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滑輪帶著板車緩緩滑出山谷之際,他如貪婪一般目不轉睛地望著她。每個人都懶得開口,也沒有人還有這個精力。他真想向她大喊,可是他的嘴巴實在是太干了,而且他已經累得喘不過氣了,然而,這一幕景象簡直是不可思議--因為他居然是唯一 一個能夠看得見這位美麗女子的人。
儘管她的影像在夏日的黃昏裡顯得若隱若現、迷濛不清,當他瞇著眼想把她看個更仔細時,漸弱的陽光仍刺痛了他的眼睛,她看起來好極了,一頭長髮攏到腦後紮成一條辮子,幾綹捲曲的髮絲環繞在她的臉龐,她身上還穿著他那個時代裡的那件淡黃色衣裙,而裙邊正隨著微風緩緩飄蕩,偶爾一掀,露出她筆直而修長的雙腿。
一瞥到他,她臉上的微笑露得更開心了……而他,哦,他是多麼希望她從來沒想過要當個修女!
當板車完全停止之後,他掙扎著抬起自己疲憊不堪的身子,爬出了車外。他必須要快點接近她身邊,好好看看她。他一整天都在想著她,好幾次他甚至還以為白己就快要死在礦坑裡面了,當時的他根本連一鏟煤都舉不起來了。
他看著麥姬,早已忘記了當時他是多麼想對著礦坑裡面那持續不斷的水滴聲破口大罵,還有他是多麼想對著那個大如小狗的老鼠揮動鏟子扔過去?可是,後來他都」一熬過來了,因為他曉得到了最後,到了今天結束的時候,她一定會在這裡,等待著他的歸來。他的堅持到最後被證實沒錯。
他不顧渾身吶喊著酸痛的肌肉,奮力推開了人群,抽身一奔向前,奔向她。而她也立刻趕過來。
喔,天啊,麥姬心想。當地望著歷劫歸來的湯馬士之際,這感覺就好像看見了布萊恩或是爹地一樣。
他的臉上完全是黑的,只留下他的眼睛和嘴巴還露出一點點色彩。除此之外,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膚,或是每一綹髮絲,都佈滿了黑黑的煤灰。湯馬士的生活方式是個紳士,一個永遠衣著光鮮、整齊無瑕的紳士。
然而,此刻這個迫不及待迎向她的可憐人,簡直讓她認不出是那個今夭早上進人礦坑的男人。
「快讓我帶你回家吧!」麥姬對著他痛苦的眼神悄悄說著,「讓我好好照顧你。」
她挽起他的手肘,感覺他的全身重量立即靠過來,倚在她身上,然後伴著他緩緩地走下山坡。
他們全部都圍坐在那張老舊的木桌子旁邊,一共五個人——林恩.鄧李維、傑克.唐納休、詹米.羅安提、康納.洛弗提,以及布萊恩。
湯馬士則坐在門邊,純粹只是個旁觀者,尚未具備受邀進人討論的資格。正當內圈的五人又開始再度爭執之際,他的視線又自然而然翻越過他們,落在麥姬的身上。
她顯得有點累,也有點哀愁。淚水正凝聚在她的眼眶裡打轉——明明就在她哥哥身邊,卻又不能跟他說說話--這簡直是有日難言的最痛苦折磨了。
他真希望此時此刻他們倆能單獨在一起,他會擁著她在懷裡,抱著她,安慰她……天哪,他為什麼就是沒辦法停止這股要命的渴望。……他整個人,全身還在對她反應,即使是到現在,在這個時代,這個到處佈置了碎花桌巾和蕾絲窗簾,令他不時聯想起祖母的小木屋裡。
麥姬……他仍渴望著她,這就像是患了一場已人膏亡、無藥可愈的重病似的,當他親眼目睹著一滴淚水緩緩滑落下她的臉頰時,他不得不拚命克制住自己想要衝上去安撫她的衝動……因為他早明白,自己已經輸了這場戰爭了!
麥姬正站在她哥哥的座椅後面,盯著他的腦後。她是多麼想伸出手去觸摸他,讓他知道他並不需要為那件事怪罪自己。
布萊恩,她在心裡默念著他的名宇,彷彿這樣一來,他就能聽得到她想說的話。她是多麼地愛著他,還有,她是多麼地以他為榮。以前,她一向認為林恩是這個集團的首腦,然而如今看來,這個重任已經移轉到布萊恩身上了。
無視於那個「黑心」羅安提的存在,麥姬望著在場的其他人。此時,每個人都專注地聽著布萊恩的發言。
「我說我們統統保持鎮定,在這個節骨眼上反應過度是得不到什麼好處的,目前瀕臨危機的事太多了,我想康納一定會第一個同意這點。」
「你怎麼能就這樣毫不反擊,就放過這件事!」羅安提頭一個抗議,「他們那夥人把康納活活打個半死才放他出來!康納,你為什麼不讓大家看看!讓大家看看你身上的淤傷!」「康納! 」萊恩打忿說道,同時拍拍他左邊那個一直保持安靜者的肩膀。
「我們都很清楚是怎麼回事!」
可憐的康納!麥姬心想,望著坐在哥哥旁邊的那個人。打從兩個月前他被逮捕之後,他就像是喪失了所有生命活力似的,但是這並不表示羅安提就有這個權利來挑撥別人!她無助地望著對面的湯馬士。
「說點什麼啊!我告訴過你羅安提是為礦場老闆工作的!他現在正想要煽動他們啊,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說說話啊!」
湯馬士搖搖頭制止她,並要她安靜下來。他已經告訴過她了:他不願牽涉其中,除非對方主動要求。
「假如你很清楚的話,布萊恩,那你怎麼能就這樣讓它給放過呢?」這時傑克.唐納休反問道,「沒錯,如令詹米是平安了,可是,誰又會是下一個呢?」
「聽我說!」布萊恩以熱切的口吻命令道,「這正是他們期待發生的事!因為,性急暴躁的愛爾蘭人絕不會放過它,而一定會報復!然後,這」回他們就可以輕而易舉逮到我們所有人!然後,談判就此結束!我們現在都已經回到礦坑工作了,但他們也曉得這只是暫時性的,因為,這是頭一回我們握有一些力量,一些可以用來談判的籌碼!」
「喔!是什麼?」羅安提問道。
麥姬看出羅安提眼中的訕笑,而她心底壓抑已久的怒氣終於爆發了!
沒有人相信她!居然沒有一個人相信她的話。
一怒之下,她不假思索就走向那個混帳叛賊的背後,然後,使出她全部的力氣,猛拉他的頭髮。
羅安提痛得大喊一聲,仰頭向後,立即又反彈向前,差點撞在桌面上。
桌邊每個人都吃驚地盯著他,就好像他剛才被毆打了一頓似的。
「你還好吧?詹米?」
林思首先開口,其他人則繼續目瞪口呆。
湯馬士這時嚇得跳起來,被麥姬這個突然的舉動震驚得說不出話。此刻的羅安提看起來倒不是受傷害,反而像是驚慌害怕,而湯馬士只能繼續盯著麥姬,彷彿她喪失理智瘋了似的。
「我一定得採取一些行動才行啊!」麥姬為自己辯護地說,「布萊恩正打算把他所有的計劃都交給這個混——這個內奸!」
搖搖頭,湯馬士用手撥了撥髮絲。她明知道他現在無力阻止她,他甚至沒辦法在別人面前回答她。
「剛才-就好 像……像有什麼東西……從背後抓住我,然後拽了我一下,」羅安提喃喃低語,一張臉慘白如紙,
「我可以感覺得到。」湯馬士說。湯馬士設法搖搖頭,警告她別做的太過火,可是她並不理會他,他看得出來她正在興頭上,精力過人。「而我可以再做一遍!」她半帶威脅地對湯馬士說。
「也許你該先回家休息一下,詹米,」唐納休建議道,「你看起來不大好。」「不!」羅安提堅持著,「我想聽布萊恩到底想要說什麼。」
麥姬望了望湯馬士,然後聳聳肩,彷彿默許著她願意給羅安提一個機會。「我能怎麼辦?」她又大聲追問。
湯馬士並沒有回答。這時布萊恩又重新開始說話,而麥姬立刻趁這個時機伸手去扯羅安提的頭髮。當他又再度猛烈搖晃著頭,甩個不停之際,他周圍的人都嚇壞了,紛紛內避似的往後縮。「我的天哪!小伙子!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詹米?你怎麼了?」
「老天爺啊!快來人救救他吧!」
湯馬士不得不按住額頭,望著牆壁大歎。
「我簡直不敢相信會有這種事!」他喃哺自語,「這就好像是在史蒂芬.金的小說裡才會發生的事!」而麥姬則對自己引發的這場騷亂大笑,然後她轉向湯馬士。
「誰是史蒂芬.金啊?」她邊笑邊問。
湯馬士只好再度搖搖頭,儘管沒有人會注意到他是否也參與其中。每個人的注意力都盯著羅安提,而麥姬,簡直就等於是控制了在場所有人。
麥姬,以她甩在腦後的紅髮辮子和她高高抬起的下巴,她看起來就像是個正在處分下屬的古代女王。她還真的是樂在其中哩!
湯馬士瞭解到他一定得及時阻止她這種懲罰似的舉動,於是他索性走到桌邊,不顧麥姬剛才的發問。
「我想你最好現在就回家去吧!羅安提,回家去休息一下,你看來是不大妙!」
其他人也都紛紛表示贊同,就連羅安提本人也辯不過這項提議。事到如今,他自己也真的相信他是生病了。
「我送你回家吧!詹米,」康納自告奮勇地說,這也是湯馬士頭一次聽到這個金髮男士開口說話,看來他似乎急欲離開會場,解脫負擔。
「那麼我們待會兒再談羅?布萊恩?」羅安提又不放心地問道。
布萊恩點點頭。「嗯,明天,做完禮拜之後。」
於是羅安提這才揮揮手,向康納示意,然後他們倆便迅速退離了房間。
這時,麥姬乾脆就一下子滑坐到她哥哥旁邊那個空出的座位上,對湯馬士微微一笑,顯然很滿意自己的策略奏效。「來啊!」她指著羅安提讓出的空位,「加人我們吧!」
他心裡有千百個問題想要對她說,可是其中大多數都不適合這種場合。既知他此刻什麼也沒法說,他便轉向她哥哥。
「布萊恩,我剛才一直在旁邊專心地聽,我在想我是不是能打個岔說幾句話?」
布萊恩點點頭。「我曉得你告訴過我說你並不想干涉,可是你以前曾經對我們有所幫助,我想如今我們當中應該也不會有人反對你發言!」
布萊恩環顧四周,看見每個人都搖搖頭不反對,除了麥姬。湯馬士只好再度強迫自己不顧她的反應。
「我想布萊恩提議保持鎮定是對的,你們想靠暴力是沒辦法打贏這場戰爭的!如果你們想為康納所受到的待遇復仇的話,你們仍然不會為法律所容許——無論它公不公平。
而且,這次礦場老闆一定會用真槍實彈來對付你們,到時候損失的就不只是皮肉之傷,而可能是無辜的人命。」
「現在,」湯馬士停頓一下,加強效果,「假如我的瞭解沒錯的話,你們欠公司的債務已經沒有紀錄可查了。」
「沒錯,全都銷毀在那場爆炸中了,」傑克.唐納休證實道,「那是在你來到礦區之前的事了。」
湯馬士瞥向麥姬,點點頭再繼續說,「這也正是你們目前握有的籌碼,你們每個人都知道自己欠了錢,但是他們如今卻只能用猜測來估出你們欠了多少錢。所以,如今,你們全都可以一走了之,一身清白,自由自在,他們或許會試圖阻止你們,可是在缺乏任何證明你們債務情形的狀況下,他們也拿你們沒辦法。」
「我們幹嘛要一走了之?」唐納休不解地問,「是我們唯一知道的為生方式,是我們的父親做過再留傳給我們的工作啊。」
「而且也是因此喪命的工作!」麥姬忍不住補充一句,儘管只有湯馬士聽得見她。「假如你們還想繼續在這裡工作的話,那麼你們就得和納特.高溫達成協議。目前有一種方式可以開始著手進行。」
他說著,望著一張張滿懷期待的臉,不禁懷疑自己是否犯下了大錯?他到底是應該保持局外者的身份呢?還是參與其中?
因為,就他而言,他實在是無法理解這整個小鎮的人為何不乾脆趁此機會打包上路,離開此地。反而甘願留下來,繼續受苦受難?
不過,唐納休說得也對。這就是他們從小到大的生活方式!而且,或許這也正是他之所以會被送到這個時代和這個地方的原因。總之,無論是什麼理由,他的本能告訴他上麼做是對的!
深呼吸,他抹了抹自眉間滴落到袖子上的汗珠。奇怪了,這裡的天氣怎麼會悶熱成這樣子?他已經夠緊張的了!既然已經明白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他就直說了吧!「你們一定得組織個工會!」
「什麼?」「一個工會?」
「在這裡?在雷海伐鎮?那是大城市裡才有的玩意!」林恩的聲音一下子壓過了其他人,「更何況大家都知道這種玩意沒辦法持久。老比利.席維斯在五九年試過一次,就在費城。叫它作什麼「國家勞工聯盟」的,如今早就沒有了!」「等一下?」布萊恩喊出來「我們先考慮看看,別這麼急著說不要?你對『工會』知道些什麼?湯馬士?」湯馬士好不容易嚥了口口水,再深吸口氣,然後一下子統統吐露出來。
「一個工會,就是工人們團結在一起,可以為一些重要事情來爭取權益,好比說是時薪工資啦、福利措施啦,還有為孩子們的教育問題、安全問題啦,以及擺脫公司以不合理的高價出售日用必備商品,允許自由企業的設立……等等。這兒是美國啊!為什麼就不能在這兒開家普通商店,跟芮汀那家店競爭?好比說傑克,你何不開家店跟芮汀比一比?這樣一來,東西的價格就會更趨合理,而公司方面為了保持市場,也會降價以求。」
「他們絕對不會同意的!」傑克立刻宣稱,「他們又幹嘛要同意哩?!他們如今是把我們吃定了,他們也明白這點!」
「但是這種局面他們可沒那麼有把握!」湯馬士反駁道,「現在才夏天,但公司方面已經在考慮冬天了。想想看,由於罷工的緣故,他們的生產已經落後幾個月了?假如費城這一帶達不到訂單的要求,總還會有維吉尼亞,或者是俄亥俄……其他的礦區可以做得到。相信我,這場長達數個月的罷工已經使他們元氣大傷,他們跟你們一樣想要對這件事作個結束,否則他們也不會答應和解。」
他說到這兒,環顧了一下桌邊圍坐的人,非常滿意地見到了一張張充滿興趣的神情。終於!他想,他們最起碼肯平靜地聽他說明,而非互相叫嚷著要報復了。
「現在,我要說明,以下是我認為你們該採取的方式——我想我們需要跑一趟費城,找到這個叫比利.席維斯的傢伙,看看他會怎麼說。不過,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我們得先找幾個記者來談談。假如我們能吸引一群記者有興趣到這兒來的話就好辦了。我們可以讓這些記者們看看這兒究竟是怎麼回事?讓他們親眼看看正在挨餓受苦的小孩子,看看正在礦區裡傷病的老人們,以及所有一輩子沒辦法脫離礦坑生活的孤苦無助者。我想,現在正是讓全國的人來聽聽你們這一邊說法的時候了。
「而且,千萬別低估了輿論的力量。只要有適當的故事和盡職的記者,就足以給你們更多的支持力量,勝過一百個人揮鏟防衛的效果。這樣子的報導將會為你們爭取更多的同情。如此一來,我的朋友們,在大眾的輿論壓力之下,你們就可以把這場獨力苦戰推出礦區,變成全國關心的一場聖戰,」
他們個個面面相視,笑容逐漸在臉上綻放開來。
這時,麥姬也抬起頭來望著他,她的眼中充滿了敬佩和仰慕。
「而且,如此一來,也沒有人會氣得動手了!」她悄悄對他說。
湯馬士再也不顧別人是否覺得他舉止惟異-----可是他的眼神就是離不開她。她已經刺激了他心底深埋已久的情愫----如此原始、如此男性化的情愫。他真慶幸今晚她曾極力央求 他,然後半強迫半恐嚇地要他帶著她一道來開會。他原想要給她個好印象。
但是,如今他所造成的效果已經不只是如此了。
他渴望她。
他要她!
「你帶給他們希望!湯馬士。我敢發誓,這是我頭一次見到他們的臉上露出了希望!」麥姬以興奮的語氣說著,聲音溫柔,幾乎有點羞澀。
和她一起走過礦區的街道,他望著朦朧的街燈。光是這樣子散步在她身邊就已經令他難以忍受。尤其是這個夜晚、這股熱力,還有這片黑暗……
「我只是把在我那個時代十分有效的運作策略告訴他們罷了。如果我這樣能幫得上忙,我也很高興。」
其實他簡直說不出話,此時此刻,他只想一股勁把她按貼在這裡隨便一楝老建築的冷牆上,然後吻她,拚命地吻夠她,嘗盡她所有的……
「喔,你當然幫得上忙啊—.湯馬士,我從來就沒見過布萊恩這麼熱中,為此我得要感謝你。他今晚看起來更自在多了。」
湯馬士點點頭,不敢信任再讓自己開口。待會兒等他們回到布裡基的房間之後又該怎麼辦呢?他簡直不敢再想下去。
「有什麼不對勁嗎?」
「不對勁?」他的聲音聽起來倒像是尖叫。
難道她看得出來他的心嗎?
「你好安靜。我不曉得,我以為你或許是…」
「我好熱!」他趕緊岔斷,再次用袖子抹抹額頭,「我是說……這裡實在是悶熱!難道這裡的天氣向來都是這樣子嗎?一」
即使在昏黃的月光下,他也看得出來她的困惑。
「呃,現在是七月份。我想你一定很懷念你的家…還有你那種能讓家裡涼爽的方式。」
「喔!你是指冷氣吧?嗯,像今晚這種天氣,我是用得上冷氣!」他喃喃自語,心想來個冰涼的淋浴恐怕效果更棒。
這時她彷彿看出了他的想法,忽然停下來,碰碰他的手臂。
天哪!這就像是有火鉗直接穿透他的肌膚似的。
「我曉得有個地方可以讓你涼快一下,可是你得用走路的喔!」
他盯著她,感覺彷徨無措又迫不及待。
「在哪 兒?」
「在山上,那兒有道瀑布。這個時候沒有人會到那兒去!」
他毫不考慮。一帶我去看看!」
至少這跟他想像中的冷水浴差不多。
接下來的二十分鐘裡,麥姬帶領著他穿越一大片樹林,通往她在全世界最喜愛的一個角落。當她小時候,母親曾帶著她到那兒許多次。後來她長大了,她就常常自己一個人來這兒,尤其是在她失去了她的小寶寶,真正單獨一個人之後。
在這兒,她可以感覺得到母親的愛,她也可以感覺得到自然的慰藉。說也奇怪,很少有人願意到這裡來,因為多年以前鎮上的老人家們就流傳著此處鬧鬼的故事。麥姬才不相信這種蠢話哩!假若這兒真的有鬼的話,她媽媽就不會帶她來了。對她而言是個特別的、幾近神奇的地方。
這時,麥姬停下來,望著不遠處的那片小池子,此刻,她可以看見月光反射在平靜的池面上,聽見輕柔如旋律的瀑布水聲。
「在春天的時候,瀑布會變得更大,人簡直沒辦法站在那種強大的水力衝擊底下,」她覺得該有人講講話,填補這片沉默,「因為是山泉的關係,水會變得非常冷,不過那是在春天。」
湯馬士望著水面,感覺到些許放鬆。剛才一路跟隨著她穿過樹林簡直是場折磨,有好幾次他的手差點就要伸出去停住她,把她轉過來……
「看起來挺棒的!」他低語著,開始拉他僵硬的襯衫領子。
她從眼角瞥見他的動作。
「我……呃,我可以……可以在那邊等你。」她支支吾吾吐了一句,指著暗處的一個地點。
「你要怎麼到瀑布那兒去?」湯馬士追問,「這麼暗的夜晚實在很難看得出來。」她望著水面,似乎在跟自己掙扎。最後,她終於說,「我想我可以帶你過去,可是你一定得小心。」一時之間,他們倆都沒有再開口說話。最後,還是湯馬士打破了沉默。
「我會小心的!」
喔,天啊……麥姬暗自呻吟一聲。她要怎麼辦才能應付這種情況?這實在是個錯誤,她不該帶他來這裡。這裡是她的秘密天堂上裡是她夢想心目中男人的地方……一個特別的夢中男人,一個會渴望她、好好愛她的男人,一個像湯馬士這樣的男人。
而且她媽媽也曾說過上是個會讓她美夢成真的地方。只要你是真心誠意地期望,而且你夠努力的話。她的一顆心正在她胸口劇烈地猛跳個不停,還有她的全身脈搏都在沸騰著洶湧的熱血。「我們得先把鞋子脫掉才行。」她好不容易擠出一句。
「脫掉鞋子?」湯馬士低頭望了望自己的腳,「喔,對啊,當然。」
於是,他們倆略帶羞怯地開始脫掉腳上的鞋子,當麥姬的赤腳一接觸到地面之際,她不由得蜷起腳趾頭。好冰啊!只可惜還不夠冰得冷卻她心裡的熱火。
為什麼她不能穿著她自己的衣服呢?只要是比她身上現在穿的這件薄薄的棉衫厚一點的衣服都好。這件輕衫簡直薄得像睡袍。
喔!別再亂想了。她告訴自己,現在只要帶著他到瀑布那頭,然後把他留在那兒就好了。「來吧!」她生硬地說著,「記得喔!要小心!」
他沒有回答,因為他正忙著跟隨她領先在前的腳步,把自己的光腳丫放在她踏過的石頭上。而且,事實上,他害怕再開口說話。她正轉著裙邊,踮著腳走,以免給弄濕了。
那高度也不算太高,就在她的小腿之上,正好足夠挑逗著他已經夠亂的心思。看著她纖細的足踝簡直足以讓他瘋狂。天啊!他好難為情。
「到了!」她轉個身過來,「你只要站在這裡,就會涼快多了。我……我現在就留你在此,你可以……呃,你可以游泳啦什麼的,隨你喜歡。」她得繞過他身邊才能走回去,而瀑布周圍的水氣已經讓她全身都濕了,她的髮絲纏貼在臉頰旁,她的衣服則緊貼在身上。眼看著他隨時就要看出她的胸部輪廓,看到她的曲線在冰冷的水氣中暴露出來……
噢,她絕對受不了這種難堪的場面!天哪!她要怎麼樣才能退到安全處呢?還有他為什麼要用那種眼光盯著她看呢難道他不曉得他對她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嗎?天哪!求求你教他停止好嗎?她伸出手到臉旁,想要抹掉這層迷霧,打破這股魔力。
但正當她準備要繞過他旁邊的時候,他忽然伸出手,碰觸到她的腹部。這個動作是如此純真,卻又如此親密,讓她不由得猛吸一日氣,在迷霧中眨了眨眼,她只能目不轉睛地回盯著他。「別——」
他平靜地說,不像是懇求,倒更像是默許。而他正在等待著……
他的背正緊靠著瀑布,而水花輕柔地飛濺在他的肩膀上。他舉起雙手撥開眼前的濕發,眨落水氣,凝視著她。他,仍舊在等待著……
「湯馬士——」
她悄悄喚出他的名宇,冰涼的迷霧逐漸包圍了他們倆。她的體內正在燃燒,而她仰起頭,抵靠在岩石上,彷彿尋求支撐一般。這時,他立即把兩手搭放到她的肩膀上,用兩臂把她釘貼在巖壁上。
「麥姬,拜託你,告訴我…….」他的聲音像片輕柔的羽毛,滑過她的背脊,來回飄拂她的全身上下。她的胸部正硬挺得渴求著他的愛撫,她的腿部則顫抖得表達著慾望。天哪,她沒辦法回答他。他到底要她說什麼呢?
「告訴我,麥姬,說出來!」
他講話的語氣沙啞得就好像正陷身痛苦一般。
她繼續回望著他,最後幾乎哭也似的喊出來。
「我不能……我不知道……」
他強有力的雙手緊緊托起她的臉,然後輕輕地拉她靠近他,讓她也置身水瀑底下。當水花在她全身激盪之際,她不禁猛抽了口冷氣。「我要你,麥姬,來!靠近我!」
水花在他們倆之間飛濺,然而她仍可以感覺得到他的胸膛貼近她的胸部,他的長腿靠在她的腿之間。而他們倆的心跳……跳得如此狂野,如此劇烈.…:它幾乎像是場無法抗拒的旋滑風暴。「湯馬士,我不曉得……」她重複著,「我……」
他閉上眼,然後再抬起來,向上仰望,望穿群樹到天際。
「我要她!」他以沙啞而響亮的聲音叫出來,「你把她送到我身邊!如今,她是我的人了!」.他重重地喘氣,低頭注視著她,臉上帶著一抹折磨的表情。
「我再也不管了!麥姬,我再也不在乎這一切了。我需要你,」他的手指開始以迫切而沉默的訴求撫摸著她,「求求你,說話啊!」如今情勢已經這麼明顯了,答案自然也簡單極了。
「喔,湯馬士……」
她舉起手到他臉旁,讓她的手指穿梭在他的濕髮絲間,然後,她再以輕柔而堅定的動作,刻意地拉低他的臉,緩緩湊近她。
這個吻剛開始只是四片嘴唇之間的一次輕觸、一次猶豫的戲虐,一次無邪的淺嘗,但隨即就變得不只是如此了。他開始索求著她的回應,而她樂意得馬上給予它——緊攀著他,她的心正默默迴響著喜悅。
她發覺自己竟是如此強烈地渴求著他,而且,她很快就被淹沒在這股激情的狂潮裡。
最後,當他們倆分開來喘口氣之際,他們倆凝視若對方,都不敢相信這是個事實。沒過多久,他們倆又不約而同湊近在一塊兒,彼此的唇不發一語地相會,這回,一開始就是以火熱點燃激情,畢竟,他們都渴求對方已久,彼此之間的隔離立刻迅速融化。
「喔,麥姬…」湯馬士不滿足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吻她——她的唇、她的臉、她的眉、她的眼,「你絕對不曉得我是多麼想要這樣做,你絕對不曉得……」
她抱緊他,盡情飽飲著屬於他的種種甜蜜,她的確是不曉得他會如此地渴望著她,她作夢也沒想到過結果竟會是這樣子。
這是多麼不可思議啊,親吻著她,親吻著她的頸間,他開始逐一解開她的上衣鈕扣,而她什麼話也說不出,只是狂喜地讓他鬆開她束縛已久的雙乳,讓自己在他面前暴露出來,感覺他的肌膚貼近她。
他的唇旋即滑游直下,捕捉住她的乳頭,輕巧地戲弄著她,一直到難以忍受的程度。她兩手一扯,扯開了他襯杉前襟,讓她的指甲得以滑移到胸口,使他不由得拱起背,整個人彎向她。然後,他們倆彷彿心有默契似的,又隨即抽開身來,互相凝視著對方。
他的呼吸短而急促。
「跟我一起到水裡來!」他輕聲命令道,同時脫下了他身上的長褲,「跟我來吧!麥姬!」她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他。
「嗯,湯馬士,」她輕聲呢喃著,伸手拂過他的臉頰,「我會跟你去。」
這決定是如此輕鬆,如此自然。他們倆身上所剩無幾的衣物很快就變成一道亟需移開的障礙。此時,再也沒有什麼猶豫、什麼難為情存在了。兩人都明白,這就是他們彼此注定的命運。
然後,他們倆一起踏進水中——手牽著手,緩緩涉水,直到水深已經足夠讓他們互擁對方。她的身軀滑移過他的,創造出的狂喜簡直讓她興奮得想大喊出來,而他也跟著仰頭大笑,分享著她的熱情。
「喔,麥姬」他親密地呼喚著她的名宇。
當她聽見他聲音裡的柔情之際,熱淚忍不住盈眶,她的名宇從來就沒有被人以如此的深情叫喚過,為了掩飾她一時之間的激動,她立刻吻住他,而他也樂得立刻回應著她。
冰涼的泉水完全不足以冷卻他們之間的熱情,這是股狂熱的風暴,完全是起源於一股難以克制卻壓抑太久的情感。他緩緩地進入她體內,不希望傷害到她,然而她很快就變得不耐煩起來,隨即就一把拉近他,用力地拉緊他。
在這心跳停止的」瞬間,她屏息地仰頭望天,而他在月色中癡狂地望著她。她臉上掛著兩行淚痕。
「噢,麥姬,我很抱歉,」他輕聲低喃,吻她的唇,「我不是有意要弄痛你的!」
她注視著他,露出微笑,「千萬別說抱歉,你沒有弄痛我,湯馬士,你沒有。我……這只是喜極而泣!」她的兩腿用力一夾,緊緊繞住他的腰際,而他更使勁摟緊地。當他開始這股沉緩而韻律的古老儀式之際,她再度落下淚來。
這一刻是屬於他們倆的唯有藉由這儀式,才能證明他們之間的感情遠超過時空之隔,而且部分是屬於宇宙的一部分!他這時才豁然領悟到一項事實,一項震驚他且令他害怕的事實--------因為他已經完全肯定地明白,他絕對不會放棄她。
不只是現在,還包括、水遠。他要、永遠跟她相守在一起。這是他毫不置疑的事實。她填滿了他心底的空虛,讓他感覺到白己是個完整的個體。
她讓他感覺到自己是堅強屹立的,讓他有足夠的力量保護他心愛的人,讓他體會到自己只不過是天地間的一分子。當他盯視著她美麗的容顏,
當他凝望著她深情的眼眸,他內心溢滿了難以抗拒的情感,喉間燃燒著渴痛,讓他只能在激動中以沙啞的聲音,一遍遍輕喚著她的名宇。
「麥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