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開會」,其實也只是翹著腳、聽同是學生會的幹部們報告無聊的例行公事、學校近期要辦的哪些活動,他偶爾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讓幹部們崇拜一下,諸如此類的內容。
總之,就是兩個字——無聊。
白虎嘯撥了撥因流汗而有些濕的頭髮,濃眉下的褐色眼睛沒有目的地看向四周,那銳利的眼神有著不馴的氣息。或許是年輕仍不解世事,也可能是其優秀的因子所引發。
這會兒他帥氣的臉掛滿了無奈,心想,真的不應該擔任學生會會長……一切都是無可奈何,雖然他已經快要卸任了,卻仍是哀歎不已。
暑期輔導可說是全世界最無聊的東西,他本來是一概不參加的,他要玩要賺錢,哪可能將四個星期的假期都浪費在教室裡?他可是很懂得規畫人生的!反正他的成績夠優異,學校也不反對他追求自由自在的生活。
然而去年有些同學竟不知死活地瞞著他,在暑期輔導期間將他提名參選學生會長?!
同學們提名他的原因,一半是好玩,一半是風光,因為知道白虎嘯穩當選。
白虎嘯人長得帥、十項全能、會玩又會讀書,是男生的偶像、女生的夢想,從國中開始他就如同領袖般的被人推崇。看見他一百九十八公分的身形站起來,誰不是抬頭瞻仰?像這樣天生具有領導魅力的人,沒提名出去豈不是暴殄天物、違反了孫中山先生所說的「人盡其才、物盡其用」?
果然,「白虎嘯」三個字一端出去,其它九個班的候選人自動棄權。因此,去年他大爺在國外遊山玩水、享受人生之際,就莫名其妙當上了學生會會長。
這種事,既然發生了就推不掉,不能像打電動,隨時可以切掉重來。
但,他有發怒的權利吧?
高一下學期時,提名他當班長的俗仔,「白虎嘯」三個字都還沒講完,就被他用一條超大橡皮筋修理得哀爸叫媽。而當他回國得知自己被出賣當選學生會長時,手邊沒有橡皮筋,只有一個排球,他本來是想要用那顆球砸人的,沒想到出手太猛,球還沒扔出去,就被他給捏爆了。
他這麼做,把全班同學都嚇壞了,只差沒有全體下跪,可這對事情一點幫助都沒有,他真的不想當會長啊!害他暑假還要來參加無聊的會議……
唉!當會長有什麼好?又沒有薪水可以領,制服上衣還得扎進去,連一點衣服的角角都不能露出來。開什麼玩笑!他是誰?他是帥勁的白虎嘯耶!扎衣服?多娘娘腔啊,真是見鬼了,還賠掉自己高中二年級的黃金時光。
真是滿腹的悲哀無處訴,他拿起手中的校週報又瞧了瞧,轉換一下心情。
校週報的頭條是「生研社創社以來第一位女社長」,這位社長正是白虎嘯的朋友——秦若雪。
冗長的文字旁有一張照片,照片裡笑得甜美的小不點秦若雪,正在吃便當。
白虎嘯滿意地點點頭,揚起好看的笑容,身上那股年輕無慮的氣息展露無遺。
嗯……小秦這張照片照得還挺不錯的!真該好好誇誇週報社。
提起他和秦若雪初次相遇的情景,其實和隔壁班的阿毛在路上撿到一隻飢餓的小黑狗回家差不多……
那天,中午時間,白虎嘯剛從蒸飯箱拿他的超大型便當出來,經過福利社的時候,眼睛便被一個奇妙的景象給定住了——
一個矮小的女孩搖搖晃晃好像快昏倒似的,由好幾個女生攙扶著,她的嘴巴微張,不知道在念些什麼,他只聽得出那些扶著她的女孩們對嬌小的她說:「若若啊,你撐著點,福利社馬上就到了!」
他站在那裡看著她們走近,那女孩似乎已進入彌留狀態,只差沒口吐白沫。
而這個奇怪的隊形經過白虎嘯身旁時,那女孩突然定住了,翻著白眼四處嗅著,然後望向他的方向,又嗅了嗅,像是確定了什麼似的,立刻從背後死抓著他不放!
「好、好、好香啊……」她死命地抓住白虎嘯的衣角,翻著白眼,利用潛意識搜尋便當的確切位置。
「若若,別這樣,那是人家的便當啊!」幾個女孩看她竟招惹到受人崇敬的會長大人,簡直嚇壞了,急著想要將她從他身上拔下來,可她卻越攀越緊,目標是那個讓她兩眼發直、進入瘋狂狀態的超大型便當。
「給、給我……」她已經幾乎爬到他頭上去了,從他背後伸出手,死命地撈啊撈,意志堅定到令人佩服的地步。
白虎嘯靜靜地轉頭瞥了一眼吊在他身上的女孩,手向後一遞,爽快地將便當連同餐具都給了她。
他看不太清楚,可是他知道那女孩還騎在他身上,而且為了方便用餐,她雙腳緊緊地夾著他,便當抵著他的後腦,就這樣叭啦叭啦狼吞虎嚥了起來。
他詢問了她的同學,事情是這樣的:她叫做秦若雪,是個食量超大、大得嚇死人的女孩,每天書包裡絕對有三個以上的便當或麵包之類的糧食。
那天上午第二、三節是體育課,上完課,幾個同學肚子餓了,翻遍其它人的書包袋子,然後在秦若雪袋裡發現成堆的食物,他們不知事情輕重,想說秦若雪待人一向不錯,不會在意這一點吃的東西,所以十分鐘內就把她的糧食幾乎全瓜分掉了。
若雪回到位子上,發現她的便當沒了,的確沒有在意,啃了個殘存的小麵包暫時充飢。但她的大腦不在意,可不代表她的胃有如此好脾氣。
第四節課越上越不對勁,她開始恍惚、左右搖晃、喃喃自語,打下課鐘的瞬間,她也從椅子上跌了下來。
大家都是訂學校便當,那天抬便當的又回來得比較慢,一時間哪有東西給她吃?如果有東西吃,也就不會去搶她的啦!同學們本來想叫個跑得快的男生去福利社買便當,沒想到,她像中邪一般地從地上爬起來,開始往福利社移動,誰也攔不了,只好扶著她去。
誰知飢餓的她竟然還會攻擊路人……
「我的便當量很多,她應該要吃一陣子,你們先回去吧,我待會再把她帶回去你們班。」他這樣跟她幾個同學說道。
擔心旁人注意到他們奇怪的舉止,傳出去恐怕不太好,於是他帶著她到操場旁的小涼亭,坐下來讓她好好吃。
白虎嘯屁股一著地,秦若雪便不自覺地放開他、縮在一旁,不顧形象,繼續津津有味地吃著。
他細細地看著她,她有一張細緻的臉蛋,兩條小辮子貼在頰邊,讓人忍不住想去逗弄。她屬於那種一看就知道很活潑的女孩,也是他喜歡的類型。
這樣的情景讓他想起了阿毛與他的小黑,當時,阿毛開了個罐頭給小黑吃,然後摸摸它的頭,小黑吃飽後,打了個嗝,然後就跟他走了。
他也好想摸摸她的頭,而且她好「小只」,縮在椅子上的樣子好可愛……
驀地,他拉回思緒,微微揚眉。他神經啦!把人當寵物?!
他起身走到一旁的販賣機,買了兩瓶飲料又回來時,她已經把他的便當吃得乾乾淨淨,一點渣兒都不剩。
「來點飲料?」他將紅茶放在她面前。
她抬頭瞧他,捧著手裡的便當,大大的眼中泛著感動的淚水,閃閃發著光。「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臉上浮出笑容,近看她,真是越看越可愛。「不敢當。便當好吃嗎?」
她用力地點頭,非常肯定的說:「超好吃!」
「那就好。」他大方的微笑,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從此以後,他們就變成了好朋友。準確點來說,應該是白虎嘯變成秦若雪眾多哥兒們中的一員。
秦若雪的人緣很好,交友範圍幾乎遍及整個校園。男孩子喜歡找她,因為她爽朗直率,做事夠乾脆,不像普通女生一樣心事滿腹,猜都猜不透,有時心情不好,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只是嘟著嘴等人來哄。
男生們當然知道她是女的,但他們從沒有把她當作女孩子看過,總是勾肩搭背地抓著她一起去打球。
女孩子也喜歡她,因為她雖然嬌小,卻很有大姐頭的風範,有事找她,她絕對是最好最溫和的聽眾,永遠樂於幫人排除困難,她的個性像男孩子一般帥氣,卻比男孩子細膩溫柔。
一般在學校裡,那種會引起男生注意的女孩子,大都會被其它女同學排擠,但若雪不會,當她和一大群男生在哈啦的時候,她們會覺得:若雪在跟她的兄弟們聊天。
甚至,若是女孩們喜歡的男生跟秦若雪相處甚歡,她們還高興得很呢!因為她們可以從秦若雪那邊得知一些心上人的消息,多好!
於是,因為秦若雪的存在,在校園裡牽起了一條條的紅線。
總之,若雪在學校裡可說是如魚得水。所以當大家發現白虎嘯與秦若雪熱絡得很時,大家也一致認為:想跟會長大人牽關係的同胞們有望了。
白虎嘯嘴角有一絲絲的上揚。她真的很有趣,光想到她,心情就會很好。
突地,一個俊美的男子喚了一聲,打斷白虎嘯飄遠的思緒。「喂!美術老師說,你至少要交三份作業,否則她會把你當掉。」身兼白虎嘯的好友和秦若雪的表哥,程楷華被美術老師委託傳話,將空白的畫紙放在白虎嘯面前。
「管他的,一學分而已,跩什麼跩?」白虎嘯不在意地翹著腿等秦若雪來。他今天沒有載她上學,所以還沒有拿早餐給她。
美術老師那個死老太婆,老是要他們畫一些鬼裡鬼氣的東西。
「還有——」程楷華提起手上的紙袋,將裡頭的書本筆記簿全倒了出來。「物理兩學分,每章有十個習題;化學兩學分,要你交份實驗報告;國文四學分,要三篇作文;英文四學分,五份練習卷;數學……」
「停!」白虎嘯制止他繼續說下去。「為什麼突然蹦出這麼多作業?」
「本來還有更多,但念在你是學生會會長,為同學勞心勞力的份上,師長們體諒你,減為一半,而且只要你有交作業,鐵定及格。」
程楷華不太在意地解釋完,便不再理會白虎嘯,逕自從上衣口袋拿出小圓鏡打量自個兒帥氣的尊容。唉,最近看上了一個可愛的學弟,得隨時注意自己的儀容。
「大爺我成績好成這樣,平時成績掛零也會及格。」白虎嘯高傲地回道,順勢瞪了他一眼。要不是自己跟秦若雪混在一起的時間比這性向特殊的傢伙長,外界八成會以為他也跟程楷華一樣,喜歡誘拐學弟……
「但問題是這學期的段考太難,全校普遍成績都很難看,所以老師們決定把平時成績提高為百分之七十五,而作業佔其中的百分之八十。」也就是說,即使白虎嘯段考全部滿分,也不可能會及格。
白虎嘯不爽地沉下臉。「什麼時候要交?」
「這禮拜五中午。」
「今天不就是禮拜五嗎?!」白虎嘯不爽地瞪著他。
程楷華英俊的臉上滑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是啊。」
「狗屎!」他抽了一本數學習題開始飆,順手丟了英文卷子給程楷華。「不會幫忙寫啊?」
「你的字那麼豪放,我學不來。」程楷華放下手上的小圓鏡,懶懶地望著白虎嘯,擺明了看好戲。
「程楷華!我什麼時候得罪你了?」虎牙咬得緊緊的,白虎嘯死命的瞪他。
「沒啊,只是覺得你悠哉慣了,好像應該緊張一下,我沒看過你急的表情,有點好奇……」而且白虎嘯每天閒閒地晃來晃去,成績頂尖、功課又少,程楷華看了就不爽。白虎嘯長得這麼高大強壯,不是他喜歡的類型,整一下也沒什麼關係,他不會心疼的。
「信不信我會掐死你!」虎掌停在程楷華脖子前,恨不得就這樣給他扭下去讓他領傷殘津貼。
程楷華閃了閃。「呵,別這樣,你對我們家若若這麼好,身為若雪的表哥,我衷心祝福你這次能夠all pass!」
「你——」
突然,一個小不點跑了進來,一邊抹著紅撲撲臉蛋上的汗,一邊湊到白虎嘯身邊翻著他的東西。「阿嘯阿嘯,便當便當……」
白虎嘯兩眼望著掏東掏西的秦若雪,又看看自己的作業,虎眼微微一瞇,想到了個主意。他伸手探進手提袋裡,拿出便當,站起身,將它舉得高高的,像在逗弄貓咪一樣地上下移動。「在這裡喔!」
「給我給我……」若雪的基因可能和貓有些淵源,馬上爬到他的桌子上,但仍差便當好大一截,她跳啊跳,想辦法要勾到那個好高的便當寶貝。「吼!你神經喔,快點給我,我沒時間跟你玩啦——」她為了生研社的事情忙斃了,現在肚子超餓。早餐可是一天活力的主要來源耶!
「要吃便當就得先付出代價。」白虎嘯指了指桌上的作業。
「那是什麼?」跳跳雪停止了動作,瞧了瞧腳邊一大堆的簿本。
「作業。」
「你很遜耶,連個作業都交不出來。」她「哼」地一聲挖苦他,又繼續跳。
白虎嘯很不滿意她的挑釁。「你不想吃便當了是不是?這是炒麵喔。」
「唔……」雖然還在跳跳跳,但秦若雪開始掙扎了。
程楷華在一旁悠閒地擦著護手霜,一邊拉攏表妹。「親愛的,你不用理他沒有關係,表哥給你錢去買東西吃。」
「可、可是我……」若雪很猶豫,她只想吃阿嘯煮的東西,別的她不想要。
「快點決定喔。」白虎嘯說著,眼裡有著必勝的自信,他知道他把她的嘴養刁了。上癮了是吧?那就隨他利用啦。
「好嘛,我寫就是了……」嘟起嘴,很不悅的。「便當給我。」
白虎嘯將便當給她,加上圖畫紙。「先從美術作業開始。」
「美術才一學分,有啥好理的?當就當唄。」若雪從口袋裡拿出湯匙,開始狂吃。
難怪這兩人合得來,連講的話都一樣!程楷華站在一旁,看看這裡沒他的事了,便揮揮手自己轉身離去。
「我不希望我的成績單上有任何一科不及格。」白虎嘯故意地說道。
「呿。」她瞪了他一眼,順手拿起桌上的簿本敲他的頭出氣。「坐過去一點啦,豬頭!」
白虎嘯望著跟他分椅子坐的小不點,心情特好。唉,他的大男人心態在作祟了。小秦如果只屬於他一個人,那該有多好?他心裡暗自想起一些事……
若雪的老爸老媽感情非常好,老是把這個意外生下的女兒當作電燈泡。仗著有大把大把的遺產可以花用,他們常常把她一個人扔在家裡,兩人手牽手一起環遊全世界。
秦若雪被拋棄慣了,也獨立慣了,並不以為意。
白虎嘯的母親更誇張,當他還是個連爬都不會爬的巨嬰時,她就帶著他離家出走,還讓他從了母姓。心想反正給夫家生了兩個兒子,自己帶走一個,一來不會思念兒子過度,二來不會讓夫家無後。
白虎嘯自小就對生父沒有什麼探究,倒是好奇為何天天無所事事的老媽可以讓他過安穩的日子。
原來,白虎嘯的母親年輕時因為商業聯姻,嫁給了美國Otisan企業的少東伊恩.凱恩斯,也就是白虎嘯的生父。當年離家時,母親更帶了不少的私房錢,夠他們母子倆一輩子花用。
多年後,約莫在白虎嘯國三時,他親生父親找上門,擺明了舊情難忘,希望再續前緣,希望他母親重新考慮。他本來一直以為他父親是那種標準市儈的生意人,但出乎他意料地,父親專情又溫柔,是個標準的新好男人。
而事實也證明是他母親當年思想叛逆,因為不滿年紀輕輕就被迫嫁入豪門,才在嫁進去後三年便逃之夭夭,還拖了無辜的他當陪葬品。
終於,父親說服了母親回去共享天倫,當個閒閒沒事、數鈔票度日的少奶奶。
可白虎嘯一點都不想去美國,對當個少爺也沒啥興趣,而對於自己將接收「艾柏特.凱恩斯」這個新身份更是反感,他堅決留在台灣,死都不走。因此,在他一雙父母以及哥哥布萊德的說服無效後,他的單身漢生活便早早開始。
綜合以上這幾點,白虎嘯是非常高興,因為天時地利人和,他可以隨時拐騙若雪到他家。若雪吃進肚子的一切東西,從早餐到消夜,全給他包辦了。反正他老爸身為大企業的老闆,有錢有勢,每個月寄給他的零用錢本來就不少,再加上因為不能就近照顧他的愧疚感,他的零用錢時時調漲。
所以不論秦若雪再怎麼會吃,這一點伙食費根本不算什麼。
也因為如此,他和若雪兩人幾乎下課時間都黏在一起,她一到學校就會去找他拿早餐,上午第二節下課、中午午餐時間、下午第二節下課各要一個便當。如果有體育課等消耗能量的課,那就得再追加點心,放學後就把她拖回家吃飯,做功課、讀書、打電動,十一點半再幫她打包個消夜載她回家……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不住在他家。
寒假,農曆年到了,白虎嘯的父兄和娘親硬是抓他到美國度假,一起共享天倫之樂。他知道自己反抗也沒用,除非他希望一覺起來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地架到飛機上,否則還是乖乖聽話比較好。
但這讓他非常的不滿意,因為他知道秦若雪的父母最近已經玩到奧地利了,完全忘記家鄉有過年這檔事,也忘記有個女兒,就算他們趕回來也趕不上大年初一,更何況他們根本不想。
要是他的家人不來阻撓,這個寒假他可以有非常多的時間跟秦若雪一起培養感情,但悲哀的是,後者對於沒有跟他混在一起或許根本無所謂,只傷心她的伙食來源沒了。他這樣的父母和她那樣的父母,真應該抓起來、剁一剁,然後丟到果汁機裡頭攪一攪,混合一下比較正常。
他臨行前,還幫她的家貼春聯、大掃除,希望她也有些過年的感覺,只差沒有除夕那天也留下來拜天公。除此之外,怕她餓死,他還做了一堆蘿蔔糕給她,做到他覺得自己跟鄉下的老媽子沒什麼兩樣。
然後,他百般不願地上了飛機,與他的家人團聚去。
何謂度日如年,就是他待在美國「享受」當少爺的那段日子。人生地不熟的,一堆人搶著要伺候他,父兄又老是用感動萬分的眼神看著他,哥哥布萊德還拖著他在他們的大宅子裡亂逛,跟他解釋牆上那個晚上見了會以為是鬼的老太婆畫像,是凱恩斯家幾百年前的祖先。
痛苦……他只能這般形容。
他盼呀盼,一直盼著開學。原本他和家人說好開學前五天會讓他回來,調個時差、休息一下。
但他早該料到三人是沒有誠信的傢伙,也該料到「三人成虎」的情況——那三隻有權有勢又因為是地主而佔上風的老虎,跟他這只有志不能伸的老虎……勝負應該很明顯了吧!
虎落平陽都會被犬欺了,何況他落到的是America。
結果他親情氾濫的父母、老哥竟然偷偷地把他的機票延後延後再延後,開學都過了兩個禮拜還一直跟他說沒關係、沒關係?!他是不在乎開學,可是他還有一點責任心啊,怎麼可以丟下學生會不管?而且重點是他很想看看他的小秦……
到最後,他幾乎要死給他們看了,一手將菜刀架在脖子上,一手要他們交出機票行李和護照,好不容易才逃回台灣。
回到台灣的家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來不及去找他可愛的小秦。
於是,他打電話給她,兩人愉快地閒扯一些五四三,她聽到他回來很開心,但他明顯地感受到,她的態度有點怪怪的。
而當他告訴她第二天早上他會載她上學時,那個小不點竟然給他遲疑了三秒鐘,然後才婆婆媽媽的說了一聲:「好、好啦……」
呿!放眼望去,多少女人想要坐他的車,她竟然還給他遲疑!怎麼?過了個年又兩個禮拜,她就變得扭捏起來了?
第二天,他早早起床,一半是因為興奮,一半是因為若雪家離他家有一段距離,而且跟去學校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騎啊騎,遠遠的他便看到他的小秦……皺了眉頭,是視差嗎?他怎麼覺得她有點……長?!直到停在她面前,他才確定他所看到的,也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他的眼皮隨即不自覺跳個不停,嘴角也不停抽搐。
這……這個足足有一百七十公分的女人是誰?他那可愛的小不點上哪去了?那個只到他胸的高度、跟他講話不時跳啊跳的小秦上哪去了?那個他垂下手正好可以摟到她的肩的小秦……到底,給他媽的上哪去了?!
誰啊,告訴他!有人六個禮拜會暴增十幾公分的嗎?啊?!
「你、你那是什麼表情?」若雪被觀賞得有些不悅,本來還有些尷尬,現在變成惱羞成怒,咬著唇,罵了一聲,抄起手中的籃球砸向他。
「你……」他反應快地接住球,無法撫平心裡的怒氣,低聲吼道:「你在過年期間到底是吃了什麼東西?吉貝素?」
「白癡!那是植物的生長激素,對動物沒用!你生物爛就閉嘴啦!」
「那你到底是吃了什麼?」白虎嘯不爽自己被鄙視,越吼越大聲。
「我每天都吃你做的蘿蔔糕啊!天天吃、天天吃,我才要問你咧!你是在裡頭加了什麼東西?」若雪也不甘示弱地吼回去,除了憤怒,還包括這一個月來自己也飽受的驚嚇,聲音微微顫抖著,她幾乎要抱著一旁的榕樹號啕大哭起來。
這白虎嘯到底是不是朋友?沒有安慰她就算了,還怪她,真、真是王八蛋!
其實在白虎嘯回來前她也不敢去上學,所以她連帶地多放了兩個禮拜的假,這樣大的變化害她根本不敢出去見人,也不敢跟任何人講,因為實在太丟臉又太嚇人了。她的身材可以說是從頭到尾全變了樣,她甚至還很恐懼,會不會哪一天早上醒來,發現自己的臉不見了或是手腳顛倒了。
她竟然還對鏡子產生恐懼!最重要的一點是,她的衣服都穿不下了。兩個禮拜前,眼看就要開學,她只好勉強套上她媽的衣服上街去買新制服,幸好她有先見之明,全都買大一號的,要不然今天就沒辦法見人了。
她滿心期盼他能夠回來,給她一點主意,就算是遞張面紙安慰她也好。結果他竟然這樣對她,還惡人先告狀!她乖乖吃蘿蔔糕有什麼錯了?她只是寒假才過了一半,就把它們通通吃光光而已呀!有錯嗎?
「你……哼!」白虎嘯望著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一肚子莫名的不爽,更不知道要怎麼宣洩,只能盯著她,良久良久才吐了口悶氣。拿出安全帽遞給她,沒好氣地說了句:「上車啦!」
她變成這樣,真是、真是什麼都不對勁了!他完全不知道要把視線放在哪。
「你哼個什麼勁!」她依言上車,卻發現怎麼摟他都不對。以往,小不點的她,就只有抱著他的腰、將臉埋在他背上的份。可如今,她已經可以搭上他的肩膀了,她的視野寬廣起來,看得清他的側臉、他的背影、他粗壯的臂膀……還是摟腰好了,這傢伙飆起車來像開戰鬥機一樣,還是為自己的生命安全著想一點。
白虎嘯滿腔怒火,正要開口叫身後的女人摟緊點,冷不防,一對不熟悉的柔軟物體貼上他的背,他不禁全身一僵。他很清楚那是什麼東西……
這秦若雪,竟然還給他前凸後翹起來,他突然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生氣了——
他載了個美人到學校,肯定要揚起一場大風波,要怎麼把關、把所有靠近她的人趕走,定是件苦差事啊!
秦若雪持續長高中,直到一百七十八公分,差不多和她表哥程楷華一般高時才驟然停止,這讓程楷華非常慶幸,因為他最見不得女人比他高。
而不出白虎嘯所料,那天載若雪到學校,當同學們看到他的後座竟有個美人時,一半的同學下巴脫臼,再定睛一看,發現那長腿妹妹竟然是人稱「小雪球」的秦若雪,另一半的同學眼睛脫窗。
因為護士阿姨太醜而一向乏人問津的保健室,首度出現大爆滿的情形。
或許應該感謝學校把關得當,硬是將這件事情壓了下去,要不然各國媒體必定會將學校重重包圍、電視台二十四小時轉播有關秦若雪長高的消息,還有許多的藥廠會前來找她代言。說不定哪天放學時,她還會被綁架抓去外國做實驗。而最有可能的就是,七月指考的生物科中會有以她為內容的考題。
若雪本來就是校內名氣不小的人物,如今又因為「基因突變」而成為全校師生的焦點,連主任、校長對這件事情也都好奇極了,推著老花眼鏡在她腳邊觀賞著、嘖嘖稱奇。
若雪的擁護者瞬間變更多了,不少學妹下課時間手牽手到球場上看她打球的帥氣模樣,邊看邊尖叫。女孩子都如此了,那些對她「新造型」十分滿意的男孩們更不用說。
「變身後」的秦若雪可是個腿長、腰細、有胸有臀、曲線好到不能再好的美人,連她原本的小圓臉也因為身高拉長而變成瓜子臉,從頭到腳無從挑剔,再加上她親和力極高的個性,是男人都會對她滿意。
白虎嘯也是滿意的,但他不滿意那些覬覦若雪的王八蛋們,只要有人有意思想要染指他的小秦,他便會變得異常火爆。所以大多數的同學在第一時刻便閃邊去,不敢在這個火藥庫旁徘徊,但還是有一些不怕死的人開始打秦若雪的主意。
不過這些仍流著口水、向若雪伸出狼爪的傢伙們馬上嘗到校園暴力的可怕,他們還沒引起她的注意,便先引來一對不知從哪來的虎眼怒視,頓時冷汗如雨下,然後嚇得一個個打退堂鼓,也站到旁邊去,不敢再打她的主意。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白虎嘯對秦若雪的心意,而這些人也很識相地往牆腳縮去,甘願當個不相干的路人甲,以免慘遭橫禍。
果然不出所料,橫禍一下就來了。首先遭殃的是週報社。
校週報最新的問卷調查標題是「你/你最希望跟哪個同學挑燈夜讀」。
毫無疑問的,新一期的週報頭版上,斗大的字眼恭喜秦若雪同學高票當選,她得到的票數多出白虎嘯兩百票。這份報紙一傳到白虎嘯的班上,大家便很有默契地將它藏好。但儘管班上同學嚴加控管,它還是不幸落到了白虎嘯的手中。
當他拿到報紙時,周圍倏地瞬間淨空,沒有人敢待在教室裡,全往外頭竄,只敢從窗口探出一顆顆腦袋,冒著冷汗,看著他的反應。只見他死著一張臉,瞪著上頭的字眼,緩緩地從書包拿出打火機,「撲咻」一聲,燒了。
然後下一刻,週報社的社長已獲得消息,跪在白虎嘯面前請求原諒。
而白虎嘯所在的學生會,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總務組組長因為多看秦若雪一眼,讚了幾聲,期初預算審核會議的提案被打回三次,還得到白虎嘯一個「爛」字;一年一度的校園歌唱大賽,康樂組組長邀秦若雪當串場人物,白虎嘯坐在台下,一張臉難看到爆。沒等他開口,組長便自動拿著水桶在學生會辦公室外罰站。
白虎嘯一直處於警戒的火爆狀態,最可憐的莫過於他的同班同學和任課老師,上課時打瞌睡的同學都挺直了腰、不敢亂動,連和旁邊的同學說話都還得瞧瞧他有沒有發現,深怕後頭隨時有人會發飆,舉起課桌椅往前扔。
任課老師中,最膽小嬌弱的英文老師甚至因為前一節課被白虎嘯看了一眼而不敢再去他們班。上課時間都過了大半,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被班導師半勸半哄地拖進教室。
而秦若雪前前後後完全沒有發現白虎嘯哪裡不對勁。事實上,當大家看到兩人走在一起時,也不太敢有太多妄想。這兩個人,根本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速配率百分之兩百,站在一起的時候,似乎有萬丈光芒射出,周圍金光強強滾。
所謂「天作之合」,就是這麼一回事吧!連妄想都不行,只能用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