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公,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好,坐。」八十歲的杜瑞松講起話來不太清晰,只能以簡單的對話來回應晚輩的好意。
「叔公說只是自家人吃頓飯,大家不用太拘束。」
說是自家人吃頓飯,然而杜亞風卻發現一旁多了不屬於杜家的外人。
「叔父,劉董一家人也來跟您拜壽了。」
「好。」
「老董事長,您好,我是劉敬宣,我特地帶妻女來給您拜壽,祝您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謝謝。」
「叔公,這是送您的生日禮物。」劉婷琳在父親劉敬宣的示意下把禮物遞上,舉手投足相當有大家閨秀的氣質。
杜亞風很清楚,眼前溫婉的女孩就是他這次相親的對象,但是他連看都不看她一眼,轉身對像個傀儡般的老人說:「叔公,等一下還有個人要來給您拜壽。」
「誰?」問話的人是杜政森,他眼神犀利的看著兒子,說:「今天是家族的聚會,別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帶進來,馬上打電話叫她不要過來!」
完全是命令的口吻,但是這一招對杜亞風向來無效。
他笑了笑,依然將劉家三人當成不存在一樣,「我想,這兒應該也有不是杜家人的客人,那麼我請個朋友來拜壽也不為過,最主要是要讓叔公開心。叔公,您說對不對?」
「對。」
「叔父!」
「爸,今天是叔公的大壽之日。」杜亞風笑著提醒自己的父親,把他的怒火硬是壓了下去。
杜政森看了下杜瑞松,不得不把語氣放緩,「劉董和他的夫人、女兒當然不是什麼外人,事實上我認為我們很可能會成為一家人,這也是我邀請他們參加叔父您大壽的原因,您不是常說想抱曾孫?」
「對。」老人家對於傳宗接代總是特別的在意,聽到杜政森這麼一提,臉上的笑怎麼也掩飾不了。
「叔公,我就是怕您老人家等太久,所以今天特地請我的未婚妻來給您拜壽,等一下她就會到了。」
「什麼未婚妻?!」杜政森活像被打了一記回馬槍,怒不可抑的拍桌站起,「你這是存心給我難堪是不是?」
杜亞風假裝無辜,聳著肩說:「爸,您怎麼會這麼認為呢?我哪敢忤逆您啊,這罪名我可是擔待不起。」
劉家一家人的臉色越發難看了。
「杜董事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是說好今天要讓他們相親的嗎?怎麼您的公子竟然有未婚妻?這簡直就是在要我們嘛!」
「誤會,這全都是誤會,我兒子根本沒有訂婚,怎麼可能會有未婚妻呢?」杜政森一邊賠罪解釋,一邊瞪著兒子,氣急敗壞的吼著,「還不快跟劉董事長解釋清楚?說你沒什麼未婚妻!」
「我當然有未婚妻,而且我們已經準備要結婚了。」他話一說完,正巧楊雅棻也盛裝抵達現場,他笑著越過眾人,走向最愛。
發現自己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楊雅棻很尷尬的壓低音量問:「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當然不是,你來得正是時候。」杜亞風讓她挽著自己的手,把她領向前,任由他父親在一旁吹鬍子瞪眼,自顧自的向杜瑞松介紹,「叔公,她就是您的准孫媳婦楊雅棻。」
「好。」杜瑞松眉開眼笑的看著自己未來的孫媳婦。
「叔父!」
杜瑞松一句話氣得杜政森差點腦充血,也氣得劉敬宣攜妻女掉頭離去。
而自始至終都沒說話的杜亞風母親,此時更是不知該說什麼。
原本計劃好的事情全部都被破壞,杜政森把怒火全數丟向不知情的楊雅棻,他惡狠狠的瞪著無辜的她,吼道:「別以為我會承認你,我絕對不會讓你進杜家大門的!你想都不要想!」
濃濃的煙硝味頓時充斥在空氣中,氣氛非常凝重,只有老人家不住的傻笑著。
楊雅棻被罵得很無辜,她壓根不清楚,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杜亞風並沒多作解釋,向杜瑞松告辭之後,不顧父親的喝止,拉著楊雅棻的手走出餐廳。
「對不起。」
在回家的路上,他第一次開口,這句對不起說得很沉重,但是此時她要的並不是道歉,而是想要瞭解事情的經過。
「你要說的應該不是那句話,我可以問你剛剛到底是怎麼回事嗎?」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的父母,然而他的父親卻對自己充滿敵意,那目光令她到現在還無法釋懷。「你爸好像不喜歡我?」
「不是因為你的關係,只要是我挑選的對象,他都會反對到底。」
「為什麼?」
「他要求的是門當戶對,和我的理念不同,所以你不用去理會他的看法,我說過了,要和你結婚的人是我,我不會因為他的一句話就退縮。」
「門當戶對?」楊雅棻當然看得出杜亞風有多堅持,但是,他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嗎?為什麼會扯上什麼門當戶對?這令她納悶不已。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老是把自己看得高高在上的是我父親,不是我。」
「你到底是誰?」
「我是杜亞風,還是你認識的那個我。」
「但是剛剛的杜亞風我卻不認識,你到底有什麼事情瞞著我?」想起他父親看她的眼神,她感到很受傷,那是一種鄙夷的神色,她雖然不是什麼千金大小姐,可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孩。
「我爸是杜政森。」
「什麼?」
那個名字很熟悉,響亮到想假裝沒聽過都不行,除非只是同名同姓,然而以他看她的那種鄙夷神情來判斷,她無法欺騙自己杜亞風說的杜政森不是那個名人。
真讓她碰上了豪門子弟,但是她從沒有想過,這種相遇會變成沉重的包袱。
「拜託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有什麼了不起,我離開家自力更生,就是不想讓我爸左右我的人生。」
「不然你要我怎麼看你?假裝不知道你是杜政森的兒子?還是假裝繼續把你當成普通老百姓?你爸剛剛只差沒有罵我是妓女。」好挫敗啊!她從前一心想要飛上枝頭當鳳凰,可是,現在終於發現,鳳凰並不好當。
「你只管安心做個美麗的新娘,其餘的我會處理。」
「你要怎麼處理?今天這樣的場面還不夠火爆嗎?你爸說他絕對不可能讓我進杜家大門的!」
「那就不要進杜家大門,只要進我杜亞風的家門就夠了。」
「什麼意思?」
「我們結婚的計劃不會改變,我也不會因為他的幾句話就放棄你,我們組我們自己的小家庭就好。」
「沒有父母的祝福是不會幸福的,如果我們這樣自己決定了終生,最後我會被說是破壞你們父子感情的女人,你到底懂不懂?」
無論杜亞風怎麼說,楊雅棻總是會有話來反駁,弄得他火氣也冒上來,「不然你告訴我到底要怎麼做?」
「除非你說服你父親接受我這個媳婦,否則……」看了一眼手上的戒指,她痛下決心把戒指拿下,放到方向盤的前方,「在那之前,我是不會把戒指重新戴上的。」
「你……」
楊雅棻打斷他的話,幽幽的說:「如果你真的愛我,就該為我努力,如果你不愛我,就趁此機會放棄我,我不會怪你。」
感覺到她快哭了,杜亞風的心也軟化下來,雖然很無奈,卻也不得不接受她的條件,「我知道了,我會努力說服我爸答應我們的婚事,但是,我絕對不可能放棄你。」
她終於抬頭,破涕為笑。
「我以為你為了那個女人連家都不回了!」杜政森一看見兒子回來,就開始極盡所能的挖苦嘲諷,全然不像個大家長。
杜亞風縱然胸中有火,但只能隱忍下來。
「我有些事情想跟您商量。」
杜政森一口打斷他,冷冷的說:「如果是要我接受那個女人當媳婦,你還是死了那條心吧!我絕對不可能答應的!」
「那我就和您談個條件吧。」
「談條件?你竟然要和我談條件?」杜政森沒料到兒子會這樣說,氣得額角上的青筋都浮了起來。
一如以往,只要一有人不順他的意,他就開始劍拔弩張。
但是杜亞風並沒有被嚇到,他繼續為自己的幸福戰鬥著,「我是要跟您談條件。」
「你好大的膽子!」
「如果您不想聽的話,我也可以現在就走,不過……」笑了笑,他繼續說:「如果今天您把我趕出門,那以後我也絕對不可能再踏進這個家門一步,您現在可以做決定了。」
「你給我……」滾字一到嘴邊不禁停頓了下來,杜政森太瞭解自己兒子的個性,兒子有某些性情是很像他的,尤其是又臭又硬的脾氣。
他也怕兒子走了之後就真的不再回頭,所以狠話到嘴邊就出不了口。
「如果您沒有意見,那麼我可不可以說我的條件了呢?」
「我倒要聽聽你怎麼說!」杜政森很快替自己找了台階下。
看了父親一眼,杜亞風忍不住在心底得意的一笑,很滿意目前的結果。「我用我自己來換取我婚姻的自主權。」
杜政森哼著氣,「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用你自己換取婚姻自主權?你是在耍我嗎?」
「當然不是,我是說,我回來接管公司,但是條件是您必須承認雅棻是杜家的媳婦。」
「你還真敢說!我可以不讓你繼承我的事業。」
「好啊,那我就帶著雅棻去公證結婚。」杜亞風絲毫不以為意,轉身就想走。
「你給我站住!」杜政森怒喝了聲。
「既然您不希罕我來繼承家業,那麼這個條件就算談判破裂,我可以獲得自由,也可以選擇我自己喜歡的人結婚,我想,這樣也好。」
「你想都別想!」
「您還真難伺候。」杜亞風轉身面對自己的父親,很跩的說:「您總是想要主宰別人的人生,從小安排我和欣凌的未來,從不問我們喜歡什麼、或者不喜歡什麼,我們充其量只是您手上的傀儡罷了。」
「如果你希望我承認那個女人就給我閉嘴!」
這是杜亞風第一次用如此嚴厲的態度來指控自己的父親,一向威風八面的杜政森自然受不了被兒子如此指控。
他仍舊不認為自己有錯,然而他也很清楚,在某些方面如果不妥協退讓的話,兒子真的會從此一去不回頭,衡量輕重後,他選擇退讓一小步。
「我可以承認她,但是你得回到公司來,而且你們必須搬回家裡來住,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和我談條件!」
「搬回家……」回公司上班已經夠難過了,還要回家和這個獨裁者二十四小時相處在一起,日子肯定更難過啊!
「不要就算了!」
這下換成杜政森跩了。
沒得選擇,為了讓楊雅棻名正言順成為杜家的媳婦,杜亞風百般不情願的點頭妥協了。
「你好。」
無敵美少女!看著眼前這個自稱是杜亞風妹妹的女孩,楊雅棻眼中忍不住出現驚歎號。
「大嫂!」
「嗄?大嫂?」愣了一會兒後,楊雅棻才回過神,卻因為杜欣凌的稱呼感到有些不自在,「我和你哥不一定會結婚。」
「一定會的。」杜欣凌笑著越過她,踏入她的住處,「我爸雖然很霸道,可是他拿我哥沒辦法,因為我爸的公司一定要由我哥繼承,所以只要我哥鐵了心,我爸就非讓步不可。」
「是這樣啊……」
「不過……我可以問你一點私人的問題嗎?」
「私人的問題?」自從在壽宴被杜政森狠狠羞辱之後,楊雅棻就對杜家的人有點恐懼,她怕杜欣凌又是另一個杜政森。
不敢多問,她只是小心翼翼的看著杜欣凌,等候下文。
「你不用那麼害怕,我只是想知道,你和鞏豫華是不是真的沒有往來了?」
「你認識鞏豫華?」
「不怎麼熟,他是我爸一個朋友的兒子,如果你要嫁進我們杜家,偶爾可能還是會遇見他,所以如果你和他舊情未了,我可不贊成你嫁給我哥哥。」
「我和他之間已經結束了。」
「真的結束了?你心裡沒有他了?」
「如果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
杜欣凌笑說:「我沒有不相信你,我只是想確定一下,我希望你可以很愛我哥哥,因為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我不希望他受到傷害。」
「我知道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說到杜亞風的好,楊雅棻臉上就漾起一抹掩不住甜蜜的笑。
那是戀愛中的人才會有的笑容,看著她的笑容,杜欣凌滿意的點點頭。「我知道了,你是愛我哥的。」
「你相信我了?」
「我相信我哥的眼光。」
「你好像很喜歡你哥?」
「當然啊!他是我的超級偶像。」
「那我這樣把你哥搶走可以嗎?」
「是我把我哥交給你的,所以你要好好珍惜他喔!」
「嗯,謝謝你把他交給我。」如果能夠變成一家人,她想她會喜歡杜欣凌這個小妹妹的。
「好了,我打擾你夠久了,如果我哥知道我私下來找你,他一定會打我屁股的,我得趕快溜了。」杜欣凌一臉俏皮的說著。
楊雅棻很喜歡杜亞風這個可愛的妹妹,忍不住出聲留她,「我們一起吃個飯吧,我正好做了義大利面,如果你不嫌棄就留下來和我一起吃。」
「義大利面?」
「你不喜歡?」
「喜歡!」光義大利面這幾個字就讓杜欣凌垂涎三尺,但她又怕留下來會被哥哥給撞見,臉上浮現左右為難的神色。
楊雅棻觀察她臉上的變化,猜想她有意思留下來,所以就拉她一把,將她往沙發上帶。
「這樣不好啦!第一次來拜訪就讓你招待,這樣我會很不好意思的耶!」
「別跟我客氣,來,不好吃要跟我說喔。」端出剛做好的義大利面,她直接把盤子擺在客廳的茶几上頭。
杜欣凌抗拒不了美食的誘惑,一拿起叉子就太快朵頤了起來。
「好吃嗎?」
「好好吃!比餐廳做的還好吃呢!」
「那你就盡量吃,廚房還有。」下廚的人最大的幸福,就是來自吃的人臉上滿足的笑意。
杜欣凌一聽,自是更努力的打拚,當杜亞風抵達時,她已經吃得一肚子圓滾,動也不想動的躺在沙發上休息。
「哥,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她滿足的摸著自己飽脹的肚皮笑說:「這個大嫂我認了喔,以後你要是欺負她,我可是不會袖手旁觀的喔!」
杜亞風走到楊雅棻身旁,一臉好奇的詢問,「你用什麼收買這丫頭?」
「我只是請她和我一起吃我煮的義大利面而已……」如果這也算收買,那這杜欣凌也太好收買了吧!
「怎麼可以這樣厚此薄彼!」杜亞風突然板起臉,把桌上另一盤吃了一半的義大利面端起來,「我也要吃。」
「啊!那個……」
「怎麼?欣凌有得吃難道我就沒有啊?」他表現得像個吃醋的小孩。
「不是,我只是要說那盤是我吃過的,你要吃我再到廚房端一盤給你。」
「你再去端一盤來,不過這個我也要吃。」口水、口水,越吃感情越甜美,他一點也不介意吃未來老婆吃過的食物。
桌上躺著一張結婚喜帖,而且還是由要結婚的男女主角親自送達,很明顯的,這並不是一張充滿誠意的邀請卡,而是男主角特意送來給他難堪的。
鞏豫華拿起喜帖把玩,越玩臉上的表情越難看,就在他打算把喜帖撕成兩半時,喜帖卻被一旁的女秘書給搶走。
「這是幹什麼?」他冷眼瞪著拿走喜帖的女秘書周翠屏,沒好氣的問著。
「先別生氣,聽我解釋。」周翠屏一手攀著他的肩膀,一手拿著喜帖,不疾不徐的說:「如果你把喜帖撕了,不是等於向那兩個人認輸?」
「認輸?笑話!是那個女人不知好歹,以她那種條件能攀上我已經是一種莫大的福氣,她居然不懂得珍惜?還要嫁給那種窮光蛋,設計師有什麼用?!即便他奮鬥個二、三十年也未必可以追得過我。」非常根深蒂固的想法,鞏豫華從一開始就把杜亞風看得很扁。
他越罵越大聲,活像罵上癮了一般。
「當然,那個女人不像我這麼有福氣,不過你真的甘願就這樣放過她?」周翠屏附和著他,還外加扇風點火。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們去參加婚禮。」
「去參加婚禮?!開什麼玩笑!我不可能去祝福她的。」一聽到周翠屏的提議,他馬上不假思索的拒絕。
他沒那麼大的度量,就算楊雅棻是他不要的女人,他也不甘願把她讓給一個條件比他差的男人,更何況,他確實還對楊雅棻有興趣。
「我當然不是要你去大方的祝福他們,你想,如果男方的父母知道楊雅棻和你交往過,不知道會不會接受她當媳婦?」
「你是叫我去破壞他們的婚禮?」
「誰叫那兩人讓你難堪,那麼就該給他們一點點懲罰才對嘛!」
「哈哈!你說得對!就這麼辦!」
兩人都見不得別人好,所以周翠屏一提議,馬上就獲得了鞏豫華的贊同,他把喜帖從她手上拿回來,笑著打開,正要提出自己的計劃,卻在看清楚喜帖上印的名字時愣住。
「怎麼了?」
「他叫杜亞風?他的父親是杜政森!」
這兩個名字好像炸彈一樣,嚇得周翠屏立刻從他身上彈開。「杜政森?那不是杜氏集團的現任董事長嗎?」
「如果這個杜政森就是我認識的那個杜政森,事情可就不好辦了。」
「等等,我有聽過一個傳聞,如果傳聞是真的,那麼事情也許反而對我們有利。」她腦筋一轉,又想到了歪主意。
鞏豫華把她拉到自己懷裡,吻著她的髮絲笑問:「你這聰明的腦袋又想到了什麼好點子啊?」
「外面傳說杜政森和他的兒子八字犯沖,父子倆一見面就吵個不停,如果讓杜政森認為楊雅棻嫁給杜亞風是別有居心的話,你想,這婚他們還結得成嗎?」
「哈哈!我選的人果然有兩把刷子,你就是這麼聰明才會得我疼,就這麼辦吧,我們去參加婚禮。」
他越笑越大聲,彷彿勝利已經在眼前。
而周翠屏的手也越來越大膽,在這總經理辦公室內,上演一場香辣冶艷的限制級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