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圖書館前的騎樓下,她微微踮起了腳尖,取出手帕替他拭去臉上的雨水。
「要不是你把外套借給我,變成落湯雞的人就是我了,真是很謝謝你。」她面帶嬌羞地道,雙頰微微泛紅。
他低著頭望著她可愛的小臉,就在這一刻,他忍不住想對她表露心跡,告訴她,他好喜歡她。
她能感覺到他熾熱的盯視,她有預感,他似乎會對她說些什麼話,表情一羞,她欲旋過身去,卻意外打滑。
他動作敏捷地將她撈進懷裡,目光盯視著她,兩人的距離近得曖昧。
「崇恩……」他開口了。
「嗯?」她微笑地應了聲,心卻在顫抖。
他直視著她甫掀動的唇瓣,一股熱切的渴望湧上心頭,他壓抑不了自己的情感,也不去想她和鄭偉辰正在交往的事實,俯身便吻上她。
他的吻來得有些突然,令她心頭一驚,但卻一點也不想推開他。
她微掀唇瓣,讓他吻得更深,這是她的初吻,有些生澀,也有些大膽。
兩人稍微分開後,他的目光仍舊緊緊鎖定著她,她亦同。
「崇恩,對不起。」他突然開口。
聞言,伊崇恩雙眸忽然浮上一層哀怨。他為什麼要道歉?難道他們不是因為相互吸引才這麼做的嗎?
「我這樣做,一定讓你很為難。」他逕自道。
「誰說我為難了?若你後悔,我才真覺得為難。」她的態度變得有些激動,也有些難過。
「但鄭偉辰……」他雖然很不想提到他,但還是說出口了。
「又關他什麼事?」她一臉不解,為什麼要在這時提起他?
「你和他不是在交往嗎?」他問。
聞言,她無力地翻了翻白眼,她知道身旁所有的人都誤會他們的關係了,沒想到連他也是。
「我有說過嗎?他有說過嗎?」消息是怎麼傳開的,就連她也覺得莫名其妙。
「哈。」她的反問讓言尚風突然爆笑出聲,原來所有人都誤會了。
週末午後,言尚風輕輕地牽著伊崇恩的手,漫步在綠蔭蓊鬱的河畔。他微微笑著,雙手插於口袋裡,隨風飄落的幾撮劉海垂掛在前額,增添了幾分灑脫。
她放下一頭黑絹般的烏亮髮絲,迎風飄揚的美麗弧形,讓她看來有如仙子般美麗。
「你今天沒到學校去練習嗎?」自從鄭偉辰受了腳傷之後,她知道社團的人給了他很大的壓力,因為鄭偉辰是社長的關係,且他在社團裡,和每個人交情都不錯,因此人人都會想替他出一口氣。
「有啊!中午就回來了。」他淡道。
「沒事吧?」她有點擔心。
「放心吧!沒事的。」他給她一抹安心的笑容。
不管別人怎麼說他,只要他問心無愧,那就夠了。
「要不是我當初太多事,硬是要讓你加入社團,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說來,她還真是難辭其咎。
「那不關你的事,就算你沒要我進社團,我那麼愛打籃球,也一定會加入的。」他隨口安撫她。
「是嗎?」她可不這麼認為。
「上次送你回去,好像聽見你父親很擔心你,你們感情應該不錯吧?」他換個輕鬆一點的話題。
「對啊!我從小就和父親相依為命,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也是個責任感很深的男人。」提起父親,她臉上有著驕傲的神采。
「看你談他的表情就知道了。」他很羨慕。
她不像他,他的父母不甚關心他,他就算幾天不回家,他們可能也不會擔心吧!
「其實,我有一個差不多年紀的哥哥,但自從母親消失在這個家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關於他的事,我不敢問我父親,怕他會傷心。」
「你這麼體貼,他一定很疼你。」和她相比,他的家庭即便有父有母,但卻不及她的一半完整。
「嗯,他給我雙倍的愛與關懷,就算沒了母親,我也不會感到寂寞。」母親這個名詞對她來說,早已變得陌生,「你呢?」她反問他,關於他的一切,好像謎樣般讓人猜不透,他從來也不談自己的事,這令她更加好奇。
「我?」他淡笑反問著,「沒什麼好談的。」
「怎麼會呢?」她很想知道關於他的點滴。
「他們根本不會關心我,小時候住在國外,我父親成天就是工作,母親則是好賭成性,有時父親回了家,就和她吵架,她說過幾次要戒賭,但那都只是說說。我一直都是讓不同的保母照顧長大的,在我開始上學後,他們根本不管我的死活,只管把我丟在學校裡,因為我是黃種人,在學校裡受盡了白人的欺負,因此,對他們,我更是不能諒解了。」談起往事,他的眼神流露出一抹哀傷,臉部線條也略趨僵硬。
「沒關係,都過去了。」她心疼地將他攬在懷裡,原來他的個性會這麼冷漠,不是沒有原因的。
「我永遠也不想再回到那裡,不想了。」
「那就不要回去了,連想也不要想,讓我永遠陪著你,不離不棄……」她為他的痛苦流下哀傷的淚水,滑進他心田里,釀出愛的甜味。
他緊緊擁抱著她。
他們這輩子,注定要相愛。
鄭偉辰的腳傷復原大半便返回學校上課,其實他可以再多休息一些日子的,但他實在不放心伊崇恩和言尚風兩人在學校的狀況。
況且,從她的談話當中,他知道最近他們都一同上圖書館看書,她還一臉愉悅地告訴他,和他一起唸書時,唸書似乎沒有想像那麼痛苦諸如此類的話,他聽得就快按捺不住妒火,只想快點回學校上課。
只是他一點也不曉得,他還是晚了一步。
鄭偉辰不在的這段時間,伊崇恩都是由言尚風接送上下學的,她會在清晨時,走到他上學必經的湖畔公園等他,晚上就由他親送到她家門口,因此,兩人的感情迅速加溫,形影不離。
然而,這樣的他們讓校園裡又開始有些風聲流傳,大家都說伊崇恩厚臉皮,周旋在兩個男人之間,恬不知恥。
但她不在乎,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不曾和鄭偉辰交往過,是他們硬要把他們湊在一起的。
兩人一起走進校門,言尚風緊緊握著伊崇恩的手,他很心疼她飽受流言蜚語攻擊,但她堅強的模樣卻告訴他,她一點也不難過。
「就算所有人都不看好我們也無所謂,只要我們看好彼此,這樣就夠了。」她笑著對他道,從來她也不稀罕誰的祝福。
聞言,他將她攬進懷裡。他怎能有幸遇上她呢?
鄭偉辰過了中午才來到學校,教室裡不見伊崇恩的身影,他向同學詢問了下去向,卻意外聽見她和言尚風交往的傳言,當下,他的眉宇間覆上一層晦暗。
可他不願去相信這流言,他要聽她親口說出來,只有她親口承認,他才相信。
結束午餐時間,伊崇恩和言尚風才自天台返回,兩人有說有笑地走進教室。
鄭偉辰一臉陰惻惻地直視著兩人,用力地將課本擲在桌上,發出巨響,引起兩人的注意,同樣也引來教室裡其他同學的注意,大家都在看這三個人會擦出什麼樣的火花。
伊崇恩率先回過頭來,對上鄭偉辰時,她的眼眉倏地飛上了驚喜。
「偉辰,你來上課啦?」她快步走向他,習慣性地扯住他的手臂道。
鄭偉辰心裡有很多話想對她說,也有很多氣想對她出,但一見到她的笑容,他就是鐵不下心來,雙肩一垮,他收起複雜的情緒,改以平日的溫文表情面對她。
對於她和鄭偉辰之間太過親暱的動作,言尚風試著去漠視,因為他答應自己要體諒她和鄭偉辰是打從出生就玩到大的好朋友,他們之間沒有距離,這是她對他說的,他羨慕,同時也嫉妒,但他不責怪,也不想強迫她去改變和他的友情。
「腳傷好一點就過來了。」鄭偉辰淡道,目光越過她,看了言尚風一眼。
「你們去哪裡了?」他問。
「喔,一起到天台上去吃飯啊!」她笑道。
她的笑容甜得過火,看在他眼裡,有些諷刺。
「下課後一起走吧!」他想藉此試她的反應。
「可是,我還要去圖書館耶!」她最近在學業上可是很積極。
「我今天難得來上課,你不是該請我吃一頓嗎?」他挑了挑眉道,內心正為兩人的關係起疑竇。
「好吧!但你沒上課的這幾天,都是尚風騎車載我的,等一下要跟他說一聲才是。」她沒想太多便道。
他沒再說什麼,目光再盯上言尚風,而後者則是一臉面無表情,無法讓人捕捉他的想法。
伊崇恩難得起了個大早,梳洗過後,換上輕便的休閒服,她的目光往窗外一瞟,已經快過七點半了,怎麼還不見鄭偉辰的人影?
自從鄭偉辰的腳傷復原後,接送她的差事又重新回到他手中,畢竟比起言尚風,他要來得順路多了。
她走出屋外,小跑步來到鄭偉辰家門前,鄭母正在門外曬衣服,看見伊崇恩便親切一笑。
「伯母,早安,偉辰呢?」她禮貌性地問好,對鄭家而言,她已經是個常客了。
「還在裡頭睡覺呢!剛叫過他了,還一直賴床,怎麼也不肯醒來。」鄭母笑著道。
對於兒子蹺課的問題,她已經懶得再罵他了,只要他可以交出一張還算不錯的成績單,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聞書,她輕擰了眉心,「怎麼可以這樣?」
她直奔入屋內,來到他的房裡,一把將他從被窩裡挖出來。
「鄭偉辰,起來了!該載我去上課了。」她的小手使力地朝他的雙頰一捏,試圖讓他清醒過來。
「不要吵啦!讓我再睡一秒就好了,一秒……」他的雙眼未曾張開過,只是動著一張嘴。
「不行啦!」她一臉沒得商量,開始用力地晃起他的身體。
「不要搖了,好暈啊!」
「快起來,我到外面去等你,若你害我遲到,我就不理你了。」她撂下一句話,遂步出屋外。
她離開後,鄭偉辰的雙眼緩緩睜開,他的樣子看來精神得很,一點也不像賴床的表情。
「該死的。」他啐了一句,翻開棉被下床。
其實,他一點也不想讓她去學校,他不想讓她再有機會和言尚風見面,但這似乎不是可行的辦法。
伊崇恩像平常一樣坐在腳踏車的後座,小手拉著鄭偉辰的衣擺,不過平日的她已經稍嫌聒噪了,今天的她話更是比平日多了許多。
「你說是直接拿給他好,還是拐個彎說好?」她問著鄭偉辰,而後者則表現出愛理不理的態度。
「你做什麼不回答嘛?」她晃了晃他的身體,嘟起嘴問道。
被她問得有些不耐煩了,他皺起粗眉,以一句「隨便你啦」打發了她的問題。
「唉唷,你生什麼氣嘛?是不是因為我一早把你從被窩裡挖起來,你不高興啊?」
最近他怪怪的,動不動就發悶,問他幾句就生氣,那樣的他,和她所認識的他,好像不是同一個人似的。
「我有生氣嗎?」察覺自己的態度有些過火,他訥訥地問道。
「有,你很少對我那麼大聲叫喊的。」她所認識的他,是可以對所有人火暴,唯獨對她溫柔的。
「你怎麼這樣嘛!我第一次幫男孩子準備便當,因為有些不好意思,想問問你的意見啊!」她癟了癟嘴,一臉委屈。他怎麼那麼不懂她的心情?
「我問你……」這個問題到底該不該問,他猶豫了很久,在他心中積得有些難受,今天,他決定作個了斷。
「你問啊!什麼時候開始,你變得那麼不乾脆了?」她怪問道。
「你和言尚風是不是在交往?」這個問題問得他的心有些顫抖,問得他的臉有些僵硬。
聞言,伊崇恩抿了抿唇。她知道自己真的很不夠意思,這種事情應該第一個告訴他的,但她卻一直沒說。
「我一直想要找機會跟你說,但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沒有一開始就告訴你,你別生氣喔!」他直接問出口,她也直接承認了。
他倏地急按煞車,車身突然停了下來,她一臉不解地抬首望著他。
「你怎麼了?」他的反應好奇怪。
他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淌血,守候在她身旁十多年的歲月,他沒能盼到她愛上他,卻盼到她投入他人懷裡。
爽朗的風在一瞬間靜止了,她聽見耳邊傳來他粗促的呼吸聲,他的背脊顯得有些僵硬,雙臂像在隱忍什麼似地顫抖,這樣的他,讓她好害怕。
「偉辰……」她喚著他的名,希望可以緩和他的異常。
「我早該……」他突然開口說著破碎的字句。
伊崇恩一句也聽不真切,她想問他,卻又不敢,這一刻,她只覺得他變得好陌生。
「崇恩,我喜歡你。」他已經晚了,但他終是忍不住想告訴她,這樣的心情,他再也無法一個人收藏了。
他的心碎了,揚散在風中,難以拼湊原來的完整。
他失去她了嗎?
他想,是吧!
伊崇恩坐在天台上吹著涼爽的風,心情卻感到無比的沉重,雖然她從未給過鄭偉辰任何承諾,但此刻,她卻感覺自己罪大惡極,她的無知扼殺了他的愛,讓他傷心。
她無法想像,過去的那些日子,當她開心地在他耳邊道著關於言尚風的事時,他的心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把笑容留給她。
今天的她,心情全寫在臉上,看著她一臉煩憂又自責的表情,言尚風忍不住責怪自己完全幫不上她的忙。
「我應該早點發現的。」他總是在她身邊,總是保護著她,而她卻總是忽略了他,總是傷害了他。
「我不知該如何安慰你,也不想給你任何壓力,照你想要的方式去做,不用顧慮我。」他無法確定她是否會堅持和他的感情,但若她最終想選擇的是鄭偉辰的話,那麼他也會像他一樣,把笑容留給她。
「我不會放棄你的。」她一臉篤定地承諾,對他,她可以很心甘情願地承諾一切。
無論是安慰還是真心話,他的心都被暖化了,有她這麼一句「不放棄」,他怎樣都無所謂了。
面對著他,她突然一陣鼻酸眼熱,她不要選擇,也沒得選擇,她很清楚自己的心。
見她湧現淒楚的淚水,他能感受到她內心的痛楚,就算給她再緊的擁抱,他知道自己也安慰不了她絲毫。
「我怎麼辦……」
她不想和偉辰連朋友都做不成,她不想她的生命沒有他的參與,他就像她的家人一樣,該要永遠陪在她身邊的……
伊崇恩鼓起勇氣來到鄭偉辰面前,她決定了,她不想失去他,她希望好好和他談一談,維持這段友誼。
「偉辰,我們談一談,好嗎?」
見到她,他的心情多少還是有些複雜。
「還有什麼可以說的嗎?」他們之間已經夠清楚了。
「偉辰,你不要這樣,我會很難過的。」若是她能控制好自己的心,她也希望給他一個完美的交代。
「難過什麼?你有你愛的人愛你,我算什麼?」他試著不將目光擺放在她身上,他怕自己會因她哀戚的表情而心軟,原諒她這樣踐踏他的心。
「不是這樣的,我不知道……怎麼會這樣?我只是單純想做你最好的朋友,分享所有的快樂與傷悲,也許是我太過一廂情願了,忘了去在乎你的感受,我真的很抱歉。」除了不斷的道歉,她似乎找不到其他方法來彌補她的錯。
「一廂情願的人是我!」他突然重捶了牆壁,這個動作嚇壞了她。
他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眉宇之間睥睨的湛光,就要讓她無法直視。
「對不起。」她低下頭,又是一句道歉。
「我聽夠了你的道歉,我不需要,除非你和我在一起,不然就當我們從來沒相識過。」只有這樣極端的選擇可以解決他的問題。
她說不出話來,和他在一起是不可能的,當作兩人不曾相識,這更加不可能,無論是哪種選擇,都傷她好深,她不能選擇。
見她一臉為難,遲遲沒有開口,他知道她的選擇不在他給的選項之內,若是這樣,那他就只有當作她選擇了……
他們不曾相識。
高三的最後一個夏天瞬間流逝了一半,轉眼就要大學聯考,伊崇恩下了決心和言尚風一同苦讀,她不只希望可以和言尚風上同一所大學,也希望可以和鄭偉辰一起。
雖然鄭偉辰對於她的態度仍舊冷淡,但她不會因此就疏遠他,她依舊相信著,總有一天,他會原諒她,他會理解她深深愛著一個人的心情。
然而,一切卻在這一天有了重大的改變——
言尚風甫自圖書館返家,一進門,便見父母兩人皆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們難得沒有吵架,但這樣的寧靜似乎也透露著不平靜,像是有什麼事要發生一樣,他的眼皮突然抽跳了幾下。
「你上樓把東西收一收。」言正和突然開口。
言尚風沒照著他的話上樓,反而停下腳步,旋身與他對視。
「為什麼?」
「叫你上樓收拾就收拾,問那麼多做什麼?」言正和的口氣瞬變,一臉不耐煩地吼著。
「我要理由。」是不是又要走了?是不是又出事了?從美國躲到台灣來,這樣還不夠嗎?
「你這臭小子,翅膀長硬了是吧?連大人的事也想管!」言正和突然起身,一把揪住他的領口道。
言尚風的表情絲毫沒有因為父親的盛怒而流露出懼色,他仍是直視著他,一臉不妥協。
「你乖乖的上樓去把東西收一收,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裡,不要再問為什麼了。」這時,宋彩萍不得不出口勸兒子聽話,情況已經是火燒眉毛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你又做了什麼好事?」他沒有接受她的勸說,只是轉頭問她。
向來都是這樣,因為她,他們一次又一次地逃離原本的安定。
宋彩萍心虛得不敢直視兒子的雙眼,可她這次不是因為賭啊!她是為了要補償之前對他們父子的虧欠,所以轉手投資,但誰能想到她竟會步入他人的陷阱,獲利不成,反到吃債連連?
「這一次的金額大到連你都保不住她了嗎?」他改問言正和。
以前他不是很有辦法?現在呢?還能更糟嗎?還要再逃嗎?
「臭小子!」言正和一怒之下,一拳揮向言尚風的臉。
「用說的就好了,別打他啊!」宋彩萍急得喊道。
言尚風一臉傲然地看向父親。
「要走你們自己走,我要留下來。」
他不要離開,這裡有他最愛的人、有他最快樂的時光,他不要這一切消失不見。
「你不走行嗎?你以為你幾歲?你不過是個高中生,你有什麼能耐一個人活在這裡?更何況,你以為那些人會放過你嗎?」言正和高分貝地質問道。
「尚風,聽你爸的話,等這件事情告一段落,我們就回來,不要再鬧彆扭了。」宋彩萍聲淚俱下地哀求。若可以選擇,她也希望給孩子一個安定的生活,誰要她到這時才想通,誰要她又那麼容易步入別人的圈套呢?
望著母親淚流滿面的模樣,他的心有著莫大的震撼。自他懂事以來,從沒見過母親流過一滴眼淚,就算是她做錯了事,她也總是能理直氣壯地反非為是,這一次為何……
「快去收拾!」言正和又催喊了一聲。
他緩緩地移動步履,拾級而上,心在想到伊崇恩時,劃過一抹劇烈的痛楚,他在心裡和自己約定,無論如何,他會再回來的。
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伊崇恩今早出門準備去上學時,在信箱中發現了一封她的信,是言尚風寫給她的,信裡沒有太多的贅言,只有短短兩行字——
崇恩,對不起,事出突然,我必須和家人回到美國,等到那邊的一切都安頓好了,我會再寫信給你。
尚風
短短的兩行字,撕裂了她的心。
他怎麼可以走得那麼匆促?怎麼可以不見她最後—面,和她當面話別離再走?
眼底淚花迸落,她無法諒解,當初他們不是承諾過,他們要永遠在一起,怎麼他先背信了?
心好痛,第一次愛一個人愛得那麼深,也第一次被一個人傷得那麼深,她的眼淚流出所有心痛與不捨,那些承諾言猶在耳,但他卻已不在。
失魂落魄地來到學校,她的心枯槁了,失去了往日的歡笑,她的面容憔悴得讓人心疼。
部分耳尖的同學,早已在早自習時聽班導說了,這個消息不到第一堂課開始,就傳開來了。
鄭偉辰的心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他的確是很希望言尚風消失,但他卻不忍心伊崇恩受到傷害。
結束第一堂課後的下課時間,所有同學都在聊這件事,當然,也少不了拖伊崇恩下水。
「我早就說了,腳踏兩條船必定不會有好結果的。」同學們酸溜溜地道。
他們的話,她都聽見了,但從一開始,她就沒有做錯,她只是選擇她所愛,愛她所選擇。
這時,鄭偉辰突然站起身,「說夠了沒有!?」
他重捶桌面,一瞬間,教室裡的氣氛顯得有些凝窒,但至少,誰也不敢再開口說她一句。
伊崇恩一臉訝然地望著他,他突然大步一邁,來到她面前,一把拉起她的手奔出教室,帶她上天台。
「偉辰……」她紅著眼眶,心情複雜。
「Shit!我還是沒辦法不理你。」他背著她道。
她內心十分感動,感覺和他的友誼又回來了,他就像以前一樣,永遠保護她,永遠站在她這一邊。
「我很好笑吧?」他苦笑著問她。
「不,謝謝你。」他不需要開口安慰她什麼,他的原諒,就是最大的安慰。
「那臭小子要是再敢回來,我一定幫你揍他一頓。」他咬牙道。
聞言,她終於破涕為笑。
「他說會再寫信給我,我想,我會等等看的。」她還不覺死心,她在等,等著他的解釋,給她一個交代。
知道她的心仍在他身上,他雖是感到難過,但他漸漸的可以體會,愛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放手的,就像他愛她一樣,縱使她傷透了他的心,他也從未想過要放棄,愛她太深了,她的一切早就深植他心,每一次心跳都是為她而起。
「放棄不好嗎?」明知不可能,他還是問了。
「太難。」她搖了搖頭,對他,她還懷抱著一份堅持。
「你也別再為他難過了,好好唸書才對。」他話鋒一轉,不再牽動彼此的情緒。
「偉辰……」她突然喚他,他轉過頭來與她相視。
「我們一起上大學吧!」
時光荏苒,轉眼大學聯考已經結束,放榜的時間也跟著逼近。
「感覺好緊張喔!明天就要放榜了。」伊崇恩一邊啃著米血,一邊道。
「放心吧!你一定可以上A大的,和我一起上。」鄭偉辰一臉篤定道。
「那到時就要離開家了。」她還真有些捨不得。
「能像現在這沒事做、沒功課要忙,日子還真輕鬆。」他突然愜意道。
「可不是,我簡直唸書念得不成人形了。」她還記得那時廢寢忘食的勤奮,簡直和書本成天抱在一起了。
「放榜後,若是考上了北部的大學,那在這個暑假的尾聲,我們就得搬上去了。」他有些興奮地道。
「算算也沒剩下多少日子了,希望能在離開之前收到尚風的信,我一直沒有收到他的來信。」她突然道,臉色褪去方纔的愉悅,覆上些許哀傷。
「是嗎?」他問,心裡閃過一陣心虛。
其實,言尚風不是沒寫信回來過,但那些信全被他給藏了起來,每天,他都會刻意到她家去探信箱,只要一有言尚風的來信,他就會立刻取走。
因為,他還愛她,他希望把她和言尚風完全隔絕,也許現在他無法那麼輕易地就攻下她的心,但他希望往後的時間都是他們的,他有一輩子的時間來讓她為他動心。
「我在想,他是不是寫錯地址了,還是……」她不敢去想其他殘忍的理由,也相信他不會的。
「也許再等一陣子就有了。」他心虛道。
「嗯,也許再過一陣子吧!」
再過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