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那是一頭牛。」他握著韁繩,長臂圍繞住她的嬌軀?
「牛?」她困惑的重複。「怎麼我不曾在王府裡見過?」
李蘋嬌憨的模樣教馭山心動不已。他低沉的嗓音更柔了,像柔和徐緩的清風。「牛是耕作用的,王爺府裡不種田,當然也就沒有畜養牛只了。」
「哦!」她嬌羞的低下頭。
見她不再說話,馭山前傾身軀,貼靠在李蘋的背上。「是不是不習慣騎馬,開始覺得酸疼了?」
「呃……」李蘋支支吾吾的。馭山……怎麼和她靠得這麼近?他說話的氣息都吹吐在她的臉頰邊,讓她的臉龐不由自主的逼紅!
馭山當她是不好意思開口承認,於是便道:「到了下一個鎮,我立刻去買一輛馬車。」
這提議在不久前他們離開天顯宮時他便提過了,卻被興致高昂的李蘋強烈否決了。
「我不要!」她蹙起柳眉再次拒絕。「我不要坐馬車!每次都坐馬車,什麼風景都看不到!我要看牛、還要看人、還有……」
「不行!」
馭山蹙起眉,沉著聲睇她,讓李蘋驀地瑟縮了一下。
「你凶我……你騙人,你說過絕不會凶我的。」她螓首低垂,委屈的囁嚅著。
「我沒有。」馭山立刻鬆開眉頭,放輕聲調安撫她。
「那我要騎馬!」
「我會買輛有窗子的馬車。」
「可以看到外面的風景嗎?」她抬起瞳偷覷馭山的臉。
他揚起嘴角,「可以。」
就算是散盡身上的銀兩,他也會為她買個最舒適、最安全的馬車。身份卑微的他,沒有什麼珍貴的東西能給她,但至少他有餘力辦到這一點小要求。
「馭山?」李本偷偷抬眼覷他。
「公主有何吩咐?」
她驀地柳眉輕顰,美眸微黯,「你能不能別這麼叫我?」李蘋吸著小嘴咕噥著,「我才不是什麼公主呢!爹爹不疼我,老嫌我礙眼;府裡的下人也不愛搭理我,他們都說跟了我這個主子也沒好處可撈……」
馭山低首凝睇著李蘋黯然的嬌顏,覺得好生心疼。握緊了雙拳,他克制著伸手撫摸她的髮絲的衝動。「不是每個人都這麼想的。他們並不知道你的珍貴,這世上也有人會將你疼惜如命的!」
「你會嗎?」她仰起小臉瞅視著身後的他。
「公主究竟想問什麼?」他不敢確定。長期征戰沙場的地,鮮少有機會和女子近距離接觸;因此,他摸不著她的想法,不確定她到底想要什麼樣的答案?
「你——」這塊遲鈍又可惡的大木頭!李蘋鼻頭一酸,眼眶泛淚。
她就是不要馭山叫她公主嘛!這樣的稱呼只能把他們兩個擺在上尊下卑的主僕關係上……她不要這樣子嘛!他就這麼討厭她嗎?除非必要,否則他根本不願意理會她嗎?
「你跟其他人都一樣!」李蘋委屈的控訴著。
馭山看著她滴滴答答落下的淚,幾乎想揮拳揍死自己。「我又說錯了什麼嗎?」他就知道不該在她面前多說話!他的嘴這麼笨,個性也呆板得跟塊木頭似的……他到底該怎麼跟她相處?該用什麼方式來守護她?
馭山望著李蘋的淚顏,不禁倍感挫折。要他帶兵打仗、提劍與敵人廝殺都比面對眼前這女子還叫他感到輕鬆……
李蘋伸手拭淚,凝眸覷著馭山的臉。他看起來好像很苦惱、很無措?
看著面前這高大壯碩如山的男子一反往常的沉著穩重,竟在自己眼前如此的躊躇不安、手足無措——李蘋忍不住噗哧一笑。瞧他這模樣,還真的是塊木頭呢!
看她又哭又笑的,馭山更苦惱了。
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的思緒和邏輯怎麼和他完全不一樣?兵書上壓根兒沒有提到如何和女子相處呀……老天,這比戰場上揣測敵方的戰略還要困難啊!
「馭山。」
他連忙擬足精神,「是!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我說的活,你都會聽嗎?」她有十足的把握能聽見他肯定的回答。
果然——「只要公主開口,馭山一定為你辦到!」他肩一挺、頭一揚,凌厲的眼神說明他的堅定。
「那好。」李蘋漂亮的眼珠子靈活的一轉,「我命令你,從今以後不准叫我公主。」她皺起柳眉下台。
李蘋隱約有些明白了,馭山和其他人不一樣。他是真的很憐惜她,可是卻又遲鈍得不知道該怎麼和她相處。
這突來的認知讓李蘋開始用另一種角度來看待馭山。
在她眼中,他權威、高大的形象不再那麼遙不可及。他也有弱點、也有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雖然如此一來,會多少讓她心中戰神般威武的形象有些「破損」,但卻意外的教她感到欣喜。
因為這意味著她和他更親近,而她更瞭解馭山了!這難道不值得高興嗎?
「但是,公主……」
「你還叫!」卒蘋蹙眉輕斥。這塊大木頭!
「但是你明明就是公主,馭山怎麼能僭越了身份?」
唉!這比從前將軍要他領兵偷襲敵軍還教他為難!
看來,不端出一個理由他是不會接受的,李蘋暗忖著。「木頭,」她決定從此以後都叫他木頭,至少這比「馭山」兩個字還要貼切。「你難道想洩漏了我的身份嗎?萬一讓不相干的旁人察覺我的身份,那我豈不是很危險?」
馭山低頭思索。嗯!這點他怎麼竟粗心的沒想到?
李蘋見他開始動搖了,連忙撇開臉,裝出哭泣的聲調,並舉起衣袖佯裝拭淚。
「你也知道,我爹爹一向討厭我,萬一我被他抓了回去,恐怕不是一陣毒打就能解決的,爹爹,恐怕會把我關在地窖裡好幾個月,說不定還不給我飯吃……」
她分明是在睜眼說瞎話。偌大的敏王府裡根本就沒有地窖……不過馭山並不知道。
此刻的他正攢起了眉,彷彿已經看見李蘋嬌弱的身軀無助地蜷縮在地窖裡,委屈得掉淚的畫面。
「既然不能喊你公主,那屬下應該怎麼喚你呢?」馭山終於妥協。
他這麼一問,讓李蘋忍不住羞澀的低下頭來。他……他怎麼這麼問她?要她一個姑娘家怎麼口答嘛!
「隨便你。」她嬌嘎的說。
「這……」又是一個難題!馭山再度陷入苦惱。
該怎麼喚她呢。馭山攢起眉心認真的思考。沉默籠罩著兩人,沮滯的氣氛僵持了近十分鐘,只有馬匹噠噠的踏步聲在空氣中迴盪著。
他到底想好了沒?李蘋籌得有些不耐煩了。「我看你就跟其他人一樣,喊我蘋兒吧!」她再一次的睜眼說瞎話。
大概是一回生、二回熟,李蘋這口說謊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神態自然得很!
「來,木頭,你喚喚看!」她側轉過身於,眨動著期待的眼眸際著他。
這、這稱呼不會大過親密了嗎?他這麼喚她……合宜嗎?馭山的舌頭似是打了上百個結似的,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喊不出這兩個字。
李蘋柳眉一豎、小嘴一噘,忿忿的轉回身。「罷了!你不願意喊就算了!」
她生氣了!?
「蘋兒!」馭山急忙喊出口。
「再喊一次。」李蘋輕咬著唇,凝眼瞅視他。
看著李蘋眼波帶媚的嬌羞模樣,馭山的規線竟著迷的移不開來。「蘋兒。」她要他這麼喚她,他便這麼喚她。只要是她的要求,他都會為她完成。
李蘋怔了怔,繼而羞怯的低下頭。她咬著紅唇,想掩住嘴邊的淺笑,卻擋不住心頭如波浪般湧來的欣喜。
馭山掀開馬車的簾幛,看到裡頭空無一人,深切的恐懼在瞬間爆發。
馭山緊握著的雙手竟然不自覺的顫抖了起來……蘋兒她……怎麼不在馬車裡?他只不過才離開幾分鐘的時間啊!難道她……
當日在天顯宮初見面的景象又浮上馭山的心頭。那兩個企圖輕薄的猥瑣男子,以及驚惶失措的李蘋……
馭山倏地拔出腰間不輕易出鞘的長劍,提氣縱身一躍——驀地,一個頎長的身形飛快的閃至他的面前。
「什麼人?」馭山舉起劍,全身處於備戰的狀態下。
「大哥,是我呀!」馭海連忙出聲,「哇!大哥,你要上場打仗啊?」
自從他們一干人「戰亡」後,幾乎不會見過馭山腰際的長劍出鞘。
「發生什麼事了?」馭海的眼神倏地冷硬,也跟著拔出長刀備戰。
「你怎麼會在這裡?」馭山詫異的揚起眉。
「呃……沒什麼啦!」馭海搔搔頭,避開馭山的視線。
他怎麼能說自己前些日子行酒令時輸給了馭河、馭風及馭火,只得無奈地挑起密探的責任,偷偷跟上京城。探看馭山跟李蘋公主有無最新的發展。誰知他一到敏王府打聽,這才知道……
「哎呀!馭山,不好了!」
「什麼事不好了?」馭山立即蹙眉。該不會是天武鏢局出了岔子了?
「就是李蘋公主啊!她不見了,聽說有人將她從西林縣的天顯宮帶走了!敏王爺氣得差點沒吐血,而現在還查不出究竟是誰帶走了……」
突然,他的視線詫異的停在不遠處。「馭山?你什麼時候買了輛馬車?而且還是這麼豪華的馬車!你幾時決定當個娘兒們啦?」男子漢大丈夫,有馬不騎,幹嘛偏偏去坐馬車?
深怕馭海再囉唆下去會耽誤了自己尋找李蘋的寶貴時間,馭山素性濃眉一豎,大眼一瞪……馭海立刻摸摸鼻子,乖乖的閉嘴。
「蘋兒……公主和我在一起,是我從西林縣的天顯宮帶走她的。」
「嘎?你!」馭海英唆的下巴差點兒沒落下!
「但是她不見了……」馭山再也掩不住心中焦急,勿匆推開馭海四下搜尋。
「不見了!?」馭海終於尋回因震驚而怔忡的神志,他不敢置信的大喊出聲。「你、你是說,你不但拐走了李蘋公主,如今還把她弄丟了!?」媽呀!誰來告訴他,他其實是在作夢啊?
「我沒有拐走她!」馭山倏地停下腳步,臉色鐵青。其實,他在心底,也會不只一次的質疑著自己……
「可是,公主她的確是跟你走了呀!」
馭山原本就低沉的嗓音如今更顯陰尊了,「至少我沒有弄丟她!」
「但是李蘋公主不見啦!」馭海在馭山的瞪視下,縮起了脖子,小聲的囁嚅著,「是你自己說的嘛!你是怎麼了?竟然會丟下公主一個人!?萬一發生什麼事情……」山、河、風、火、海他們這幾條爛命賠都賠不夠!
馭海再度說中馭山的痛處,他攢著眉說道:「我方才和她起了些爭執。」
哇哇!真夠大膽的!竟然敢跟公主吵架?
「你和她鬧什麼呀?」
馭山縱身一躍,一邊找尋李蘋的身影,一邊開口:「她要和我一起去江南,但我不肯。」
馭海跟隨在他身後,「去江南?公主她不打算回敏王府嗎?」
這也難怪啦!敏王爺待她那麼苛刻,公主不想回王府也是人之常情。
「既然是公主的要求,你就答應了吧!」馭山也真是的!為什麼不乾脆一點呢?他其實也捨不得她離開吧?
「但是……」馭山眼神一黯。他真的能這麼做嗎?可以嗎?
「你就因為這一點兒小事惹惱了公主?」
「被她煩不過,所以,我決定暫時離開一會兒。」他怕自己終究會臣服在她的迷濛淚眼中,所以不得不逃開。「但就這麼一眨眼的工夫,誰知道公主竟然不見了!」馭山這會兒後悔得幾乎忍不住想痛扁自己。
馭海詫異的凝視著馭山明顯的苦惱與焦急。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馭山出現這種表情,就連從前跟在將軍身邊領兵打仗,都沒見過他露出這等神情。
「馭海,你往那兒找,我從這頭沿途找找看!」馭山簡短的扔下幾句話後,便提氣縱身,高大的身形已然立在十丈外。
望著那個疾速消失的身影,馭海原本張開了口想說話,這會兒只得摸摸鼻子,乖乖的閉了起來。
馭山知道李蘋公主對他的影響力嗎?馭海忍不住在心裡自問。
「這裡是哪兒呀?」李蘋輕撩起曳地的裙擺,避開腳下的泥濘。
她……該不會是迷路了吧?可是她明明記得自己當時是往東方走,還經過了一條小溪呀……怎麼現在全不一樣了?
看著天色越來越暗,李蘋的心頭不禁感到一陣驚惶。驀地,一道冷風朝她迎面拂來,讓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馭山?」她開口輕喚。
可是卻沒有回應。
「馭山?你在哪裡?」她又提高了音量。
正當李蘋舉步想走,突然,一道黑影自她眼前閃過……登時嚇壞了她,也引起她尖叫連連!
「馭山!你到底在哪裡?我在這兒啊!」他聽得到嗎?他聽得到她的呼喚嗎?好可怕……馭山到底在哪裡!?
不遠處,心焦的馭山耳失地聽見一個女性尖叫聲。他立刻毫不遲疑地躍身疾奔。
一「啊!」當地高大的身形自濃密的樹叢中穿越而出時,又引出李蘋另一道恐懼的驚喊。
「蘋兒!」馭山放柔了聲音輕喚。他厚實的胸膛劇烈地上下起伏,似是因為乍見李蘋而感到放鬆,又似是要將盤據在心頭的恐懼全數擠出。他趨近了幾步,又是低喚一聲,「蘋兒?」
顫抖的李蘋驀地止住啜泣,她緩緩的自雙膝間抬起頭來。
「木頭!」李蘋像是在黑暗中乍見光明般,踉蹌著急奔人馭山的懷抱裡!
「你怎麼這麼淘氣呢?」馭山收緊了雙臂,將她緊擁入懷,他閉上眼,重重地吐出桓在胸臆間的那口氣。「你難道不知道迷路的危險嗎?」
「對不起。」李蘋將小臉埋在馭山的肩窩裡,一雙柔荑死命的扣住他的衣服。
「你明知道自己對這裡完全陌生,怎麼可以一聲不吭的就離開馬車?要是我沒找到你怎麼辦?」驚魂甫定的馭山稍稍卸下恐懼,極度的憤怒馬上竄升而起。
「你凶我……你說過絕不會凶我的。」李蘋的淚水又再度滑落。
馭山的怒意不減,口氣卻漸漸的柔了下來,「這次是你的錯呀!犯了錯就該接受責罵。」
他這麼說也沒錯,可是……
「可是我迷路了嘛!我也知道天色暗了,四周又黑又冷啊」「李蘋委屈地低垂螓首,在馭山的懷中哽咽的囁嚅著,」我想回馬車上呀!可是我怎麼找、怎麼走,就是找不著……「
「算了!但是你要記住,下次再也不能這麼做。懂嗎?」
馭山妥協的歎了一口氣,微彎下身子,伸手為她抹去頰邊的淚痕。
「嗯!」李蘋輕輕的頷首。她仍舊貼偎在馭山的身側,緊揪著他的衣袖不肯放。
在極度的恐懼之後,兩人都沒意識到彼此間無言的親暱來,靈動的大眼裡盛滿不安,「這附近一直有人在叫……」好可怕喔!
馭山憐惜的撫了撫她黑瀑般的髮絲,「那是夜鷹的叫聲。」
「夜鷹?」
「嗯!你瞧,」馭山指了指樹梢上的黑影,「那就是夜鷹。」
「它的眼睛好大……它怎麼一直瞪著我看?」李蘋害怕的更往馭山的懷裡靠去。
馭山伸手將她纖細的嬌軀攬得更近,然後緩緩的露出一抹笑容。
「它不是在瞪你,它是看你看得出了神,收不回目光了。」月光下的她。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柔美,就像是墜落人間的天女,稚氣而嬌憨,明亮而動人!在馭山的深情凝望下,李蘋不禁感到羞澀。他是在稱讚她嗎?李蘋輕咬住唇瓣,愉偷地睇了馭山一眼,然後,她悄悄的伸手握住他的大掌,就此不肯放開。
始終被遺忘在一旁的馭海,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嘴角誇張的上揚著。照這情形看來,公主和他們回江南是可以肯定的了。
這一回去,天武鏢局怕不掀翻了天才怪!別說是老大、大嫂及五虎大夥兒們會感到驚訝,就連鏢局裡那個對馭山一往情深的睬映,也怕是要詫異的白了俏臉!
李蘋公主對上馭山的貼身侍女睬映…哦喔!這兩個女子都不好惹哩!
哈!這不是太有趣了嗎?他真想趕快看看那是個什麼樣的熱鬧景況!
敏王府。
「你說什麼?有人曾看見一個神似公主的女子經過?」劉晉羽飛快的自椅子上躍起,一臉的驚喜。
「是的。屬下聽那農人提起,公主和一名高大的男子在一起,而且,那名男子還在鎮上買了輛馬車,看來是準備給公主搭乘的。」
「高大的男子?」劉晉羽驀地瞇起眼。看來,他的猜測沒有錯!
「那農人還聽見男子和公主的交談,聽說他們要往江南而去。」
江南嗎?
劉晉羽低下頭,陷入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