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裡,有一座千年古剎,鎮日香客絡繹不絕,其中有不少達官貴人前來拈香祝禱…
「公主,你待在這兒別走,小菁到安慧師父那兒,馬上就回來!」
「你去吧!我想在這兒多待一兒。」
「公主,你可千萬別離開這大殿啊!萬一……」近身婢女小菁蹙起眉頭提醒。
「我能去哪兒呢?外頭有晉羽哥帶兵旅守著,我根本……」她是插翅難飛啊!雖然她在敏王府的地位早已與婢女無異,但是這種貴族出外的排場,敏王爺還是很堅持的。
「那好……我去去就回來!」小菁轉開臉,不忍看見主子嬌容上的落寞。
為了迎接她的蒞臨,早已掙空的大殿只剩下李蘋一人。她輕點失紅的唇瓣悄聲逸出一聲喟歎,緩緩跪在巨佛面前。儘管貴為敏王府的公主,李蘋並不快樂……
大毆上的靜謐營造出一種空霎的氣氛,莊嚴的大佛慈悲臨下的眼神、嘴邊似有若無的和藹笑容彷彿有種神奇的安定力量。一束束閃耀如鑽的陽光運過窗根圍繞著巨佛,也讓李蘋在光亮中沐浴一身——此刻的她就像脫塵出俗的仙女。
李蘋虔誠地跪在佛前,輕輕閉上美眸,雙手合十。
菩薩啊!該怎麼洗清她身上的罪孽?不求慈悲的菩薩寬容化去她身上背負的罪懲,但求能給她一個彌補的機會。她到底該怎麼做?因為她的一句話……竟害死了七條人命!
晶瑩的淚珠自李蘋纖長如羽扇般的眼睫滑落,沾濕了柔潤剔透的雙頰。突然間胸口的一陣緊縮教她莫名地感到暈眩,纖細的嬌軀不自覺地搖晃……
「公主?!」回到大毆的小菁失聲驚呼,立刻將殿外守衛的帶刀侍衛劉晉羽引了進來!
「公主怎麼了?」劉晉羽急奔人內,卻見李蘋竟昏倒在大殿上。
「我、我不知道啊!」小菁急得眼淚滾下,「我才離開一會兒。誰知公主竟然……」
「混帳!你怎麼可以丟下公主一個人呢?」劉晉羽輕柔地將李蘋抉起,讓她枕靠在自己壯實的手臂上……
可以嗎?他這樣並不算逾矩,是不是?劉晉羽私心地想竊取這唯一的、短暫的能與李蘋接觸的機會。嬌柔如花的公主……多希望是他的公主!
驚慌的小菁並沒有察覺到劉晉羽和李蘋的過分接觸,她一雙淚眼全放在昏迷的主子身上。「啊,晉羽哥,你聽!公主是不是在說什麼?」
這一喚教劉晉羽收回激盪的心神,他凝眼側耳細聽,但見昏迷中李蘋朱唇輕啟,悄聲輕喟——「馭山……大樹……」
「晉羽哥,你聽出來了嗎?公主在叨念什麼?我好像聽見什麼山,什麼樹啊?」
劉晉羽眉心一蹙,低頭思索。
馭山?他是不是在哪兒聽過這個名字?印象中,這似乎曾是一個很響亮的名號……
「馭山!」
長廊盡頭的一聲呼喚留住一個高大壯碩的身影。
馭海腳跟一蹬、身形一翻,立刻自長廊的一頭躍到另一端。
「你的臉繃得簡直跟樹皮沒兩樣。」
馭山看著眼前這只野猴似的傢伙咧著一張笑臉,剛才的悶氣就又提了上來,「你還有膽子在這兒嘲弄我?看你們給我惹了多少麻煩事!」
「不關我的事!」馭風搖晃著頭自花叢間冒出。
「你就多擔待些吧!」馭河打開房門走了出來。
「這不是我的鍺呀!」馭火難得收起氣焰,咕噥著來到大家面前。
馭山看著眼前的四個傢伙,半頭一提。又重重放下!罷了,除了忍耐,還能怎麼著?誰教自己年紀最大,只得一手攬下大哥的職責了!
「你們知道咱們的身份見不得光,別淨給我惹事!」馭山低沉的嗓音一開,自有一種戚嚴。他挺起了胸膛,凌厲的視線在四人的臉上緩緩移轉,想確定這句話是否已經深植進他們的腦海裡。
山、河、風、火、海,他們曾經是大漢王朝赫赫有名的「天旗五虎」。馭山便是五虎之首。武藝精湛而忠心耿耿的五人全服膺他們唯一的主人——天武將軍,李月見……
應該說是「前」天武將軍。為了心愛的女子,李月見大膽忤逆當今聖上漢靖帝的賜婚,拒絕與敏王爺的閨女李蘋公主成親。
為求與賀憐音長相廝守,卒月見毅然決然的捨棄將軍頭銜,在西北的地場佯稱戰死、為國捐軀。
不消說,天旗五虎自當跟隨,於是,他們便成了「已死」之人。
主子李月見偕同妻子憐音及五虎到遙遠的江南開立一間「天武鏢局」,蓬勃的發展幾乎一統江南大小鏢業,儼然居於鏢局中的領袖地位。
「闖禍精!」馭河食指一叩,敲上馭火的額頭。「送鏢就送鏢,你介入別人的爭執做什麼?不知道自己的下手很重嗎?竟然將七、八個人打得三個月下不了床!」
馭山的眉宇間又是一陣攢蹙,烔亮的雙眼緊緊盯著惹事的馭火。
瞪得馭火心頭發毛!「這真的不是我的錯啊!路見不平,仗義執言嘛!他們竟然要強娶民女,所以我……」
馭海則在一旁幸災樂禍。哈哈!幾時見馭火這般唯唯諾諾過?只有在他惹出一堆事,站在馭山前挨罵時才會有這副窩羹相!
「你在笑什麼?!」馭火躁紅了臉,惡狠狠的睇向馭海。
「沒什麼!只是這回挨別的不是我,正所謂風水輪流轉……」
馭山轉開頭,不搭理眼前兩個鬥嘴的人,「馭風,這件事交給你善後。對方強娶民女總是不對,待確認後交由官府處理。」
「我立刻著手進行!」馭風點點頭,轉身離去。
馭山歎口氣,兩手一抓,往旁一推,馭火及馭海立刻被分開,「馭火,還不快去安置你帶回來的那個姑娘!難不成還想給我添麻煩?」
「是,我立刻去!」馭火像是得到特赦令般急奔而去。
馭山頭一轉,望向落單的馭海。
「我去準備明天接鏢的事情!」馭海也一溜煙跑開。
「大哥,辛苦了!」馭河拍拍馭山的肩,搖頭輕笑。
馭山重重一歎,「馭火、馭海這兩個傢伙特別教人擔心,是麻煩的闖禍精!」
「馭海說得沒錯,大哥沉穩得越來越像棵不動的大樹了。」
馭山眉一橫、眼一瞪,「這是讚美還是嘲弄?我不沉穩點怎麼行?沒了我這棵大樹,你們這幾個人豈不鬧翻了天?」
馭河聞言笑了笑,尤其是看到馭山臉上難掩忿怒的神情更是在心底竊笑。「老大傳回消息了嗎?」半個月前,李月見偕同憐音與出生甫半年的兒子一同南下遊歷,鏢局及天武莊便暫時交由馭山管理。
「今天早上已經收到傳書,一切平安。」馭山腳跟一轉,準備回去帳房。
原以為馭河會回大廳處理事務,誰知他竟亦步亦趨的跟著他,「還有事嗎?」馭山停下腳步看他。
馭河清了清喉,「我最近從京城聽到一些消息。」他偷偷地膘馭山一眼,巴望看見大哥的表情。
「哦!」誰知馭山竟哼了一聲,繼續走。
馭河馬上追前,「聽說敏王爺最近大動作拉攏延郡親王,企圖藉由兩家婚配介入親王手中鹽漕的利益。」
馭山倏地停下腳步!
「我還覺得奇怪。」馭河見他終於有了反應,於是乘勝追擊,「敏王爺哪兒還有女兒可以當地爭奪利益的棋子呢?後來仔細一想,我就想起那個李蘋公主了!馭山,你還記得她吧?那個差點成為咱們嫂子的公主啊!」
「公主好嗎?」
「不好!」馭河大搖其頭,「聽說咱們主子退婚的事讓敏王爺到現在還會受譏笑,結果那老傢伙將所有的過錯統統推到李蘋公主身上……據說,公主如今在王府裡的地位跟個下人差不多哩!」他望了望馭山僵直的背影,故意大歎:「唉!好慘那!」
馭山沉默不語,衣袖下的拳頭卻握得死緊。
馭河看著他的背影暗自竊笑,「說來倒也是啦!被退婚的女子怎麼還能冀望嫁個好夫婿?難怪敏王爺急著想將李蘋公主推出去。唉!對了!聽說公主手邊唯一珍貴的嫁妝,就是她手上的碧玉鸛鳥。
「咦,我記得幾年前將軍曾經送過一個翠玉雕刻的鸛鳥給你,不是嗎?當時老大還說這碧玉鸛鳥是世上唯一的一個……怎麼李蘋公主也有一個?」
馭河僻哩啪啦的說著,活像連珠炮。「哎呀!大哥。我好久沒看到你那一個碧玉鸛鳥了,你是收起來了?」他詭譎的笑了笑,「還是送人了?」
砰的一聲,馭山長腳一踢,帳房的門立刻被踹開。「你到底還有什麼事?」
馭河暗自吐吐舌,差不多了,別再玩了,免得連自己的小命也給玩丟了!「我剛才接了一趟鏢,目的地就在京城的柳家莊,我是想和你商量這趟鏢該由誰走比較好。畢竟京城是咱們得特別留意的地方,萬一被人認出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去吧!」
本來就是要你去!不然他說那麼多幹嘛?「是嗎?但是大哥手邊不是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嗎?小弟怎麼敢拿這種小事來惹你費心……」
「我說了,我去!」馭山始終沒有轉身,他跨身進入房內,砰的一聲又賜上門。
可憐的門,真是無辜啊!馭河憐惜地撫了撫門板,旋即興高采烈的走口長廊——三倏人影在瞬間自不同地方閃出!
「馭河,怎麼樣?」
「大哥怎麼說呀?」風、火、海全圍繞著他。
馭河抬高鼻孔,得意極了!「嘿!我出馬當然成功!」
「這麼說,大哥要親自護送這趟鏢北上?」
「這下八成又會趁夜去探望公主了!」
「你說,我們要不要暗中跟去保護大哥呀?」
「誰要你們多事?!」馭河各自賞了他們一記爆栗。「咱們做到這兒就行了,接下來就讓馭山自己處理!」
一聲低吼頓時又教風、火、海四下逃竄,三道人影瞬間自不同方向躍出長廊。
馭河突然有種想狂笑的衝動,馭山這次再怎麼精明也不會料到他和李蘋公主有見面的機會呢!他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至於他倆有沒有緣份,會不會有結果這就看上天幫不幫忙了!
敏王府後院……
「你說什麼?公主不在王府裡?」完成押鏢任務的馭山十分訝異。
高大壯碩的身形刻意隱藏在粗布衣袋下,帽簷遮掩他一雙炯亮的鷹眼。
「是啊!前幾天咱府裡的夫人因細故與公主鬧得不可開交,幾乎鬧翻天!王爺覺得煩了,便差人將公主送走。」僕役斜倚著門牆,說得意興闌珊。
公主被送走?!馭山心一驚,沒想到她貴為公主身份,卻受到如此卑賤的待遇?
思及李蘋可能遭遇到的危險,他登時焦急!「你知道公主被敏王爺送去哪兒了嗎?」
僕役撇了撇嘴,眼一挑,不予理會……跛得很!
馭山會意,自衣袖裡掏出一錠銀子塞到僕役手上。
僕役這才又開口,「聽說是送到公主的奶娘那兒去了。哎呀!誰知道?也許那奶娘也不肯收呢!公主不受寵,根本撈不到什麼好處,誰要理會?」
僕役臉上的輕蔑教馭山胸中的一把火竄了上來,卻不得不忍住:「那奶娘在哪兒?」不親自去探看李蘋是否平安,他不放心!
「不記得了!誰會為那種小人物費心?又圖不到半點兒賞!」僕役不耐煩的揮揮手,轉身想走。
馭山又塞了一錠銀子。
「可能是在鄰縣吧!好像是這麼聽說的。」砰的一聲,後門被關上。
鄰縣……是西林縣嗎?馭山暗付。
可能會花一些時間……肯定趕不上五日後在鏢局裡首次召開的江甫鏢業聯行會議。這個會議由天武鏢局主導,幾乎是一統江南各大鏢局的象徽性會議,重要性不言而喻……
不管了!趕不上便趕不上!馭河會妥善處理的,要不風、火、海也有應付的能力。
現下最重要的是,不知李蘋公主是否安好?沒受到什麼委屈吧?嬌貴的她只怕吃不了苦…馭山劍眉攢起,壓低了帽簷,縱身躍上馬背就想往西林縣而去!你有什麼資格去?一個小小的聲音自馭山心底響起。他驀地勒住韁繩,馬背上的身形倏地僵直!
是啊,他有什麼資格?當初既已選擇了與將軍一同「戰死」沙場,便在定了今日無法示人的命運,再說,就算他的身份見得了光,那又如何?
她是公主呀!而他不過是一名武將。「曾經」是一名武將。他究竟在妄想什麼?!雖說早已是過往雲煙。但畢竟李蘋也曾是皇上御賜給將軍的妻子,他該尊稱她一聲「大嫂」才是!
況且李蘋不可能會對他有印象,不可能會記得自己這種隱身在將軍後面的武將的!她只當他們已死,能引起她心中感傷的,恐怕只有天武將軍一人吧?
曾經極度自豪於憑著自己的一雙拳頭、一把劍立下彪炳功動,直到那一日在御花因裡見到她……
莫名的,竟讓她哭泣的淚顏進駐自己心底!
馭山揪緊手中的鞭繩,指尖狠狠嵌入掌肉而不自知。
這時,他身後原本合上的門扉倏地開啟,一個高大的身影閃了出來……
「別走!」低沉而嚴厲的男性嗓音響起。
馬背上的馭山沒有回頭。
「你是誰?」敏王府的帶刀侍衛劉晉羽緊盯著馬背上的人。「你打探李蘋公主的消息做什麼?」任何有關公主的事,他都必須格外謹慎,他要守護她!
馭山不回頭,也沒有開口。
劉晉羽怒眼一瞪,「我問話,你膽敢不回答嗎?」他迅速縱身一躍,想看清馬背上的人。
「叱!」
馭山的動作比他更快速,胯下的馬匹疾奔而出,僅幾秒的時間已將劉晉羽遠拋在後。
「這身影……這聲音……」劉晉羽俯首沉思。好熟悉!他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竟然專程到敏王府探聽李蘋公主的消息……他得仔細思考這馬背上的男人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