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下床都不被允許的喬文華,遙望著窗外的紛飛細雪,在他特製的床桌上還疊著幾堆未看的帳簿。那還是喬老爺怕愛子太過勞累,而精挑細選過的哩!
陪著他在屋內閒坐的呂洞賓,翻著不知看過幾百遍的醫書,冀望會突然蹦出他沒讀過的一頁,而那一頁恰好記載著能為喬文華解毒的方法。
真是可恥啊!號稱熟讀所有醫書的他,竟會看不出文華身中何毒,真是令人汗顏,看來他仍有大大的不足之處,不可因江湖朋友的恭維便自以為精通……「洞賓。」床鋪上的人突然開口。
「做啥?」呂洞賓抓著頭,強迫自己把醫書上的字從第一個看到最後一個,莫因不耐煩而跳過。
「我想出……」
「不准。」他頭也不抬地說道。
「可……」
「你瞧瞧。」呂洞賓豁然起身到他床前,低頭給好友看看他腫得跟豬耳朵一樣的耳朵,還是紅燒的哩!「下次再給我爹發現,就不是豬耳朵,而是豬頭啦!」
呂洞賓直起身,看著好友用那蒼白又落寞的神情幽幽一歎,他便在心裡告誡自己:這是他的一貫手法,別被騙啦!
說喬文華是個孝順的兒子,大概沒幾個人會反對;說喬文華是個精明幹練的商賈,雖有點微詞,大概也沒幾個人會說不是,因為成績就在喬家每年收入增加的帳簿上嘛!但要說現在的喬文華是個溫和的人,十有九個九不會反對。
難得!臥病三年不是變得性情暴戾,反而愈加收斂脾氣。
但騙得了外人,騙不了自己人。
他只是把外放的精明幹練改為內斂的深沉,個性變得更加不可愛。
說到底,他其實是個冷淡的人。
「唉!」喬文華見打動不了他,又低歎一聲,「有個同穿一條褲子、比父母還瞭解自己的兄弟,究竟是好是壞?」
「當然是好啦!」他丟過去一個白眼,轉身去撥弄火爐裡的炭火,順便丟幾塊炭進去,「要不是有我,你那怪異脾氣誰受得了?現在誰會想設法死死地看幾百遍醫書為你找解藥?」
喬文華聞言微笑,「從沒人說過我脾氣怪異……」
「是啊!一群笨蛋!」呂洞賓毫不客氣地道。
「呵呵……咳……」喬文華輕咳,又抬頭望著窗外的雪。
白色的雪固然純淨好看,令人不由得沉澱紛雜的心靈,然而……充滿奔放活力的大紅花朵也不錯啊!
現在的他,所缺的就是那份生命力吧?
呂洞賓起身看見他又望著窗外發呆,也學他觀賞外頭靜中有動的雪景,只不過沒多久便受不了這份死沉的靜謐。
「外頭有什麼好看?」他皺眉問。
喬文華轉回頭,緩緩勾起一抹笑意,「那麼……我那同樣愛穿得一身雪白的妹妹又有什麼好看?」
呂洞賓驀然老臉一紅,嘴裡一啐不答話。
洞賓外表看來狂放不拘小節,可著實細心講義氣,把依妹交給他,足令天下所有為人父母兄姊者放心。
「洞賓,我真希望……能吃到你和依妹的喜酒……」他忽然道,語氣中的苦澀落寞不像是裝出來的,令呂洞賓皺眉。
「你會好的。」
喬文華望他一眼,「我不是爹娘,不必說話安慰我。」
「我是說真的。」呂洞賓沉聲道,「我為人醫者都還沒放棄,你這等人醫的敢放棄試試看!」
「我沒放棄呀!」他笑說。
「沒放棄?你剛才的話聽起來有點自暴自棄。」原來是他誤會了。就說嘛!這小子哪懂什麼叫自暴自棄?
「我只是咳咳……咳,說出我的『希望』。」希望有時會成真,有時卻會讓人失望。他已不是小孩子,不會天真的以為只要說出願望,便一定會實現。
聽到他的話,呂洞賓敏感的皺起眉,正想說些什麼,他已笑道:「但我可不會因此讓你明天便和依妹成親。」
呂洞賓一聽,瞪大眼睛。這小子還會開他玩笑,看來精神好得很,是他白操心了!
「洞賓,若我真捱不過上元,你也不必為我報仇……」
「報什麼仇?」
突來的聲音讓兩人同時一凜──誰?!
***
喬府廚房裡有一道雪白的身影忙碌著,絲毫不在意環境的油膩與炭灰。
「小姐,還是讓奴婢來吧……」
雖知小姐會說什麼,但哪有主子忙個不停,做奴婢的卻在一邊休息的道理?
「不必了。」喬依人柔柔笑道,小心翼翼地拿起陶壺,將熱騰騰的藥湯倒進一邊的碗裡。
每日每日,她必做的功課便是到廚房來為三哥煎藥,從不假手他人。
小青在一旁看著,不覺歎了口氣,「小姐與少爺真是手足情深,難怪少爺在所有妹妹之中,最疼愛的就是小姐了。」
「文華哥是我的哥哥呀!」喬依人小心地端起放著藥湯的托盤,「走吧,吃藥時間到了……啊!」
「小姐小心!」
倏地,一道身影及時扶住她,順便抓住了湯碗,連一滴藥湯都沒灑出來。
「啊啊……」小青驚魂未定,「呂少爺?」
「沒燙到吧,依兒?」呂洞賓關心地問。
「嗯……」喬依人忽然發現自己倒在他懷中,連忙推開他,垂首道:「沒有,多謝呂大哥。」
「呃……」呂洞賓感到有些悵然若失,把碗擱到一邊灶頭上,「沒事便好。」
「我得快將藥送去給文華哥……」她想捧起碗,他卻阻止她。
「等等,我想加一味新的藥進去。」
「那我得重新煎一碗──」
「不必了。」他拿起碗將藥湯倒回陶壺裡去,從懷中掏出了樣東西丟進去,然後將之重新擺回炭火上。「這樣就好。小青,倒一碗水進去。」
「啊,是。」小青趕緊依言行動。
喬依人朝他盈盈一笑,「多謝呂大哥為兄長費心。」
「這、這沒什麼,他是我兄弟嘛!哈哈……」他乾笑著,有些手足無措,沒事找話說:「再說現在我待在文華房裡,也像根大蠟燭……」
「大蠟燭?」
「是啊!妨礙人家好事……」
她輕蹙起眉,「呂大哥,你在說些什麼?」
「呃,我也很意外,真是看不出來。」
喬依人愈聽愈糊塗。實在不能怪她聽不懂,呂洞賓一到她面前就緊張得語無倫次了。
「呂大哥,你可以從頭說起嗎?」
他心裡明白自己又像個傻子了,可他卻無法控制自己愚蠢的行為。
「就是……前些日子文華偷溜出門……我有阻止,可他不聽。救了一個姑娘,今天那姑娘突然出現……」
「那姑娘突然出現?她為何能進入喬府?」喬依人眉頭愈蹙愈緊。
呂洞賓搔搔頭,「我也很意外,可其實一點都不該意外,但最意外的是另一件事……」
「呂大哥。」她知道打斷他人說話很無禮,可讓他繼續下去,她永遠也聽不到重點。
小青蹲在爐子前,抿嘴偷笑。
「哦,就是……我有說過那姑娘的名宇嗎?」
喬依人搖搖頭。
「這就是我意外的地方,據說我當時在城隍廟有提過她的名字,可我一點都不記得,而文華卻是一照面便叫出人家名字……雖然那也不是那姑娘的名字……」
聽呂洞賓拉拉雜雜、顛三倒四地說完,小青得到了一個結論:呂少爺的敘事能力實在有待加強。
喬依人聽完,只是微笑道:「三哥一向細心有禮,記得人家名字很正常呀。」
「對,沒錯。」呂洞賓不管先前自己有啥想法,頓時全拋到九霄雲外去。
「呂大哥,你還沒說那姑娘怎麼進來府裡的……喬府已經很久沒發生,姑娘偷溜進來找文華哥的事了呢!」想到以前,喬依人頓覺好笑。
「她不是偷溜進來的,而是伯母請進來的。」
「大娘?」她心裡打個突,「大娘為何會請個姑娘進府?難道……難道是大娘為文華哥找來的……嫂子?」
「哈哈哈,你想到哪去了?」呂洞賓哈哈大笑,「不過也難說……我沒聽說神算子是個女娃啊……」
「神算子?」她聽說過此人,最近女伴之間對這人的傳言甚盛。
「是啊,說是請來看看文華的病,順便為他算算姻緣好沖喜。」
沖喜……喬依人低下頭,「文華哥想娶妻了嗎?」
***
「我不姓紅。」殷小小盯著床上的病人看。
奇怪,她有見過他嗎?或許她沒見過,但他見過她,誰知道呢?每天那麼多人慕名而來,她不認識的人認識她,這也不足為奇。
「那失禮了。」喬文華微微一笑,窗外的雪景頓時吸引不了他了。
她依然一身紅衣、紅褲,看來似乎相當喜歡紅色。
殷小小打量著房間裡的擺設,不再把目光放在床上病懨懨的男人身上。這人一看就知道沒救了,還娶什麼妻?存心害人嘛!
兩人沒發現早在喬文華一聲「紅姑娘」喊出口之際,呂洞賓就已消失得不見蹤影,並順手把守在門口的喬福管事挾去拷問。
「咳咳……」喬文華輕咳著坐起身,他第一次見到獨身在男人房裡還能泰然自若的女子。「還滿意你所見到的嗎?」
殷小小繞回屏風後頭,「很好看哪!」
嘖嘖,光這間房就夠她吃喝一輩子了,京城裡有錢人真多。
「謝謝。」喬文華失笑,「敢問姑娘芳名?」
她眨了眨眼。這男人躺在床上還想調戲姑娘,難怪想娶妻沖喜了。
「你叫我大師就好了。」她說著,走到床前看著他。
「姑娘姓大名師嗎?」他自在地回視她,結果反而是她先避開眼神。
「當然不是,可是我不想告訴你。」她嘟起嘴。這男人感覺真討厭。
「咳咳……聽姑娘這樣說,叫我好生傷心。」他笑道。
果然是登徒子。殷小小愈加討厭起他,「少油嘴滑舌的!」
「我是說真的……」呵呵,什麼都寫在臉上的小姑娘。「福總管說你是娘請來的神算大師……我以為大師是個男子?」
殷小小擺了擺手,拉張凳子在床前坐下並盯著他。
喬福管事是在她那破爛屋子中找到她的,她本不想走這一遭。有錢了不起嗎?她又不是雲遊四海的化外方丈,看到哪座府邸有煞氣便進去做法警告一番。
她是城隍廟前的神算大師耶!哪人不是親自前去拜託她?喬文華算哪根蔥,要她親自前來?
若非喬福管事實在太纏人,讓娘發現,說什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跟著勸她過來,她才懶得走這一遭呢!
若真是個有為青年便罷,想不到是個禍害!娘的善心算是倒到糞坑裡了。
「夫人呢?」名義上是喬夫人請她過來的,她沒出現實在說不通。
「我尚未娶妻。」
殷小小丟了個白眼過去,「我是說你娘!」
「哦……」喬文華微笑,「大師要說清楚啊,很容易讓人誤會的……」
「你……」
「文兒!」一陣風刮了進來,大刺剌地直闖進溫暖的屋內,後頭的侍女連忙為主子關上房門。「聽說大師來了……啊,你是?」
左右沒別的人了,除了這女娃……沒聽說大師是個女的啊?喬夫人皺了皺眉,有些意外地看著眼前的紅衣女娃。
「你便是神算大師?」喬夫人謹慎地確認。
遇到質疑不是第一次,殷小小的優點之一就是不會跟長輩計較。
「是。」她擺出職業的笑容,「夫人想為少爺沖喜?」
一聽她這麼一問,喬夫人立即上前一步問:「沒錯。我為小兒談過幾門親,可都談不攏,不知大師有何指點?」
殷小小聞言瞄了一眼床上的男人。嗯……憑他這副尊容想娶親……難喔!
不管他以前有多好看,病成這副瘦骨嶙峋的模樣實在看不出以往曾有的風采;連她都看得出他來日無多,試問:哪家姑娘願意嫁進來等做寡婦?
何況一路走進來,也明白喬府是如何的朱門大戶,這種人家講究門當戶對,又有哪個好人家的女兒願意犧牲?何況……嘿,她也有做功課的,喬少爺不是獨子,他一死更是半點好處都撈不到,更叫那些祟尚「門當戶對」之人敬而遠之了。
「貴公子的印堂發黑,黑雲罩頂,怕……沖喜也……嗯……」話說太白便失了美感,並且她亦不是鐵石心腸之人,如何當面跟一個母親說她兒子沒救了,豈不造孽?
喬夫人一聽感覺一陣暈眩!
「夫人!」兩個侍女連忙一左一右地攙扶住她。
呂洞賓這麼說,神算大師亦如是說,難道文兒真……不!她不放棄!
「大師,求您救救文兒,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呀……」喬夫人聲淚俱下,「不管多渺小的希望,只要有可能,我都會去求來!求大師指點一條明路。」
呃……殷小小吃軟不吃硬,對溫情攻勢最沒轍了。
「娘,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喬文華緩緩開口,對幾天之內分別聽到不同領域的人宣判他的死期,似乎沒有多大感覺。「明知活不久,何必害了人家閨女?」
咦?殷小小聞言挑眉,驚訝地望向他。
他竟會說出這樣的話?好意外呀……「什麼活不久?娘不准你這麼說!」喬夫人挨到床前握住愛子的手,「你想娘的下半輩於孤孤單單過嗎?娘的依靠惟有你啊!」
「娘,爹會照顧你。」喬文華無奈道,「沒有我,你依然會過得很好……」
「胡說!」喬夫人激動地說:「你一死,娘就什麼都沒有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唉……喬文華吐了一口氣。他不怪娘的勢利,娘只是被爹傷了心,變得不再相信感情。
三妻四妾沒有錯,錯的是不該輕易許不只愛一人的承諾。
若沒有把握一生一世只愛一人,又何必承諾甜蜜的謊言?
殷小小在一旁看著,深深覺得這種深宅大院中的恩恩怨怨,是非曲折,實在不是她這種小人物能夠瞭解的。
還是快快打發離開吧!
「咳!」殷小小輕咳一聲引起兩人注意,「要沖喜也不是一定找不到人……」
「大師有何指點?」喬夫人一聽,驚喜地緊抓住兒子的手望向她。
喬文華亦感有趣地等著下文。她想怎麼做?
「請喬少爺淨身持齋三天,三天後午時往心目中浮起的第一個方向去找,遇到的第一個適婚女子就是你救命的沖喜新娘!」殷小小故做掐指狀,「但屆時將有許多阻撓,因喬少爺天命本該盡,自然阻礙重重……」
「這個女子就能救文兒的命嗎?」喬夫人充滿希望地問。
「呃……」殷小小評量著該怎麼說才能推卸最多責任、達到最大效果,「只能說她是一個關鍵,端看喬夫人怎麼運用……」
「該如何運用?」喬夫人又問。
「存乎喬夫人一心而已,我不能洩漏太多天機,只能說,那女子是一個關鍵。」殷小小繼續含糊其詞。
全說白了還有什麼戲唱?
喬文華聽得心裡覺得好笑,她便是這樣「騙吃騙喝」嗎?
可喬夫人卻是深信不疑,連連點頭,嘴裡稱謝,殷小小也毫不害臊地全盤接受。
算命這種東西呀,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沒什麼一定的是與非,她只是給了一個美麗的希望──而且通常會實現,有何不可?他們高興,她也快樂啊!
尤其捧著一盒沉甸甸的銀子時,殷小小更快樂了,也因此降低了警覺心,絲毫沒發現床上那個「將死之人」眼裡詭異的流光。
雖然她很可憐那個倒楣的姑娘,但在商言商嘛!就算進門做寡婦也是吃香喝辣呀!
米米米
「你還真相信那江湖術士的話?」
知道好友真照著「大師」的話淨身持齋時,呂洞賓的嘴是張得不能再大,足可吞下一顆雞蛋。
「我以為你根本不想在這時候娶妻。」以往幾樁婚事為何告吹?就算喬三少將死,只要能與喬家攀上關係,犧牲一、兩個女兒算什麼?卻為何連談幾樁婚事都談不攏?當然是有人暗盤操作──就是他,苦命的大夫兼好友。
「沒錯,我是不想。」喬文華不予否認。
社會風氣幾近變態的要求女子守貞,若他不測,這座喬府便是那女子一生的牢籠,綁一個彼此不相喜愛的女子在府中為他守寡,何苦?
「那麼為何現在又如此?」
對上呂洞賓不解的神情,他微微一笑,「當然是因為我不想把她讓給別人。」
「你?!」呂洞賓覺得自己此時的表現一定逗得他很樂,因為他笑得很是……陰險;每當此時,他就會萌生一股悔不當初的感慨,為何會跟這樣的人結下孽緣?
文華一旦想要,便有一定會將之弄到手的惡劣個性。
而那個扮壞人、行歪招的人通常是他。
「洞賓,兩天之內為我查出有關於神算子的一切。」他認真地直視著好友。
他就知道。「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他咕噥著。
喬文華勾起唇角,「不是欠我,是欠依妹吧?」
「不,是欠你。」呂洞賓很是確定。
老是被他以喬依人為借口要得團團轉,連個甜頭都沒吃過──呃,不是他有什麼邪惡的念頭啦,而是──哎,大家知道的,不甘心哪!
不過不是他要澆好朋友冷水,而是……「文華,這樣……好嗎?」
「有何不好?」
他在裝傻,呂洞賓非常確定。「你的生命。」
不說「你的身體」乃因為他的生命已是風中殘燭。
微微一笑,喬文華緩緩道:「我想要她,不想讓別的男人搶走。」
「本是你的東西讓人奪走才叫『搶』,而你與她,八字尚未一撇。」厚臉皮的傢伙。
「很快就會了。」
「什麼意思?」啊啊……頭皮發麻,每當文華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就是他勢在必得的時候,表示他將不擇手段……別人還說他溫和,溫和個頭啦!那是因為他還不到非要不可的地步!
「咳咳……」
呂洞賓聽不出他在咳嗽或是在笑,反正不管哪種都滿可怕的。
「唉,果真是上輩子欠你的。」呂洞賓說著拿出一包金針,迅速地插進他週身幾個大穴,「我入了一味新藥,先試幾天吧!要設計那個神算大師也得你的身體許可。」
隨他在自己身上東下一針西下一針,喬文華只是看著他慎重的神情說:「多謝。」
兩人的交情實在不必說太多,早就心領神會。
只是……呂洞賓收起針,「我真擔心我會跟著你下十八層地獄。」
「哦?」
「哦?」呂洞賓學他,「推一個無辜女子下火坑啊!」
自私的傢伙,明知命不久長還去招惹姑娘;萬一對方真愛上他,當他走時不是會傷痛欲絕嗎?
「嫁給我有那麼慘嗎?」喬文華看看自己,雖然如今或可榮登京城最醜男子代表,但他以前可是風度翩翩的俊俏兒郎,是京城裡多少閨女心目中的理想郎君啊!
「一嫁進來就守寡,還不慘嗎?」
「不會的。」他溫柔地笑了,笑容裡有前所未有的信心與堅定的意志,「我不會丟下她……依我所見,若我真丟下她一人,她絕對不會在乎其他人目光,一定會改嫁的。」
呂洞賓默然,他不敢附和。要附和很簡單,換做其他人,他會安慰地附和,但他不是別人,是他的至交好友,他無法給他一個虛渺的海市蜃樓。
「洞賓,你會幫我吧?」其實不必問,他也知道的。
「當然!」呂洞賓昂首,暫時拋開沉重的心情,咧嘴笑道:「我會讓你在洞房花燭夜壓倒新娘,而不是新娘壓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