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寶書憤怒的將左手一迭報告往桌面重重一擲。「兩人都開除,即刻生效!」隨即走出會議室。
公司已經給李福生太多次機會了,他卻還是不斷的捅樓子。之前「好味」食品的事件讓公司吸收了不小的損失,他不記取教訓,竟還一再的發生紕漏。而業務課長丘兆龍因為害怕被連累,反而採取包庇策略,如今也難辭其咎,後悔莫及。
業務謀出現重大缺失,封寶書不想再姑息,終於下達開除命令。
「總經理,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李福生低頭認錯,緊追在封寶書後頭苦苦的哀求。
至於業務課長則在一聽見「開除」兩個字時,就整個人癱在地上,連求情的力氣都沒有了。
再三年就可以退休了,他實在悔不當初,好想一頭撞死。
賈盛力走到李福生身旁,無奈的說:「沒用的。你省省力氣吧!你明知總經理沒事就沒事,一旦發起脾氣,就表示事情完全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不行,我不能失去這份工作,賈特助,你幫我去跟總經理求情一下,我以後絕對改進……」
「福生,不要再說了。」賈盛力勸道:「你是公司的資深業務專員,可是表現每況愈下,頻頻出錯,總經理給你很多次機會,你沒把握住,現在真的來不及了,你好自為之。」
「我……」求賈盛力不成,李福生病急亂投醫,轉而去求與他面臨相同命運的業務課長邱兆能。「課長,我們一起去跟總經理求情啊!課長……你是資深幹部,總經理說不定會原諒……」
「李福生,敢做敢當吧!我無話可說了。」課長流下懊悔的淚,無力的說著。然後從地上站起來,默默走出會議室。
「可是課長,我不能沒有這份工作……」李福生看著他的背影,見課長不理自己,他又回頭去求賈盛力。
「接受事實吧!」賈盛力拍拍他的肩頭,也是愛莫能助。
李福生除了後悔,眼裡更充滿了不甘心的憤恨。
為什麼總經理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他好恨這種有錢人的高傲嘴臉!
當包裹住封寶書右手的厚重石膏被卸下來後,簡以嫣的看護工作終於結束,並且順利獲准從寶窟離開,「毛手毛腳」 毛線行重新開張。
秋的季節來臨,氣候雖還有些悶熱,但浪漫的氣息已經輕輕在風裡傳送,即使不是戀愛中的人,似乎也變得多情起來。
入秋之後,通常就是簡以嫣開始織毛線的時候。
編織工具有很多種,釘板雖是較方便快速的一種,連學校教學都愛採用,但比起勾針和棒針的特殊技巧,簡以嫣還是覺得釘板的一致性缺乏了點人性。
尤其她偏愛使用極需大量耐心的傳統鐵勾針,總覺得一勾在手,穿梭自如,花樣隨心所欲,每一勾每一針都是心血和熱情。
「為什麼我的毛線都還原封不動擺在那兒?從夏天擺到秋天了,你還不動手織嗎?」封寶書指了指他疑似被棄置在櫃檯一角的那一籃各色毛線球。
「嗯……」簡以嫣像功課沒寫的小孩,非常心虛的望著他。
店裡的展示作品,她早完成了好幾十件,但說不出為什麼,她就是從沒去碰封寶書的那些毛線。
「我聽人家說,為你的情人織條充滿愛心的圍巾,然後親手幫他圍上,他就會從此被你套牢,永不變心,你……不想試試看嗎?」封寶書隔著櫃檯,朝她湊近自己的俊臉,眼神熱切、笑容滿面,談吐之間好似隨時都會親吻上她。
情人的愛心圍巾,她不是沒聽過,但從一個男人口中聽說,倒是第一次。
「怎麼不說話?還是,你並沒有把我當成你的情人?」封寶書忽然感覺事態嚴重,質問起她來。
怎麼,她與他朝夕相處起碼有兩個月,同食同飲,雖同房不同床,只親吻不上床,但親密度已可窺見一斑,她卻還沒認定他嗎?
「我不知道……」
「不知道?!」這答案比「不是」更難解。他不由得提高了音調。
她沒膽就算了,難不成連心都沒有?太糟糕!
封寶書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樣子,而簡以嫣卻只張著一向迷離的眼眸望住他,沉默無語。
「好,那我一定要想辦法讓你知道。」封寶書暗下決心,一定要讓她敞開內心緊閉的門扉。她總不至於連開門的力氣都沒有吧?
此時,店裡的電話響了起來。
「喂?以嫣嗎?我是映虹。你回來開店了?」是簡以嫣的老客戶余映虹。
「對呀。映虹,你好,好久不見。你要不要過來找我?」難得有人找她,她想拉個人陪她,總好過與封寶書大眼瞪小眼。
「我這幾天暫時沒空去耶!不過以嫣,我之前聽你說,你在找一個什麼玉玦的是不是?」余映虹說。
「是啊。你怎麼會忽然問我這個?」簡以嫣疑惑的回答。
「我是聽阿翔說的,他朋友有一個橙色的玉玦,不知道是不是你要的東西?」
阿翔是余映虹的男朋友,從事珠寶買賣,對於古董玉飾之類的消息一向靈通。
「真的是橙月玦嗎?」簡以嫣雖然沒有投注多少心力在尋找月玦上頭,但消息既然自動上門,她也沒有放棄的道理。
「應該是吧?阿翔的朋友說,如果你有意願要買,可以約個時間見面。不過他現在人在國外,可能要等聖誕節過後才行。」
「沒關係,我可以等。」這是個好消息,就算需要時間等待,也沒有關係。
「好,那就先這樣羅!拜拜!」余映虹掛了電話。
「你在電話中提到的橙月玦,就是你們簡家的傳家寶之一嗎?」封寶書問。
「你怎麼知道?」簡以嫣瞠大了雙眼,看著他。
「我聽我姑姑說過。」封寶書皺著眉頭,又說:「買賣假玉的騙子很多,你可不要上當了。」
「看看而已,沒關係的。」簡以嫣忽然柔柔的笑開了。
除了老是驚惶失措的表情外,她是很難得笑的,封寶書有點看傻。「為什麼忽然開心?」
「因為我們簡家的祖先說,每對月玦都有神奇的威力呀!」這是父親簡孚對她們三姊妹說的。
「威力?什麼威力?你是說會幫助你找到姻緣嗎?」封寶書不以為然。「拜託好不好,你的姻緣就站在你面前,你沒看見嗎?」
真是的!活生生的人近在眼前,她若還傻傻的不懂把握,那可就虧大羅!
「但是……它還會幫我,找到我內心欠缺的東西。」但她究竟欠缺什麼呢?
「是嗎?勇氣喔?若能讓你簡以嫣找到你的勇氣,那橙月玦的確可以算是一件好東西了。」封寶書語氣輕蔑,表情可是非常不屑。
簡以嫣對於他的諷刺沒表示任何意見,因為她嘴裡雖然說月玦有神奇威力,但她其實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月玦的話題就在封寶書的嗤之以鼻之下結束,沒有再繼續。
「簡以嫣,你從來沒答應過我的約,這星期六晚上八點,我在寶窟等你。」封寶書突然轉了個話題,卻叫簡以嫣錯愕不已。
「不……不要吧?」她很想力挽狂瀾,希望能不去就不去。
「為什麼不要?寶窟也算是你熟悉的地方,你怕什麼?」他微皺眉頭。
「怕……」老實說,她就是怕他拉她上床!
「不管你怕什麼,給我提起你的勇氣來會我。明天我不會打電話來催你,你要自己來,讓我知道你是要我的。沒問題吧?」封寶書食指點了點她的額頭,漾著柔和的微笑說。
簡以嫣瑟縮了一下身子,心裡卻有股難以言喻的波動。
為什麼每次接觸到他深邃的眼睛,她的心跳總是會亂起來?
雖然他常常很霸道,但他對她從來沒有不好。每次的吻都很溫柔……可是,他的紅粉知己那麼多,他對她的好,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會不會她只是他獵艷對象的其中之一而已?因為難以征服,所以才更有興趣?她沒戀愛過,所以不能確定的事,太多了。
從小到大,她們姊妹三個的異性緣並不好,如今她的生命中出現了一個死纏爛打的封寶書,她的心不是沒有動搖過,她甚至還曾覺得,自己只要有勇氣往前走一小步,就會發現有很多不同於以往的風景在等著她。
但是,赴約……她還不知道她的勇氣肯不肯出現呢?
不論簡以嫣在做什麼,封寶書的臉總會跳出來干擾她的思緒,她像被他那狡詐中混著愛戀的眼神緊緊抓住了,再也逃不開。
從昨夜他提出邀約到現在接近傍晚,她已經將封寶書在腦海中想了幾百遍。
他的狂,他的烈,他的柔情和頑固,甚至是他的霸道,種種他表現出來的好與壞,都成了牽曳著她的心往他靠攏過去的元素。
似乎錯過了這次的約會,她這一生將再也等不到第二個男人……
為了不辜負封寶書的情意,也為了抓住此生難得再有的機會,她應該為自己勇敢一次,更應該為封寶書勇敢一次。
也許她跨出這一步會慘遭挫折,但也許會進入更繽紛多彩的世界也說不定呀!
簡以嫣拚命為自己做心理建設,在說服自己後,她決定赴約。於是她開始收拾店面,準備提早下班。
就在她要關燈時,毛線行進來了一位客人。
「你好。」簡以嫣走回櫃檯,親切的打了聲招呼。
「簡小姐你好……」進門來的是一位長相平凡、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他眼光閃爍,吞吐的說:「我叫做李福生……有事想請你幫忙。」
「是,請問……」簡以嫣正要發問,就被李福生給阻止。
「你安靜,乖乖照我的話做!」李福生倏地亮出一把金光閃閃的折迭水果刀。「去把店門關起來!」
看見刀子,簡以嫣立即明白自己遇到了搶劫犯。她屏住呼吸,不敢輕舉妄動。
「你的刀子……請小心……」她雖然害怕,但仍是好意提醒,不希望對方傷人傷已。
「門關起來!」李福生又說了一次。只見他左顧右盼,神色比簡以嫣還慌張。
「有話好說,你要錢,我這裡有……」簡以嫣想開抽屜拿錢給他。
「不要動!」李福生又吼一聲。
簡以嫣只好將手停住不動,僵在原地。
「鐵門的遙控呢?拿給我!」李福生伸手要索取鐵卷門的遙控器。
「你要多少錢,我給你就是了……可不可以不要關鐵門?」 她才不想跟一個凶神惡煞關在同一個空間裡!
「拿來!不然我就在你漂亮的臉上劃兩刀,」他兇惡的說著,並在簡以嫣臉上比劃了兩下。
「啊,我關就是了……」簡以嫣嚇得尖叫一聲並往後瑟縮,然後拿著遙控按下鐵卷門。
鐵門愈降愈低,直到外面的景觀再也看不見,簡以嫣的心情也愈來愈驚恐,她無法想像那個叫李福生的人會對她怎麼樣?
才一下子,李福生就收起了水果刀。「你放心,我沒有要傷害你的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簡以嫣臉上已經掛著幾滴淚,平常就輕柔的聲音此時更顯得虛軟無力。
「你聽我說,我要對付的人不是你,我的目標是封寶書。」
「封寶書?」簡以嫣拭了拭淚珠。「那你去找封寶書啊!幹嘛來嚇我?」
「你是封寶書喜歡的女人,我要利用你來恐嚇他。只有利用你才能達到我想要的目的,其它人,包括他自己都沒用。」李福生表情憤慨,面有不甘。
「你的目的是什麼?」她不懂,她有這麼大的利用價值嗎?
「除了錢之外,我最想讓他嚇破膽。」給那目中無人的小子一點教訓。
「嚇破膽的人恐怕是我,不可能是他啦!如果你要錢,不如打電話給我爸爸或我妹妹,他們來救我的機率絕對是百分之百……而封寶書……就不一定了。」
「你是說封寶書不會來救你?」 難道他押錯寶了?
「比起我的家人,他願意來救我的機率當然比較低啊!」她合理的解釋道。
「他不是很喜歡你?」還為了你,老是在公司發飆不是?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喜歡到願意為我冒生命危險,或破財消災的地步……」
「少跟我廢話!你打電話給封寶書,叫他明天早上十點前將三千萬現金匯入我的帳戶,並註明是遣散費,否則……我就在你臉上刻字!」這話雖是身為綁匪的李福生說的,但看得出來他是在強逼自己耍狠。
「拜託你不要傷害我……你要三千萬,不用等到明天,我讓我爸爸和妹妹馬上送來,半小時之內一定到,好不好?」簡以嫣現在真的是嚇到快昏了。
「我叫你打給封寶書!」李福生又吼。
「但我實在沒有把握,封寶書會願意為我花三千萬……」
「叫你打給封寶書你就打給封寶書!你在囉唆什麼?我是要封寶書難受又不是要讓你爸爸難受!」他心意已決,非常堅持要封寶書好看:
「可是你這樣綁架我,我爸一定比封寶書更傷心、更難過啊……」不是簡以嫣食古不化,而是她覺得被綁架勒贖根本是她們簡家的事,封寶書怎麼可能花那麼大筆錢來贖回她呢?
「簡小姐,你打不打電話?不打,我要在你臉上刻下第一個字了……」李福生又拿出鋒利的刀子亮在她眼前。
簡以嫣雙手掩面,害怕得發抖。「我打就是了,你千萬不要傷害我……」
「我答應你。我也不是那麼壞的人。」李福生啞聲回應,神情有些黯然。若不是被封寶書開除的一口氣嚥不下,他不會鋌而走險搞這個綁架案。
簡以嫣拿起話筒,面露難色,遲遲不撥號。
「你還等什麼?」想偷偷報警嗎?
「我……從來沒打過電話給他,不知道他的電話號碼……」
李福生一聽,不禁也露出疑惑的神情,這一瞬間,他非常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判斷錯誤、綁錯了人?
也許封寶書與簡以嫣之間的關係,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要好?
如果他們不要好,那麼抓她對封寶書就不具任河的威脅性,封寶書是有可能全然不理會這女人的。
不過事已至此,總不能就此烏龍收場、白做工。他還是得試一試。
「我來撥!」他噠噠噠的按了一串數字。「提醒他不能報警,不然你美麗的臉蛋仍然不保。」
簡以嫣點著頭,話筒卻傳來未開機的電腦語音信箱說明。
「他……沒有開機。」怎ど辦?現在誰來救她呢?
什麼?!
李福生瞪大了佈滿血絲的眼睛,霎時恐怖到極點。
牆上的時鐘已經走到八點半。雖然已超過約定的時間,但封寶書還是對這個約會有十足的信心。
簡以嫣會來的。她是想要他的。他從她的眼睛裡可以看出,她對他也有期待,她只是提不起勇氣罷了。
他堅信,今晚她的勇氣會帶領她走進寶窟,投入他的懷抱裡。他什麼都不必多想,也不必懷疑,他只需要耐心等待。
九點。還早,她會來的。
因為店裡生意好,所以耽誤了下班時間,他絕對可以體諒。
十點。還早,她會來的。
因為店裡的生意實在好得不得了,客人上門她當然沒有往外推的道理。
簡以嫣會來的,她不會再讓他失望了,她一定會來……
「毛手毛腳」毛線行編織室
「還是沒打通……」簡以嫣不斷撥著封寶書的電話,已經精疲力盡。
「繼續打,打到通為止。」李福生掃光了她冰箱裡的所有食物,吃飽喝足正躺在沙發上撐著。
「要不然,我打給我妹妹,她一定會馬上送錢來……」已經過五個鐘頭了,她實在快撐不下去!
「我知道你家很有錢,但是我說過了,我並不只是要錢,我還要讓封寶書緊張難過,悔不當初!」
「可是……就是找不到他呀!」
「所以繼續打電話,非找到他為止!」李福生兇惡的瞪著她。
「能不能請問一下,你跟封寶書有什麼深仇大恨!」簡以嫣話都還沒問完,李福生「咻」一下就從沙發上跳起來,將她嚇了好大一跳。
「不用你多管!」他激動萬分的吼著。
「已經連累到我了,連問一下也不行……」簡以嫣整個人縮在電話旁邊,就怕他一生氣或失去耐性,索性殺她滅口。
「總而言之,我今天會這樣做,都要怪封寶書這種沒有同情心又驕傲自大、目中無人的富家子弟!我要他在我面前低頭求饒!」
「你跟他的恩怨無端牽連我,實在不公平。」簡以嫣也有些發怒了。
「世上有什麼是公平的?你告訴我!」李福生滿臉漲紅。「有人出生富貴,有人天生貧賤,你說,公平在哪裡?」
「我……」簡以嫣正想好好解釋何謂公平,電話同時響了起來。「一定是我妹妹打來的。」
「不准接!」李福生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