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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少女酒吧 第三章 作者:楊曉靜

  1下班之前,蕭逸騏接到孟少瑋的電話,說已經找到駱小丹了。他鬆了口氣。「好極了。請你叫她快點回家,或直接把她送到醫院裡去也可以。」

   「你這是什麼話啊?」孟少瑋傻了。

   「她不是三歲孩子,當然可以自己回家。何必多花一個人的時間接送她?」

   「你不是她的監護人嗎?監護人是作假的啊!」

   「孟小姐,請你實際點好嗎?我如果去接她再送她回家,要花上一個半小時的時間,遇上塞車可能會變成兩個半小時,而我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因此我建議讓她自己回家  」

   「這不是她能不能自己回家的問題!」孟少瑋打斷他:「這是你對她的關心程度究竟有多少?蕭先生,你根本不夠資格當她的監護人。」

   「好吧,如果她實在不肯回家的話,那我也只好過去接她了。」

   「只好?」孟少瑋怒道:  「照我說你『絕對』要過來一趟,和丹丹把話說清楚。否則我不會把她送回家或醫院或任何鬼地方,我會帶她去你公司找你,而且在上班時間,到時候不要說我在你同事面前沒給你留面子。我懷疑丹丹的姊姊怎麼會請你作她的監護人……」

   她一罵就是十分鐘,蕭逸騏甚至可以聽見她牙齒摩擦的聲音。

   於是下班之後,蕭逸騏只好帶著一身的疲憊,再次來到美少女酒吧。不幸一進門便迎上端著盤子在幫忙的白晴晴兩道怒火燃燒的視線飛來。

   他閃身避過,在人群中找到正忙裡忙外的孟少瑋,問:「丹丹人呢?」

   「逃了整夜可讓丹丹困呆了。」孟少瑋說:「現在她和  在我們家裡休息,等會兒就過來。」

   「是你妹妹找到她的?」

   「是啊。  下午總算不辱使命,把丹丹丫頭給押回來了。」

   他僵住眼。「你是說,你妹妹從昨夜出去找,直到今天下午才回來?」

   「對,如果我們要  找人,她在找到人以前絕對不會回家的。」

   蕭逸騏驚詫到忘記言語。那臉上帶疤的太妹只不過說「懂了」兩個字即離去,聽來讓他毫無信心,原來這兩字竟已代表了她不找到人不回來的誓言嗎?

   他怔了片刻方回神道:「謝謝你們。」

   「不用謝,因為你得義務幫忙。  不在,我要掌廚,晴晴一個人忙不過來。不過你可以選擇要洗碗還是端盤子。」孟少瑋的語氣直接到沒有他反駁的空間,彷彿不照作便是死路一條。

   蕭逸騏閉了閉眼,覺得自己走上賊船,被海盜婆子當成奴隸了。為了避開在外場幫忙的白晴晴那沒頭沒腦的敵意,他遂捲起襯衫袖子,在廚房裡幫孟少瑋洗杯洗碗。

   「你的動作很快呀,不錯。看你外表我還以為你是大少爺呢。」

   「你這是諷刺還是稱讚?」他看著她問。

   「我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那麼,事實是,十幾歲時我曾在餐廳打工,並非你所謂的大少爺。」蕭逸騏猶豫了幾秒後,問:「昨天那個女孩子……沒事了吧?」

   「你是指阿芳?她跟爸媽回家了,我相信她沒事了。」孟少瑋說。

   「太好了。」

   蕭逸騏吁了口氣,臉上漾起安慰的表情波動,開展了一朵溫暖的笑容,洗碗的工作突然變得格外輕鬆起來。

   洗好碗走出廚房時,他看見孟美纓和孟少瑋在吧檯處,圍著一位十五六歲,學生模樣的小女孩說話,三人表情都顯得凝重。

   「我依然希望你能和爸媽好好溝通商量再說。」孟美纓勸女孩道。

   「我媽會把我殺了。」女孩雙目紅腫,抽著鼻子說:「她啊,反正有風吹草動就先打我一頓再說,要是知道我有了,準把我腿給活活打斷。」

   這話讓孟少瑋的眉眼之間結了霜,聲音卻著了火:「但她畢竟是你媽啊,你在這種時候只想到怕被罵,真孩子氣!」

   「她本來就是個孩子啊。你這麼凶對她說話作什麼?」孟美纓說。

   「為什麼不說?她就是缺人說才會變成這樣!」

   「你說的也許沒錯,但,她現在需要的是支持,不是非難啊。」

   「可是,纓,她才十六歲,你自己也說她只是個孩子,難道還要她去當另一個小孩的母親?」孟少瑋表示堅決的反對。

   「如果她能得到家人的支持,這未必不是一個選擇。」

   「即便如此,你當然清楚她接下來得承受多大的擔子。」孟少瑋啞聲道,「她的一生將不再是她的一生!」

   孟美纓嘴唇抖了兩下,抖掉幾分紅潤。

   「是的。我『當然』清楚。只要拿掉,以後什麼辛苦都不用吃了。」

   「纓,你知道我無意隱射什麼。」

   孟少瑋感覺內疚像只小蟲  咬著她的心口,但她認定自己沒有說錯。她的堅持和孟美纓的難過在空氣中對立著,僵持著,最後是她的內疚和姊姊的忍抑獲勝,空氣終於軟下來。

   孟美纓垂下眼,細微的歎了聲:「到此為止吧,我們誰都別說了。」

   與今天的這場小爭執類似的情景,這幾年中重複過好幾次,可以說,每當有未婚懷孕的女孩來到酒吧向她們哭訴求助時,這番爭執便可能原版重演一次;也可以說,它其實是五年多前,孟美纓與妹妹之間那場激烈爭執之延續。

   孟美纓憶起當年,孟少瑋聽說她懷孕時,第一個反應是拳頭擊上牆壁。

   好響的一聲,孟美纓的心臟跟著一跳。

   「到底是誰?你不說,我會去你學校問遍你每一個朋友!瓔,這不是鬧著玩的,你必須說出來那人是誰!我要殺了他!」

   「他不是我學校裡的人,你問不到的,不用浪費時間了。」孟美纓早料到妹妹會有此反應,因此她始終咬緊牙關,不肯透露那人的名字。

   「可是我從來沒聽說你交了男朋友啊,怎麼會……」孟少瑋臉色發白,與她對望了好一會兒,才問:「瓔,你被人強暴了?」

   「不是,是我心甘情願的,而且我要生下來。」

   「你們要結婚?」她鬆了口氣。

   「不,我……我決定要自己養大孩子。」

   「你在說什麼鬼話!別說媽不會同意,我第一個就不贊成!」

   「我已經決定了。」

   孟少瑋衝上前搖晃她的肩膀。「你瘋了嗎?你以為未婚生子很輕鬆嗎?要養大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是用嘴說說這麼簡單就可以養大嗎?這不像我們在養小狗小貓玩啊!就算是貓狗,一養也是十幾年的擔子,何況是個人——纓,你要想清楚,這是幾十年,是一輩子的事啊,你不能如此不顧現實!」

   「如傑有父親,對嗎?」孟美瓔突然問道,等妹妹點頭,又問:「你告訴我,如傑和他那酗酒的父親在一起幸福?還是和我們在一起幸福?」

   「我相信答案是我們。」孟少瑋艱難地說。

   「所以說,有沒有父親並不是孩子幸福與否的絕對因素,對嗎?」孟美瓔趁妹妹還來不及反應時,飛快又問:「你再想,我們也沒有父母,不是也長到這麼大了嗎?為什麼呢?」

   「因為我們有爸媽啊!」

   「所以我們過得很快樂,不是嗎?因為我們有充沛的愛呀——而這個孩子將會有我、有你、有我們全家人疼愛他,既然如此我為什麼不能生下他?」她用雙手抱著自己小腹。「我絕不會殺死他,他不只是我生命的一部份,他也是個獨立的生命!」

   孟少瑋用力搖頭。

   「不行,我不能讓你這麼做。你才十八歲啊!你在毀你自己的一生幸福!」

   「瑋,不要逼我。我需要得到你的支持,我才敢去跟媽說啊!」

   「我絕不會同意的!」

   「如果懷孕的是你,你會想殺死肚子裡的小生命嗎?」

   「我……可惡!首先我就不會像你這麼蠢,再來,如果哪個男人讓我懷了孩子卻不肯娶我,我會第一個殺了他!」

   「他並不知道我懷孕了。」她靜靜說。

   「什麼?這……」孟少瑋急得跳腳:「唉呀,除非你們結婚,否則我還是不同意你生下這孩子!聽我說,纓,我們找個好醫生……」

   「不要!」淚水在她眼眶中打轉,孟美纓挺直背脊,為自己的孩子奮戰:

   「從我知道我肚子裡有孩子那一刻起,我就在愛他了。你還不明白嗎?瑋,他是我的孩子,和那男人沒有關連。我決定生這孩子不是為了他,我也不會因為他不和我結婚而拿掉這孩子。」她咬咬唇,「這是我一個人的孩子。」

   「媽的,你還聖母瑪莉亞勒,一個人就造得出孩子啊?你太不理智了,我要去告訴媽,讓她跟你說去!」

   「不要,瑋。媽現在身體還很虛弱,你不要讓她受驚嚇吧。」

   「那你就要去告訴那個男人,要他負起責任跟你結婚!」

   「不,我不會再見他。這輩子我不想再見到他。」

   「那……你要我怎麼作嘛?你一定要我同意你生下那混蛋的孩子,同意讓你親手葬送自己的青春嗎?」孟少瑋用力搓揉自己頭髮。「可惡,我快瘋了!」

   「對不起,瑋。」孟美瓔忍著淚水。

   孟少瑋摟住她,眼淚先她一步而滾落,一下子就把她的領子給浸濕了。「老天,瓔,我該怎麼幫你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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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當時的結局是孟少瑋屈服在姊姊的固執之下,但直到如今,任何一個為未婚懷孕而苦惱的女孩,在孟少瑋眼中都成了當年的孟美纓,於是,意見由相左到爭吵的情景,便一再於姊妹之間重播。

   「讓遠點!」孟少瑋一轉身朝廚房走,和從廚房裡出來的蕭逸騏狹路相逢。她不讓也不閃,毫無猶豫就伸手推他。蕭逸騏往旁退開兩步,正好看見孟少瑋冷凝的眼睛裡有點點水光閃動。她進廚房之前,回頭瞪他,低聲道:「看看看,有什麼好看的?」

   「難道我在這家店裡,就只有挨罵的份嗎?」蕭逸騏自言自語。

   這句話好像預言一樣,一兩小時後,當孟月  拖拖拉拉的把駱小丹給押來時,蕭逸騏果真又挨罵了。駱小丹一見到他就哇哇亂叫:

   「我不要跟你回去!我最討厭你了!你害了我姐還不夠,還想來害我?」

   「嗚哇!你連良家婦女也要下手!你果然是淫蟲!」白晴晴跟著幫腔。

   「一想到我以前還叫你姊夫,就想吐!」駱小丹氣得跳腳。

   「臭男人!色狼!」白晴晴嫌惡的罵。

   蕭逸騏的眉頭糾結很緊。任誰被兩個十七歲的黃毛丫頭指著鼻子連珠炮似地罵淫蟲罵色狼,會不頭痛才奇怪。他心中有數駱小丹對他反感,但實在不懂白晴晴旺盛的敵意從何而來?

   「我答應過你姐要照顧你,不管你有多討厭我,我都不會放你不管。」

   「我有權力過自己喜歡的生活,不要你管!」

   「你該清楚自己的情況,不開刀活不了多久,而開了刀就會好啊。」

   「誰知道我會不會死在手術台上?你能保證醫生不會出錯嗎?」她流下眼淚。

   蕭逸騏不想再和她講理,伸手拉她:「你不要孩子氣了!跟我回醫院去。」

   「不要!我死在路上沒人收  也不要你管!」

   駱小丹的聲音在顫抖,臉上的恐懼和她勇敢的言詞無法相符。

   從知道自己病的那刻起便積壓在胸口的悲痛,和不知該何去何從的恐慌,加上被逼著回去面對生或死這對十七歲的她來說委實過重的分岔點,這種種像化學元素混在一起而引爆了,爆開了一年來她偽裝用以逃避的愉悅表象,爆開了一把把的眼淚。

   她不要死,她怕死,難道沒有人懂嗎?為什麼大家要強迫她躺到一張她可能永遠無法靠自己走下來的白色床鋪上呢?

   孟美纓勸蕭逸騏:「對這年齡的女孩不能硬來。她聽不進去的話,你講再多也不會在她腦袋裡多過濾一下。就算你把她押回去,她滿心不願,還是會設法逃出來的。」

   孟少瑋上前分開他們,說:「你把丹丹交給我一兩個小時。」

   「交給你?」

   「我想帶她去一個地方。丹丹,願意和我走一趟嗎?」

   「你要帶她去哪裡?」蕭逸騏問。

   「去看個人。」孟少瑋問駱小丹:「你沒見過小夜吧?」

   駱小丹在眼淚和急遽的呼吸中搖頭。

   「誰是小夜?」蕭逸騏問。

   「我們的一個朋友。三年前出了車禍全身癱瘓。」

   想到小夜的時候,孟少瑋胸口有種好似心臟纖維被人一絲絲抽去的疼痛。

   小夜出事的前一晚,曾向她求婚。她考慮了整夜,決定拒絕。

   他們是好兄弟,小夜很愛她,寵她的壞脾氣像寵個正值叛逆期的孩子,但她不愛他。

   至少,不夠愛到願意把自己的人生和他的合併為一的程度。

   她很喜歡和小夜在冬天晚上勾肩搭背的走在馬路上喝冰啤酒的痛快滋味,也很喜歡和他在海岸提坊邊坐一整夜,困了就把頭枕在他肩上睡覺。

   但小夜吻她的時候,她只有嘴唇有觸覺,心和身體都沒有感動和震動。她不能嫁給一個她沒有感覺的男人。和一個男人接吻如果沒有感覺,在一起再久也不會有感覺。

   可是小夜沒有聽見她的答案。

   清醒以後就算聽見了,可能也不會懂,因為他的腦部受到很大的創傷,許多事都不記得了,包括七的後面是八。

   他花了很多時間學會數數,又過了好久才能記住孟少瑋的臉,費力叫出她的名字。

   孟少瑋儘管喉嚨哽咽,但沒有讓眼淚流下。她兩隻手在背後把拳頭握緊了,指甲都陷入肉裡去了,才讓臉上出現溫和的笑容,告訴小夜說:「你叫對了。」

   她自私的希望小夜也忘記了他曾經向她求婚的事。

   就算事情再重來一次,她也不能答應。

   孟少瑋帶走了駱小丹,蕭逸騏只好留在店裡幫忙端杯子,端著端著,突然想起孟少瑋根本沒有徵詢過他的意見,說每句話都採取命令式,而他竟然也傻傻的服從了,甘願從總經理的身份變成小弟。

   打從昨晚起,他就有不由自主的無力感,踏進這家酒吧彷彿陷入流沙中,身體和腦袋都不再屬於自己的了。

   「那叫小夜的究竟是什麼人?」他問孟美纓。

   「小夜以前是黑幫老大,也曾經是瑋的男朋友。小夜出事以後,瑋一直在照顧他的家人,  也接管了他的地盤,幫他管理這附近的孩子們。」

   孟美纓的話讓蕭逸騏驚駭到嗆咳,難以想像孟月  這二十來歲的少女三年前起就是黑幫老大!所謂這附近的「孩子們」是指流氓嗎?

   「她只是個小女孩,怎麼能當老大呢?他們會服氣她嗎?」

   「大家都喜歡她,疼她。」孟美纓簡單解釋:「  說話他們會聽,她不喜歡他們作的事,他們就不會去作。小夜當年也一樣,他是天生就很有領袖權威的男人。大家都知道小夜很寵愛瑋和  ,所以對她們也很服氣。」

   蕭逸騏納悶的問孟月  :「那你為什麼不叫他們找份好工作,不要再當流氓了?」

   孟月  斜眼瞪他一眼,連理也懶得理,用表情就說明他很笨。

   孟美纓抿嘴笑了笑。

   「你能叫中美蘇在一天之內拋棄核子武器嗎?如果  不管他們,他們只會鬧得更凶。許多小事情若沒有人出面調解,就會演變成大火拚哪。」

   蕭逸騏抓抓頭,果然也覺得這問題很笨很孩子氣。

   「我猜瑋是希望丹丹能親眼看見,小夜身體變成那樣了,還是很努力要活下去。」孟美纓輕歎道:「他連爸爸都常常叫錯,可是他一直在進步。丹丹有機會能生存下去,卻不肯一搏就要拋棄,聰明人不會作這種事。」

   蕭逸騏心口像被人用力揪了一把。這三個女孩的所作所為儘管奇特,有著一般人難以理解的處事邏輯,他卻能深刻感覺到她們在用真心對待周圍的人,如果只是聽說這樣的事,他未必能接受,但親眼所見時,蕭逸騏卻無可抗拒而被震動了。

   兩小時後,孟少瑋帶了眼睛像兔子的駱小丹回來。看見小夜一個大男人連翻身也不能夠,很艱難才認出孟少瑋,並口齒不清的叫出少瑋兩個字時,駱小丹哭得身體一直發抖,像要把她所感到的慚愧和過去的恐懼通通從身上抖掉似的。

   她小聲卻勇敢的說:「我願意回醫院動手術。」

   蕭逸騏歡喜中握住駱小丹的手。

   「太好了。你一定會好起來,等身體好了再來玩。」

   「偶爾來可以,可是不准再像以前,三天兩頭徹夜不歸。」孟少瑋警告她。

   「少瑋姐,你放心,我不會的。如果身體能好,我也想認真唸書。以前是想多給自己一點自由的時間,才逃學逃家。現在我懂了,身體健康才有自由。我還有很長的人生,還要談很多次戀愛。何況我連初吻都沒有過。」

   孟少瑋聽了大笑起來,笑聲裡透出無限欣慰。蕭逸騏初次見到她如此開懷的笑容,眼角眉稍顯現出一種溫柔的美麗,那笑讓她整個人亮麗奪目,在山頂看日出也沒有這麼耀眼。他登時目瞪口呆,心也一跳。

   「好極了,總算把這丫頭平安交回你手裡了。」孟少瑋心情一好,和他說話也笑意盎然:「昨天打你的帳,你就算到她頭上,打她屁股討回來吧!」

   駱小丹用力抽回被蕭逸騏握住的手,依然拿排斥的眼光看他,說:「我願意回醫院是為我自己,你用不著像作了善事一樣笑得很開心。我還是很討厭你。我要自己回家,不用你送。」

   「丹丹,你不能永遠說話都如此直接。」孟美纓輕聲責備她。

   蕭逸騏搖搖手表示沒關係。從昨夜累積起至此刻的點點心理情緒,讓他心生一股衝動,想和丹丹好好把話說清楚。他正視駱小丹,誠懇問:「丹丹,你真這麼討厭蕭大哥?」

   「你讓我姐每晚都哭,沒人比我更清楚。我當然討厭你!你對不起她!」

   「小楓她……每晚都哭?」

   「她守著電話會哭,洗澡會哭,看你的照片會哭,躲在棉被裡也會哭!」駱小丹含淚道:「她說她不知道你到究竟想什麼,究竟愛她多少,她感覺不到自己在你心裡的份量,才會讓她無事不猜疑,作什麼都忐忑不安。就是因為你讓她這麼不好受,她才會在絕望之中答應了別人的求婚!」

   即使聽見駱小楓要結婚,蕭逸騏的心情也沒有比此時更為起伏難安。他活至今,不只生涯順遂,就連與駱小楓的那段戀情也順遂,除了結局:駱小楓是他的大學學妹,因仰慕他而寫信吐露情意,兩人很自然的開始了交往,他很自然的牽她的手,很自然的親吻了她;就像所有年輕人談戀愛的過程一樣。

   畢業以後,蕭逸騏當兵。駱小楓等他回來。

   當完兵後,他開始在柳家的企業裡正式上班。駱小楓等了再等,盼了又盼,想約會時他要開會,想有人陪伴時他要加班。駱小楓開口希望他給個答案,他說:「那訂婚吧。」兩人遂訂了婚。

   而女人的寂寞像海潮,退了又會再來。

   訂婚之後的蕭逸騏依舊故我,勤奮工作,駱小楓繼續孤獨等待,等呀等呀最後就等到別人的懷抱裡去了。蕭逸騏是所有人中最後一個知道駱小楓婚期已定。

   他很訝異,也有一些失意,但想:她覺得快樂就好。因此沒有如駱小楓私心所願,阻止她嫁作他人婦。直到兩年後的此刻,蕭逸騏才開始懷疑,也許駱小楓嫁人時並不快樂?

   閉了閉眼,他低聲道:「我唯一能說的是,我從沒有背棄小楓的念頭。或許我只顧工作而忽略了她的感受,可是我也從來……不知道小楓這麼痛苦。我對她很抱歉,真的。」

   駱小丹瞠目看著他,眼淚水直打轉,最後撲進他懷裡,放聲哭出來。

   「蕭大哥,我好喜歡你的,一直盼望你能成為我的姊夫呵!可是我也好愛姊姊啊,每次看她為你難過,我就好氣你……如果我不喜歡你,我就不會這麼生氣了!你懂嗎?」

   蕭逸騏揉著她的發,觸到她的心,眼眶竟然潮濕。

   「小楓打電話給我要我一定要找到你。我想是駱伯伯告訴她你蹺家的事,她聲音好擔心好緊張。你別再讓她和駱伯伯操心,好嗎?你該明白你爸是經不起驚嚇的啊,小楓在國外又要擔心你,又要掛心駱伯伯,你要她怎麼快樂的起來呢?」

   「我知道,我懂。對不起,蕭大哥。」她哽咽著。「我也好想姐,等下一回家我就會打電話給她,我會乖乖去開刀,一定不再亂跑了,不再讓她擔心……」

   白晴晴突然大抽口氣,眼圈發紅,猛地拔腿跑往廚房。

   「讓她去吧。晴晴肯定想到她姐姐了。」孟美纓為女孩難過:「晴晴其實是很愛她姊姊的。我記得晴晴上個月來時,還很高興告訴我,她姊姊這回似乎找到了個好男人,開始認真戀愛了,也許能就此不做了。沒想到前幾天她跑來說她姊又不對勁了,所以始終躲著不敢回家。」

   駱小丹被提醒了,抬起紅腫的眼瞅著蕭逸騏。

   「晴晴說你對霏霏姐始亂終棄,真的嗎?」

   「霏霏?」蕭逸騏突然想到:「她姐姐叫白霏霏嗎?」

   「對啊。晴晴說你是霏霏姐的金主。」

   「白霏霏!真是天大的誤會。我和白霏霏之間唯一的關係就是……唉,好吧,她的『金主』是我朋友,我幫他和白霏霏談分手。除此之外,我和她毫無關連哪。現在我總算懂她氣從何來了,可是她怎麼會誤會那個人是我呢?」

   「真的不是你?」

   「絕對不是。」蕭逸騏慎而重之的告訴她:「我活到二十八歲,除了小楓一個女朋友,從沒有和任何女人交往過。」

   這話點亮了駱小丹眼眸,她天真燦爛的作了另一種解釋。

   「原來蕭大哥你一直是愛我姐姐的!」

   蕭逸騏頓時啞言了。

   他愛駱小楓嗎?他曾愛過駱小楓嗎?甚至,他愛過任何人嗎?他迷惑了。

   愛,這個字,原來重到讓他無法啟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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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除了在辦公大樓裡,柳家父子甚少共處於同一屋簷下。他們各自有各自的窩巢,而且,還不只一個。這夜柳老一連尋了四處住所,才找到他的獨生兒子。

   他推開柳昊然房門:「昊然,起來。」

   連頭也埋在被單底下的柳昊然還未有所動作,躺在他身邊的長髮女人倒先跳起來,捲起淺藍色被單遮住上身,瞠目看著突如其來的闖入者。

   「你可以走了。」柳老說:「昊然,給她錢。」

   伸了伸赤裸的上身,柳昊然微張眼瞥了父親一眼,打個哈欠垂下眼,長長的睫毛掩蓋眼裡的頹廢和邪惡,轉眼就又睡去了。

   柳老從自己皮夾裡掏出鈔票。女人連忙穿衣,拿了錢離去。

   柳昊然這才歪著身子靠坐起來。

   「什麼事?」

   「虹門俱樂部一個姓侯的,是不是你的女人?」

   「幹嘛問?」他薄唇淺淺勾起:「莫非……我不小心睡到你的情婦啦?」

   「正經點想!」

   柳昊然冷哼一聲:「只說個姓,我哪裡記得?看見臉孔也許還知道。」

   隨著他的斜眉挑唇的動靜,魅惑人心的頹廢味道從他線條優美的五官中揮散而出,那邪氣,不知道吸引了多少雌蛾,自以為能喚醒柳昊然心中那可能存在的熱情,渴望作他生命裡最後一位女人,因而拼著命撲向這簇  絕也邪絕的火焰。

   「不要和我開玩笑,逸騏就是為了她和人打架的,是不是?」

   「逸騏?」他清醒了點,「那女的與逸騏有什麼關係嗎?」

   「聽說逸騏臉上的傷是和女人打架打出來的,那女的是不是姓侯?」

   「去,什麼小道消息!你昨天才認識逸騏嗎?」柳昊然笑起來:「這人腦漿裡和了水泥,除了交過駱小楓一個女朋友之外,你什麼時候看見他和女人多說一句非公事的話?更遑論和那種女人有何瓜葛了。」

   「這麼說,逸騏不是為了幫你擺平女人糾紛才和人打架的?那女的說她有了你的孩子,也不是真的嗎?」

   「你嘀咕什麼子呀子的?」

   「孫子啊!」柳老歎氣:「今天一個女人來找我,說懷了你的孩子,你卻要逸騏拿錢給她,要她墮掉,她死不肯。我以為逸騏為了幫你擺平這樁事,才——」

   「因為這是不可能的事。」柳昊然斷然打斷,返身趴回枕頭上,「女人撒這種謊又不是第一回。你要信這種荒謬的謊言我也沒轍,不過我好心勸你省點事吧,我比你當心得多,絕對不可能玩出私生子來……呵。」打個長哈欠。

   半因孫子之事不如所願,半因兒子的諷刺,柳老惱羞成怒,道:「明天晚上和高董家女兒吃飯。這次你再試試臨時說要開會看看。」

   柳昊然嘴蒙在枕頭裡,含糊說了一句話。

   「你說什麼?」

   「頭痛。」他翻身仰面躺著。「我明天請假。」

   「你擺明和我作對!高董女兒有哪點不好?」

   「我已經說服她勸動高董和你簽了五年長約,你還想怎樣?」柳昊然張眼瞪著天花板,冷冷道。

   「你可以在她身上得到更多的時候,為何要停?這樣條件的女人你哪裡去找——她漂亮,氣質人品都是上選,最重要的,她還是高董的獨生女。兩家連親之後等於兩大企業全是你的——恁誰都看得出,只要為了你,她什麼都肯作。」

   「就這點沒意思。」柳昊然嗤哼一聲,轉身背對父親。「想要聽話的女人,花錢去買就成了。還可以天天晚上換人勒。幹嘛結婚?天天面對一張同樣的面孔,我吃飽了撐著啊。」

   「以你哄女人的手段,婚後豈不照樣自由鳥一隻?你只需要在紙上簽個名字,產業就此多出一倍,還有比這更好的生意嗎?就算以後生孩子,肚子痛的人也不是你——我不懂如此簡單的事,你為什麼不作?和高小姐結婚,你會損失什麼嗎?」

   「免費給你熊掌吃,還倒送你一屋子鈔票好不好?你損失什麼?沒有。可惜,我偏偏只愛豆腐不愛熊掌,如何?」

   「你是為了和我唱反調!因為我叫你結婚,所以你不結。」

   「知道就好。」他爽快承認。

   「你有沒有當我是你爸!」

   「你有當我是你兒子嗎?」

   「我沒當你是兒子,怎會把你給接回來?」

   「你要的不是兒子,是我的精子。」柳昊然笑了兩聲,道:

   「我看這樣吧,我擠個一寶特瓶送你,你儘管去找你看了中意的女人,給錢叫她們生下幾百個孫子給你——這才叫好生意。我只要辦一次事就能給你滿堂孫,比結婚經濟實惠。哇銬,原來我果真你的親生兒子,如此傑出的生意頭腦全人類只有你的基因裡有呀。」

   看父親眉歪嘴斜,頭頂隨時會冒煙似的,柳昊然陡然縱聲大笑,一笑不止,趴在床上笑到快喘不過氣來,聽見門重重摔上的聲音,才知道父親已經走了。

   關門聲一併關住了他的笑聲,連力氣也被帶走了似的,柳昊然攤平了身體躺著,一動也不動,忽然間,他翻身抓起一隻枕頭,用力向牆壁摔去。

   「結婚?父親?兒子?狗屁!」

   他拿起床頭電話,撥號,鈴聲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

   「安妮,你在睡嗎?安妮。」他躺著,一手握聽筒擱在耳畔,一手遮著眼睛,拇指搓揉著太陽穴。

   「睡不著,想你,想得發狂。安妮,安妮,你能過來嗎?」聲音裡的鼻音一字重於一字:「不要打扮了,我就愛看你剛從床上爬起來的模樣,對,立刻,馬上,火速,你晚一分鐘到,我就少一年壽命。嗯,愛你愛你愛你……當然不睡,等你。」

   對方收了線。拿著嗚嗚發聲的電話筒,柳昊然想也沒想,又撥起另一組號碼。

   「阿咪,我想聽你的聲音。」

   當二十分鐘後,大門口響起急促的電鈴聲時,臥房中的柳昊然已在睡夢裡了,赤裸的身子半露在被單外,闔眼的面容宛如新生嬰兒。躺在他頭畔的電話筒,還兀自傳出遠端送來的輕歌細語:「……小寶寶,快睡覺,天上星星照呀照,水上月亮搖呀搖……喂,昊然,你還醒著嗎?你明天晚上會找我嗎?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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