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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種情人 第四章 作者:雨秋

  兩年後

   將手邊最後一份資料建檔完成,安禾宜精明的雙眼順勢朝十二點鐘方向的壁鍾看去。

   十點十五分。如同往常,身為秘書的職責所在,她必須越過那扇核桃木的大門走進裡頭,提醒她上司是時候捨下他那些千嬌百媚的女人,步進會議室與股東們周旋、鬥智。

   在楚劭琛身邊工作已有兩年,剛開始時,安禾宜的確為他工作上的態度所折服,甚至一度起了敬畏、崇拜之情,然隨著公司的營運在他手中更顯聲名大噪後,他花心、玩女人的毛病在她眼中可謂是表現得淋漓盡致、毫無缺失,對他的觀感也就大打折扣了。

   早期時,她會漲紅著臉,一邊對他說出整天的行程,一邊不讓自己的眼睛瞟向他與女伴正上演的火辣調情場面;如今她卻能視若無睹的在他面前侃侃而談,甚至臉不紅、氣不喘。換個角度想,這或許也能稱得上是在他身邊工作這些年習得的一些經驗。

   拿起各部門還待批閱的公文,她在門前輕敲三聲,駐留近一分半鐘,才旋開大門走進。

   這是一種默契;三記敲門聲示意著她要進去,一分半鐘的停留是為了怕他們過火的場面公然在她眼前上演,借此好讓他們整理衣裝,以避免不必要的尷尬。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今日總裁辦公室不如以往的春色無邊,反倒透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楚,我不管,今天你一定要陪我出席香奈兒這一季商品的發表會。」

   坐在楚劭琛腿上努著小嘴的人,正是英國排名第九的富商——柯頓之次女柔依,也是他近來的新歡。

   楚劭琛臉上笑容稍嫌敷衍,不顧懷中的人怎樣在他身上磨蹭,仍是不為所動的盯著手上的資料,那是關於近來在倫敦商圈新竄起的百貨企業Hugo的資料。

   「我說了,今晚我有事,不可能挪得出時間,你還是乖乖的自己去,要不找其他朋友去也成。」見安禾宜走進,他示意讓她在一旁等等。

   柔依見他對自己比對個秘書還無心招呼,不由得心頭一恨,發起大小姐脾氣的將他手中資料奪下棄之於地。

   「到底是我重要,還是你公司的事重要!」

   板起面孔,楚劭琛語氣難得冷硬,「你知道我不喜歡女孩子無理取鬧,動不動就亂摔東西!」

   「人家不是存心這麼做的嘛!」見他動怒,柔依軟化口吻的拉著他的大手撒嬌道,「那你到底要不要陪我出席?」

   「我也說了,晚上我有事。我的秘書就在這,你可以問問她我今晚的行程是否早已安排。」坦白說,楚劭琛已快受不了柔依那天生驕縱的個性,看來他們的關係在近幾日該早早結束,免得夜長夢多。

   望見柔依朝自己看過來,安禾宜秉持秘書該盡的義務,「楚先生今晚得參加艾普森科技創辦人的酒宴,的確無法走開身。」

   「艾普森?!」柔依尖聲的重複安禾宜口中的人名。要是她沒記錯的話,這場酒宴擺明了是為其孫女舉辦的徵婚宴,到場出席的男子必然是有爭奪其乘龍快婿頭銜的意味,如今楚劭琛要參加,那不……

   「我不准你參加!」

   楚劭琛眉毛一挑,「我們當初說好不干預彼此生活,記得嗎?」

   「那是當初,現在我們的關係不再是純粹玩玩的心態,所以你……」

   「柔依,我們的關係未曾改變。」他有責任也有必要的再次提醒她。

   「你說謊!」柔依素來美麗的綠眸此刻正閃著火焰。「我知道我和你從前的那些女人不一樣,我感覺得到!」

   楚劭琛在心中歎口氣。

   女人的確是可愛,但善妒多心又自以為是的女人卻不怎麼討喜,偏偏和他關係維持稍久的女性往往會變成如此,令他頗為惋惜,惋惜她們不能就如同開始言明的互不侵犯那般,留給彼此最好的回憶難道真不比讓他說出傷害人的實話要好?

   「禾宜!你過來一下。」如果真要他再次證明自己的話,那他也只好這麼做了。

   儘管心中有絲疑猜,安禾宜仍然趨身上前。

   走近他與柔依面前時,她順勢彎下身拾起方才被棄於地面的資料。

   「先別管那些。」楚劭琛微笑制止她手邊的動作。

   這迷人的笑容太過熟悉了,然而卻展現錯了對象,那道極盡挑逗的弧形不應該對她這位秘書上揚,而是他的女伴才對,除非他是……

   噢,不!她絕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絕不!

   安禾宜看出他的笑意帶有詭譎,但卻來不及反應的被他大手一伸,猛地與他偉岸的體魄貼近,在她小嘴微啟要拒絕時,他已算準時間將自己性感的唇瓣不帶偏差的與她的唇畔密合……

   楚劭琛不否認自己的行為是過分了點,畢竟眼前的對象不是他涉獵的範圍,哪怕只是為了配合自己演出一場戲,他都不該選上這平日看來一絲不苟又已有家室的秘書,論情說理他都不該這麼做,一時的念頭卻還是讓他硬生生的吻了上去,但他能保證,他絕不會逾越得過火,只是淺淺的點到為止,做做表面的雙唇摩挲。

   她的唇遠比他以為的來得柔軟,他原以為她的唇就如她給人嚴肅又刻板的印象,吻起來就像是千年的冰雪,若不小心反倒凍傷自己。

   事實卻證明他錯了,還是大錯特錯,她的唇猶如溫暖的春天帶有新生的朝氣,令他不禁想越過她貝齒間的防衛,探入象徵生命的根源。

   她的吻顯得笨拙,想來她的丈夫並不是個很好的老師,再不,就是近兩年的分別讓她的吻技生疏了,不如成年男女間該有的熟練,反倒顯出情竇初開的小女孩羞澀、不知所措的模樣。

   「楚,你——」

   柔依驀然的驚喘打斷了他意圖再進一步的動作,不捨間,楚劭琛挫敗的收回自己差點就要得逞的唇舌。

   「現在你應該相信我的話才是。」這話雖是對著柔依開口,楚劭琛一雙眼睛卻是直直的勾著他的秘書瞧。

   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楚劭琛一臉不羈玩味著安禾宜臉上的表情;青紅交替間夾著一絲惱怒,平日不願意讓自己的情緒寫在臉上的冷淡,如今卻陡升起俏麗的紅霞。

   頭一次,他對著這跟了自己兩年的秘書產生好奇。

   安禾宜知道他在等著自己的反應,等她氣急敗壞的張口斥言,或是驚慌得像是只小白兔,他便以為自己在打發柔依之餘還順道得逞的捉弄到她。思及此,她只是做了個深呼吸,隨即又板起平日的面容。

   受夠了他倆無視自己的存在,柔依顧不得自己該有的風範及儀態,高分貝的大叫,「你們兩個是不是忘了還有個人在你們面前等著聽解釋!」

   「你也看到了,我和我的秘書並不如旁人想得這麼單純。」說著,楚劭琛一雙大手又不規矩的攬向安禾宜,「戲到了一半,你不介意演完全套吧!」附在她耳畔,他饒富興味的小聲耳語。

   捺著性子,安禾宜面無表情的睨他一眼。現在才想起開口詢問她的意見未免顯得過分晚了些!「你忘了她是個有夫之婦!」

   仍是那張甜死人不償命的笑容,楚劭琛朝身旁人兒的耳根輕吹著,「正因如此,才顯得刺激,不是嗎?」能這樣逗著向來給人專業、冰冷的秘書,實在讓他有種說不出的快意,讓他幾乎忘了這麼做的動機是為了打發柔依,而不是在挑逗他的秘書。

   柔依無法忍受的指控,「你說過你只對處女有興趣!」為此,她還特地動了個小手術再造那層薄膜,只為了符合他對女子的要求。

   「那是原則上,而且……親愛的,就禾宜的表現恐怕比你更加的宛若處子。」楚劭琛意有所指的眨著眼,盡量不讓柔依感到難堪。

   聞言,在場兩位女性不由得同時睜大眼。

   「我會要你為今天的這番話付出代價!」儘管他的話語間已帶有保留,柔依仍是覺得受到污辱。從小至今沒有任何男子敢這般待她,想不到今日卻讓這樣一個東方男子出言羞辱,這口氣她說什麼也難以忍下。

   「那將會是令我期待的一天。」嘴邊掛著玩世不恭的微笑,他有些皮皮的道。並非他不相信柔依話中的真實性,而是Formosa在他的帶領下,已進入穩定的狀態中,若是真有人能挑戰他,他百分之百的願意應戰,只為生活中求得一絲刺激。

   這聽似挑釁的言語理所當然的換來柔依忿怒的甩門聲作為回應。

   「要不是你已嫁為人婦,我恐怕會因剛才的一吻而愛上你。」見柔依揚長而去,楚劭琛回頭半開玩笑的睇著他得力的左右手。

   是他的錯覺?為什麼他會覺得她的唇有那麼點熟悉,難道又是她身上那股香味讓他將她和愛丁堡那晚的女子聯想在一塊?

   「這話留給你身邊的那些女人,會顯得更受用些。」安禾宜冷淡的聲音維持著以往的安定閒適,看似忘了方纔的一吻。

   楚劭琛眼中帶著笑意,「但,在你耳中聽來卻不以為然。」

   這是當然的,任誰都不會相信一個浪子隨口就能編出的花言巧語,更何況是在他身邊兩年,替他處理那些交往過無數的女友事務的她。舉凡開始的訂花、飯局、禮物,甚至是分手後的名車、珠寶都是她一手包辦的,如果她還會相信他這可信度幾近零的話,那她未免也太愚蠢了。

   「再多的甜言蜜語對一個已婚的女性來說都是多餘的,除非對象是她的丈夫,那就另當別論了。」她維持一定的敬意,掛起稍嫌公式化的微笑。

   「為什麼我覺得你是在敷衍我?」瞇著雙眼,楚劭琛倚在桌邊。

   「我想是你多心了。」

   「哦?」挑著濃眉,他撫著下巴。

   覺得他的眼神似乎在想著找碴,安禾宜立刻道:「如果總裁沒其他的事,我們該過去會議室了,股東們應該都已經到齊,關於這次您將日本服飾品牌『蝶衣』突然撤櫃一事,部分股東有些不悅,加上這陣子Hugo的營運造成倫敦附近不少同行營業額有下滑的趨勢,他們有可能會要您提出具體的……」

   「你先生是個怎樣的男人?」突地,楚劭琛冒出個連自己都覺得奇怪的問題。

   「什麼!」專注於事情的交代,安禾宜被他這問題問得有些詫異。

   「你在我身邊工作的這兩年幾乎是沒有年假可言,我很好奇在這兩年中,你們夫妻倆是怎麼維持情感的。」既然都已開口,他乾脆問得明白些。

   「我……」她遲疑半晌。「別的夫妻是怎麼維持婚姻我們就是怎麼維持,與旁人無太大異處。」她這樣回答應該還算可以吧!

   嗅出她的避重就輕,楚劭琛開始覺得這話題有意思了。

   「兩年並不算短,一個正常男人是有其身體上的需要要解決,難道你從沒懷疑過他在台灣有了別的女人!」男人都是感官至上的雄性動物,他絕不相信柳下惠這樣的男子還存於這世界。

   「兩情若在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下意識,她很自然的將秦少游筆下的鵲橋仙末兩句脫口而出。

   「你有這想法未免也太不切實際了。」楚劭琛嗤聲道。

   雖說長期接受西方教育,但並不代表楚劭琛對於中國的文學毫不知曉,相反的,他倒覺得中國的詩詞歌賦譯成外語後,倒是挺在西方女性中吃香的,這也的確成為他小有專研的目的之一。

   「我相信並非所有的男人都是朝秦暮楚的寡情之人。」安禾宜不慍不火的說,話中意思大有指桑罵槐之嫌。

   這話確實挑起楚劭琛的惱怒,不是為了她以下犯上的言語,而是她對男人的不瞭解讓他不悅。「你應該知道當慾望凌駕理智時,很多事情不是所能預期得到,況且對一個妻子不在身旁的男人,更是如此。」他知道中國女人向來傳統,但卻不知還天真到愚蠢的地步,而他眼前這看似精明幹練的女秘書竟也屬其中!

   他略微激動的語氣令她怔忡,一時間,安禾宜無言的看著他。

   見她半天沒反應,楚劭琛眉間打了個結,「你在想什麼?」

   看來她這上司今日真是難纏得緊。

   「如果是純粹肉體上的出軌,我可以盡量不去在意。這樣的回答是不是可以讓你滿意的移駕到會議室?」天知道她自己在說什麼,但是她實在不想和他繼續這無聊的話題。

   「你的意思是……」楚劭琛暗自思索她話中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股東們現在可能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她側過頭撇了下唇,很快的又將表情調適回來,不想讓他見著自己拿他沒辦法的樣子。

   待安禾宜回頭的瞬間,楚劭琛邁開步伐朝她走來,臉上掛著的又是一抹詭異的笑,與先前吻她時有過之無不及。

   「我可以接受我丈夫出軌,並不代表我能容許自己做出有違道德的事!」老天,瞧他那樣子簡直是把她剛才的話弄擰了,以為她是在對他做出某種性暗示。

   許是方纔的一吻讓他興起了捉弄她的念頭,楚劭琛又上前走近了幾步,笑意更深了些,「男女的立場應該是對等的,你也該拋下中國五千多年來男尊女卑的心態才是。」

   好玩,真的很好玩,他從不知安禾宜除卻公事上的死板外,手足無措的樣子竟會如此有趣!

   眼看楚劭琛離自己相距不到三步之遠,安禾宜推了推鼻樑上的鏡框,出他意料之外的鎮定。

   「要是總裁忘記從前人事部的主管蘇娜,我不介意再提醒你一次。」

   兩年前在她擔任楚劭琛的秘書不久,便已知道他和蘇娜間不尋常的關係,只是任誰都沒想到蘇娜私底下已有了位意大利籍的未婚夫,而那位未婚夫也不知是有所察覺蘇娜的心已不在自己身上,還是怎麼著,突地闖進楚劭琛的辦公室,偏偏那麼巧的捉到蘇娜與楚劭琛正曖昧的在進行那檔事。事發之後,若不是Formosa的後台夠硬,他楚劭琛的名字夠響亮的硬壓下,恐怕早已成為倫敦上流社會中茶餘飯後的笑話。

   「你還敢提起這件事!」如震雷般的怒吼從他齒縫間迸出,他乖張的眼神指責她當日沒恪盡職守的攔下那頭髮了狂的獅子。「要不是!」

   「以體型上的懸殊差距,你該不會期望我能有這本事攔下他才對。」安禾宜聳聳肩,不覺自己當時該有以卵擊石的不智之舉。

   「那你……」看著她那身高不及一百五十五的嬌小模樣,楚劭琛似乎也明白不能將錯誤全盤推在她身上。「算了,開會!」惱羞成怒之餘,他拳頭朝空氣揮了一記,宣洩不滿。

   安禾宜聊表贊同的附和,「明智的決定。」

   楚劭琛見她那模樣心中不禁犯嘀咕,走沒兩步又停住步伐回過頭,使得他身後的安禾宜猛地撞上他厚實的胸膛,身體是穩住了,鼻翼上沉重的眼鏡卻滑落至唇間。她極其自然的迅速將鏡架推回原位,但一記巨大的嚇阻聲卻令她的手顫了下。

   「等等!」發現到新大陸恐怕也不及楚邵琛這時的反應,一種屬於雄性動物尋求伴侶的目光在他眼中出現。

   揚起誘人的微笑,他邪肆的眼光中跳耀著愉悅的火焰,有意無意的勾動人心最脆弱的部分,看似要佔領旁人心房。

   男女間與生俱來的磁場吸引,令安禾宜打了個冷顫。

   情場浪子惑誘心智的魅力是不容小覷的,對她這未經情愛的女子而言更是如此,不過心中警戒的聲鈐卻不因此失效,她暗暗的告訴自己要從容不迫的面對,謹慎的應對才能讓自己全身而退。

   「有事嗎?」問話的同時,安禾宜只覺他火熱的目光在她心中燃起異樣的感覺,她的心跳聲簡直大得就要掩蓋過她出口的話。

   「有沒有人說過……」他緩緩地靠近,企圖用男性的氣息迷惑一位有夫之婦。「眼鏡下的你,很迷人。」

   倘若他真這麼以為,無疑地,他此刻再三的逗弄很犯罪。

   「有。」她優美的唇形微微張啟,「我丈夫。」再美的女人只要是名花有主,楚劭琛必定是不會招惹,這一點,當了他兩年秘書的安禾宜再清楚不過。

   楚劭琛心中滑過一絲歎息。

   是啊!人家是羅敷有夫,甚至還有個約四歲大的兒子,他怎麼還會有一股想要誘人出牆的衝動?看來他大概是雄性激素過多,該找個女人調和他的「性情」了。

   收斂起浪子的面容,他道:「關於晚上的宴會一事,拜託你幫個忙,換套像樣的服裝,為自己裝扮一下,就當替Formosa做做門面。」

   男人是這樣的,對於自己的所有物總是過分保護的不容旁人覬覦,但對於那些名花有主,屬於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女人,卻是不介意她們穿得養眼些,大飽自己的眼福,雖是吃不著,但在心理上似乎也滿足了。此時的楚劭琛正是這種心態。

   「我想應該沒這必要。」安禾宜大略也能感受到他心中在想什麼。

   掛起登徒子壞壞的笑容,他開口了,「相信我,絕對有這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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