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江未來似乎較為吃虧,因為她礙於臉頰上的紅手印未褪,今天暫時不方便出門見人,所以只能將拆穿周璽身份的事延至明天上班後再進行,而周璽就沒這層顧忌了。
喏!這會兒手裡提著一袋碎冰塊,站在江未來家門前按電鈴的人不正是周璽嗎?
不先問明來者是何人就開門的壞毛病遲早會害死她自己,關於這一點江未來是早就知道的,卻偏偏老是記不住,然後事後才來悔恨不已。
今天這情況又發生了,而且帶給她的後悔還不是普通的小。
「嗨!」周璽將冰塊在她面前晃了晃,然後對她笑得好不迷人。
他瞭然的眼神將她的錯愕反應盡收眼底,「我想也許你會需要這東西。」
「呃?」江未來愣了一秒鐘——真的只有一秒鐘而已,她迅速地將長髮擺至左臉企圖遮住臉頰。她自己以為已經很快了,但顯然還是不夠快,至少沒有周璽的眼神來得快。
「難得看你這麼嫵媚的模樣,很美。」他以溫柔的嗓音真誠地讚美,眼底流轉的深情是那樣的明顯,那樣地不加掩飾。
「只可惜這性子老愛充英雄。」他伸手撫向她紅腫的臉蛋,眷戀不捨地摩挲著。
剛拿過冰塊的大手冰涼涼的,貼在溫熱的頰上煞是沁心清涼,本來她該覺得消暑暢快的,可惜沒有,不但沒有,而且她還差點當場噴鼻血。
「哈、哈、哈。」江未來呆笑了三聲,然後以極快的速度奪下他手裡的冰塊轉身入屋。
「你怎麼知道我剛好缺少冰塊來配啤酒?居然專程為我送冰塊過來,真是叫人銘感五內啊!」
她神色慌亂地抓了一把冰塊分別丟入兩隻啤酒杯內,注入冒著氣泡的金黃色液體,將一杯推至他面前,自己則以口就杯灌下一大口。
周璽只是柔迫逼人地看著她,一語不發地看得她直發毛。
「乾杯吧!」為了掩飾心中詭異的感覺,她佯裝豪爽地舉起杯子輕擊他的酒杯邊緣。「啤酒是拿來喝,不是拿來看的。」
「冰塊也不是讓你拿來佐啤酒的,而是拿來讓你敷臉的。」
他這話說得不疾不徐、不慍不火,讓人聽不出任何情緒、猜不透他下一步會有何反應,只能愣愣地回視著那雙深幽的瞳眸發呆,直到他猝不及防地拉近她,並且壓下她的身子,好讓她的頭枕在他盤坐於地的腿上。
不屑學一般女孩子那般驚慌失措的尖嚷,因為那太沒格調了,於是江未來仍舊維持著之前的神遊狀態愣愣地看,只不過這會兒改以仰視的角度看著他的手在她上方動著。
只見周璽那張噙笑的臉邊看著她,邊將冰塊包入毛巾中,然後她的臉頰便感到一陣沁透心脾的冰涼。
「舒服嗎?」他輕聲問道,語氣是寵溺的。
「嗯,舒服的讓人昏昏欲睡。」她星眸半瞇、語氣呢噥。
她動了動身子,挪個更為舒適的姿勢,似乎有不起身的打算。說真格的,她沒料到男人的腿躺起來的感覺竟是那麼舒服。
「你來幹什麼?」恣意忘我地躺了好一會兒,才遲鈍地想起該問明他的來意。「該不會是專程跑來邀我躺在你腿上的吧?」
他臉上的淺笑依舊。「這是額外收穫,我是為你臉上的傷而來,要是不冰敷消腫的話,明天還是看得出來。」
「你怎麼知道我挨了巴掌,臉腫得跟豬頭似的?啊!」她驀地了然大喊,「該不會是林詩媚告的狀吧?」
問出口後,她才驚覺自己問得很傻氣。八成是林詩媚那個八婆在周璽面前造謠她腳踏兩條船的事,順便附帶說明了她的現況。
雖然不明白此事與林詩媚有何關係,但周璽仍同意地頷首微笑,他才不會傻到承認在早餐店裡便已識出她來。
「哼!那個長舌婦……」她忿忿不平地從他的腿上彈坐起身,本想對林詩媚的行為破口大罵一番的,不料卻在轉身之際冷不防地與他四目相交,赫然驚見他眼眸深處竟漾著一抹濃情蜜意,害她怔忡得忘了要說些什麼。
「你既已見過林老師,她應該也對你說了些什麼吧?」
「是說了不少。」直覺告訴她,他在套她話,不過她倒也毫不吝嗇地知無不言,因為她也想證實一下林詩媚話中的可信度有多少。
事情好像愈來愈有趣了,她本來想明天再找他算帳的,但人家親自送上門,她當然趁此機會問個明白。
「和我有關?」
「嗯!她甚至可說是為你而來。」
「喔?說了我什麼?」
「她說……」江未來頓了頓,細細端詳周璽的反應,卻發現他依舊跟個沒事人似的,只以眼神示意她往下說。「她說你喜歡我,真有此事?」
「呵!」他輕笑出聲。「林老師是個很優秀的傳訊者,她說得沒錯。」
「我以為那只是你拒絕她的推托之詞。」當她聽見林詩媚這麼說時,直覺地以為周璽不過是拿她當擋箭牌罷了,怎麼他的反應認真得不像是她所猜測的,難道會是她猜錯?
他一雙深幽的黑眸鎖住她的,「若只是推托之詞,不需要刻意將你扛出來,我闡述的是一個事實。」
「那還真是叫我受寵若驚啊!」江未來表面上虛偽地露出感動的神情,其實心悸不已。說不震驚是騙人的,但她知道現在還不是攤牌表露情緒的時候,因為她可是早就算計好了要將計就計掀開他和老禿驢的底牌,其他的事全都得排在這事之後,否則豈不違反了她所崇尚的搞怪法則。
「我懷疑。」他挑眉笑睨著她那副誇張的動容表情,一看就知道是在作戲。他是真的懷疑,因為未來說那話時眼神閃爍,像是正醞釀著某種陰謀。以他對未來的瞭解,她此時的反應太過異常,照理說,她應該是當場揍他一拳的才對,莫非……
他才在懷疑而已,江未來就出招了。
「別懷疑了,我是真的準備受震驚,因為我對你壓根還不瞭解,而你卻說對我有意思,想和我交往,這讓我有點不知所措,所以我想我有必要先認識一下你的背景。」她臉不紅、氣不喘的說著言不由衷的謊言。
周璽灌了一口啤酒,「我的背景?」原來是這麼回事,他大概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了。
「嗯,我只知道你叫周璽,是個英文老師,其他的一概不知,這樣不是太冒險了嗎?萬一其實你是個人面獸心的傢伙,教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黃花大閨女怎麼辦才好?」她故作困擾地以掌托腮,眨著那對清靈水眸。
手無縛雞之力?!
這句話實在有待商榷,不過他當然不敢當面質疑她的話,只是憋笑憋得差點岔了氣。
饒是周璽的自制力夠深厚,並且深知她的頑劣怪脾氣,否則剛入口的啤酒此時很可能已噴灑在她的俏臉上。而江未來似乎也料定了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他早已讓她古怪的行徑練就了八風吹不動的穩健,所以才敢在他進食時淨挑些噁心話說。
這調皮的小妮子,她八成算準了他會忍住的。
「所以?」他老神在在地等她放馬過來。
「所以我想先拜會一下你的家人,好瞭解你是不是值得我交往的人。」
哼!哼!江未來在心底竊笑了兩聲,睜著賊溜溜的眸子偷覷他的反應。她等的就是這一刻,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她應該能瞧見他驚慌失措的模樣,要不,至少也會出現左右為難的困境吧。
哈!太爽了,一思及周璽鎖眉愁苦的模樣,她就忍不住暗爽不已。
然而,她注定了無法享受暗爽的快樂,誠如她所言,那是指沒有意外的話,她就能如願瞧見,但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意外就是發生了,因為周璽非但沒有慌張的拒絕,也沒有出現心虛為難的表情,反倒是熱絡地邀約著她。
「那是應該的,我看就明天晚上吧!來我家用晚餐,我順道介紹你和我家人認識。」周璽在說這話的時候,倏地傾身向前將他溫熱的唇瓣貼上她的,眼底同時掠過一抹得意的光芒,隨即又恢復那副無害的溫和表情,速度之快,快得她根本無從察覺。
周璽知道她想利用這機會拆他的台,無妨,反正對他而言,他和父親的關係是否公開都不是問題,而且他正好可以將計就計讓她以女友的身份和父親會面,他相信屆時的場面應該會很……很火爆吧!
江未來頭痛地望著眼前那張「好像是」童叟無欺的臉孔,她不禁有點迷惘困惑了。
搞不清他怎麼能維持那副無關緊要的態度呢?
還有,那個吻又是怎麼回事?這人沒事吻她做啥?
以前學生時代也曾有一個不知死活的男生像這樣偷襲過她的唇,結果那人當場被她揍得下巴骨斷裂。其實以她那火爆殘忍的個性來看,她方才應該送給他一個右勾拳才對,可是……
江未來的食指輕點著唇瓣,露出一副頭腦被大便塞住的痛苦表情,拼了命地思索著問題到底出在哪兒?
「怪了!我為什麼沒揍他呢?」她含糊地喃喃自語著。「難道……啊!」她突然間瞠大了眼,歇斯底理地尖嚷著:「呸!呸!呸!好噁心喔!」
「噁心什麼?」似笑非笑的俊臉驀地逼近她眼前,似乎已對她瘋婆子似的怪異舉止感到麻痺。
「喝!」猛然欺近的臉龐形成一股壓迫感,害得江未來反應不過來的倒抽一口冷空氣,並且還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咳……咳……」她咳得上氣不接下氣,泛白的臉色看來像是處於嚴重缺氧的狀態中,雖然如此,她仍不忘騰出呼吸的空檔來損人。
「這位大哥,你難道不知道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嗎?幫幫忙,別害我成為世上第一個被口水嗆死的人,那好丟人的。」
「你這顆腦袋瓜究竟想到了什麼?是什麼樣的詭異念頭會讓你大呼噁心吃不消呢?」不同於她的嬉鬧態度,周璽神情認真的凝睇著她。
如果他觀察的結果無誤的話,他大概猜得到未來為何會突然大喊噁心,只不過妄自臆測是一回事,聽她自個兒坦承又是一回事,他可是非常期待聽這丫頭說出心底的話。不過,他肯定她不會說的,因為他很清楚未來那叛逆反骨的劣根性,要她乖乖順著他?恐怕門都沒有。
一思及此,他不免又出現了招牌動作——搖頭澀笑。
戒備地看著在一旁搖頭晃腦兼笑得很無奈的周璽,江未來在心底得意地暗忖著:活該,把頭搖斷算了,竟敢吃老娘的豆腐,沒把你踹到外太空去,你就要偷笑了,還敢逼問我心裡在想什麼?哼!我怎麼可以讓你知道,我發現自己也許對你有著好感呢?
惡!連用想的,都忍不住一陣哆嗦,居然還要她親口說出?那還不如直接拿把刀砍了她算了,也省得她還要活著數身上的雞皮疙瘩冒了幾顆。
咦?等等,不太對勁喔!
不該是這樣的,她幹嘛沒事對周璽有好感?又幹嘛沒事為他起雞皮疙瘩?更離譜的是,幹嘛周璽一靠近她就嚇得被口水嗆到?這實在不怎麼符合她大而化之的個性。
救命啊!誰來告訴她,這之中到底出了什麼意外呢?
不可否認地,周璽應該會是一個很體貼的情人。
為什麼這麼說呢?
因為她臉頰上的紅腫已經消失得完全看不出來,這全都要歸功於周璽,要不是硬拉著她躺在他腿上,拿冰毛巾不斷冰敷她的臉蛋,還拿著冰淇淋在她面前誘惑她大快朵頤,她的豬頭臉哪能這麼快就消了腫。
「呵、呵、呵。」一想到這兒,江未來便一臉戲謔地賊笑了三大聲,還笑得雙肩抖動個不停。
她本來還在煩惱不知該用何種嚇死人不償命的裝扮去會晤老禿驢,現下既然紅腫消了,那就表示她可以濃妝艷抹一番!
真是太美妙了,她非得打扮成一代嬌姬的模樣出現,最好把老禿驢嚇得屁滾尿流才過癮。
「噢!!她實在等不及要看老禿驢瞪目結舌的反應了,要是他發現寶貝兒子帶回家的女朋友其實就是她的話,那肯定好玩得緊。
「不知道當周璽看到他父親被我氣得臉色遽變時,會不會後悔自己太多管閒事了?活該!誰教他要那麼雞婆,倘若我臉上的紅腫未消的話,或許還會考慮以安分一點的扮相出現,偏偏啊……」
江未來邊自言自語,邊不怎麼誠懇地替周永成脆弱的心臟煩惱。「老禿驢,別怨我,要怪就怪你兒子太多事了。」
抱著惡作劇的心態,她穿上那條短得不能再短的黑色鏤空迷你裙,套上低得不能再低的低胸露背裝,網狀的吊帶黑絲襪、細跟高跟鞋、誇張的彩妝、風情萬種的波浪長髮,以及香得會嗆死人的香水。
對著鏡中的自己露出一抹滿意且調皮的燦笑,江未來興致盎然地出門準備嚇人去了。
前腳才剛踏出門,她就發現對面街道樹下有鬼鬼祟祟的身影在晃動,由於天色已暗,她無法看清對方是何許人,只能隱約感覺那人的視線老往她這邊瞟。
雙方互望了約莫一分鐘,站在樹下的人忽然邁開大步向她走來,仔細一看,來人是穆仲蕪。
「真的是你?我差點認不出你來了。」穆仲蕪看著她的表情很矛盾,既興奮又愧疚,與前兩天裝酷耍帥的模樣差別頗大。
「很正常,我剛剛照鏡子時也很懷疑鏡中人到底是誰?」她聳聳肩,不以為忤地自嘲著。事實上,要是穆仲蕪當真一眼就認出她來,那她才是會覺得嘔咧!沒道理她花了三小時的傑作就這麼沒看頭。
「如何?我這身打扮還夠嗆吧?」她在他面前搔首弄姿地轉了一圈。
回答她的是一陣沉默以及一張快要抽搐的臉皮,由此可見,穆仲蕪的功力還遠在周璽之下。
「好極了,謝謝你的配合,我要的就是這種效果。」江未來煞是滿意地拍拍他的頭,踩著輕快的步伐離去。
「未來,等一等,我有話要說。」穆仲蕪見狀,立刻追了上前,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後頭。
「如果你要說的是對不起的話,那大可不必了,瞧!」她塗著紫黑色指甲油的纖纖細指輕點著左邊臉蛋,「已經消腫了,你不必用那種愧疚得要死的眼神來看我。」
「我……其實我想說的是謝謝。」
瞧他說這話時支支吾吾的,舉止也顯得侷促扭捏。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個愛裝酷的小太保八成很少開口跟人說謝謝。
「為什麼謝我?」她叉腰挑眉問道。
「謝謝你沒有回我母親一巴掌,也謝謝你說的那句話。」
「哪句話?我說過太多感人肺腑的至理名言了,我可不知是哪句話值得讓你專程來謝我。」她當然知道是哪句話,還不就是那句「你兒子很愛你,那你呢?」,她只是故意裝裝傻罷了。
目的何在?
當然是要逼穆仲蕪親口說出,她很清楚要叫一個血氣方剛的青少年說出這麼噁心的話,比捅他一百刀還要痛苦,可惜她偏愛折磨他,誰教他母親要招惹她那寶貝的臉蛋呢?這叫母債子還,很合理的。
「呃……嗯……你知道的,就是那句話嘛!」咿咿呀呀了老半天,果然如她所料的,他說不出口。
「喔——」她很虛假地裝出瞭解的模樣。「是不是我問你母親是否愛你的那一句啊?」
「對。」穆仲蕪的耳根泛紅,聲音細如蚊蚊,活像怕讓人偷聽去似的。
「結果她怎麼回答呢?」好可愛喔!原來小男生害羞的模樣這麼好玩啊!下次她可要多逗逗他。
「她突然哭了。」
「哭了就好。」她揚眉輕笑著。「這是個好現象,那表示她確實是愛你的,只是表達能力有待加強罷了。」
相較於江未來那副置身事外的灑脫樣,穆仲蕪則是深鎖著眉宇。「為什麼要幫我?我母親動手打了你,你不怪她嗎?」
「幫你?小兄弟,你搞清楚。」她惡劣地掐捏著他的臉頰。「我才沒那閒工夫去幫你,也沒那種以德報怨的雅量,我說那句話的目的就是要惹你母親內疚,結果呢?她哭了,所以是我贏了。」
江未來帶著勝利的笑容昂首闊步向前走,懶得理會一臉驚訝的穆仲蕪。從他今天的態度看來,她敢肯定他不會再抱著混黑道的決心了,所以他已經引不起她的興趣了,目前最能讓她興致勃勃的莫過於老禿驢,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看周家父子愕然震驚的表情,那一定會很賞心悅目的。
穆仲蕪就這麼呆愣在原地,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背對他離去,直到走至幾公尺外的江未來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驀地停下腳步、並且旋過身子,帶著算計的詭黠眸光再度走回他面前,劈頭問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小子,你方才是否說過你是來道歉兼道謝的?」
「是……」不知是何原因,被她這麼一問,他忽然覺得冷颼颼的。
江未來唇畔那朵笑靨愈漾愈大。「那好,你報恩的機會來了。」
「什麼意思?」不是錯覺,他真的覺得有陣陰風從他腳旁竄過。
「別問,明天早上十一點,我要你帶著綵球、拉炮、擴音器、香檳,到御食烹飪學校來找我。」
「要做什麼?」不好的預感緩緩襲來,直覺告訴他該要拒絕,否則他肯定會死得很難看。就在他嚥了嚥口水,蠕動了嘴角準備開口時——
「想都別想,你已經沒有機會拒絕了。」像是料定了他會有何反應似的,江未來先聲奪人,不容他拒絕。不但如此,她還故意挑著勾魂媚眼,嗲著甜蜜蜜的嬌嗔嗓音,吐氣如蘭的說:「記住,明天早上十一點,等——你喔!」
仗恃著年輕氣盛、膽大妄為,小混混穆仲蕪活了十七個年頭還不曾體會過心駭膽喪、遍體生寒的感覺,但是他今天總算知道那是什麼感覺了,而讓他體驗到這種感覺的不是刀光血影的暴戾場面,而是江未來臨走前拋下的那朵促狹笑容。
周永成今晚顯得異常興奮,臉上還掛著喜孜孜的笑,活像中了統一發票似的。當然了,也難怪他會這麼喜不自勝,因為他的兒子今晚要帶女朋友回家耶!這豈不是很棒嗎?
「兒子啊,時間快到了,你怎麼還不去載人家?」他心急地頻頻催促。
「別急,她自己會過來。」周璽在父親的杯裡添了茶水,不疾不徐地安撫著。
「你這孩子!怎麼能讓你女朋友自個兒來呢?好歹你也要去接她啊!」
周璽沒有回話,反倒是在一旁的白凌荷突兀地插嘴,別具深意地問:「這事你別擔心。告訴我,你今天覺得身體如何?有哪兒不舒服?血壓還正常吧?」
雖然周璽沒有明說,她也不曾刻意費思量去臆測,但是白凌荷敢拍著胸脯保證,待會出現在他們眼前的人絕對是未來錯不了,所以她得先關心一下周永成的身體狀況,免得屆時他承受不了這個打擊。
只見周永成一頭霧水地開口,「我在跟我兒子談別的事,你問這幹嘛?再說,我的血壓與周璽的女朋友又有何關係?」他搞不懂為何白凌荷一臉緊張的神情。
「爸,白阿姨問得很對,我也想知道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如何?」
未來那性子他是知道的,而是清楚未來在看不到預期中的混亂場面時,肯定會再找機會故技重施的,既然她非鬧不可,那麼這一次鬧或下一次鬧都一樣,遲早都得去面對的,還不如速戰速決來得乾脆,只不過得可憐了他那不知情的父親。
「你們倆是在做什麼?神秘兮兮的。」不過就是見個人罷了,他們幹嘛這麼關心他的身體?
「沒事,隨口問問罷了。」周璽啜了口茶,以笑帶過。「你只要記住,要是待會覺得不舒服,趕緊跟白阿姨拿藥吃就對了。」
「周璽,你放心,我會看緊你爸的。」白凌荷早已備妥了降血壓藥丸,神情戒慎地等待著外甥女出場。
「無聊!」周永成啐了一聲,「你們繼續打啞謎吧,恕我不奉陪,我要到外頭去瞧瞧我未來的兒媳婦來了沒。」
不知噩運即將臨頭的周永成,只顧著掛心門口的動靜,撇下這兩個反應有點異常的人,逕自在門口引頸而望,完全不把他們的話當一回事。
闃靜的長巷裡,喀喀的腳步聲響起,由遠而近漸趨清晰大聲,一個背光的身影正一步步地走近周永成,雖然看不清來人的面貌,但依照身形來判斷,他肯定對方是個女人,搞不好就是他正在等的人。
這是他心裡的想法,事實上也是這樣子沒錯。可是想像與現實之間畢竟還是有差距,而且還是個很大的差距哩!
「老禿驢,你在等人啊?」站在他面前,江未來綻著淺淺嬌笑,明知故問。
「你……江未來?你在這兒幹什麼?去、去、去,別擋著我的視線,我在等一個很重要的人。」
他只當江未來是恰巧路過,壓根沒將心思放在她身上,他現在一心一意只關心兒子的女朋友。
她在周永成的身旁兜著圈圈,賴皮不走的意味相當濃厚。「什麼人這麼重要啊?要你親自恭候大罵。」還會有誰?不就是她嗎?
「哎呀!別吵,你快點走就是了,我兒子的女朋友今晚要亮相,你別在這兒礙手礙腳的。」周永成像揮蒼蠅似的對她擺擺手,把她當成閒閒沒事做的路人甲。
「你兒子的女朋友?」她故作驚訝地高呼一聲。「老禿驢,原來你還有個兒子!長得俊不俊啊?該不會像你一樣也是個禿頭吧?」
「誰說的?」護子心切的他粗聲粗氣地反駁道:「不是我自吹自擂,我兒子可是出色得很,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青年才俊。」由此可見,周永成是多麼以子為榮了。
「喔,青年才俊?」她誇張地把唇瓣噘成O字形。「不知道令公子在哪兒高就呢?他該不會剛好也和你一樣是執教鞭的吧?甚至還和你在同一所學校任教?哎喲!糟糕!他該不會也很剛好地和我熟識吧?」
最後一句話她故意說得好生惋惜——替周永成惋惜的,然而挑動的柳眉卻洩漏出她其實是好生得意。
「你……」他瞠大的眸子裡佈滿了驚惶,指著她的手不聽使喚地抖著。「你怎麼知道?是你阿姨出賣我的,對吧?」
「非也!非也!」江未來戲謔地學著古人吟詩時搖頭晃腦的模樣。「夫子,你此言差矣。」真可惜手上沒拿扇子,否則她鐵定會「刷」地一聲,把扇子拿來當道具耍。
「不是你阿姨?」周永成的眉毛緊蹙,嗓門也跟著放大了。「沒道理你會知道的?這事應該只有三個人知道而已。」
她調皮地朝他眨眨眼,「給你個暗示,朝最不可能的方向思考,你就會知道為什麼了。」
「什麼叫朝最不可能的方向思考?」他極度不耐煩地咆哮怒問。
不是周永成駑鈍,而是這情況太詭異了,致使他思緒混亂如麻,別說思考了,現在他的恐怕連一加一等於多少都回答不出來。
「唉!」她以無可救藥的眼神看著瀕臨怒氣爆發邊緣的周永成,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然後不勝欷吁地歎了一口氣。
「你剛才不是說在等一個很重要的人嗎?」她很好心地再給他一次猜謎的機會。
「那又如……如何?」他發誓,他看到她晶燦的眼眸漾起一抹鬼魅般的瑩光,害他沒來由的結巴了起來。
江未來懶得回答,只是一個勁地咧咧嘴笑,抖動的身子搭配臉上極具爭議性的彩妝,讓她有那麼一點巫婆的味道出現。
「你……你笑什麼?」心中的不安逐漸擴散開來,速度之快猶如滔天巨浪,席捲走他原先的好心情。
江未來舉起食指緩緩移到鼻尖前,輕啟朱唇說了一句:「你等的人就是我。」
「啊——」無視於周永成以震天價響的吼聲來回應她,她志得意滿地勾著他的手臂,強行拉他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