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還會下廚……哎呀,我的傻女兒真是有傻福……」
老媽又多了一樣叨念的內容。
在這樣重重冤屈下,我還要帶著他到處逛逛,以盡地主之誼。
想想看,我真是太偉大了。
在安然和明心打來的拜年電話中,我大吐苦水。還是明心仗義,說:「你讓淵哥哥到我家來玩兩天吧。」
琴知淵答:「明年吧。明年我再去你家過年。」
安然聽了我的苦水,卻只在那邊奸笑,「好啊,進展挺快啊!」
「死安然,你太沒義氣了,竟然幸災樂禍,現在我都不知道怎麼跟我爸媽交代了。」
「有什麼不好交待的?你帶了個那麼好的女婿回家……」
「萬一我將來找了別的男人結婚,而那個男人又沒有琴知淵好,我媽還不拿菜刀把我剁了?」
「既然那人沒有琴知淵好,你為什麼還要選他呢?」
「這個不是選不選的問題,我和淵大是兄弟,他再好,也是兄弟的好……」
安然在那頭一聲歎息:「西容,知道你像什麼嗎?」
「什麼?」
「像一段連香菇都種不出來的木頭。」
「喂,你太毒了吧……喂,喂,喂——」
惡!這個有異性沒人性的女人,竟然連聲「再見」都不說就掛我的電話。
琴知淵的腦袋從門邊上冒出來,「打完電話了嗎?能陪我去買幾件東西嗎?」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老媽的喝令便來了:「容容,陪知淵上街去!」
看,才兩天工夫,已經由「琴教授」變成了「知淵」。
哼,看來,我得跟他攤攤牌,想個法子讓他早點回去。
天剛下過一陣小雨,風中有濕冷的涼意,他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圍在我的脖子上。
我待要說「這條圍巾和我的衣服不配」之類的話,但聽他柔聲說:「西容,謝謝你。」
他這樣說,我底氣反倒有些不足了,聲音不自覺也低了下去:「謝什麼?」
「從我父母去後,這是我過得最溫馨的春節。」
他那雙烏潤潤的眼睛看著我,想想這些天來的惡劣態度,我心裡一陣發虛,「兄弟嘛,不要說這樣的客氣話,只要你過得開心就好了。」
咦,這話說得好像有點虛偽。
他再一次誠摯地說:「無論如何,我不會忘記這些日子,你們家對我的熱情照顧。」
「呃……不用不用。」我的臉都快燒起來了,再跟他這樣酸不溜丟下去,雞皮疙瘩都要褪掉一層,「啊,看,這可是我們這兒著名的購物廣場之一了,進去吧!」
「之一嗎?這麼說,還有別的了?」
「是啊,以後我再帶你逛別的。」
「那麼,我們一天去逛一家?」
「好啊!」
我興沖沖地拉著他隨著人流進去,忽然之間,瞥到他含笑的眼。
那麼詭異的笑容,就像偷到了三十隻雞的黃鼠狼。
一天逛一家,那豈不要花四五天的時間?
真是可惡!
他買了大包小包的東西送給我爸媽。
「因為來得匆忙,所以沒帶什麼禮物,真是失禮。這點小小心意,希望伯父伯母能夠喜歡。」
看他買了些什麼東西?酒和煙,那是給老爸的,老媽那邊,堆了一大堆東西。微波爐手套、全新的計量調味瓶、一大包山茶菇,一件漂亮的圍裙、最後,還有一套護膚品,並掏出一張本地最大的那家美容院的護理年卡。
可以看到老媽的眼睛一分一分張開,笑容一點一點增多,最後,她握著那張卡,神情激動,看樣子幾乎要衝上去跟琴知淵來個擁抱。
接著,她說:「知淵哪,女婿就是半子啊,我真的很高興,我們容容能夠遇到你……」
啊!我全身的毛孔都豎起來,我的老媽呀——
琴知淵老好人似的接口:「伯母,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西容的。」
我徹底地倒了下去。
我一把拎過琴知淵的衣領,咬牙切齒,義憤填膺,「琴、知、淵!你知道自己給我惹了多大的麻煩嗎?」
「總不如你給我惹的麻煩多吧?」
他竟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我不可思議地瞪著他,他的眼神卻依舊溫存如水,眸子裡有許多深深的東西隱約呈現,似雲霧中的山巒,堅定,深邃,悠遠。
這樣的眼神,我曾見過一次的。
在那個疼痛的寂寞的冬日夜晚,他只穿著件毛衣就趕來了。然後熬生薑紅糖水給我,煮稀飯給我,做啤酒魚給我——
還有那次,左居城的婚禮之後,寒冷的天幕下,冰涼的寒風中,他握著我的手,眼睛耀如晨星——
還有那個燈光如潮時的吻——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起了這些。這些記憶像是夾著光與影的葉片,在溫柔的風中飛舞,我也在其中飛旋。
整個人都是飄浮的、動盪的,好像隨時都會支離破碎。
好像無法呼吸,這些光影都跑到心臟裡去,把心臟撐得無比飽滿——
我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我想我真是太遲鈍了,這個時候我才感覺到,他那如花瓣般柔軟的唇,他那如蝶翼般輕忽的唇,停在我的唇上——
他、在、吻、我——
安然的話,一一地冒了出來。
「在你入住之前,淵大每個月只來一次。可你看看現在,他除了沒把鋪蓋帶過來,還差什麼呢?」
「……」
「難道你沒有注意過他看你的眼神嗎?你也是戀愛過的人,不會遲鈍到這點感覺也沒有吧?」
「……」
「一個男人天天來為你做飯,難道也是出於朋友關係嗎?」
「……」
「既然那人沒有琴知淵好,你為什麼還要選他呢?」
「……」
「西容,知道你像什麼嗎?」
「什麼?」
「像一段連香菇都種不出來的木頭。」
「……」
我眨開迷濛的眼。
他在我面前微微地喘息。
那雙眼睛是最溫潤的玉石,每一道光澤都充滿了溫柔……
挺直的鼻樑下,是如花的雙唇……
那溫熱的芳香的鼻息,輕輕噴在我的臉上……
我被他的雙臂緊緊地擁在胸前,他的心跳在耳邊結實地迴響,他在醉夢中,也會呼喚我的名字……
那一刻,我不願從他的懷抱中離開……
好了,現在鐵證如山了,我就這樣稀里糊塗稀奇古怪地成了琴知淵的女朋友。
走在路上,他牽著我的手,摟著我的腰,我的身體有莫名的酥軟,有細微的電流經過全身的神經,將溫熱的感受,透出每一個毛孔。
真是奇妙的美容效果呵,我的臉上,整日紅潤,完全用不上腮紅。
喝咖啡的時候,兩人的手,也要在桌面上互握。他溫和深情的視線,從來不曾離開我的臉。
真是,太奇怪了。
人還是那個人,眼睛也還是那雙眼睛,跟過去有什麼不同呢?
可現在,我的心像是長出了翅膀,總想飛出胸膛。小小的一顆心啊,在裡面撲騰騰,沒有半刻消停。
每天晚上,他送我回家,然後自己回酒店。第二天早上,他會帶著一大包豆漿油條敲開我家大門,老爸樂呵呵地接過來——這原本是老爸的工作。
真是太奇怪了,我們不是好兄弟嗎?怎麼一下子變成了情人?
我總是忍不住問他:「你喜歡我?」
他會在我手上留下一個小小的吻,然後點點頭,「嗯。」
雖然這個吻令我的心裡麻麻癢癢,但我還是會接著問:「你為什麼喜歡?」
他做出思索的表情,半天,回答:「不知道。」
我踢了他一腳,他「哎喲」一聲,說:「哦,也許是因為你粗魯吧。」
「去死!」
我凶相畢露。
但想想,我真的沒有什麼可以吸引他的地方啊。
論相貌,不過中人之姿;論身材,頂多只能冒出一兩點火星;論修養吧,嘿,你知道我會說髒話……
而他,長得好,過得好,人又好……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那麼就換個實際一點的問題:「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他又思索了一刻鐘,然後回答:「不太清楚。」看到我目露凶光,他又連忙補充:「也許,是在你假裝我女朋友挨了晨約一記耳光的時候?也許,是在你又快又亂地說話的時候;也許,是你在大冬天凍得半死的時候;也許,是你吃飽了躺在沙發上發懶筋的時候……」
「說了等於沒說,根本就是廢話!」
可為什麼我的心裡一陣暖洋洋的?
「那,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地方?」
「嗯……」他修長的手指帶起一陣淡淡的蘆薈芳香,劃過我的眉眼、鼻樑,「這裡,這裡,這裡,還有這裡……」他的食指點在我的唇上,下一秒,他的唇取代了它。
我又陷進那晃晃悠悠的光影夢幻裡,沒工夫去跟進問題了。
年假很快結束了,在老爸老媽無限期待的眼神下,我和琴知淵拎著大包小包上了火車。放好了東西,我掏出手機發短信告訴安然和明心我們要回來。
琴知淵在一旁剝桔子。桔子的清香很快瀰漫在空氣裡,他剝出一瓣,放到我嘴裡。
我們打開家門的時候,明心正歡天喜地地抱著一隻超大號的機器貓打電話,見我們進來,馬上扔下貓和電話撲上來,來了個大大的擁抱,又亂七八糟地說了一大堆我好想你們啊之類的廢話,才猛然想起她還在打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居然還在。
於是她又回到沙發裡,聊起天來。
琴知淵送我上樓,整理好了東西,我們又擁抱在一起。
兩個人身上好像有正負兩極的吸引力,總是忍不住靠在一起,靠得近一點,再近一點。
跟這麼個美男談戀愛,總有說不出的虛虛實實之感。
有時候我很懷疑,他真的愛我嗎?我真的愛他嗎?我們真的在一起了嗎?
真是庸人自擾。
晚飯照舊是琴知淵下廚,明心給他打下手,我仍舊負責洗碗。
洗著洗著,忽然突發奇想,不知道什麼時候,他肯為我洗碗呢?
這樣想著,忍不住微笑起來。
可是第二天,我的美好理想就被打破了。
他上門來,拎著一個大紙箱,笑瞇瞇地對我說:「這是你的新年禮物!」
呵,真夠意思哦。我興奮地打開。
是台自動洗碗機。
倒。
好吧,反正不用我洗碗就好,我不計較這麼多。
第二天,收拾起閒散了整整兩個星期的神經,全身披掛上班去。
中午照舊回來吃午飯,晚上明心又抱著一隻機器貓進門。
「不是吧?這是第幾隻了?你的房間放在下嗎?」
據明心交代,這些天,她的老闆每天送她一隻機器貓。那間本來就亂似監獄的房間,已經滿滿當當,只能擠進一個明心了。
「是快放不下了,可是他說,會送到元宵之前。」明心苦著臉。
「你老闆發什麼神經啊?在追你嗎?」
「大概是吧?」
我激動地抓住她的雙肩,「什麼叫大概?你知不知道安斯哲這三個字是什麼意思?他可是宇內超級巨無霸黃金鑽石王老五啊!」
明心怯生生地說:「我知道。大家都這麼說。可是,你不覺得他太老了一點嗎……我都可以叫他叔叔了……」
「人家正當盛年,才三十二歲就已經是景安的老闆,多年輕!」
「可是,我不想這麼早就結婚……」
「這關結婚什麼事?!」我站起來,威風凜凜地訓斥這位情場新手,「誰說戀愛就要結婚了——」
「可是,他已經向我求婚了。」
我的神經頓時給這句話哄得如碎屑般四散,張口結舌,呆在原地,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剛才說什麼?」
「……他向我求婚。」
「你再說一遍!」
「他向我求婚。」她眨著無辜的大眼,好像被他求婚,是吃了一件好大的虧。
「安、斯、哲、向、你、求、婚?!」
腦力已經超出了震盪範圍,我很沒形象地倒了下去。
三分鐘後,我再爬起來,「安斯哲向你求婚?!」
「安然姐姐也是這個反應哦。她說這個安斯哲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才向我求婚的。」
我呻吟:「就算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如果向我求婚,我一定會在一秒鐘之內點頭。」
「可是,我們才認識多久啊?他就向我求婚,而且,他那麼老……」
原來,首要問題是嫌他老。
「你為什麼不想想,他是因為愛上了你呢?對你一見鍾情,難以自禁,所以願意娶你……」我滔滔不絕地開導她,忽然接觸到她詭異的眼神,「喂,幹嗎這麼看著我?」
「西容姐姐,你變了哦,以前你從來不相信有讓人犯糊塗的愛情的。現在怎麼說得頭頭是道?」
「這個……這個……因人而異嘛……」
「是嗎?」
她的眼睛又灑出點點星光,我的腦門不由自主地劃下三道豎線。
她拖長了聲音接著說下去:「還有……中午吃飯的時候,我看到淵哥哥在桌子底下握你的手……」
呃……
我把臉埋進沙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