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琉璃皺眉瞪著它,像是它會咬人似的。明明當中沒有任何羊齒植物啊——那是任冠宇才會種的,長在一段蛇木上頭,掛在梁下,蒼翠欲滴,神態飛揚——也沒有豬籠草毛氈苔等等吃蟲子的東西。就是絲絨一般的紅玫瑰,高貴優雅的麝香百合,傲然聳立的黃色鬱金香,和裊娜動人的藍鳶尾……認真的數了數,差不多彩虹的顏色全到齊了。還有一張精緻的卡片——灑了香水的——她打開來看了一眼——
七日快樂——高文彥
唉!果然是他。任冠宇哪有可能會送這樣一束東西給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各種花香混合成一種很詭異的的味道,讓她從來沒得過花粉熱的鼻子有點適應不良。轉頭看看四周,同辦公室女同事艷羨的目光一致投向她。她露出一抹苦笑,猜想這次一下子就把連續幾年在情人節的辦公室花展缺席的份,全給討回面子了。
生日快樂……她想到晚上的約會,覺得這個生日好像不大快樂得起來。高文彥已經在一家六星級的俱樂部訂了位——聽說要提前一個星期才訂得到位置,而且還是凡夫俗子——比如說任冠宇,進不得也的地方。
任冠宇進不去的地方,哪會是什麼好玩的地方!
任冠宇——她懊惱的咬著唇,她非得做什麼事都得想到他不可嗎?!從他出院之後,就沒打過一通電話給她,差不多有兩個星期了,也不知他傷口拆線了沒。醫生說除了留下一道疤,不會有任何後遺症。醫生說……哼,根本就是個蒙古大夫!那一天留下的後遺症可大得很。沒什麼好心情的把卡片順手扔進垃圾桶,然後抱起沉重的花束,轉身走進茶水間,把能找得到的花瓶全搬了出來,一瓶一瓶的把花分門別類插好,一時不知該拿它們怎麼辦,最後索性全擺到牆邊的地上讓它們去站衛兵,再附上一張大大的通告——免費贈送。全都是昂貴的進口鮮花,總有人會順手帶幾枝回家吧?
定回辦公室,她把精神拉回工作上,專心整理一迭要保書。這才是正事,其它的風花雪月不過是閒暇時的娛樂,可有可無……
擦得雪亮的白色賓士在隱密的俱樂部門口停下,泊車小弟立刻慇勤的上前接過車鑰匙。孟琉璃訝異的盯著不怎麼起眼的大樓,這個地方她路過許多次,從來不曉得頂樓還有個什麼俱樂部。神秘兮兮的,又不是什麼賣海洛英或安非他命的地方……
頂樓,果然是別有洞天。光是那部直達的電梯,裝潢就可以媲美凡爾賽宮了。她從鏡面牆壁再次打量了下今晚的衣著,從來也沒穿得這麼考究過。一件是母親堅持要陪她去買的小禮服,淺紫色的緞面連身裙,胸口別了一朵醒目的茶花。短髮被髮型設計師梳成時髦的樣式,上了厚厚的發膠,感覺上好像已經不是她自己的了。若是任冠宇把手伸進去扒過,恐怕連他靈巧的手指都扒不開。想到他的手被發膠黏住動彈不得的畫面,她忍不住微微一笑。
高文彥低著頭,著迷的看著她的笑靨。真是個出色的女人,出得了廳堂,入得了廚房。把她帶到再高貴的場所都不丟臉。跟她談國際局勢,她連貝爾發斯特和都伯林的位置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向她解釋去年的公司盈餘,她立即能算出一股配一塊二的股利,一千張股票能配到多少股……
待走出電梯,抵達餐廳門口,孟琉璃暗暗慶幸,自己今天穿得夠稱頭,單是入口接待員身上那套制服,又是金絲又是銀線的,恐怕就值個大學畢業生的一個月薪水——還得是國立大學畢業的。雖然僵硬的立領高高的直抵到下巴,看起來真的不大舒服,多虧他們一個個還能笑得那麼開懷,真是好涵養……
侍者將他們帶到一張臨窗的桌子,她像個無行為能力的人似地在人家幫她拉開的靠背椅上坐下。光是這樣一路走來,她就很想往靠椅背一靠,先休息一下再說:腳下和小禮服搭配的高跟鞋實在讓她吃盡苦頭。那當然不成,淑女不是這種坐法的,她得要像把丁字尺似的黏在座墊前端——她真的好想念任冠宇家那兩張舒服得要命的搖椅哦。
精美的菜單被送到付錢的男人手中,她只瞄到連外皮都是考究的織錦,內容如何,人家恐怕是真當她是個文盲吧,連看都不給看。餐前酒被送上桌,透明的顏色,一開始她還當它是白開水。待一入喉,一時沒有心理準備,她幾乎被嗆著了,好辣……刺激過度的喉頭,讓她沒辦法聽清楚高文彥的介紹——
「……九八年份的#%&***※白酒,這一年波爾多的葡萄……」
直接翻譯,意思就是這瓶酒十分十分的昂貴。他捲著舌頭講出來的那串宇,她猜想大概是法文。但是,可不可以幫她換成葡萄汁啊?芭樂汁也行……當然,這只是想想而已。如果她說了,餐廳大概也辦得到,那真的就是找人麻煩了——他們顯然是不可能跑到隔壁的便利商店買盒利樂包就算數,還得派個人去果園摘芭樂——這樣才能保證它的新鮮度——搾成汁再端上桌。那這頓飯,真的得吃到半夜十二點了……心裡亂七八糟的想了一堆——又甜又脆的芭樂真好吃——臉上不時的露出傻傻的微笑,在他每次停頓的時候點一點頭表示沒錯沒錯,再妥當不過的社交禮儀……
高文彥在吃完主菜後,滿意的放下刀叉。她今天的話比較少,不像第一次在孟家見面時那麼健談,真是一個動靜皆宜的女人啊,女人還是不要太聒噪比較好。從隨身的小型公事包中拿出一個精巧的絨盒,放到她面前,一邊嘴裡說了些什麼,「……這個品牌的珠寶,設計得很有品味……生日快樂……」
這下子可不是點點她的頭、動動她的唇角就可以過關了。她動手打開盒蓋,滿臉的驚喜……還是驚嚇?裡頭是一隻精緻的珠寶表,鑲了許許多多發光的小石頭,表面就是大大的品牌LOGO。
「我想女孩子對這些時尚的東西應該都比我有研究,你對這個牌子一定很熟悉。」第一次見面之後,他回家仔細複習當天的話題,覺得那些可能都不是女孩子特別感興趣的,衣服啦珠寶啦這些才是。他當然沒辦法去研究女性服飾,要是被同事發現他看服裝雜誌,只怕會被笑是娘娘腔。珠寶就不一樣了,尤其是手錶,可以說是男女皆宜。
就算本來不熟悉,表面上那個大大的簡單英文字,她也認得出來。真的有人敢戴這種表上街嗎?除非身邊就跟著保鑣。不會太太太太——太過招搖了?差不多等於在向歹徒招手——來搶我吧,來搶我,連手一起砍回去……
讓高文彥請吃一頓昂貴的晚餐,明天早上把它拉出來是一回事;把他贈送的價值六位數字的禮物放在包包裡帶回家去,又是另外一回事……她真的笑不出來了。怎麼樣才可以合理的拒絕……她苦惱的想著。
高文彥仔細的觀察著她臉上的表情——高興得說不出話來了。他請教過那些戰無不勝的同事,都說沒有一個女孩子拒絕得了這種禮物。真的沒錯!看來他今晚必能如願達陣。這種速度只能說是馬馬虎虎,厲害的戰將,可以把追求三部曲全濃縮在一天當中。他們已經是第三次約會,上次去看電影,電影一散場也就散會了——兩人都還有公事。
「太昂貴了,我不能收。」她只好坦白的說。
這個答案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女孩子都是這樣的,欲迎還拒,口是心非,不必把她們的不字當真。「沒關係,收下吧。」他的手越過桌面,握住她的手。「我已經在俱樂部訂好房間,今天是你過生日,當然要安排一些特別的節目。你要不要先打電話回家,告訴伯母你今晚不回去?」他體貼的說道。
孟琉璃驚訝得忘了把手抽回來,只是呆呆的瞪著他。「什麼?」是她聽錯了嗎?帶她上昂貴的餐廳,送她昂貴的禮物,所以也訂好了昂貴的房間?!當她是高級交際花嗎?她又不是小仲馬的茶花女!
「真的。我還指定要有按摩浴缸的房間,在床上灑玫瑰花瓣。這樣的安排你滿意嗎?」要不要再加上蠟燭啦什麼的?對了,一定要讓服務生送一瓶冰鎮香檳。孟琉璃皮膚白皙,喝了酒白裡透紅,一定比貴妃醉酒更有風情……
原來她真的沒聽錯!孟琉璃忿忿的把手抽了回來,粗魯的將錦盒推回他面前,忍著氣說道:「我要回家了。」看在他是哥哥同學的份上,她勉強自己沒和他當眾撕破臉。她給了什麼暗示,居然讓他敢做這種「安排」?!
高文彥吃驚得說不出話來。安排得這麼周到,她還不滿意?女孩子真是難討好。吃驚之後是生氣,好吧,就冷她一冷,光憑他竹科電子新貴的身價,年少多金,還怕她不主動回頭找他嗎?!哼!
孟琉璃快步往門口奔去,由於走得太急,腳踝扭了一下,她索性脫下高跟鞋,拎在手上,瞪了迎面而來張著嘴看她的服務生一眼,他的托盤上放了一瓶紅酒,心想,誰曉得他會不會受人之托,在酒裡加了什麼料!這種地方!
光著腳,沒一分鐘她就走進電梯,鏡中那有些狼狽的身影,讓她忍不住蹲在地上笑出聲來。高文彥要敢再來約她,她也可以順順當當的拒絕了,母親一定不會反對的。想到這裡,她心情比較好了,彎著身子慢慢把高跟鞋穿上。雖然鞋子有點折磨人,今天這件衣服還真是漂亮,飄逸動人又非常有女人味,任冠宇見到了可不知會說什麼……
反正現在回家也太早了,去看一看他吧。他不打電話來,她又不是找不到路。
半個鐘頭後,計程車在他公寓大門外停下。她皺著眉看了一眼腳上的鞋子,穿這樣一雙鞋去爬五層樓的階梯,簡直就是酷刑。她再度脫下鞋子,輕快的奔上樓梯,樓梯上有些灰塵,不如餐廳的地板乾淨,反正等一會兒在他家洗個腳就好,他又不是窮得連水費都繳不起。不曉得他吃過晚飯沒?她的肚子有點餓了——剛剛餐廳裡的每一道菜都做得很精緻,為了顧慮她的淑女形象,每一樣她都只是淺嘗即止。任冠宇見到她可不要抱怨吧,不速之客又來跟他搶晚飯吃了……總之呢,就算他只有一碗陽春麵,也得要分她這個惡客一半的……
興匆匆的按了門鈴,又迫不及待的咚咚咚敲著大門,裡頭的人一定也感受到她急切的心情,很快的就把大門拉開。
「你……」他滿臉讚賞的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待看見她手中拎著的、看起來很脆弱的鞋和赤著的雙足,忍不住笑問道:「好個光著腳的淑女。鞋跟斷了嗎?」
「就是扳不斷才麻煩嘛!」她笑著走進門。「傷口拆線了嗎?蹲下來我看看。」她放下鞋子,拉了拉他的衣角催促著。
任冠宇聽話的蹲在她面前。「已經拆線了,留下了一道疤,我自己看不到。」
「啊,我看到了。」她撥了撥他的頭髮。「反正會被頭髮蓋住,你別剃光頭就好。真可惜,你剃光頭一定比尤伯連納還帥。」
「嘿,今天一進門就講好聽話,是不是有什麼企圖?」
「真瞭解我。當然是有啦!第一,要借你的浴室洗腳;第二,要跟你討晚飯吃。第三……還沒想到。」
「要洗腳啊,陽台就有水龍頭啦。」他從牆邊抓了張塑膠椅。「來,坐下,我幫你洗。」
她嘟著嘴抗議道:「我又不是幼稚園的小朋友。」說是這樣說,但她還是在椅子上坐下,乖乖的把一雙小巧的玉足放到他面前,「你們公寓的樓梯該打掃了,都是灰。」
「你明天再來踩,包管很乾淨,清潔工每個禮拜五會打掃一次。」他打開接了水管的水龍頭,先把她的腳打濕,再輕輕的搓著她的腳趾。真希望她有一千隻腳,可以讓他洗到地老天荒……
「喂,你洗得太仔細了,我的腳沒這麼髒吧?」
「順便按摩一下吧。你別不信,我的按摩功夫也很好的。」
「喔……好像很有經驗似的。你幫多少女人洗過腳?」
「我數數看……一,二,三……」他很認真的扳著手指邊數邊念。
「還數?!」她生氣的把腳縮回來,藏到裙子底下。
任冠宇不由分說的抓了回來。「真的,不騙你。我姊有兩個女兒,回娘家的時候我幫她們洗過;我阿姨有三個孫女兒,到我家作客的時候,我也幫她們洗過。所以呢,總共有五個女人,加起來剛剛好是你的年紀。」
「討厭!說得我有多老似的。」
「反正啊,我有多老,你就有多老嘛,我們白頭偕老。」他半是開玩笑的說。
「去你的!誰跟你白頭偕老。」她穿上乾淨的拖鞋站起身來。
「啊,你不喜歡白頭偕老?沒關係,現在有很多染髮劑可以選擇,五十年後一定更多。」
孟琉璃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你還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兩句詞真是動聽……
「你的企圖之二呢,是討一頓晚飯。真的是好鼻子,你怎麼會曉得我今晚又煮了你最愛吃的檸檬魚,還有一道暹邏花餃?不過這是一道新菜,尚在試驗階段。」
「這麼說來,我還真是有口福哩!姑且原諒你的用詞不當吧。大廚,可以開飯了嗎?」
「不只有好鼻子,還有好耳朵,連我什麼時候放下鍋鏟,你都聽見了。」
「哼,晚餐要是沒讓我吃得滿意,再來跟你算出言不遜的帳。」她抆起腰,裝出一副女流氓的架勢。
「大姐,請上餐桌吧,小的先幫你上前菜。」他轉身走到爐台邊,把幾道菜都端上桌。「暹邏花餃,檸檬魚,還有什錦蔬菜湯……咦!這花餃和你的胸花好像啊,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孟琉璃本來還有點懊惱今天幹嘛戴這撈什子的胸花,害她被當成交際花對待。聽他這一說,覺得這花還真是貴得有理,跟他那盤紫色的餃子好像姐妹花。「真的耶。」
「你今天……穿這件衣服去上班?」他好奇的問,她平常若不是穿上班的套裝,就都是衣衫輕便,從沒見過她這樣盛裝,耳朵上還戴了雨滴形的珍珠墜子,隨著她的每一個步伐輕輕晃動。
「才不是!」孟琉璃一想到就有氣,「晚上高文彥請我吃飯,帶我去一家什麼俱樂部,還想送我一隻貴死人的手錶當生日禮物,然後要我把自己當禮物回送給他。哼!有這麼便宜的事!那個人看起來一臉正人君子,誰知他不安好心,居然敢連飯店房間也訂了,真是個衣冠禽獸!」
任冠宇其實有點同情那個姓高的,雖然他在打琉璃的主意,的確是不安好心。可是,男人在衣冠底下,真的只是禽獸……「所以,你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就從飯店房間跑掉了?」
「我哪有那麼笨,還跟他進房間!是在餐廳吃飯的時候,一見他露出狼子野心,我當然就立刻走人啦。鞋子太高,不好穿,才脫下來的。我又不是昨天才出生的,和一個男人單獨待在房間裡?!真是的!」她不高興的瞪他一眼,他以為她是白癡嗎?
「琉璃……」任冠宇輕聲說道:「我是男人,你知道吧?」
「廢話!」她好笑的回答,「我們認識多久了?我還會不曉得你是男人嗎?」
「你和我,單獨在我的房間裡。」不止一次……
「你……你又不是別人。」她小小聲的說。
「我比別的男人更不能讓你信任。」
「我……我相信你啊。我相信你不會做我不願意你做的事。」
「你現在願意做的事,並不表示你明天不會後悔。」他乾脆說個明白。那一晚在醫院,他可以得到她的。並不是每一回他都能完全控制得了自己。
「喂,我只不過是來吃頓飯的,幹嘛說得這麼深奧啊。」她躲開他的問題,微惱的道。
「好,吃飯。」她不願意面對,大家看著辦吧。「對了,今天你生日?」
「嗯。」她滿足的喝了一口蔬菜湯,裡頭有南瓜的香味、絲瓜的清甜,和草菇的鮮味。她最愛吃草菇,一下子喝掉他大半碗湯。「糟糕,老是搶你的晚飯吃,不到半夜你就要餓肚子了。待會兒去買蛋糕請你。」
「我不曉得你過生日,不然一定事先烤好一個等你來。你喜歡什麼口味,明天補你一個。」
「不用了,烤蛋糕很麻煩的。」
「做的是我喜歡做的事,一點都不麻煩。如果你天天過生日,我一定天天烤蛋糕給你吃。」
「甜言蜜語。你打算肥死我啊?」
「好,不送蛋糕,待會兒吃飽,送你一個神秘禮物。」
「什麼神秘禮物?」她好奇的追問,「我不能現在就看嗎?」
「不行。」他義正辭嚴的回絕,「要先吃飯。」
她不滿的咕噥著:「什麼嘛,故意吊人家胃口。」然後一口氣把整個餃子塞進嘴裡,塞得兩頰鼓鼓的。
「嘿,你打算把自己噎死嗎,吃慢點,不然我要把禮物收回來了。」
孟琉璃瞪他一眼。一時沒空說話,只是努力的嚼著口中的食物。好不容易把滿嘴的食物嚥下去了,立即氣急敗壞的開口:「怎麼可以!你都答應過了!」
「吃飯。」任冠宇慢條斯理的道,「而且要慢慢的吃,不然你的禮物就泡湯了。」
「好嘛。」她不甘心的回答,嘴巴翹得高高的,像個賭氣的小孩。
「我真不敢相信你和我同年次,你沒記錯生日嗎?今天二十六歲?不是十六歲?瞧你的嘴巴,都可以吊三斤豬肉了,要不要借用我的鏡子?」他忍不住取笑道。初見面,覺得她是個幹練的都會女性,講話的口吻俐落而職業化;然後呢,愈來愈嬌蠻,還常常不講道理。總之呢,非常的女孩子氣。他真喜歡她在他面前的改變。
孟琉璃被他說得一時啞口,抬手掩住嘴,像是害怕他真會出去買三斤豬肉來讓她掛似的。就算是十六歲之前,她說話從來也不會嬌聲嗲語的,即使在家人面前也不會這麼放肆。這個男人對她的影響力真是可怕……「我才沒那麼幼稚。」她說得有點心虛。
「是可愛。」他笑著反駁。
「可憐沒人愛。」她滿喜歡他的形容。
「至少有我愛啊。」他答得順口。話一出口,兩人一時都沉默了。她有點疑慮的盯著他瞧,他則坦然的回應她的審視。
孟琉璃半喜半憂的決定暫時不深究這句話,也許他只是隨便說說,瞧他說得那麼不正經,好像只是日行一善。「好啦,吃光了。」她很豪氣的把飯碗倒過來抖一抖,表示裡頭什麼也沒剩。「我的禮物呢?」
任冠宇起身,從櫃子裡頭拿出一個長條形的盒子,放到她面前,體積頗大。今晚她可是受夠「小」禮物的驚嚇了。不過,她想,任冠宇送她什麼,她都敢收。打開盒子,裡頭是一組木雕,看來他最近真的對這件事非常著迷。
「又是鴨子!」她笑著喊道,小心翼翼地把它從盒子裡拿出來。那是從一整段木頭中雕出來的,一隻趾高氣揚的母鴨,後面跟著一串小鴨,一隻比一隻迷你,最小的那只生怕自己跟不上似的,哭喪著臉,嘟著嘴。鴨子嘟著嘴,那還真是三十斤豬肉都掛得上去了……嘿,這個人是不是故意刻成這樣來取笑她的?
「一窩。最後那只……」
孟琉璃沒等他說完,「你可別說,跟我還真像。」她搶先堵住他的嘴。
「我本來是要說它最可愛。不過,嘟著嘴的模樣跟你還真像,你不提,我本來還沒想到。」
真的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她啼笑皆非的瞪他一眼。什麼本來沒想到!根本是拿她當模特兒。愛不釋手的輕輕撫著木雕,好靈巧的手,好靈巧的心思。而且這幾天是有常常想到她的……她的唇邊露出一抹嬌媚的笑意,低著眉眼,纖細的手指仍在木雕上輕撫著。
任冠宇忽然嫉妒起她手中那無知覺的笨木頭了。「我可以假定你喜歡嗎?」
孟琉璃沒有抬頭。「愛極了!」
那人呢?他在心中問著。
好半天,她終於抬起頭,明澈的眸子水汪汪的望著他。「你刻了很久嗎?」
「斷斷續續花了兩個禮拜,之間還刻了一些比較小的東西。」
「在哪裡?我要看!」
「都在網站拍賣掉了。」
「那這個怎麼沒有賣?它應該很搶手啊。」
「我沒有把它送上去拍賣,一開始就打算留下來的。」他知道她一定會喜歡的。
「你只留了這一件啊,送我不會心疼嗎?」反正啊,她是要定了。
「你可以常常送它回娘家讓我看看啊。」他會每天都很想念的。
孟琉璃也沒那麼遲鈍,當然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真的會想念它嗎?」還有我?
「會很想很想,你最好能天天過來……」更好的是留下來就別走了。
「哼,每次都是我來找你,你連個電話也不給人家。」一提到這個,她就覺得十分委屈,淚水不爭氣的在眼眶裡打轉。
任冠宇走到她身邊,拿走她手中的木雕放在一旁,再把她拉進懷中。「我不是你理想中的男人。」他的下巴放在她頭頂上,嚴肅的說道。收入比她少,沒有房子,銀行存款只有六位數,離「起碼」還差了好幾個零。
「我又沒跟你說過什麼是我理想中的男人……」她伏在他胸前,低聲說著。
「我不是任何女人理想中的男人。」除了那種打算養小白臉的富婆。
「誰說不是?我又不要你多有錢,錢我也會賺啊,我們一起打拚……」
任冠宇把她稍微拉開,嚴肅的直視她的眼睛,一輩子沒這麼正經過。「我的人生,不是用來打拚的。從小我就寫不出任何我的志願的作文,老師也拿我沒辦法。如果說我有什麼志願,那就是輕輕鬆鬆的過日子,只付出必要的時間來維持基本的生活。這就是我。我永遠買不起昂貴的珠寶送給你,永遠沒辦法請你去米其林三星餐廳吃飯,甚至連一顆星的都有困難。我永遠不會有自己的房子,因為欠銀行錢會讓我片刻不得安寧。總之,我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一個不願勉強自己去做任何不喜歡的事的男人。這樣的我,你還要嗎?」
孟琉璃幾乎要怨恨起他非要強迫她思考不可。他明明可以什麼都不要說的。他最不願意承擔的責任就是日後讓她失望,要是她還抱著任何錯誤的希望的話。如果她選擇留下來,明天也不能責怪是他故意引誘她……
可是這個男人的吸引力非凡人所能抗拒……她孟琉璃也只不過是個有血有肉的普通女人。她再度投向他懷中,雙手纏住他的頸項,拉下他的頭,火熱的唇在他唇上輾轉廝磨,然後她呼吸急促的低語:「我要……」
任冠宇一把抱起她,走向放在牆邊的雙人床——他也沒辦法給她一張百萬名床,他有些遺憾的想——心思剎那的游移,立即又轉了回來。他這輩子最佩服自己的一次,就是那天在醫院裡頭,他居然能夠冷靜的幫她把衣眼穿回去。以後再也不可能了,至少今晚他不能……將她輕輕放到床上,她那件美麗的洋裝很快的被脫了下來,露出她大半的雪白肌膚。她的雙頰酡紅,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直瞅著他。他伸手到背後解開她的內衣,她羞澀的垂下長睫,星眸半掩,唇角欲笑不笑,雙手交握遮住豐潤的胸脯。他俯在她耳邊低語:「今晚,我絕不會說,你的睡姿像法老王睡在他的人形棺……」
孟琉璃驀然又睜大雙眼,再也想不到他居然會對她說如此的「枕邊細語」。習慣性的雙手並用,重重的捶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後,後知後覺的發現,她光裸的上身在他眼前毫無遮掩了。「討厭……」待要把手再放回去,那人已經不許了,她只好重新閉上眼睛,眼不見為淨。敏銳的知覺到他在做的每一件事,他一隻手探到她腰間……她聽見他憲憲宰牽脫衣服的聲音,再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