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厲的尖聲吶喊由漂亮的紅磚屋裡傳了出來,幸好它的位置距離人口稠密的住宅區還有一段距離,否則恐怕鄰居早已熱心地報警處理了。
那聲音聽來就像屋裡正發生兇殺案的現在進行式。
「不要了,好痛喔!」女聲帶著明顯的哭音加鼻音,顯然被折磨得很慘。
「別躲啦!不准亂動,再過來一點!」男人可不懂得何謂憐香惜玉,聲音聽來有些不耐煩和急躁。
「拜託啦∼∼都腫起來了,嗚……」女人終於哭了,而且是驚天動地的那種哭法。
「不准哭!」女人一哭男人就大聲起來了,卻聽不出來他真實的情緒。「這樣就哭?這兩天都還得繼續做下去。」
「嗄?!」女人似乎嚇傻了,抗拒完全不經大腦地直接呈琨。「放開我!我不要了!好痛!」
「休想!你一定要我把你壓住是不是?我可不想對你強來!」
幾隻烏鴉飛過紅磚屋,在距離不遠的電線桿上略作休息,過了一會兒,才滿足地拍拍翅膀離去。
千萬別將上述的對話想歪,否則只有自討沒趣的下場。
屋裡的人正在做什麼?只是再正常不過的推拿腳踝而已。
「後!你別再躲了行不行?」緊緊抓著巫翩翩的小腿,唐威廷的額上、鬢角全是汗水,這全都是讓那妮子給逼出來的。「你這樣叫,我怎麼做啊?」
巫翩翩也沒好到哪兒去,她扭動自己的腳,臉上是淚汗交錯,全然分不出哪一種液體的份量比較多。
「這麼痛,你教人家怎能不躲嘛!」她淚汪汪地指責他的粗魯。
老師的手勁要比老爸大上許多,推拿起來簡直是人間煉獄。
「誰教你要扭到?」這就叫做自找罪受。
巫翩翩用著水汪汪的淚眼瞪他。「我為什麼扭到?要不是你追著我跑,我會笨笨的扭到?」
唐威廷的手頓了下,似乎沒想到她會如此反駁。
「你本來就笨笨的。」沒好氣地在她已然被搓紅的腳踝上猛一施壓,在她尖叫的同時微揚嘴角,心頭產生一股報復的變態快感。
「啊!好痛∼∼」她哭喊著,責備的眼幾乎想在他身上瞪出個洞來。
唐威廷抽了張面紙,把她腳踝上的藥洗擦乾淨,再抹上清涼的藥膏。「好了,這幾天小心一點,盡量別再動到傷處。」
哪有可能不動到?她是人,人是靠雙腳走路的,他的說辭根本是天方夜譚!
除非她都不出門,每天關在房間裡,不必煮飯給他吃,或許還有可能一點。
「在你的扭傷復原之前,這幾天就不必準備伙食了。」他陡地說了句,拿起藥洗和藥膏準備走人。
嗄?!這麼好?
可為什麼他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呢?難道他有透視人心的本事?
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說不出的暖流在胸口迴盪,剎那間對他的好感急遽攀升,她不禁對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萬分羞愧。
在唐威廷即將步出她房門之際,她終於帶著些許歉疚輕聲道謝。
「謝謝你,老師。」
才開始要適應學校的生活,更有趣的競爭由此刻正式展開。
社團活動幾乎是每個大學生的必經之路,因此在開學約莫一個多禮拜之後,各個社團就開始進行招收新會員的工作,競爭之激烈,只能用頭破血流來形容。
帶著傷腳走在校園裡每天必經的廣場大道,巫翩翩對五花八門的社團名稱和訴求內容感到有趣,卻也相對地感到頭痛。
「學妹,來來來,來參加我們辯論社吧!」
辯論社?那可不行,她沒口才的,絕對只有被主辯方的口水淹死的分。
「學妹,我們登山社很棒喔,可以健身又可以保持良好的體態,來參加我們登山社準沒錯!」
翻翻白眼,她只消一想到仍隱隱作痛的傷腳,就全然提不起參加登山社的慾望,更別提她在中部家裡,雖然不是每天爬山,但位在山腳下的家也足夠她每天爬上爬下的了,那麼登山社對她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至於其他社團呢?
美術社?
不成,她沒有半點美學細胞,而且畫畫的用具又很貴,她沒辦法負擔那麼昂貴又有氣質的社團活動。
文學社?
她要是有文學潛質,早就將中文系或哲學系列為選擇科系時的志願了,不會去選擇適合做完美家庭主婦的家政系。
晨泳社好不好?
不好,她是靠山長大的孩子,全然不諳水性,淹死事小,萬一造成社員之間的麻煩可不妙,她才不做連累別人這種事,太缺德了。
幾乎所有的社團都有被她拒絕的理由,她自己也感到很煩惱。
為什麼沒有既輕鬆愉快,又不必浪費太多時間的社團可以選擇呢?
如果有的話,那該多好?
才這麼想,一個漂亮又有氣質的女孩走到她身邊,以溫柔的語調問道:「學妹,你沒有較中意的社團嗎?」
巫翩翩停下腳步,忍不住為眼前的女孩所吸引。
她不是沒看過漂亮的女生,但既漂亮又有氣質的女生就不多了,眼前倒是活生生地出現一個;說起話來輕聲細語,聽得人家骨頭都快酥了。
「學妹?」女孩微顰秀眉,卻好看依舊,令巫翩翩不禁暗歎了起來。
平平是查某郎,為什麼這個學姊就長得特別好看?反觀自己,在學姊面前根本是醜小鴨一隻,難免自慚形穢。
她低下頭,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太好了!」學姊陡地歡呼出聲,令巫翩翩微微瞠大眼球。
可憐喏,這學姊漂亮是漂亮,可惜腦筋有點怪欸!
她找不到適合的社團已經很煩了,學姊竟然還說「太好了」?!真是莫名其妙!
「學妹,我是音樂系的吳卿水,請你來參加我的社團。」吳卿水由包包裡拿出一片CD遞給她。「來,這片CD你拿回去聽,相信你一定會喜歡。」
「這是什麼東西?」怎麼老有人送她東西呢?先是學長況權水,再來是這個學姊吳卿水;兩個都是水,只不過一瓶是礦泉水,一瓶則是無情水,哈!
改天一定要介紹他們認識一下對方,太有趣嘍!
「是『歌劇魅影』,很棒喔!」吳卿水愛樂成癡,尤其歌劇更是她的最愛,一提起歌劇,她的話便會不自覺地變多,跟平日文靜的她全然像換了個人似的。「我最喜歡這部歌劇了,相信你一樣會喜歡!」
歌劇?!那是什麼東東?
對巫翩翩而言,她這個在鄉下長大的孩子並不是很瞭解歌劇的意義,可是看在吳卿水如此好意的分上,她實在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只能乖順地將CD收進背包裡。
「這是我的學系、班級和社團教室,如果你聽了『歌劇魅影』之後有興趣,願意加入我的『歌劇欣賞社』,歡迎你隨時來找我。」吳卿水很快地寫了張紙條給巫翩翩,上面註明了她所說的各項資料。
歌劇欣賞?怎麼聽起來就讓人感到頭皮微微發麻?
「學姊……」
正待問個清楚,吳卿水陡然拍了拍她的肩。「沒關係,有什麼問題等你聽完這片CD再說好不好?學姊現在還要招收其他的社員呢!」
「喔。」努努嘴,巫翩翩向前走了幾步,沒來由地回頭看了吳卿水一眼,這才訕訕地離去。
「你在看什麼CD?那麼專心。」敲了下心不在焉的巫翩翩,況權水見她食不知味,忍不住問道。
「歌劇。」眨眨眼,巫翩翩差點忘記學長還坐在自己對面,頓時回過神來。「學長,你聽過歌劇嗎?」
況權水瞪大雙眼,略帶驚恐地瞪她。「你不會告訴我,你喜歡那種吵死人的東西吧?!」吵人就算了,還會讓人不由自主地冒起雞皮疙瘩,受得了才怪!
「沒有啦,是一個學姊叫我拿回家聽聽看;她好有禮貌,我不好意思拒絕,所以才拿回來的。」把CD收到背包裡,她趕緊提振精神面對況權水,不然就太失禮了,人家學長可是特別為她迎新呢!
「喔。」滿意地點了下頭,況權水鬆了口氣,彷彿擔心她會把那片歌劇CD塞給他似的。「你的腳是怎麼回事?一跛一跛的,會不會很痛啊?」
莫名的,況權水的問題竟讓她脹紅了臉。「呃……沒,我只是不小心在爬樓梯時跌倒……扭傷了。」
「爬樓梯跌倒?扭傷?」挑挑眉,況權水不太相信她會犯這種小朋友才會犯的錯誤。「這麼大個人了還會這樣?你也實在夠迷糊的了。」
巫翩翩乾笑兩聲,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
陡地,兩人身旁的玻璃帷幕響起叩叩的敲打聲,同時吸引兩入的注意——
一轉頭,就發現唐威廷就站在玻璃的另一邊盯著他們瞧。
「咦?唐老鴨耶!」況權水可樂了,隔著玻璃對唐威廷招招手,示意他一起用餐。
「什麼唐老鴨?」巫翩翩感到莫名其妙,不曉得唐威廷怎會跟那只扁嘴巴的唐老鴨沾上邊。
「綽號啦,唐老師太嚴肅了,所以我們都叫他唐老鴨。」況權水笑開了,言簡意賅地解釋唐威廷綽號的由來。
厚重的原文書驀然拍打在況權水頭上;原來唐威廷全聽到了,他的眉心微微蹙起,卻不像真正生氣的樣子。「你又在背後說我壞話。」
「沒有啊,冤枉喔∼∼」況權水嬉皮笑臉地回了句,狗腿地為唐威廷拉開身邊的椅子。「欸,唐老鴨,這是我直屬學妹喔,你應該也有教到她。」
唐威廷入座的動作稍頓,斜睨了巫翩翩一眼,立刻讓她驚跳了下,莫名心虛地低下頭去。
「是啊,應該有吧。」唐威廷淡淡地回應,沒有特地說明的意思。
天曉得他跟這妮子熟透了,熟到差點沒打起架來,真是的!
沒被她毒殺已經算是夠幸運的了,他可沒敢指望太多。
「不是應該,是一定。」家政系一個年級就兩個班,園藝課一律由唐威廷包辦,他可推卸下了責任。「我這學妹可乖巧了,唐老鴨要好好給她照顧照顧。」
意思是,讓她能混就混,隨隨便便就pass,別給她太多課業上的壓力,即使園藝原本就不是一科太沉重的課程。
微微扯開笑紋,唐威廷的神情絕對是笑裡藏刀。「放心,我絕對會好好地給她『照顧』的。」
巫翩翩頭皮一陣發麻,驚恐地迅速抬頭看他一眼,卻在接觸到他犀利的眸光之後,很沒用地又垂下頭去。
什麼嘛!他們這樣算什麼?根本就是在地面前,討論怎麼算計她的陰謀!這教她該如何回應才好?
怎麼回應都不對啊!
眼波流轉之間,不經意瞧見吳卿水由玻璃帷幕外走過,她興奮地輕敲玻璃引起她注意,果然成功地讓她頓住腳步,注意到自己。
吳卿水扯開美麗的笑靨,卻在看清與她同桌的男人之後垮下俏瞼,頭一甩,很不給面子地走人了。
「咦?怎麼這樣?」她的舉止讓巫翮翩大感不解。明明一開始學姊是高興的啊,怎麼馬上又翻臉不認人了?
「你又幹麼了?」似乎被唐威廷感染了似的,況權水也用書本拍打巫翩翩的頭,卻沒注意到唐威廷微微攏起眉心。「什麼這樣那樣?」
委屈地揉揉被敲疼的頭頂,巫翩翩的眼神可哀怨了。「好痛喔,學長。」
「你剛才在看什麼?」況權水好奇地順著她剛才看的方向看了眼,好似在玻璃外看到熟悉的身影,他微瞇起眼,想看個清楚那人卻已不見人影。
「沒有啊,就是拿歌劇給我的那位學姊咩。」她誠實地回答。
況權水的眉心攏了起來,餐桌間的氣氛瞬間僵凝。
她還真不適應開朗的學長突然變得安靜呢,感覺心裡毛毛的。「學長?」
「快吃,飯都涼了。」唐威廷敲敲她的頭,要她別太好奇,免得觸碰人家不想提及的話題。
「喔。」眨眨眼,她也沒敢再出聲了,只是不斷地偷瞄況權水,心裡猜臆千百種,卻抓不準是哪一種。
高亢的樂音和歌聲充斥在典雅的紅磚屋裡,幾乎連樑柱都在震動了,其間還掉落些許灰塵,可見威力有多麼的驚人了。
急促的敲門聲響在閣樓的門板上,敲了好一陣子,巫翩翩才聽到那微弱的聲音,因為全被樂音給覆蓋住了。
「哪位?」高亢的樂音擾得她頭昏腦賬,全然忘了在家裡只有唐威廷會來敲門。
唐威廷一臉青綠地杵在門口,瞪著甫拉開門板的巫翩翩。「小姐,可不可以拜託你,別再聽那個什麼鬼音樂了好不好?」他已經忍耐好久了,直至忍無可忍才來敲門。
「啊?不好聽喔?」她覺得還不錯啊,雖然還不是很適應,但第一次接觸的感覺還不賴,她或許會考慮吳卿水的提議,加入她的歌劇欣賞社也說不定。
「我快瘋了!」唐威廷的表現很直接,除了明確的言辭之外,他按壓著太陽穴,表明頭疼欲裂。
巫翩翩瞪著他。「你頭痛喔?要不要我幫你壓一壓?」
唐威廷的手頓住了。「你,行嗎?」
「當然行,我在家裡常幫我爸媽按摩的喔!」彷彿怕被瞧不起似的,她只差沒拍胸口保證了。
「那,你先把音響關掉。」這丫頭真是的,拿他的高級音響來殘害他的耳朵,真是太狠了!
嘟起嘴,她有點不太情願,旋身邊走邊嘮叨。「好嘛!你們男生真奇怪,明明是很好聽的音樂,為什麼就是不能接受?」
就在她努嘴的瞬間,唐威廷恍如被雷擊般愣住了。
糟!他怎會覺得這丫頭的表情如此性感呢?竟讓他的身體在瞬間起了反應?!
不妙!真的不妙!
「來啊,進來啊!」關掉音響後,巫翩翩朝他招了招手,要他進入閣樓的房間裡。「還是要到你房間?」
艱澀地吞嚥口水,唐威廷不由自主地想歪了。
她的口吻怎麼像在邀請他似的?!
完了,他毀了,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想法……她可是他的學生耶!他怎能有這麼下流的想法?!
「快啊,你還站在那裡做什麼?」巫翩翩不耐煩了,索性趨上前去拉他。「快點進來嘛!」
這老師怪怪的喔,反應超級慢,站著怎麼幫他按摩啊?他那麼高,跟她差距超過一個半頭,這樣她哪按壓得到他的太陽穴?
唐威廷脹紅了臉,額上開始冒出冶汗。「不用了,我覺得奸多了。」
完蛋了,現在不論她說什麼,他都會想到偏頗的那方面去……
不行!不能再待在這裡了,他得冷靜一下,一個人好好地冷靜一下才行。
「怎麼了?不是頭痛嗎?」
巫翩翩沒有多想,伸手拉拉他的衣袖,他卻一下子彈開,好像被雷打到一樣。
「老師?」眨眨眼,她實在搞不懂他的想法,她只不過扯扯他的袖子而已啊,幹麼反應這麼大?
「沒,我沒事了,下次再說吧。」幾乎是倉皇的,他火速飛竄到樓梯間,以火燒屁股之姿急竄而下,唯恐她化身為怪獸咬他似的。
「咦?老師?」奇怪了,現在是發生什麼狀況了?她怎麼有看沒有懂?
茫然地盯著沒人的樓梯間,巫翩翮滿頭霧水,全然不曉得唐威廷心裡已慢慢地起了化學變化……
一個足以影響兩人的未來,卻又帶著甜蜜滋味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