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醫治憶蓮所中之毒,他特地將她帶回冷劍山莊,並請來了多年摯友——名醫莫子風。
只見莫子風神色古怪,抓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憶蓮的手,再診了一次脈象,然後再拿起一旁盤子上、從憶蓮胸口取下的銀鏢,湊在鼻前聞了一聞,臉上滿是不解神色。
「到底如何?」司徒焰日看著莫子風的動作,雖感莫名其妙,但仍耐著性子等著他回答。
「奇怪?」莫子風顯然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完全沒聽到司徒焰日的問話,開始自言自語。
「這枚銀鏢上明明就餵了「一笑息」,怎麼這個姑娘中了毒卻沒死……不對,是根本沒中毒……」
「一笑息?」司徒焰日聞言,饒是鎮定如他,臉色也露出了震驚。
一笑息是江湖上少見的毒藥,誠如其名,一旦中毒,傷者只能來得及露出一笑,便會斃命。這藥本是某一暗殺組織的獨門毒藥,然而自從十多年前那組織解散之後,便消聲匿跡,豈知今日竟會再聽到這個名字。更令司徒焰日吃驚的是,倘若真是一笑息,那麼眼前躺在床上的姑娘怎麼還活著?更別提之前在畫舫上居然還有辨法說話!莫非……這不是一笑息?
「子風,你會不會弄錯了?」聽到他這麼一說,莫子風沒好氣地回瞪他。
「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我會弄錯?這暗器上明明就是一笑息的香味,還有……」莫子風忿忿地取來一碗水,在水中倒了一些粉末後,將那枚暗器丟下水去。只聽得微微的一聲「噗通」,原本清澈的水在一瞬間全部變紅。
「你看!只有一笑息才會有這種顏色泛出。其它毒藥只會變成藍色。」
司徒焰日默默不語。
「她沒死也就罷了,最奇怪的是,我根本找不到她有任何中毒的現象。」莫子風懊惱地搔著頭。
歎了一口氣,莫子風站了起來。「既然病人沒事,傷口又已經包紮好了,我就先回去了。」
「麻煩你了。」
「老朋友了,還說這些。」拍了拍司徒焰日的肩膀,走出房門時,又回身叮囑道:「對了,記得每兩個時辰替她換一次藥,晚上她可能會發燒,叫侍女好好看著。」
「我會吩咐下去。」
「有事再派人來叫我。」
送莫子風出了門,司徒焰日再次踅回床邊,看著床上這位不知來歷的嬌客。
「常憶蓮嗎?」青艷將這位姑娘的名字告訴了他,要他及趙珞為她尋找她父親。
眼前這個閉著眼睛的女孩,身上似乎有著什麼謎團……
好香!是什麼味道呀?啊!是爹做的荷葉烤雞!還有蓮子粥……好香……肚子好餓哦!哎哎……別走呀,我的飯!雞怎麼飛了?
「我要吃飯……」嘟噥一聲,憶蓮睜開雙眼,一入眼,便是床鋪上方的木板;向左邊轉頭,就看到房中小桌上擺著香噴噴的蓮子粥及荷葉雞,還有許多小菜。當下便坐起身來,急著下床。
「常姑娘,你醒了?」一個美若天仙的姑娘推門走進,身後還跟了兩個婢女。
「春桃,夏荷,先去打水過來,讓常姑娘醒醒臉。」
「是,大小姐。」兩人異口同聲說著。說完便轉了出去。
面若芙蓉,鼻似瓊柱,柳眉如墨,唇紅勝桃,一雙杏眼溫潤有神,儀態大方,走路如春風輕吹,身材姣好,娉娉婷婷……憶蓮看著眼前的美女,一時間竟看傻了眼。
「常姑娘?」
呃……叫我嗎?「你……是在叫我嗎?」
那美女頷首,遞出一件外衣。「請先換上衣服吧,只穿著一件單衣,對病人身體不太好。」
病人?誰呀?莫名其妙的接過衣服,便開始穿起來。
「我是司徒邀月。兩天前,你在西湖的畫舫上受了傷,因為六王爺府及青艷姑娘那都不方便收容你,因此我大哥司徒焰日便將你帶回山莊療傷。」
「山莊?」
「冷劍山莊。」司徒邀月笑著補充。
好像在哪裡聽過……懶得回想,穿好衣服後,侍女們也正好打水進來。胡亂擦了擦臉後,便一屁股坐上椅子,大大方方地吃起桌上佳餚,司徒邀月也跟著坐在一旁。
「司徒姐姐,你不吃嗎?」看到一旁的司徒邀月,憶蓮出聲問道。
「不用了,這些是特地為你準備的食物。你昏迷了兩天,肚子一定餓了,慢慢吃。」
「嗯,真的好餓!不過,睡了兩天,現在精神很好呢。」
「咦?你不是中毒昏迷嗎?」司徒邀月不解地問道。
「中毒?我不會中毒的。」
「不會中毒?」邀月更好奇了。
舀起一匙粥放進嘴裡,憶蓮回道:「我爹曾經讓我服下特別的丹藥,所以我是不會中毒的。普通的毒藥我根本就沒有感覺,若是劇毒,雖然不會死,但是身體仍會自然的作出反應,所以一旦中了劇毒,我就會昏睡,此時內息會自然運作,為我解毒。」
「原來如此……」這就能夠解釋為何子風兄為她療傷時,發現她沒有中毒的跡象的原因了。邀月心中如此思忖著。
「本來在畫舫上的時候,我就想叫大家不用擔心,可是那暗器上的毒真的太強烈了,我還沒說完話就昏過去了,一定讓你們擔心了吧?」想起了昏迷前的景象,憶蓮埋怨著自己事前沒說清楚,一定讓許多人操心了。
「常姑娘,不知你父親名號為何?是否需要我們代為通知呢?」邀月略微思索後,如此問道。
「我爹?爹就是爹呀,我只知道大家都叫他常老爹,名字……不曉得!」憶蓮毫無愧色地說。
邀月楞了一下。「不知令尊名諱,那……可有什麼方法聯絡上他嗎?」邀月再問。
「沒有。」乾脆明快。
「那麼……」邀月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別擔心,我爹會有辦法找到我的。我們之前落腳的客棧,房間應該還留著,我回去那裡等他就好了。」憶蓮毫不擔心地說著。
「那怎麼行。你傷口還沒好呢。況且一個姑娘家獨自一人住在客棧,實在太危險了。若不嫌棄,請住在莊內吧!客棧那邊我會派人留口信,倘若令尊前去尋人,掌櫃的就會轉告他你在冷劍山莊作客。」邀月想了一想,覺得不放心,決定留憶蓮住下。
「這個……」這裡的房間比較大,又乾淨,更重要的是……自己身上沒有錢。錢包放在父親身上,父親一走,自是半分錢也無,身邊只有一些貼身物品……留在這裡,應該沒關係吧?
憶蓮想了一想,就對邀月點頭說道:「既然這樣,我就留在這裡吧。還有,我的衣服還留在客棧,我可以去拿回來嗎?」
「當然可以。」邀月笑著。
「月妹,客人醒了嗎?」門外此時又有人走進。司徒焰日接到侍女的報告,說常憶蓮已經醒了,便連忙趕了過來探望。他推門進來時就見憶蓮正埋頭苦吃。
只見常憶蓮毫不理會他,只專心吃餐,他也不好打擾,便在她對面坐了下來,安靜地等她吃完。很快的,憶蓮便解決了餐點,然後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對面的司徒焰日。
「真抱歉,我實在是餓昏頭了。」
「沒關係的。」司徒焰日不以為意地說。
他還是頭一次看到除了自己妹妹及朋友以外的女人,對他完全沒有反應的。以往所見到的姑娘,常是看著他的容貌,然後便開始臉紅,或者有心無心地暗示著對他有意。而眼前的常憶蓮卻完全不在乎,就好像他是一個平常人一樣。
「你是在畫舫上救了我的人,請問你叫什麼名字呢?」想起眼前的男子就是在畫舫上接住她,使她免去一場無妄之災的恩人,憶蓮就心生感激,問起話來也就稍微恭敬了些,心裡則是打定了報恩的念頭。
司徒焰日對居然有人不認識他感到不可思議,但仍是報上了自己的名號。
「我是司徒焰日,目前代替父母管理冷劍山莊。」
「我姓常,名憶蓮,原本與父親居於蜀郡,為了探望許久不見的師弟,前幾個月才和父親一同出遊,到杭州來見識。」憶蓮禮尚往來地報上自己的名字。
「你師弟?他人現在在杭州嗎?」邀月一聽,連忙問道。
「他不在杭州,我們只是順道在這裡待了一會。原本預定一個月後要去找他,但是他住在哪裡,只有爹知道。爹不在,我也不知道他住哪裡。」
「敢問令師弟大名?」司徒焰日問。
「名字……我只叫他阿黑……這幫不上忙吧?」憶蓮心中開始埋怨起自己怎麼不把阿黑的名字記住。
聽到「阿黑」這稱呼,就知道只是一個匿稱而已。試問有誰可以憑著一個匿稱,在茫茫人海中找人?更何況連居住的地方都不知道。
「對了,你師父是誰呢?」希望從憶蓮的師父名號可以得到一些線索。司徒焰日問著。
「就是我爹呀。」又繞回原點了。
看著眼前充滿無辜神色的姑娘,司徒焰日素來鎮定的面孔也不禁露出了無奈……頭一次遇到這麼迷糊的女孩,真是大開眼界。
司徒邀月看著大哥想歎氣的表情,心裡十分好笑,但從小養成的習慣,使得她很有技巧地將笑容從大笑硬轉為微笑。
「大哥,常姑娘她還有東西留在原本住宿的客棧裡,可否勞煩你陪她過去一趟?」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看了看坐著的兩人,她決定先讓大哥和眼前這個迷糊但純真的姑娘有相處的機會。
「我自己去就好了!」憶蓮搖著小手說道,「東西不多,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不是東西多不多的問題,而是怕你在路上遇到危險,畢竟,前幾天你才遇到行刺的場面,難保那些逃脫的刺客中有人還記得你,進而對你下手。有我大哥在你身邊保護的話,就不用擔心了。」司徒邀月分析給她聽。
「他們要找也只會找六王爺呀,找我作啥?」憶蓮好疑惑。
「呃……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司徒邀月沒想到她會突出此言,而之前說的理由,因為是匆忙中想出的,的確也有些漏洞,連忙補上這句。而單純的憶蓮則接受了她的說詞。
「大哥?」邀月杏眼帶笑,看著在一旁想得出神的兄長。
「也好。走吧。」回過神來的司徒焰日馬上站起頎長的身子這樣說著。
「去哪?」憶蓮腦袋還轉不過來。
「去客棧拿你的行李。」
「呃……可是我……」
「你之前住哪家客棧?」司徒焰日問得明快,還帶著不容人質疑的態度。
被那如命令般的問句一問,憶蓮迅速回答:「來興客棧。」
走出冷劍山莊,一路上兩人都不說話,只是慢慢走著。
憶蓮很自然地看著周圍的店舖及過往人潮;而司徒焰日只是跟在一旁,看著憶蓮在那兒左顧右盼,心裡有種被漠視的刺痛感。
身為冷劍山莊的少主,再加上出色的容貌、穩重的性情、不凡的武藝,無論是江湖俠女抑或閨閣千金,傾心於他的女人自是不少;然而他並不像好友趙珞一般,流連於花叢中自由自在。對於女人,他向來是保持距離。當然,也有女人將他視為好友,並不帶任何意圖,沈青艷便是一例。但是……像憶蓮這樣的女孩的確少見。
她並不是沒注意到他的容貌英俊,也不是沒發現他的家世背景良好,但是她對他的態度,只有剛見面時讚他一句「長得好看」,之後再見到他,就好像他是個平常人一般,自在地閒話家常,毫無忸怩之態。她看人時,也是將眼光直直對上人的眼睛,坦蕩蕩的,自然的。起初也曾懷疑她是刺客派來臥底的,但在看了那雙眼睛之後,他很清楚她絕不是那樣的人,因為態度可以作假,但眼神卻騙不了人;她的眼神,是他所見過的人中,最純真正直的……看到憶蓮嬌小的身子在人潮中被擠到一旁,他伸手出去,拉住了她的手。
「小心點。」他叮嚀了一聲。
「謝謝。」憶蓮回頭對他笑了一下,很大方地道了謝。
忘了男女有別,司徒焰日仍然抓著她的手,憶蓮也不以為意,就任他牽著手,直到客棧門口。
「到了,就是這裡。」憶蓮伸出手指,指著客棧的招牌說著。
司徒焰日此時才後知後覺地連忙放手。他看向憶蓮,怕她會有所不悅,但見她神色平常,心上的一塊大石才放下。
渾然不覺他的舉止,憶蓮走向櫃檯,向掌櫃詢問這幾天是否有人回來。只見掌櫃的點了點頭,說:「常姑娘,你父親昨天回來過,他對我說房間仍然留著,直到你回來。另外,還有一封信要交給你。」
拿過信,憶蓮連忙將信拆開。看了一下後,便將信收好,放入懷中,然後走上二樓的房間要收拾行李。司徒焰日跟了上去。進了房間,就見憶蓮坐在床沿清點行李有無遺失。
「嗯……應該沒少東西吧……」將物品攤在床鋪上,細細點過後,再一樣樣放回去。
銀針、藥草、書籍……看了看憶蓮收拾的行李內,除了衣物之外,最多的竟是醫藥用的東西,還有許多瓶瓶罐罐。司徒焰日好奇地問:「憶蓮姑娘,你習醫嗎?」
「嗯!我向我爹學習醫術,而阿黑則是向爹學習武功。」憶蓮鼓著嘴巴,在行李中翻找著,動作煞是可愛。
「你沒習武?」那麼怎能在畫舫上擲針退敵?
「學得太雜只會分神,所以舉凡輕功、刀劍,我統統不會,只是爹還是教了我如何運氣,修習內力,因為用在治病上是很有效的。另外,也教了我如何擲針,是用來治病的。不過,遇到壞人時,我也會用銀針打他。」她吐了吐舌頭。
「原來如此。」
「啊!找到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白色的不起眼小布包,打開取出其中的物件,竟是一塊圓形、通體血紅的上等好玉,瑩光流轉,質地晶透,刻成了浴火鳳凰,栩栩如生。
「太好了,沒被人拿走!」憶蓮笑嘻嘻地說著。原本住在客棧就應該將貴重物品隨身攜帶,可是憶蓮偏偏反其道而行,竟將這塊寶玉隨意放在衣物內,再加上父女倆看起來就是沒錢的樣子,所以儘管兩天不在,行李竟是沒人翻過。
憶蓮拿起玉,交給司徒焰日,說道:「我爹給我的信上說,要我把這塊玉暫時交你保管。」說著,拉起他的手,將玉置於其上。
「這是……」血鳳玉!司徒焰日看清了手上的血玉,登時心思百轉。
十八年前,江湖上傳出了一樁駭人聽聞的滅門血案。頗有盛名的天義莊,在一夜之間被滅門,全莊上下一百一十四口,被一群不明人士殺盡,為的正是這塊血鳳玉。
傳聞血鳳玉乃是唐末時傳下,另有一塊青凰玉與之成對,若是同時取得二玉,便可解出其中機關,進而得到驚人的財富與蓋世武學,因此江湖上有許多人都拼了老命找尋。當時的天義莊主張祥世,不知從何處得來了血鳳玉,本來是極為隱密收藏著,但不知如何走漏了風聲,竟引來了殺身之禍。
張祥世與司徒焰日的父親司徒昊素有交情,當慘禍發生後,司徒昊便趕到天義莊為好友處理後事。然而在清點屍體後,發現少了張祥世尚在繈褓中的幼女與其年僅七歲的長子,血鳳玉也不翼而飛。如今血鳳玉居然出現在此,是否代表了憶蓮父女二人與這事件有關呢?
司徒焰日握緊了血玉,小心問道:「憶蓮姑娘,敢問你今年芳齡多少?」
「我?我十八歲了。」憶蓮回答。
十八?往回推算,倘若張祥世的女兒尚在人間,也應是這個年紀。
「你怎麼會有這塊玉?」
「那是我小時候看到爹把它拿出來把玩,覺得很漂亮,硬向他要來的。」憶蓮想起那時向父親死拖活拉、哭泣耍賴的模樣,覺得當時的自己真是好笑。
「怎麼,這塊玉有問題嗎?」她好奇地問。
司徒焰日沒有回答,他看著憶蓮,猛地想起她父親留給她的信,急忙問道:「憶蓮姑娘,令尊的信,可以借我觀看嗎?」
「可以啊!」憶蓮掏出信件,司徒焰日急忙接過展閱。只見信上寫著:
憶蓮愛女:
為父尋得故友,雜事交纏,暫時無法脫身。吾已知汝在冷劍山莊,安全無慮。附上銀票百兩,以為生活所需,可在客棧等吾半月,半月之後,為父必歸。
另,吾贈汝之血鳳玉,務必轉交司徒少莊主或六王爺,萬不可在人前拿出,否則必招殺身之禍,切記!
父留
信封內還附著一張一百兩的票子,可在臨安城內兌換現銀,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司徒焰日在看完信後,沉吟許久,心中有許多不解之處。再看了看憶蓮,只見她滿臉疑惑,神色單純。
「憶蓮姑娘,當初你父親將這塊玉給你的時候,是否說了什麼?」
憶蓮想了一下,回答:「他只對我說,千萬別在人前拿出這塊玉,要貼身藏著。可是他為什麼要我把玉交給你或六王爺呢?」她完全摸不著頭緒。
「他可曾告訴你這塊玉的來歷?」他嚴肅地問。
「有啊!他說這玉叫血鳳玉,是他撿到的。因為是塊上好玉石,所以過去曾有人想要得到它,到現在還沒死心,所以我必須小心地藏著它,不然又會有壞人要來搶。」
「他沒告訴你這塊玉有什麼功用?」
「不就是塊玉嗎?會有什麼功用?」憶蓮更疑惑了。
「信中提起故人,你可有頭緒?」
憶蓮不悅地扁了扁嘴,說:「爹從不說他自己的事,我根本不知道他還有朋友!」
一問三不知,司徒焰日明白他是無法從她口中得到任何消息了。顯然的,憶蓮的父親也瞞著她許多事。
倘若她真是當年天義莊的遺孤,那麼那個兄長呢?還有,她父親是她的親生父親,抑或是當年兇殺案的主謀?倘若是,那麼他養育她成人是何居心?假使他是完全無關的外人,只是單純的撫養她,那麼,他是否對那滅門血案有所獲悉?
許許多多的假設在司徒焰日的腦中不斷成形,試圖在這重重謎團中找出頭緒。然而,越想越是心驚膽戰。事隔多年,血鳳玉的再現,是否代表著當年的殺手將要重出江湖,掀起驚天駭浪……
憶蓮看著他兀自沉思,臉色一派凝重,也就不敢打擾;抓著收拾好的布包,抱在胸前,逕自坐在床沿邊抬頭看著站立的他。
只見司徒焰日長長地吁了口氣,眼中的肅殺之氣盡去,微一低頭,便見到了清靈的她,雙眼正一眨也不眨地看著他。被這樣看著,司徒焰日頓時有點手足無措。
「憶蓮姑娘,你……」
「事情想完了嗎?」憶蓮靈動的眼眸眨了一下。
「嗯。」
「那我們可以走了。」她站起來,笑著看他。
憶蓮提起布包,與司徒焰日一前一後離開了客房。臨出客棧前,司徒焰日向掌櫃交代了一聲,若有人要找憶蓮,到冷劍山莊即可。
「血鳳玉!」看著司徒焰日手中的紅色美玉,趙珞很沒形象地叫了出來。一旁同坐的憶蓮及司徒邀月則是將身子外側,以免被他的叫聲給震聾了。
「正是。」司徒焰日在讓趙珞確定過後,便要將玉收回。
「哎……等一下,讓我再看一下嘛!」趙珞一把搶過,將玉朝著光線看了又看。只是,迎光透視,除了看出它的質地清透晶瑩外,什麼也看不出。
「嗯……這塊玉裡頭真有玄機嗎?」趙珞不禁地自問。
「玄機?」憶蓮好奇地問。
此時四人坐在冷劍山莊後園的涼亭裡,這亭子立在一片人工湖中,現在正當夏季,湖面上滿是蓮花,粉的白的,開在水面上,迎風擺盪,自是一股迷人風光。
這片蓮花池是冷劍山莊的夫人楊靈霜為懷念一位親人,特別央求其夫君為她所種。幾年照料下來,池中的蓮花果然相當美麗,因此每當夏季,此處便成了與好友相聚的最佳場所。早在入亭之前便已摒退了下人,亭中只餘四人,因此趙珞也就毫不顧忌地將有關於這塊玉的傳聞說了出來。
「傳聞這塊玉乃是唐玄宗時留下,當年安史之亂,烽火四起,就連皇帝也離京避亂,這塊玉就跟這場亂事有關了。」
「怎麼說?」憶蓮一聽,直覺其中內容必然精采,一副興致勃勃的神色。
「安史之亂時,唐玄宗南下避禍,據傳他出宮時還帶了許多財寶,除此之外,他身邊也跟了不少武林高手,以保聖駕。」
「那又怎樣?」憶蓮問。
「為了怕真有個萬一,因此他命令手下將財寶藏起,再請那些高手將武功錄下,成為一本集各家武功大全的秘笈。如此一來,倘若安祿山真的成功,其子孫也可憑著他所留下的財寶及武功東山再起。當然,安史之亂最後還是被平定了,但是那批財寶與秘笈卻始終沒有隨皇帝回京。到了唐末,從皇室流出了一個說法,說那批財寶仍藏在當年唐玄宗的指定之地,而要找到那筆財寶,就必須找到皇家代代相傳的紅青二玉。血鳳玉及青凰玉。」將手中的血鳳玉遞給憶蓮,趙珞看著她把玩著手上的美玉。
「原來如此……」看著熟悉的紋路,絕美的鳳鳥仍舊待在團簇的火焰中,刻功精緻,但之前又豈會想到這樣的一塊玉竟隱藏了這些秘密。
「青凰玉早已下落不明,按理說只有一塊血鳳玉是沒什麼用,可就是有人為了這塊玉爭得你死我活。他們多是自認為聰明,認為就算沒有青凰玉,單憑一塊血鳳玉也能自行找出藏寶的地點。可惜百年以來,這麼多人為了這塊血鳳玉打打殺殺,可財寶仍是連個影子都沒有。真搞不懂那些人為什麼還不死心!」趙珞不屑地說著爭奪血鳳玉之人的愚蠢。
「因為……他們心中還是抱持著希望吧?只要財寶沒有露世,只要沒有人能證明這傳說只是一個謠傳,這個希望就會永遠存在……」憶蓮看著玉珮,心有所感的說出了這些話。
沒料到她會說出這番話,其他三人都只是看著她。
憶蓮環顧四周,見三人不語,不解地歪著頭問:「我說錯了嗎?」
司徒焰日開口說道:「是沒錯。可是,我認為那應該是人性的貪,而非希望。」這種醜陋的人心,怎可與希望二字相提並論?希望應該是指追求美好事物,而非貪求世俗財物。
「那有什麼不同?同樣都是冀求自己想要的東西,只是每個人追求的都不一樣。有人追求財富權勢,有人追求如花美眷,有人渴望相守一世,但只要踏錯一步,用錯手法,最初的希望便馬上成為可怕的慾望。但其實……二者原本是相同的呀!只不過,是一體兩面罷了。」想著父親平時對她說的話,憶蓮緩緩道出了自己的感想。
三人一凜!沒想到憶蓮單純的一番話都令他們有所頓悟。
憶蓮輕輕一笑,問道:「你們怎麼了?」她看著自她開口後便突然不說話的三人。
「沒事,只是想到些事……」司徒焰日首先開口。聽到她的話後,心裡不禁有所感觸,為了轉移思緒,他開口問道:「憶蓮姑娘,我想請問你一個冒昧的問題。」他的眼神變得凝重,小心詢問著。
「你問吧。」憶蓮不以為意地回道。
「你是令尊的親生女兒嗎?」
此言一出,邀月面露責怪之色,以眼神示意兄長此時不應如此直接提出這個問題;而趙珞仍是一副輕佻神色,但眼神已不再輕鬆,隱隱透出令人心寒的利銳。
環顧三人,憶蓮偏頭想了一想,回問:「問我這件事,有什麼用處?」
「這得先請你回答這個問題後,才能告訴你。」司徒焰日說。
「嗯……」憶蓮有點迷惑,但最後仍是相信了他,開口說道:「我不是我爹的親生女兒。」
此言一出,司徒焰日與趙珞快速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趙珞笑問:「那麼,令尊可曾說過是在什麼情形下撫養你的?」
回想了一下過往,憶蓮閉起眼睛慢慢回憶。
「爹說,當年他雲遊四方,在北方一個已經無人的破舊農村中找到了尚在繈褓中的我,當時我身邊什麼東西都沒有,已經奄奄一息,可是還是很努力的哭出聲音,他聽到了哭聲才找到我。」
想起五歲時父親告訴她當初拾獲她的經過,她才明白自己原來不是爹的親生女兒。為了這件事,她想了很久。
「爹,那我真正的爹娘呢?」
「我也不知道,也許死了,也許他們存心要丟棄你,也或許是你爹娘出了什麼意外,所以無法撫養你。」抱著幼小的身子,常父憐愛地摸著她的頭。
「那蓮兒是沒人要的小孩?」五歲的憶蓮想起山下村子裡頭受人嘲笑的孤兒,想起那孤兒被其他孩子笑是沒人要的小孩,不解世事的稚嫩心靈瞬時一痛。
「什麼沒人要的小孩!你現在不就是爹的女兒?」父親輕輕敲了敲她的頭。
「不要管世俗那些血緣之說,家人這種東西,並不只是靠血緣建立起來的。你只要知道一件事,你喜不喜歡爹?」
「喜歡,爹是世上最好的爹。」憶蓮堅定地點了點頭。
「嗯,蓮兒也是我最可愛的寶貝女兒,雖然我不是你的親爹,你也不是我的親生女兒,但那有什麼關係?我永遠都會是你爹。」
似懂非懂,但是看著父親溫柔的神情,原本輕飄飄的心霎時落了地,安了心。
「記著,蓮兒。世間人常常會迷惑於一些表象的東西,而忽略了人最根本的心情,為了一些死板板的規定,硬是抹殺了自己的心,但是,有的時候,順天道之心而行才是正道……」
憶蓮出神地想著過去的情景,三人都不敢出聲打擾,於是亭子中一片沉默。
夏風混著池中蓮花的香氣,不斷吹拂著,池水中躍出了一尾魚,噗通的水聲將憶蓮從過去拉了回來。「對不起,我發呆了。」憶蓮敲了一下自己的頭,不好意思地說。
「不要緊,是我提出的問題不好。」司徒焰日想起適才憶蓮略帶落寞的神情,心中便開始責怪自己不應為了尋找真相而問出如此傷人的結果。有哪個人在知道撫養自己的親人並不是血親時,會不難過苦惱的?
「與你無關,這件事早在我五歲的時候爹就已經告訴我了。他認為我遲早也是要知道的,與其在長大後告知我,還不如在我幼時告知,小孩子的接受力比較強,而且復原速度也快。他只是認為我有權知道自己的身世,即使沒有血緣關係,但父女間的情感,是不可能說斷就斷的……這與血緣無關,而是與人的心有關。」淡淡說著,憶蓮臉上掛著一抹坦然的笑。
司徒焰日與趙珞不語。在聽了憶蓮的話後,二人皆不忍再談下去,因為此時若將他們心中的臆測道出,勢必會對憶蓮造成傷害。
從憶蓮的話語中便可聽出她對自己父親是全然信賴、毫不懷疑的。然而在看了血鳳玉之後,二人心中都做了最壞的打算,對憶蓮父親的說詞只信了五分,畢竟憶蓮所知的一切,全都是由她父親所告知的,豈知其父是否隱瞞了真相,另編一套說詞來應付憶蓮?
司徒邀月看了看兄長及趙珞,好心地為他們打了圓場:「哥哥,我看今天就先聊到這裡吧!我同憶蓮約好了,今天要出外散心。憶蓮,我們走吧。」她回頭看著憶蓮說道。
「好啊!」在冷劍山莊住了數日,她與邀月的感情變得熱絡多了,從起初的常姑娘換成了如今的憶蓮,她也直呼邀月的名字,感覺多了一個好友,憶蓮心裡很是高興。
忘了詢問司徒焰日為何要探查她的身世,憶蓮與邀月雙雙離座。
「司徒,你認為如何?」看著兩個女人離開了,趙珞才卸下了臉上的笑容,問著好友。
「很可疑。」司徒焰日下了結論。
「你也是這麼認為呀?」趙珞重新掛上了笑容,又回復成了輕佻不羈的六王爺。
「首先,是她的年紀,她今年十八。」而天義莊的滅門慘案正是十八年前,當時也的確有個尚在繈褓中的女嬰下落不明。
接著司徒焰日的話,趙珞跟著說:「其次是血鳳玉。能夠持有這塊玉珮,必定與當初的那件案子有關,也說不定……」就是血案的主使者。
「從憶蓮的描述中看來,她父親顯然武功高強,當是絕代高手,但我卻從未聽聞過有哪位高人姓常。」
「我想他一定隱瞞了真實姓名。」趙珞冷冷地搖著扇子。
「我想不通的是,倘若他真是主使人,為何要收養憶蓮,還對她如此之好?」
「也許他是這世上最奸詐狡猾之徒,要以慈父的面孔對她,實際上另有所圖。」
看著趙珞臉上的冷笑,司徒焰日回問:「如果我們猜錯了呢?」
「你認為這不可能?事實的真相就像憶蓮的父親所說的,她是他在農莊中拾回的棄嬰,血鳳玉是他不小心在地上撿到的一塊漂亮石頭?」抬高眉頭,趙珞好笑地問。
「這種說法我也不信……但或許,我們結論下得太早了。」不自覺地想起了憶蓮純真的笑顏,司徒焰日著實不願讓這可怕的臆測成真,從此毀了一個少女的快樂。倘若真如他們所猜測的,憶蓮的生父其實是張祥世,而她現在的父親是她的殺父仇人,那對她將是多麼大的打擊……
「我也不希望呀。」趙珞顯然也是想到了這點,所以他皺起了眉,回道:「但想了一想,這個解釋最合情理。」
司徒焰日搖了搖頭,說道:「也許我們想太多了,其中尚有隱情……」
「不管實情如何,你都不能把那位憶蓮姑娘放著不管了。」趙珞不懷好意地笑著。
「衝著你爹與天義莊主的交情,你似乎都得把這件事給弄清楚。倘若真是故人之女……嘿嘿,人家無父無母,你要不要考慮娶了她,當她終身的依靠?」堂堂的六王爺,現在彷彿媒婆一樣,開始天花亂墜起來。「憶蓮姑娘長得不錯呀!雖然比不上邀月妹子的花容月貌,也沒有青艷的媚人姿色,但是清秀淡雅,氣質宜人,就好比你家池中的蓮花一般,同時又知書達禮,一看就知道是個好姑娘。怎樣?覺得如何?」將折扇收起,戳了戳好友的臂膀。
端起了嚴正的面孔,司徒焰日沒好氣地回道:「你就只會想著這種佔人便宜的事嗎?」
「佔人便宜?照我來看,憶蓮姑娘若能嫁給你,是天大的好事呀,被佔便宜的搞不好是你喔!你堂堂冷劍山莊的少莊主,相貌堂堂,人品、武藝都好得沒話說,江湖上有多少女人想嫁給你,你都不屑一顧。憶蓮姑娘若是嫁給了你,那就真是她高攀了!」
聽到這話,總覺得趙珞似乎將憶蓮貶低了,司徒焰日不悅說道:「你別胡亂說話,憶蓮是個好姑娘,我也沒什麼門戶之見,哪來的什麼高攀。」
趙珞一聽,亮了眼!「喔……那你是真的想過要娶她?」
「你在胡說什麼!?」司徒重重地往石桌一拍,想要辯解,一時間卻又說不出話來,只是氣急敗壞地看著趙珞。
心想自己玩得太過火了,趙珞連忙賠笑:「別惱,我開玩笑的。」
婚姻大事也能拿來說笑?司徒焰日睨了他一眼,神態裡滿是不贊同。
趙珞歎了口氣,說道:「司徒,你什麼都好,就是開不起玩笑這點不好。」心裡暗暗補充了一句:「還有太過死腦筋!」
「難不成要像你一樣,遊戲人生,花名遠播,讓家中長輩傷透腦筋才好?」
「嘿嘿!我不偷不搶,也不做傷天害理之事,也沒礙到別人,只是讓自己高興而已,他們只要少關心我一點就好了!」趙珞露出一副「與我何干」的表情。
比不上趙珞的能言善道,司徒焰日只好閉上嘴巴,不再與他爭辯。
看到好友一副不再想與他交談的模樣,趙珞也很識時務地停止了閒話,重新談起正事。
「現在看來,從憶蓮那裡是無法再問出什麼了。你若想重新調查當年的事情,我可以將我府中的人手出借,意下如何?」
「當年的事,我父親也曾試著調查,無奈連點線索都沒有,事隔多年,現在再查有用嗎?」
「當年沒有線索,可現在有了。一個是血鳳玉,而另一個……就是憶蓮姑娘的父親了。」
「說得對!」兩人相視一笑,決定要找出當年的血案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