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傢伙什麼都好,就是不願洗碗。
因為廚藝,明心對他崇拜得五體投地,安然又抱著「人家已經燒飯了為什麼還要洗碗」的態度,就剩我一人肩負起誘導他洗碗的重責。
以下是經常出現的對白——
一、「……難道洗衣服就不傷手嗎?」
「我的衣服都送去乾洗。」
「……」
二、「洗菜切菜也傷手啊!」
「所以我都是買淨菜。」
「……」
三、「那天的魚你不是切了嗎?」
「那是安然切的。」
哦,是,那天他是叫來了安然抓魚。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我說:「你可以戴手套拿粉筆,就可以戴手套洗碗啊。」
「你這麼費盡心機,非要讓我洗碗嗎?」
我嚴肅地點頭,「當然。作為一個好男人,應該要洗碗。」
「那好女人呢?」
「好女人要教會自己的男人洗碗。」
他聽了,慢慢放下手上的報紙,細細地端詳我。
我以為他在消化我的提議,正暗自竊喜,哪知他老人家慢條斯理地問:「那麼,我是你的男人嗎?」
呃?
我的頭上冒出數個問號。
「哈哈哈……」本來在一旁看電視的明心毫不給面子地爆笑出來,接著露出一副詭異表情,那雙黑亮如寶石的眼睛裡閃著星光,「淵哥哥,是不是西容姐姐做了你的女人,你就洗碗?」
「這個……」他上上下下打量我一遍,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我得考慮考慮……」
「呔!」我一聲大喝,一個抱枕壓倒明心,另一個抱枕飛過去砸向琴知淵。
明心叫:「你把晨約弄得轉學了,難道不負責善後事務嗎?你想讓我們淵哥哥打一輩子光棍啊?」
「好你個沒良心的東西!我出賣色相才換來減租一半,你坐享其成還在這裡說風涼話。」
「減租歸減租,跟感情是兩回事嘛!」
「喂,你們不要吵了好不好?電視的聲音都聽不到了。」
「你怎麼可以漠不關心呢?安然——」
「多謝各位對我的關心,其實現在已經很好……」
「閉嘴!」
「吵死了!」
「我問你呢……」
……
也許你看不明白到底是誰說誰,事實上到後面的時候我們也不知道自己堅持的論點是什麼。往往到後來我在大談琴知淵的光棍危機,而明心則說著用那一個晚上的時間從晨約嘴裡套出來的愛情;安然早已看不下去電視,她多半上樓去給家裡打電話;而琴知淵,有時竟然可以拿張報紙蓋著臉,睡著了。
惡!
我和明心一起把他丟出門外去。
想想他琴知淵也挺慘,除了要給我們燒飯外,還常常被逮著請我們唱歌。天氣漸漸地涼了,我們不願出去吃夜宵,就打個電話給冤大頭琴知淵——
「嘿,親愛的淵哥哥,我想吃南門攤口的蝦仁拌面。」
「給我來對雞翅就可以了。」
「我要伊人西餐廳的水果沙拉,還有,看看廳邊上那家書店有沒有新到的雜誌……」
誰叫他有車呢?難道讓我們三個美女冒著深秋的寒風出去嗎?
有時夜深,我們會貢獻一床被子出來,讓他在客廳睡沙發。
嘿嘿,其實我們還是蠻善良的。
不過主要原因是琴知淵習慣早起,如果他晚上在我們這兒做客,第二天,我們可以吃到熱氣騰騰的早餐。
我第一千零一次問他:「淵大,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呢?」
所謂「淵大」,就是「冤大頭」的美稱了。當然,有時候我們也會叫他「淵大人」以示補償。
但他還是亙古以來的那句:「不知道。」或者加上一句:「怎麼?你想給我找一個?還是想去整形來迎合我?」
霎時間餐巾盒便向他飛去。
好在他早已練就一手接暗器的神功,我倒省得擔心弄髒餐巾,造成浪費。
安然這時便說:「說出你的要求呵,也許我們可以幫你找一找。」
琴知淵卻只是笑。
好看的男人就是有優勢,估計看到他那如春花初綻似的笑容,閻王爺也沒了脾氣。
美好的事物總是叫人欣賞,每次看到他的笑容,我的心裡都似有春風拂過,柔軟得難以形容。
有時被我看得久了,他會偏過頭去,神情很不自然。偏是那一分微微的羞赧之意,分外動人。
難怪人家說什麼害羞的女人最美麗,其實害羞的男人也是很有看頭的。
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提出某些話題來分散我的注意力。
「我最近學會一道啤酒魚,味道真是不錯。魚先煎到八分熟,然後放姜絲蒜末蔥段,倒啤酒和醋,加水煮五分鐘,再放入青椒和西紅柿。魚肉鮮嫩,脂肪又少,青椒和西紅柿還有很多維生素,可以美容……」
這樣的話題,讓我這個天下第一愛吃魚的人垂涎三尺。
「想不想嘗一嘗?」他笑瞇瞇地問。
當然。我大點其頭。
「那好。吃完了記得洗碗哦。」
我大力將餐巾盒砸過去。
結果是——我洗碗。
的確很沒志氣,但,但,嘿嘿,那魚實在好吃。
有時候我們也會討論一些無聊的問題,比如:「房子為什麼叫幸福山莊?土得掉渣。」
琴知淵答:「因為我的父母在這裡生活得很幸福。」
「那他們現在呢?」
「去世了。」他說得很隨便,那神情像是在告訴我,他們出去散步了。
「哦。」見他那麼平靜,我再追問一次:「他們,去了多久了?」
「五年。我父親病逝後,我母親自殺了。」
啊,我沒想到這麼個無聊話題會引出這樣的悲壯故事。
「她說她無法想像一個人獨自生活的日子,而我和姐姐也成年了,她可以放心地離去。她的一生都過得很幸福,甚至死的時候也是。」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這張溫和的臉,他怎麼能這樣?母親自殺,難道還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我和姐姐都有各自的工作和生活,永遠無法像我父親那樣照顧我的母親。」看著我扭曲的表情,他微微一笑,輕輕拍了拍我的頭,「西容,真正的愛,並不一定是得到和擁有,而是讓它自由自在地選擇它想要的方式。
我像一個剛剛啟蒙的小毛孩,迷惑地聆聽著他的教誨。
「愛她,就要成全她。」他用一種溫潤的語調輕輕地道來,燈光照在他的臉上,他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塊晶瑩的美玉,那個剎那,彷彿有無數柔光從他眼裡透出。
他看著我。
那種眼神,有神靈的聖潔,我可以確信眼前這個男人有著世上最潔淨的靈魂。
然而我沒有。我無法與他那樣純潔的眼神對視,我偏過頭,笑著扯開話題:「週六我們要去吃火鍋,你去不去?」
「秋天就開始吃火鍋?」
「難道吃火鍋還要看季節嗎?」
「好像應該在冬天吃。」
「難道秋天吃了就會出人命嗎?」
「我只是說冬天吃比較好。」
「難道秋天不好嗎?」
「只是說沒有冬天好。」
「冬天有什麼好?」
……
由任何一個無聊話題開場的聊天終歸要結束到另一個無聊的話題裡去。日子週而復始,那麼漫長,無聊的話題不用傷筋動骨,只須動嘴皮子就可以。
吃火鍋是安然的主意,她難得請客,我們發誓要撐死方休。
琴知淵吃不得太辣的,安然體貼地點了個鴛鴦火鍋。紅通通的鍋底確實熱辣動人,但從濃白鍋底中撈起來的干黃花也美得像朵出水芙蓉。我和明心都吃辣,眼睛卻禁不起那般色相的誘惑,燙了一大盤黃花。琴知淵苦笑,「我大約要吃成一朵干黃花了。」
「不,你得吃成一個黃花大閨女。」我笑著夾起一筷塞到他嘴裡。心中並無任何邪念,雖然他長得不錯脾氣挺好唇形更是優美,但我並無一點遐想。倒是明心向安然猛打眼色,神情古怪之極,弄得琴知淵的臉在融融燈光下也似發了紅。
我照樣夾了一筷給兀自擠眉弄眼的明心,「當心把眼珠子擠到鍋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