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被掏空了心,腦中一片空白,只是發呆又發呆。
「小姐,吃飯了。」杪玉將端來的飯菜置於桌上。
「嗯。」艾飛雪無心地應了聲,仍倚在窗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放著就好,我出去走走。」剛剛瞧見遠處有片松林,樹上結著不少松果,與其在這裡煩悶得不知如何是好,不如四處走走。
「小姐,先吃過飯再去吧!」杪玉對著飛雪漸行漸遠的背影嚷了起來,可是飛雪好像沒聽見似地仍向前走去。
「唉——」看著桌上香甜的飯菜,杪玉不禁歎了口氣。
※ ※ ※ ※ ※
艾飛雪才走入林中,身後立刻出現了一位不速之客。
她回眸瞥了一眼,原來是厲墀僅,一個她不想看到的人,便轉身向林中走去。
身後的厲墀僅臉上沒有常見笑靨,反而帶著不屬於她年紀的成熟冷靜。
雪姊姊對不起了,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好。厲墀瑾在心裡道了聲歉。原本,她只是有點喜歡飛雪,但相處愈久她就愈喜歡飛雪冷中帶柔的性子。昀哥哥對雪姊姊的特別,任何人都看得出來,所以,她輸得心甘情願。
只是,齊漠昀這座冰山實在需要一把大火好好地融一融,明明就喜歡著雪姊姊,還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唉!她就犧牲點充當那火把好了,點火處當然就是昀哥哥最在意的雪姊姊了。
「沒想到這麼快。」厲墀僅忽然開口,聲調充滿了嘲弄和傲慢。
艾飛雪莫名其妙地看向她,眼中充滿疑問。
「你應記憶猶深吧!不久前,昀哥哥才千里迢迢把你帶回天射莊,不過才半個月的時間,又棄如敝徒了。」厲墀僅臉上揚著因過度快樂而產生的輕狂笑容。「速度未免太快了些,還是你真沒吸引力到了這種地步。」
飛雪轉身就走,不理會她的嘲諷。
「我勸你還是趁昀哥哥不在的時候,離開這裡。」見艾飛雪沒有回應,她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說:「他這種男人,任誰愛上了都只有痛苦,沒有幸福可言。」
艾飛雪聞言停下腳步,冷冷地問:「那你呢?如果,你不愛他,又何必在我面前說」這些呢?
聞言,厲墀瑾忽然對這外表冷漠的女子產生憐憫,只因她愛上不該愛的男人。
刻意避開她的問題,厲墀僅又將話題轉向飛雪。「為什麼會愛上這種男人,你難道不渴望溫暖嗎?」
飛雪默然回首,眸中映著暖意,唇邊蕩漾著輕笑,是她前所未有的溫柔與堅定。「在他身上,我感受得到溫暖。」
「哼!兩座冰山是擦不出火花的,只能互撞互傷直到毀滅為止。」厲墀瑾聲調嚴厲地道。「你自己覺得得到溫暖,他呢?你是不能給他溫暖的女人,那又何必留在這裡?」
厲墀僅的話,讓艾飛雪幾乎窒息。她直覺地奔入林中,想躲避這惱人的事實。
但墀僅比她更清楚林中小徑,不一會兒又出現在她眼前,阻住她的去路。
「我不愛他,我只要他,要他的天射莊,要天射莊的權勢、名利。」厲墀瑾眸中寫滿了堅定的決心。
「他也不愛我,他想利用的是我的頭腦,利用我幫他管理天射莊的產業。」
是當初我費盡心血,才打敗他身邊所有的女人,奪得他未婚妻的寶座。」厲墀僅繼續說道。
「如果你想得到他,就得嬴過我,可是你別忘了,你和昀哥哥都是缺乏感情的冰山,兩座冰山只會互相撞擊,直到兩敗俱傷。而我是能讓昀哥哥開心、給他溫暖的人。」
語畢,她頭也不回地走入林中,留下倉皇失措的飛雪,和她滿眼的惆悵……
※ ※ ※ ※ ※
如今,她腦中能一想到的仍是齊漠昀。在她心底,齊漠昀仍是十多年來,唯一給過她「溫暖」感覺的人。她不捨也無法放棄。
循著指示,初學會四象七星陣走法的她,第一次走入南苑。
「你找莊主?」一名武師正在苑前掃地,神色古怪地上下打量著飛雪。
「莊主有吩咐過,任何人都不能打擾他。」武師堅決地擋在門前。
「他到底在哪裡?」飛雪冷冰的臉,不容人說不。
「梅……院。」懼于飛雪冷絕的目光,武師不自覺地說出齊漠昀的所在。
依著腦中早已背熟的地形圖,飛雪展開輕功,頃刻之間已到了梅院前。正在猶疑之際,一陣刺耳笑聲傳入她耳中。
她雖知梅院這個地方,卻沒有人向她說過梅院的用途、住的又是些什麼人。
一走入這個院落,對眼前的情景,與其說是驚愕傷心,不如說是另一種頓悟。
可是,不該在這個時候,不該在她最需要他給予溫暖支持的現在。
不遠處,齊漠昀優閒地躺在竹椅中,衣襟大開,結實的胸肌暴露在眾人眼前。他的周圍圍繞著數名女子,艾飛雪在那幾個女人眼中看見了赤裸裸的慾望,她們用身體的每個部位挑逗、磨蹭著齊漠昀,為的只是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
一顆期待的心復降至冰點,滴滴淚珠由眼角緩緩落下。明知道他是個能左擁右抱的男人,明知道在他身邊希冀他的愛憐的女人不只她一個,可是親眼看到時,心,仍是好痛、好痛……
令飛雪真正傷心的是,齊漠昀竟定定地看著她,眼中燃燒著一股莫名的火焰,冷然冰徹,沒有他應有的溫暖,將她已降至冰點的心推至極凍點。
他明知道她在這裡啊!仍捨不得離開那群女人,彷彿她不曾存在似的。
是啊!對齊漠昀而言,她和那些女人並沒有兩樣,差別僅在於他需要的是那些女子的年輕美貌,而需要她的是她的武功和她在江湖上的名氣。
「他就是這樣的人,如果你要愛他,就得忍受這些。」身後突然傳來厲墀僅的聲音。「男人嘛!哪一個不想身邊有幾個年輕貌美的侍妾,尤其是像他這樣的人,整天不是刀,就是劍,更需要女人的溫柔了。」
她隨著艾飛雪走入南苑時,早就知道她會去找齊漠昀,也知道她將看到什麼景象。果然,飛雪的反應如她所料——從未有情的艾飛雪,在一瞬間崩潰了!
對於厲墀僅的譏諷,艾飛雪沒有反駁,只是恍恍惚惚地轉身離開。當然,她沒有看見她身後的齊漠昀陰險鷙的眼神……
目送飛雪離去,齊漠昀出乎意料的生氣,滿腔的不耐不知從何處冒出。
他粗魯地推開身畔的赤裸女子。一把抓過衣服,數步之間已穿戴完整。
「沒想到穿衣服這種小事,也能運用上乘武功。」厲墀僅淡淡笑了出來,頑皮一如稚子。
「幫我把她們處理掉。」他瞥了瞥梅院中那些女人,話中沒有一絲情感。
「為什麼?,」在厲墀僅的記憶中,齊漠昀是不會為了一個女人,而下這種決定的。
「煩。」一字之後,齊漠昀頭也不回地走出梅院。
「原來,你真的愛上她了。」厲墀僅開心地笑了。
「這下麻煩了。」她幽幽地歎了口氣,昀哥哥那只呆頭鵝什麼時候才會發現他真正的情感呢?希望在這之前,千萬別把雪姊姊給氣跑了。
唉,人家是好人做到底,她為什麼偏偏是壞人做到底,她這紅娘還真不好當。算了,為了他們將來好,她這個壞人是不可或缺的。
希望他們將來能瞭解她的一番苦心,不要將她列為拒絕往來戶才好。
※ ※ ※ ※ ※
一晃數日,所有的事就像一本翻得太快的書,艾飛雪尚不及釐清即已過去。
齊漠昀離莊的那天,飛雪沒有和眾人一起為他送行。
她仍端坐在冷心居中,淡淡然地回復自己應有的步伐,不再想他,將他的溫度湮沒在心底。
左手緊緊握著他給的解藥……
臨行前,她唯一見著他的機會是在大堂中,她以二當家身份,坐於右首座,而齊漠昀的目光刻意略過她,固定在厲墀僅身上。
他不對她開口,她也一樣。就如厲墀瑾所言,冰與冰不能相融,只會互相傷害。莊內所有她該知道的事,都由旁人傳給她知曉,就連每七日的解藥,亦由姜蜊交予她。
她不懂,既然齊漠昀已經對她失去了興趣,為何不乾脆放過她,仍要將她鎖在這座牢籠中?
「小姐,該吃藥了。」杪玉把手中的藥瓶交給飛雪。
那日小姐回來後,整個人就變得怪怪的,常常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窗前,一整天說不上一句話,弄得她也不知如何是好。
看著小姐直盯藥瓶不語,杪玉只好說:「水我替你放旁邊,藥一定要吃喔!否則你身上的毒要是復發就不好了。」她放下水杯,再次叮嚀道,便轉身走出去了。
艾飛雪望著手中的藥瓶,愁愁地笑了,滿眼苦澀,再不知溫暖為何。
瓶中有八粒藥丸,此時是她逃跑最好的時機,兩個多月的時間,已足夠她找到大師兄,如果她要離開的話……但……
※ ※ ※ ※ ※
飛雪同往日一般,無心無神地步向大堂,每三日一次的堂會,仍照常舉行,這是齊漠昀臨行前少有的幾個交代之一。
時間雖早,但堂中早已坐滿了浮躁的堂主及武師們。
而墀僅娉婷的身影也出現在左門側,臉上仍洋溢著如往常一般天真的笑靨。「雪妹妹,早。」
而飛雪卻不予理會,仍以極緩的腳步直向正廳走去。
一旁的姜蜊見此情形,不禁暗暗皺眉,在天射莊不能得罪的人,除了莊主齊漠昀外,排行其後便是厲墀僅。再則,莊中的數位堂主皆對厲小姐十分敬重,艾小姐在眾人面前不理會厲小姐,列位堂主的眉頭都已深鎖,姜蜊擔心原已不得人心的她會更加孤立。
「艾小姐,無論莊主給您多大的權利,您也不該裝做到不理會厲小姐。」姜蜊才在擔心,站在厲墀瑾身畔的禮堂主,已經向飛雪開了一炮。
艾飛雪性格原就孤寒,加上今天是初一,她早已被寒毒折騰得再沒有和他人招呼的氣力。故她只是娣了發話者一眼,又再舉步向前走去。
氣不過飛雪不把他放在眼裡的需要,禮堂主范通一把擒住飛雪的皓腕,本來只想教她個禮貌。但飛雪卻一翻手反擒住范通,范通一閃避,又回了一招,你來我往,兩人竟打了起來,原先已不夠安樂的氣氛,瞬間陷入僵局。
「別打了。」厲墀僅阻擋在兩人中間。「范叔叔,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嘛!雪姊姊又不是故意的。」她笑得可人。
在厲墀瑾的笑容攻勢下,范通收了手,一向被動的艾飛雪見對方收手,也放下高舉的手,冷冷瞪視著厲墀僅和范通。
「范叔叔,雪姊姊和昀哥哥一個樣,性子冷漠,您又何必太計較呢!」見范通心中猶有不平,厲墀僅連忙陪笑,落落大方的態度和艾飛雪大相逕庭,此番比較之下,眾人對飛雪的印象更差了。
范通本想就此算了,卻又瞥見艾飛雪滿眼不屑,不禁怒從中來。善於察言觀色的厲墀僅見狀,轉身向飛雪正要說些什麼,卻被艾飛雪搶了個先。
「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你不用白費力氣了。」她對厲墀僅一向沒有好感,卻不知此舉令自己的人緣又下降許多。
眾人聽她竟對厲墀僅如此無禮,心中皆燃起了怒火。
「雪姊姊別這樣嘛——」厲墀僅孩子氣地笑了,眼中寫滿了歉意。「今天大家是來開會的,你生氣會誤了正事的。」她好心地勸道,或許日後就不會那麼……
「你知道今天是堂會,就不該阻擋我的去路。」艾飛雪冰冷地回道。
「對不起。」墀僅拉著飛雪的手,道了聲歉。
但她卻愕然地發現飛雪的手,不但沒有習武之人該有的溫度,反而奇冷無比。抬頭一看,飛雪的臉色蒼白,無一血色,令人不禁懷疑,她真是名滿武林的六月霜嗎?
看見在眾人面前一向虛偽的厲墀瑾,眼神忽然變為關切,飛雪不由得一怔,任手為墀僅拉住,忘了躲開。直到下一秒,她在墀瑾水汪汪的大眼中,見到狡黠的光芒時才倏然回神。
從被厲墀瑾拉著的手,傳來一種惹人厭的溫度,她嫌惡地一把甩開,被甩開的墀僅竟誇張地倒在地上,額頭敲在地上的聲音在大堂中迴響,震得眾人呆立當場。
場中唯有飛雪仍保持冷然,她是練武之人,現雖受寒毒之苦,但該用多少力道才能甩開厲墀僅的手,她最清楚不過。方纔她所用的力道,只夠甩開墀僅的手,就連步伐也不至於晃上一下,她跌倒必定是故意的。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艾飛雪在心中想道,不過,那關她什麼事呢?她早已不在乎了,厲墀瑾想怎麼做就隨她好了。
飛雪見眾人已無心開堂會,便轉身走回冷心居。
直到艾飛雪走遠,眾人才逐漸恢復神志,站在厲墀僅身側的范通注意到她仍跌在地,驚得將她扶起,卻驚見她額上一大片血跡。
「厲小姐……您受傷了,那個艾飛雪太過分了!」范通氣得大吼道。眾人的斥責聲在大廳中此起彼落地響起。
厲墀僅揮了揮手說道:「沒關係,那只是皮外傷而已,雪姊姊只是氣頭上不小心力道大了些,絕對不是故意的。」
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她剛剛自己用力撞了地面,就是為了讓眾人更討厭雪姊姊,這樣雪姊姊才會顯得更可憐。哼!她就不信昀哥哥不會心疼,到時他就應該會明白自己的心了吧!
只是,適才甩開她的飛雪,手中沒有任何練武之人該有的勁道,而且溫度冷得駭人……
她曾聽莊中藥醫說過,如果體質不適合的人強練陰寒內功,隨著內力的增加,體內會慢慢累積寒毒,每月不是初一的白晝發作,就是十五的黑夜。而今天正是初一的白晝,那麼每月的初一便是飛雪寒毒發作之日。
那麼……
「你不用替她解釋了,反正我們就是不喜歡她。厲小姐趕快讓藥醫看看。」堂主說道。
「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我回房了。」厲墀漢拒絕所有的幫助,緩緩站起,離開大廳。
霎時堂中無人出聲,只剩一片窒人的靜默。
※ ※ ※ ※ ※
那日以後,冷心居非正式地被天射莊放逐。日子一天天過去,艾飛雪仍依著齊漠昀走時的吩咐,每三日到大堂一趟。但自那日之後,堂中除了她之外,再不曾有人走入。偌大的空室,帶著冷冷的寒意,空蕩蕩的,一如她的心。
離齊漠昀歸來的日子一天天近了,解藥也一顆顆少了,只是她仍在去和留之間游移。
想要留下,他曾有的冷漠無情又浮上心頭;想要走,卻又戀著他身上的暖意。
北方的秋未,空氣冷得窒人,沒有人氣的大堂配上灰石子鋪成的地面,灰冷冷得如她現在的心境。現在的天射莊已無她立足之地,而唯一吸引她的理由也不再存在,所以,還是離開吧!
齊漠昀臨走前交代唯一的任務,是要她同天射莊武師一道攻打東霸門。她也知道以前列位堂主們都曾領軍攻打東霸門,卻都鎩羽而歸,其原因不外乎是技不如人及計劃不夠周全等。
這就算是最後一件替他做的事吧!這個任務她會想辦法完成,就算是酬謝他令她重新知道溫暖是什麼樣的滋味,愛一個人,愛到心都空了,又是什麼滋味。事成之後,她將……不再見他。
解藥還有三粒,也就是說,齊漠昀最快也要二十日後才會回天射莊,那她得盡快把事情解決上這樣才有逃離他的時間。飛雪淡淡地笑了,口中反覆念著齊漠昀的名字,心卻不再有從前的心痛。
「艾小姐,」姜蜊從門外走進,以拘謹的聲音喚著她。「我陪你一起去。」他堅定地說道。
今天原是大家預定要攻打東霸門的日子,看來,艾小姐打算自己一個人去。
看著姜蜊不容拒絕的眼神,艾飛雪不禁笑了,原來,有個夥伴的感覺也不錯。
「你知道東霸門的位置嗎?」
「嗯。」
※ ※ ※ ※ ※
艾飛雪早已經忘了第一次殺人是什麼滋味,僅記得下手時沒有絲毫遲疑,因為,她不殺人,人亦會殺她。自從第一次殺了人以後,殺一個人和殺成堆的人就沒有差別了,只要來侵犯的,她一向不留情。
東霸門的人武功並不弱,她可以理解,為何諸位堂主連攻多次都未能達成目的。可是,他們今天遇上的,卻是在江湖上稱得上頂尖的艾飛雪。
從走入這個地方開始,艾飛雪已不知撒出多少把夏月飄霜,亦不知有多少人,在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的情況下,便同閻羅報到了。
姜蜊只負責解決從她身後攻來之人,都已經手忙腳亂,自顧不暇了,卻見飛雪仍然優雅地攻向正屋,心中不禁十分佩服,六月霜不愧為六月霜,就算是殺人也帶著優雅的節奏。
「姜蜊!」艾飛雪一聲大喝,震回了姜蜊尚在神遊的心神。
只見東霸門長老列忠一掌向他劈來,他完全來不及躲避。
艾飛雪連忙飛身推開姜蜊,可那一掌就這麼不偏不倚地打在她身上。
「啊——」一口血氣翻湧上來,鮮紅的血濡濕了飛雪雪白的外衣。
「艾小姐——」姜蜊一邊應戰,一邊喊道。
「我沒事,自己小心。」語畢,飛雪一個回身,踢開了東霸門的攻勢,順勢撒出一把夏月飄霜。
白雪一落,東霸門主應聲倒地。
東霸門門主一死,眾人開始逃得逃、躲得躲,不一會兒,周圍只剩下怪異的寧靜。
終於結束了。
一安心,那口血腥又再次湧了上來,艾飛雪強定內息,但也知道自己再也經不起任何一場戰鬥,必須好好地調養不可。
「艾小姐……你還好吧!」姜蜊攙扶著艾飛雪,擔心地問道。
「嗯,我們回莊吧!事情總算——啊,小心——」艾飛雪眼角瞥見一陣凌厲的攻勢突襲而來,連忙推開姜蜊。
「艾小姐,怎麼……,」姜蜊尚未釐清發生了什麼事,艾飛雪已迎面倒向他,他趕緊扶住她,這時,他才看見她身後那張猙獰的面孔——東霸門少門主梁陰。
可惡!這小人不知躲在什麼地方,竟敢趁他們不備時偷襲!
艾小姐也真是的,已身受重傷,竟還替他擋下這一掌,梁陰的「地火掌」已得其父真傳,不可小靦,艾小姐這次恐怕……
看著懷中艾飛雪慘白的臉色,姜蜊心急如焚地喊道:「艾小姐、艾小姐,你振作些啊!」
可惜,懷中的人兒緊閉雙眸毫無反應。姜蜊抬頭瞪著梁陰大吼道:「你這卑鄙小人竟然玩陰的!」
梁陰發出刺耳的笑聲說道:「我玩陰的?你們殺了我全東霸門的人,還敢說我玩陰的,今日我一定要你倆的命,你們……」
突地,艾飛雪擲出烙心針,截斷梁陰未完的話。
只見梁陰以不相信的神情緩緩倒地,暈死過去。
艾飛知道自己倒下後,姜塑個人絕不是梁陰的對手,因此,她憑耋墜息志力,支撐著幾近模糊壟息識。她墊息裝作昏迷,只為降低梁陰的戒心。再趁其不備,從懷中擲出把烙心針,見到梁陰隨針倒地,她放心地昏過去了,臉上帶著甜美的笑靨。
擲針時牽動真氣,出手時,她亦覺得喉頭一陣甜腥,尚不覺得自己出了什麼事,卻見白衣又染上了刺目的鮮紅,紅得令人想不到這是和死亡有關的顏色。反而很美很美……美得令人想到一切美好的事。
是不是死了之後,所有的事都會變美好,所以紅色才會如此美麗,是不是死了之後,就不會再有一個齊漠昀來折磨她了,難怪有人說,死後的世界比現世好上千倍。
想通了,飛雪的唇角漾出甜笑。隨著唇角的上揚,一道鮮血由她口中沁出。
「艾小姐:」姜蜊嚇得打了個冷顫。一探她的鼻息,已冰冷如死屍。
死了!不可能……
他強自鎮定,一把將飛雪抱起,用盡全力奔回莊中。
「莊主——」遠遠的,他對著那個不該出現的男子大喊。「艾小姐,她……」
一時之間,齊漠昀怔怔地沒有接過飛雪,只是用駭人的眼光掃向身後的眾人。
※ ※ ※ ※ ※
這裡一定不是仙界,佛祖不會狠心到,她都死了還派一個貌似齊漠昀的男人來,讓她死後也不得安寧。這裡一定也不是地獄,像齊漠昀那種男人,才不會好到隨著她下地獄。
那,這裡就是人世了。而眼前那個一直喚她飛雪的男人是齊漠昀了。
是啊!,只有他才會有那種含冰帶怒的眼神。
生氣了!為什麼?是因為發現我想離開你嗎?
別生氣,大不了下次不被你發現就是了。
什麼——你叫我別說話,說你沒有生氣。你的眼睛在生氣,唇角在生氣、你整個人都在生氣。
奇怪!明明受傷的只有我,為什麼你身上也沾著血,你也受傷了嗎?是誰傷了你……漠昀……漠昀你痛嗎?是誰傷了你?
「飛雪。」他將昏迷的飛雪抱在懷中,掌心貼著她纖弱的背,把一股溫熱的真氣源源不絕地傳入她體內。
他從不曾這般心亂過,就連父母雙亡的那夜,他都還保持一貫的冷靜,可是,見飛雪一身是血時,他,再也無法冷靜。
他一遍又一遍喚著飛雪的名字,直到她睡著了,呼吸也平穩了,才將她放回床上。
「不准再擅自離開我了。」他以命令的口吻說道。
知道飛雪睡了,他才又任思緒飛揚。如果,他沒有提前回來,如果……心,又開始漫出那種他無能操控的情緒。
當時,看著大量的鮮血由飛雪的體內湧出,聽著她無意識的一遍又一遍說著要離開他的話,他不僅難過而且生氣,在氣什麼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就這樣,齊漠昀懷著怒氣和疑問,守在飛雪床畔直到天明,看著飛雪的眼眸,儘是憂愁。
※ ※ ※ ※ ※
隔天一早,確定飛雪不再有生命危險之後,他才忿忿地走向大堂。
若不是天射莊的醫術天下聞名,飛雪早到閻羅王那裡報到。
他的腦海仍閃著姜蜊抱飛雪回莊時的情景。那時,他甫回莊,正想看看許久未見的飛雪。
不知為何,離莊的這段日子他一直無法對飛雪放心,所以便提前回來,因此,他接受了江南七雄近乎無理的要求——四年後,方舉行武林大會,推舉武林盟主。名義上是為漠北雙俠守喪,實際上,不知那幾人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可是,飛雪卻仍……
大堂中,漠昀和平日一般端坐在上睨視眾人,不同以往的是,他的目光,除冷銳外,更加上了無人見過的駭人怒氣。
堂正中央的地上,東霸少門主梁陰雙手反綁於背,狼狽地跪在眾人面前。
昨夜姜蜊護送艾飛雪回莊後,又立刻帶人回束霸門捉拿梁陰,而運氣不好的梁陰,正在治療烙心針的毒素,來不及逃又被盛怒中的姜蜊抓住。「是你打傷六月霜艾飛雪。」齊漠昀一字一字慢慢說著,比起以往更加嚇人。
「是……是。」梁陰顫抖著回答,從出生到現在,他還是第一次怕一個人到這種地步。
齊漠昀的冷寒像是會吃人般,凍得他直發抖。
「好!」齊漠昀極端詭異地笑了。「為他鬆綁,能傷六月霜,證明他的武功在江湖上也算是頂尖的了。」
一干武師滿臉狐疑地替梁陰鬆綁,莊主適才不正是為了艾小姐之事大動肝火嗎?為何不殺梁陰?
重獲自由的梁陰,喜出望外,不覺又回復了高傲的本性,天射莊主重武藝不計前嫌的事在江湖上也頗富盛名,他怎麼忘了呢!這是不是說,他不但不用死,運氣好一點還可以得到重用。
「給他一把劍。」齊漠昀平淡地再度開口,臉上看不出喜怒。
「謝莊主。」他的高興,看在齊漠昀眼中,就像一場鬧劇。
齊漠昀緩步走下台階。「動手吧!你習慣用劍或空手都隨你。」
「啊!」梁陰不明究理地呆立當場。
「你不動手,我也不會放過你的。」齊漠昀的眼中直射出一道道冷光。
掌隨聲而至,齊漠昀一掌綿柔地拍在仍搞不清楚狀況的梁陰身上,梁陰身軀立刻飛至屋頂而後軟軟落下。
「為什麼?」猶不知原因為何的他,瞪大了眼睛撫著胸,虛弱地問道。
「因為艾飛雪是我的人,誰傷了我的人都要付出代價,把他立刻丟下山崖,我不想再見到這個人。」齊漠昀面無表情地命令道。
「不——」梁陰的哀嚎聲在大堂裡迴響著。他立刻快速地被人拖至山崖推落。
「我不問為什麼這次的行動只有飛雪和姜蜊。我也不會過問我不在莊中時發生了什麼事,不過這次的事件若再發生……」齊漠昀並未將話說完,只是唇畔露出冷酷的笑。
他確定自己並不愛飛雪,齊漠昀在心裡再次強調道。可是不愛她並不代表誰都可以傷害她。飛雪是他的,任何人都不能傷害她,否則就是向他宣戰。
列位堂主想著片刻前慘死的梁陰,心中不由得一陣驚悚。
冷心居中,夢中的飛雪唇角掛著柔笑。
在夢中有一個現實生活絕不會有的溫柔漠昀,他擁著自己、喚著自己的名字,要她不能死,要她永遠留在他身畔,說他沒有對自己生氣,要她好好地休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