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連你也和孩子一樣沒休息!」鐵翱蹙眉不悅地輕斥,「要是著了涼,可是不太好,都快進房內歇息去吧!」他趕著三人,自己率先掀開廳側的布簾。
「爹!」
「有事明天再說,爹整天忙進忙出的,累壞了。」鐵翱三兩句打發了女兒,未回頭地入內。
夫君的臉色不對,是不是發生了大事?「靳兒,你爹神色疲憊,還是讓他休息,有事明天再談也不遲。天色也很晚了,你和阿堤早點回房休息。」規勸滿腹迷惑的女兒,鐵抒淨匆忙隨鐵翱消失於布簾之內。
啊?!她和阿堤等到三更半夜,就為了想第一個知悉那兩位長老的意圖,結果……「咱們受凍的等在門口,爹一回來,就打發咱們回房上床睡覺!」
「很好啊!」
連阿堤都說好?鐵靳嘟著小嘴,不可思議的瞪他。
臭阿堤,那是什麼嘴臉?像她沒穿衣,光溜溜站在他面前似地。「人家都一肚子的問題沒處問了,你別發神經的湊熱鬧。」鐵靳讓他看得全身起雞皮疙瘩。
「是伯母要咱們回房『休息』,又不是我提議的。」
「童倉堤!」一幕幕山崖邊兩人纏綿的景象,都讓臭阿堤給激出了。鐵靳紅透了臉龐,嬌羞的垂打他。
「不說,我不說。」摟抱過鐵靳,他快速地在她臉上、唇上吻了兩下。
「阿堤,你說爹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她偎入他懷中,玉蔥纖指輕柔地在他的胸口畫圈圈。
「二更天了,去歇一會兒,明兒個有的是時間填補你的好奇心。嗯?」
「好。」仰望著他,她忽然發覺,這些日子以來,她對他的依賴是漸形加重了。
◇◇◇
族群集聚的外圍,凸出的石板上被人刻著斗大潦草的「蕭瑟居」三個字。
好像是要貼切的表現「蕭瑟」兩字,這裡寸草不生,有的是無數雜亂無章的黑石,讓人深刻感受到這個名稱的意思。
「大哥,小弟帶抒淨、靳兒來看你了。」鐵翱攜眷引伴地到來。
一名盤腿坐於斜石上的萎靡男子微張倒吊眼,愛理不理人的睥睨著進入竹籬內的人。「唉!」他以鼻音有氣無力的發了聲,表示聽聞鐵翱的到來。
「還好嗎?有沒有需要小弟替你做的?嫂子和鐵飛在屋內嗎?」不把男子冷淡的回應放在心上,鐵翱一徑熱絡的詢問。
男子照常我行我素地坐在石上動也不動,僅是對鐵翱的問候回以點頭、搖頭。
「鐵靳,他是誰啊?怎見著客人到來還不招呼?」童倉堤貼在鐵靳耳邊細語,問出心中的不解。
「他是我爹爹的堂兄,是我的伯伯,也是我小時候玩伴──鐵飛的父親。他生性外冷內熱,沒什麼惡意。」鐵靳捂著口,以蚊蚋般的聲量解釋。
外冷內熱?他就只瞧見此怪人滿臉的不耐煩,沒瞧見他哪裡有熱情!童倉堤不解的偷偷打量石上人。
一大早,鐵靳沒來得及開口詢問昨晚的事,就讓面色凝重的伯父、伯母,以及鐵泰帶到這裡來了。
伯父嘴上說是久未來拜訪同根同宗的兄弟,在他猜來,實是來探究一番的吧?不然放著族群內亂大事不管,跑來省親!太奇怪了吧。
「大哥,你瞧瞧,靳兒回來了,已是個大姑娘家了喲!靳兒,過來向你伯伯請安。」鐵翱一面說,一面推拉女兒站至男子面前。
「是,爹。」不露痕跡地打掉童倉堤放在腰上的手,鐵靳乖巧的向男子欠了個身。「伯伯,靳兒來看你和伯母了。這幾年伯伯、伯母和阿飛過得好不好?」
男子直到鐵靳立於前,倒吊眼才完全睜大。「你……你是鐵靳?」
「是啊!」伯伯何必見著她就驚訝成那樣,難道她臉上有髒東西?鐵靳搓搓臉頰,盯望手掌是否變髒。
「大哥,咱們進屋敘敘好嗎?」
「喔!好,進屋,進屋。」男子口裡雖說好,神情卻錯綜複雜的直望著鐵靳,「靳兒今年幾歲了?」
「回伯伯,靳兒今年二十有四。」
「二十四了啊!好,太好了,飛兒有希望了。」男子微笑地緊緊抓著她的手,「你會在族中過二十五歲生日吧?」
原來伯伯盯著她看是為了阿飛呀!「是的,伯伯。」對了,若是二十五歲開了眼,能對阿飛有所幫助,也不失為一個喜訊呀!
男子為鐵靳確切的答覆,高興得老淚縱橫,展現了鐵靳所說的「內熱」。
「大哥,阿飛一點都沒好些?」鐵翱問。
「唉!還不是那個樣。以前小時候有靳兒陪他玩耍,性子還算開朗,可是自從靳兒讓你給送走後,他哭鬧了一陣,之後便不太愛理人,也不愛說話了。」論及他那癡傻的兒子,男子喜極而泣的臉轉為頹喪。「沒事,沒事了!靳兒回來了,阿飛又有希望了!」抹掉臉上的淚,男子紅著鼻子尷尬的笑道。
「鐵栩,你在和誰說話?」
一群站在圍籬內的人打住了話語,紛紛朝屋內出聲處看去。
「小芹,是鐵翱和抒淨來了。」
一行五人跟在屋主鐵栩後頭,一一跨入屋內。
這裡的佈置和鐵靳家大致相同,只差它一張桌子是配了四個長板凳。白狐族群對於身外之物,真可謂為淡泊。童倉堤環視廳內思忖道。
板凳的一邊早坐著一女一男,剩下來的三邊,一邊是鐵翱和鐵抒淨,一邊坐著主人鐵栩和鐵泰,面對一女一男的板凳上自然是坐著鐵靳與童倉堤兩人。
小小的四方桌擠坐著八人,雖嫌擁塞,卻讓童倉堤有機會在桌下牽握鐵靳的小手。
「阿飛,看誰來找你了,是靳兒耶!會陪你玩的鐵靳喔!」鐵小芹搖晃著癡呆的兒子,希望他集中精神。
她推晃鐵飛的身子、扳動鐵飛的頭,那股力氣不小。然而鐵飛眼神空洞,無視於他娘要他注意的舉動和人的存在,逕自沉溺在自我的世界中。
童倉堤拉了拉鐵靳的衣擺,眼神像是在問:他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鐵靳頷首後,專注的看向鐵飛,「阿飛,我回來了,我回來陪你玩喔!」她放柔了聲音輕哄。
她的堂哥生來反應就慢人很多,小時常常受族中一干沒品的大人、小孩嘲諷欺負,直到她出現才改善些。
回想小時候,不知是因為她是族長之女,抑或她是族中百年難得一見的「月之女」,所以族中長者除了阿諛奉承她外,多半還再三申誡自家兒女,不可對她無禮,連帶地經常出現在她身旁的堂哥也受到庇蔭,除了她可以對他呼來喚去之外,別人不許欺侮。
十多年光陰逝去,阿飛非但沒因歲數的增長而添加些智慧,好像還倒退入自我封閉的境界。鐵靳鼻頭一酸,為他傷起心來。
「大哥、嫂子,阿飛這樣有多久了?怎不帶他給族裡大夫診療?」喝口茶,鐵翱炯炯有神的眼憐憫地望著鐵飛。
「沒用的,飛兒這一生是注定要如此這般的過了。你大哥和我已有自知之明,我們不敢奢望有奇跡了。」說到傷心處,鐵小芹哀怨地擦拭眼角的淚水。
「不,不,有奇跡,飛兒有機會做正常人的。」鐵栩不高興妻子似要拋棄兒子般的說著喪氣話,他氣呼呼的拍桌站起來。
「乾爹,不要動怒,千萬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安撫一時情緒激動的鐵栩,鐵泰扶著他重新坐回椅子上。
乾爹?
童倉堤心裡才在嘀咕錯看了鐵靳的伯伯──剛見面時,他還以為鐵栩是個冷冰冰、不愛搭理人的白狐;沒想到一談及他兒子,就熱切成這副德行。才一下子的工夫,鐵泰又張口稱呼他「乾爹」!童倉堤滿眼疑雲的與鐵靳對看著。
「是啊!大哥,別太激動,你嚇著了嫂子和阿飛了。」鐵抒淨勸道。
「不礙事,這個家很久沒有這種生氣了。」鐵小芹露出淡淡的笑容,「自從飛兒癡傻到走路都要我們催逼後,鐵栩總是苦著臉,就好像唯一的希望也沒了。」
阿飛退縮到走路都不願了?!「阿飛,不行這樣,你要振作起來。」繞過父母,鐵靳捧起他的臉,蹲跪在他眼前,以大人訓示孩童的口吻說道。
「沒用的,飛兒除了吃喝,對外界根本沒有反應。」
「伯伯,阿飛怎麼會──」
這是什麼病?智力低弱的人會變成這樣?童倉堤目不轉睛的審視鐵飛的側面。
「靳兒,不要再問了,回來坐好。」鐵翱制止了女兒說下去,另外他以破空之音法提醒道:「不可以再添加你伯伯、伯母的難過了。」
「是。」她都忘了,阿飛天生的病症是他們一生的痛,她還一直繞著這話題打轉,真是不孝。「對不起!」鐵靳誠心誠意的向伯伯、伯母道歉。
「沒關係,靳兒會問,是出於對飛兒的關心,翱不可罵她。」鐵栩放寬心地打圓場,「倒是明年中秋過後,飛兒還要寄望靳兒的幫助呢!」
「伯伯不說,這個忙靳兒也無論如何要試它一試。」
「栩,你是說……」鐵小芹不敢置信的眸子盈滿奢望。
「你聽到靳兒說的了。」
「飛兒有希望了,你有希望了!」鐵小芹拉起兒子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忽笑忽哭的喊著。
伯伯、伯母寄予厚望,鐵靳在心中更加下定決心要盡最大的力量救治阿飛。
「大哥,我們打擾太久了。既然靳兒回來了,你是不是有搬回族中的念頭?」
搬回族群裡?可是飛兒的情形……「我會考慮考慮。」鐵栩畏怯於遷回族群居住,怕兒子又要遭族人在背後指指點點。但離群索居的這段日子,他和妻子孤獨承受兒子一天天的退化,他也怕了。
「伯伯,搬回來住吧!咱們兩家住近點,鐵泰和我也好照應你兩位老人家,代你們照顧鐵飛呀!」鐵靳加把勁的幫父親說服他們夫婦兩人。
「讓我想幾天。」
「大哥願意考慮,為弟的和抒淨回去先替你們將空了多年的房子清理乾淨,等著大哥、大嫂隨時搬回來。」語畢,鐵翱扶妻子起身,「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
「留下來,多聊會兒嘛!」好不容易有族人來探訪,又是有血親的堂兄弟,鐵栩殷殷期盼他們能多陪他一會兒,不捨得他們太快離開。
「不了,族裡的雜事尚等著小弟處理。回去時抒淨和靳兒會繞至大哥的老家先行打掃一番。對了,鐵泰,留下來陪乾爹、乾娘和阿飛幾天,不用急著回我那兒。」
「是,師父。」
「阿飛,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我有空會來看你。」臨走前,鐵靳對著沒有反應的鐵飛保證。
四人陸陸續續走出屋外,鐵栩和鐵小芹基於主人的禮貌,送他們直到竹籬門。
留下待在廳內的鐵飛黑眼空洞無神的對著鐵泰眨了眨。
◇◇◇
「翱,大哥和大嫂的神態沒有異常呀!」歸途中,鐵抒淨忍受不住地道出了到鐵栩處的企圖。
哈!被他猜對了。童倉堤開口了,「伯父真的懷疑有線索在此?」
「是的。」
「爹懷疑伯伯、伯母?」憋著對於鐵泰身份的懷疑沒問出,沒想到爹娘的話讓鐵靳拉長了耳,靜待下文。
「方長老和陳長老指證歷歷,所形容發生在身上的症狀和先祖記載的分毫不差。而能做到這點的,就只有他了。」鐵翱沉痛的陳述。
「可是你也瞧著了,阿飛那樣……」鐵抒淨為他辯駁。
爹娘一句來、一句去的,鐵靳忍不住插嘴,「爹,嗚──」
喊了一聲爹,沒來得及說出心中的疑惑,她的口就讓童倉堤摀住了。鐵靳一雙水靈靈的杏眼左右的溜轉。
「抒淨,咱們得快些回去幫大哥把屋子準備好。」鐵翱一方面提高嗓音交代妻子,一方面比手畫腳的要童倉堤由右邊抄入草叢。
有人跟蹤?!
鐵靳安靜無聲地取出腰間金針,牽著母親的手,心跳如擂鼓的眼觀四方。
放緩了腳步,屏氣凝神的鐵翱和童倉堤由兩面包抄入叢。
該死的壞人!不敢正面和他們對決,淨會幹躲躲藏藏、見不得人的暗算伎倆。鐵靳護在娘親身前,氣得牙癢癢的。
傻靳兒,手無縛雞之力,不為自個兒安危著想,反過來要保護她!鐵抒淨既感動又好笑的拍拍女兒的手。
「伯父?!」打算和鐵翱無聲息的從兩邊包夾草堆內之人的童倉堤驚愕地盯著地上呼喊。
發生什麼事了?阿堤怎麼那等驚慌!「娘,你留在這兒,靳兒進去瞧瞧。」
「不,要去咱們母女倆一塊進去。」制止了女兒的莽撞,鐵抒淨施展輕功,帶著女兒躍進草叢。
童倉堤呼叫後,一眨眼的工夫,鐵翱一家三口已圍立在他身邊。
「它──」
「是失蹤多日的高長老。」鐵翱接替女兒道出躺在地上、舌頭外露、四肢抽搐的白狐身份。
癱臥於草上已然斷氣的是上回抓傷他的白狐!它怎會死在這兒?那關於白狐族群的內閣,不就斷了一條線索?
只腿跪地審視了高長老全身,鐵抒淨半抬螓首,「由內而發的。」
「阿堤,可否借你腰上軟劍一用?」妻子的說辭,令鐵翱向童倉堤提出請求。
「是。」童倉堤雖不清楚伯父的用意,但仍迅速地卸下環扣,遞上隨身軟劍。
擰眉未語的鐵靳僅僅是待在一旁觀看,只覺得發生的事件件令人驚奇。
不說高長老的死,爹有武功在身是理所當然之事,但娘也有功夫一事她卻從不知悉,就別論及娘會替人治病診療了。
「謝謝。抒淨。」鐵翱將劍遞給妻子。
接下夫君手中的軟劍,她毋需他言明,便明白他的意思。
鐵抒淨運力使劍,斬下高長老的頭顱,不理會血噴灑在身上,專心的查看切口。
哎喲喂啊!好乾淨俐落的手法,一劍就砍斷,沒猶豫也不畏縮。童倉堤和鐵靳瞪大了眼,不敢出丁點聲響打擾鐵抒淨。
「血脈扭曲,有異象。」鐵抒淨吐出這句話,拿劍的手沒歇地剖開滾至膝蓋處的頭。「確定是了。」她抬首含淚哽咽。
「好。」鐵翱面露哀戚,口氣沉重地扶起妻子,「來,辛苦你了!高長老的屍骨我來處理就好。」
「伯父,我也來幫你。」童倉堤不太清楚兩老打啞謎的對談,但多少理出一點頭緒,事情和癡呆的鐵飛脫不了關係。
可是他那個樣,會和事件牽扯多大?
娘的手法,以她身為大夫的立場,一望便知是在查探高長老的死因,只是娘為何不連它的身體也剖開來瞧,僅僅觀察頸子以上?還和爹說著別人不懂的話?
鐵翱與童倉堤以隨手取來的樹枝替橫死的高長老挖了洞、立個碑。
四人雙手合十地膜拜剛入土的高長老。「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快離開。」童倉堤提議道。
「阿堤說得是。抒淨、靳兒走吧!」
「爹說明一下高長老的死因嘛!」
「回去再說。」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和我們突然去阿飛家有關嗎?先透露一些些給我知道嘛!」再要她一頭霧水的回家,她會因此而憋成重傷。鐵靳邊走邊追問。
「靳兒乖,不要煩你爹了,讓他好好理清思路,娘向你保證,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全盤詳詳細細地說明給你和阿堤聽,好不好?」鐵抒淨意味深長地說完話後歎了口氣。
娘都這樣說了,她還能說不嗎?
鐵靳仔細瞧了瞧,爹的神色是不太好,娘的臉色也沒好到哪裡去。到底接連兩天,爹是碰上了何種複雜的問題?又和阿飛何干?
◇◇◇
濕冷涼月,伴隨著淒厲風聲,白狐族群聚散地,所有白狐全躲縮於屋舍,避開入冬以來的第一波霜寒。
鐵家屋宇內,同其他族人的屋舍般靜寂無聲,大夥兒早早便進房歇息。
簡陋不失實用的主人房門被人悄然無聲的由外向內開啟。
黑暗中,來人藉由微亮的月光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接近床沿。
床上的鐵翱與鐵抒淨不知是否因為近日來的奔忙操勞,未發覺有人侵入的繼續沉睡。
注視兩個目標物,來人略傾下頭,揚高手,呆滯的黑瞳和手上的刀讓月光照得閃閃發亮,透出冷冽的光芒。
無意識的鐵翱和鐵抒淨就像是待宰的羔羊,全然未聞床邊沉重的呼吸聲。
來人的眼飄過一抹殺氣,將刀高舉過頭,敏捷劃過空氣,朝床上兩人揮下。
◇◇◇
「爹、娘,你們在裡頭嗎?」日上三竿,不見父母起身的鐵靳敲門問安。
等不及裡頭發出聲音,她自行推門入內。
血!滿屋子的血!
床上、牆上、窗上、地上,沒有一處不沾染血跡。
「爹!」鐵靳哭號的翻扶起趴俯在地的鐵翱,手顫抖地探測他的鼻息。「不──」她哀慟的嚎啕大哭。
鐵靳緊緊摟抱滿身是血、沒了氣的爹猛搖,似乎想搖回鐵翱的生命。
「爹死了!我爹死了!」她像在對自己說話般地朝著空氣喃喃自語。
相隔一夜,昨夜娘還千叮萬囑,天氣變涼了,要她蓋好棉被,怎……
娘!房內不見娘的蹤影?輕輕地放下懷中的父親,鐵靳滿室尋找母親。
「呃──」
布簾那兒有人!
跳過倒下的椅子,她一個箭步扯開布簾。「阿堤!」
「鐵靳啊!你幹嘛到我房裡來?我又為何坐在這兒睡?睡得我全身酸痛,四肢伸展不開。」抓著她的肩臂,他腦子昏沉的躍身站起。「咦?我幹嘛拿著刀睡覺?上頭還有血耶!」轉動手上的刀,他迷惑不解地偏了頭。
「你──」證據確鑿,事實擺在眼前,「殺人兇手。」她嘶啞著嗓音,指著他的臉大叫。
什麼呀?手上握著一把刀,童倉堤莫名其妙,不知自己為何被她叫成兇手。
「阿堤,我爹待你不薄啊!他帶著你入山找高人,醫好了只剩半條命的你。他怕你離開家,乾爹、乾娘會孤單寂寞,狠心把我留在你家陪他們。他自作主張,應允把我嫁給你。他對你比對我好,你竟將他殺死!他哪裡得罪你了?」鐵靳瘋也似的打著他,狂亂怒吼,「你利用我殺死我爹,欺騙我的感情,你──」
「我──」
「啪!」一個耳光賞在他臉上,五指紅印馬上浮現。
百口莫辯、臉頰發燙的童倉堤連碰都不敢碰一下痛死人的臉。「鐵靳──」
「不准你叫,不准你叫我!」
「你鎮定點!」
「我和你沒話好說了。從今以後,你過你的獨木橋,我走我的陽關道。」她齜牙咧嘴,憤恨大叫,「我娘呢?你把我娘怎麼了?難道你──」
「我不知道伯母到哪裡去了。你聽我說,我連自己怎會在他們房裡都不明白呀!」箝制她想甩脫的雙臂,他慌亂的辯解。
鐵靳使力的推開他,奪過他手上的刀,高高舉在半空中許久。「你滾!我不要再看到你了。」她痛心疾首,厲聲尖吼,「從今以後再踏進這裡一步,我要你死無全屍。滾!」
隔著布簾,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的,靜得只聽聞屋外呼呼吹動的風聲。
「我知道你現在什麼話也聽不進去,我不會再為自己辯解,也不能。」
「我不想聽,你滾!」捂著耳朵,她閉起的眼淌下淚來。
「我走,我走。我說完一句話就走。你爹的死,我真的不曉得,我完全沒有印象是我殺了伯父,更不用說把伯母藏在哪裡。」
童靳不語,淚卻汩汩直流。
「你要保重,我──」
她依然不吭一聲。
「小心點,有危險時,要鐵泰保護你,好嗎?」多說無用,鐵靳是不會回答他了。童倉堤哭喪著臉叮嚀。
他走了!
鐵靳不用張開眼睛,就明瞭童倉堤是真的被她趕走了。她頹喪地軟了腳,木然地望著不遠處的爹。
爹死了,娘失去蹤影,一個好好的家就這麼毀了嗎?
「哈哈哈……」
竟有人在她傷心時笑得這般開懷?
她慢慢地轉過頭,「阿飛!」
「好久不見了,鐵靳。你想不到我們兩人會在這種傷心的情景下碰面吧!」
「你好了?」眼前器宇軒昂的鐵飛若告訴別人以前的他是天生癡傻、異於常人,肯定無人會相信。鐵靳壓抑的語氣中難掩內心的波動。
「好?我自始至終都好得不得了,只是你們不知道罷了。怎樣?思緒亂、心很痛吧?」鐵飛彎下腰,眼中散發妖邪之氣。
「是啊!很亂、很痛。」鐵靳面無表情地附和著他的話。
「既然鐵翱死了,他的族長位子就由我來繼承吧。」驅近鐵靳時,他以足踢踢死了的鐵翱。
「為什麼?」
「我要,沒為什麼。」
他夠狂、夠妄。
「阿堤殺了我爹。」鐵靳抬起了下顎,喃喃訴說。
鐵飛蹲下身,直視她空洞呆滯的眼神。「那又如何?」她承受不了接連而來的打擊,好像失了魂。「他殺你爹是受我指使。」
鐵靳驚訝得無法思考,「為什麼?」
鐵飛貓哭耗子的為她歎氣,「回想一下,你回來那一天和童倉堤在結界外碰到了誰?他對你的阿堤做了什麼?」
「高長老,他抓傷了阿堤──」
「對了,高長老抓傷你的阿堤,在他體內埋下我支使他施放的活暗器,好讓我隨時可以操控你的阿堤。」
真相開始大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