤單吧!」
「耶?還好啦,有我在怎麼會孤單呢!」
他開朗的笑容讓哈塞環宣很快就接納他,把他當成一個新朋友。
「你可以告訴我皇上的事嗎?」她想聽,想知道他的過去,雖然他的未來不會有她……「你很愛他吧!」他說道。
「有這麼明顯嗎?」哈塞環宣苦笑,所有人都看出來了,他卻盲目的看不見。
「明顯的寫在臉上。」他取笑她,過後卻是一陣沉默,「不過,他心裡已經有別人了。」
「我知道。」哈塞環宣斂下眸子,黯然地說:「是臻妃,我的表姐。」
「不,不是他任何一個妃子……噢,我不是故意說你不是他的心上人……」
哈塞環宣笑了笑,表示不在意。
「他心裡的那個人其實是你,你知道嗎?」他之所以知道,是因為那天他跟著他去送嫁,送她進宮做太子妃。
如果弘康的心中沒有她,他不會在他們要出發回米蘭的路上,特地繞到霓山山頭去看她的鳳輦。
這件事是他在米蘭突然想起的,所以他才會特別跑這一趟。結果沒想到,真給他料中了,弘康並沒有好好對待人家。
他今天之所以來這片竹林與她交談,就是希望鼓勵她不要放棄;弘康只是忘了,並不是真的不愛她、存心想傷害她。如果她相信他的話,他可以把忘情蠱的事說出來。當然,說出太后會使蠱毒的事,可能會嚇壞很多人。
但是,為了弘康和一個好姑娘的一生幸福,他會把知道的說出來。
時間似乎在他說了那句話後停止了,哈塞環宣呆愣住,一點也不相信,但他的話確實讓她的心恢復跳動,那是一種十分平穩的跳動。
「怎麼可能?那是不可能的事,你不必騙我。」她很明白,他在意的除了她的不貞,還有她的陰狠手段;更甚者是把她當成心機深重的人,所以他不願意與她交談,更遑論接受她。
「請相信我,那是真的!」薩那亞忍不住的將忘情蠱的事說出來。
說話的過程中……,哈塞環宣一度要求他大聲一點,他索性坐在她身邊,緩緩地將事情全盤托出。
「所以,你不能對弘康死心,他不認得你,可你認得他啊!若連你都死了心,就更別提弘康了,我看他可能要一輩子孤單!」末了,他說了句輕鬆的話。
但哈塞環宣卻已紅了眼眶。是了,她從未想過弘康哥哥為什麼會願意回來。送他離開的時候,他的恨意是那樣的深,怎麼可能願意回來當他人的替身?
原來是因為蠱,所以他將她忘得徹底,不是存心的……這句話盤旋在她的腦海中,一切問題都得到解釋,心像是甦醒過來一般,如此雀躍卻又不敢相信,他們竟然是相愛的……「好一對郎才女貌,你們躲在這裡幽會,一點都不避諱嗎?」樹林那一頭傳來低沉的嗓音。
薩那亞聽到了,連忙站起來,見哈塞環宣沒有反應的坐著,他自以為沒人看見的暗推她的身子,「他來了。」
他來了!?哈塞環宣嚇了一大跳,連忙站起來,看來心中真的很怕他。
「怎麼不說話?薩那亞,原來你就是她的情郎啊!看來是朕搶了你的女人。」
「不,不是這樣的,你誤會了……」
彷彿早就認定薩那亞會狡辯,霍爾弘康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反倒轉過頭對哈塞環宣說:「怎麼不說話呢?早告訴朕薩那亞是你朝思暮想的男人,朕就把你送到米蘭去了。」言下之意,是怪她不老實。
她可能是想薩那亞只是米蘭國裡沒有繼承權的王子,而他卻是東詔國的皇帝,所以她選擇他吧!想到這裡,霍爾弘康心裡的怒火更熾,被利用的憤怒使他產生偏執的想法,一味認定哈塞環宣城府極深。
哈塞環宣無助地看著薩那亞,他則是用眼神示意她要忍耐。
見他倆眉來眼去,眼神中傳遞著只有他倆才知道的訊息,而這更讓霍爾紅康異常難受,也很難堪;但他按壓住心中的煩躁情緒,執意要聽聽她怎麼說。
「皇上,您誤會了,事情根本不是您所想的那樣。我和薩那亞只是在這裡巧遇、聊聊天,您知道我……很寂寞的。」
她的意思是她在宮裡很寂寞,正巧來了個薩那亞,所以她就勾搭上他?霍爾紅康無法遏止自己這樣想,這個女人素行不良,而薩那亞和他一起長大,是不可能搶他的女人,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勾引他!
「朕懂了。薩那亞,你先離開吧,朕有話要跟這個寂寞的女人說。」
「這……」薩那亞不是沒有看見他眼中的怒火,可他偏偏幫不上忙。
「快走!」這次是命令的口氣。
薩那亞抱歉的看了哈塞環宣一眼,便快步離開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