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上的點滴吊管讓她意識到自己人在醫院裡。
對了!
逐漸清明的腦子立時憶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她掙動著虛軟的身體,打算起身詢問醫生有關孩子的情況。
「別亂動!」
低沉的聲音在她身側響起,偏過頭便對上羅繼堂陰冷的目光。
他、他在這裡?
顧不得對方的想法和反應,她嘶啞地問道:「孩子呢?孩子怎麼樣了?」
他沉默地望著她,並未回答。
「請你告訴我好嗎?」眼眸裡寫著滿滿的哀求。
她知道一定是他送她來醫院的,那麼他就一定清楚孩子的狀況。
離開座位,他緩步來到她的病床邊。
「已經沒有了。」他平靜而冷酷地宣佈。
沒有了?
已經沒有了?
抓著床圍勉強撐起半個身體,她痛苦地質問道:「為什麼?是你讓醫生拿掉的?還、還是……」
「時間拖了太久,醫生也束手無策。」他悶哼一聲。「懷孕了為什麼不告訴我?要不是你瞞著我也不會出這種事。」
如果他知道她懷孕的話,就絕不會那麼粗暴地對待她,這一切都怪她不說實話才會失去這個孩子。
他找借口將錯誤全推到她的身上。
「我……」她難過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為什麼?」他諷刺地說道:「是不是你搞不清楚這是誰的孩子,所以才不敢說?」
「那當然是你的孩子。」悲憤的淚水湧出她的眼眶。「我只是怕你不相信我,會逼著我打掉,所以才不敢告訴你。」
「那就要怪你自己行為不檢,讓我無法相信你。」他聳聳肩。「事實既然已經造成了也無法挽回什麼,以後你就老老實實地給我待在家裡,這樣我就可以非常確定你懷的一定是我的孩子。這幾天如果有什麼需要就打電話找劉管家幫你準備。」他淡淡地吩咐道:「出院的時候,我會派人來接你,免得你一下床又去找其他男人勾三搭四,孩子出生後還得檢驗是不是我羅繼堂的種。」
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
「奸好調養自己,日後我還需要你的身體傳宗接代,別教我失望了。」
拍拍她蒼白的小臉,他隨即轉身走出病房。
這個男人……害她失去孩子後居然沒有一絲悔意、沒有一絲安慰,甚至還用這麼惡毒的話來羞辱她。
脆弱的心頓時碎裂開來。
瞪著他消失的背影,她憤怒地拔掉手上點滴的針管,不顧仍舊虛弱的身體,踉艙地步出病房尾隨在他的身後。
扶著雪白的牆壁,她吃力地朝他背後移動,不適的暈眩卻令兩人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
眼看他就要乘坐電梯下樓離去,夏慕妍忍不住張口呼喊。
「羅繼堂,你站住……」
聞聲,他微微一愣,跟著急忙掉轉過頭。
「你……」這個該死的女人以為她在做什麼?
他快步來到她身邊準備將她弄回病房。
「別碰我!」她拍開他伸向自己的手。「你聽清楚了,我要跟你離婚,現在就要跟你離婚!」
離婚?
這個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夏慕妍的聲音很快引起週遭護理人員的注意,羅繼堂不管三七二十一橫身抱起她走進病房,小腿一旋關上房門後,跟著將她放回剛才的病床上。
「你在胡說些什麼?」他冷冷瞪著她。
「我要離婚。」她再次重申。
「不可能。」他不假思索,拒絕得十分乾脆。
「為什麼不?」她激動地喘息。「既然你不信任我,把我留在身邊還有什麼意思?就跟我分手好嗎?」
「信任與否並不重要,只要確定你生下來的確實是我的孩子就夠了。」他悶哼一聲提醒道:「別忘了,我娶你是為了利益,只要夏家還有利用價值,就別想我會跟你離婚。」
「能夠帶給你利益的不只我一個女人,你一定還有很多可以選擇的對象。」她哀求地看著他。「跟你在一起,我、我活得好累……就請你高抬貴手放過我好不好?」她幾乎快哭出來。「就算……就算我求你……」
瞪著她泫然欲泣的模樣,他的胸口不禁一陣抽搐。
她說的並沒有錯,他的確還有很多其他的選擇,只不過……
他根本不想放開她。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在他心目中的份量已遠超過他的認知,即使明白自己該一腳踢開這個不貞的女人,他卻做不到。
他要她,他打算一輩子鎖著她。
「很抱歉,不可能。」羅繼堂一口回絕她的請求。
「為什麼……你這是為什麼……」
這個男人明明討厭她,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她?
被拒絕的失落抽乾了全身的力氣,夏慕妍癱軟在床上默默地流淚。
羅繼堂不再理會她,隨即按下呼叫鈴將護理人員叫了進來。
「替她把點滴接回去,看好她別再讓她亂跑。」
吩咐後,他頭也不回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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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二樓的起居室,夏慕妍瞪著閃動的電視畫面卻什麼也看不進去。
今天早上,羅繼堂準時無誤地派人為她辦妥出院手續,然後便直接將她送回羅宅。
她乖乖接受他所有的安排,因為她知道自己逃不了。沒有錢,沒有依靠,她能逃到哪裡去?
就算逃回夏家,需要羅繼堂支持的父母,定會秉著勸合不勸離的態度再次將她送回他手裡。
更何況她全然不敢想像逃走後被他逮到的下場,生不如死的警告言猶在耳,她瞭解他的能耐和可怕。
所以她又再次回到羅宅,回到這個她曾以為會是她的家的所在,所有她害怕的一切依舊會週而復始地發生,將她當成宣洩和繁衍的工具,他一定會繼續對她的身體下手,繼續羞辱她、欺凌她……
唉,她的快樂為何如此短暫?
曾經似乎觸及了幸福的開端,莫名地就這麼消失了。
上天真是喜歡跟她開玩笑,捉弄她夏慕妍。
如果上天是如此討厭她,又何必恩賜她這個生命呢?
唉,或許就是因為討厭,所以才給了她生命,讓她來這個人間受苦吧!
就像羅繼堂一樣。
他討厭她,所以不願就此放手,打算將她留在身邊慢慢整治玩弄。
而這就是她往後的人生……
呆呆地盯著電視閃動的畫面,裡頭的人物對白逐漸成為單調的頻率,她的眼皮逐漸沉重起來。
就在她迷迷糊糊睡去的時候,朦朧地感覺到有人抱起了她。
一個熟悉又溫暖的懷抱,她直覺地偎得更緊些。
很快地,她意識到有些不對勁。
驀地睜開眼,羅繼堂的俊臉登時映人眼簾。
「你……」她僵住。
「累了為什麼不去房間休息?」板著臉,他看起來有點凶。
房、房間休息?
難道、難道他又想……
她掙扎著企圖離開他的懷抱。
他卻堅定地抱住她往房間的方向走去。
「今天、今天不要好嗎?」以為他會看在她剛出院的份上放她一馬,自己能有個兩三天的空檔,想不到事與願違,她根本還沒準備好接受他啊!
瞄了她一眼,羅繼堂面無表情地繼續跨步走進房間。
苦著臉,夏慕妍設法說服他。「我、我身體裡還有藥在,醫生叫我明天要去換藥,能不能等我奸了再……再……」
這個女人還真的以為……
他不禁暗暗奸笑。
其實他只不過打算帶她回房休息,流產一事讓他積壓許久的怒氣消散不少,再加上難以抑遏的不捨,他著實無法再拿她的身體出氣。
只不過……
他不想讓她太好過,想再嚇嚇她。
將她拋到了床上,他故意冷冷地打量她。
「你的身體並不是只有一個地方能用而已。」他嚇唬著,一面動手卸去自己身上的衣物。
什麼?他的意思是……
聞言,本已蒼白的小臉頓時再無任何顏色。
當他裸露精壯結實的肌肉逐漸靠向她時,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連滾帶爬地摔下地板,朝門口逃了過去。
不要,她不要,她沒辦法,她再也沒有辦法忍受這種身心的煎熬……
只可惜,她的逃逸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男人如獵豹般的敏捷很快地擋住她的去路。
「回到床上去。」他指著身後的大床沉聲道。
「不要逼我。」她含淚搖著頭。
「別逼我動手。」他警告。
「求求你不要這樣……」她終於忍不住在他面前哭了出來。「如果,如果你那麼討厭我就趕我走,不要再用這種手段折磨我了。」
嚶嚶啜泣著,她哭倒在他的腳邊。
「我真的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為什麼你就是不肯相信我?為什麼要這樣殘忍地對我?為難我這種無力反抗的女人讓你很痛快嗎?還是你在逼我跟你道歉,逼我跟你認錯……」
「那奸,我認了,就算我什麼都沒做我也認了!」她抱緊他的小腿哭喊著。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對不起你,就請羅總你大人大量饒了我吧,以後我再也不敢了,請你原諒我,原諒我……」
這些日子以來難以承受的痛苦讓夏慕妍再也無法矜持,她終於放下最後的尊嚴,開口向他求饒。
是他,是他親手將自己喜歡的女人逼到這個地步的……
凝望她的悲泣,她的臣服,她的恐懼,羅繼堂心裡不禁百感交集。
是心疼?是不捨?是滿足?還是悲哀?
諸多情緒紛亂交雜,他再也分不清楚。
帶著混亂的思緒,他抱起她溫柔地放在床上。
「不要……嗚……不要……」哭暈的腦袋只記著求他別再傷害她、別再傷害她、別再傷害她……
拿起面紙輕輕為她拭去淚水,他拉過棉被蓋上她顫抖不已的嬌軀。
唉,他該拿這個女人怎麼辦?
放不開她,卻又不敢信任她……
心中的芥蒂讓彼此再也無法回到初時的心情。
或許……他該試著相信她,相信她的無辜。
思及此,母親無情離去的背影驀地再次闖進他的心海……
呀,當真是夠了!
煩亂地爬過頭髮,他隨手抓了件外衣踏出房間。
唔,他、他走了……
看著羅繼堂消失在模糊的視線裡,驚魂未定的夏慕妍恍惚地鬆了一口氣。
她的屈服終於換來今晚的平靜,可是以後呢?
她是不是得一次又一次地哀求他放手?一次又一次扮演著卑微的角色?
夏慕妍無力地想著,忍不住再次流下了淚。
坐在後院清冷的游泳池畔,夏慕妍靜靜地瞧著水面蕩漾的波紋。
她的生活似乎恢復了往昔的平靜。
打從她出院後,羅繼堂就再也沒有碰過她,更沒有傷害她,只是寒著臉幾乎不說話。
兩人之間僅剩下無盡的冷漠,彷彿只是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陌生人。
在這層無解的誤會下,他這輩子大概都不會再理會她了。
夏慕妍不禁悲苦地想著。
唉,罷了!這種冷漠相對的日子她早已過慣了,從小到大也沒人關心過她,她不是這樣活過來了?現在只不過延續以前的日子而已,最糟就是這樣,不會更壞了。
至少他不再傷害她,至少她不用再擔驚受怕,至少她找回生活的平靜。
對此她該感到慶幸才是,不該再奢求更多了。
「太太,時間差不多了。」
劉管家的出現打斷她的思緒。
「先生出門前交代過,要太太一起參加今晚的募款餐會,請太太先準備好等先生回來接你過去。」
「嗯,我知道了。」輕聲應道,她並末抬頭。
今天晚上是她的繼父夏東平的選舉募款餐會,不管願不願意她都得過去一趟,而且是以羅太太的身份。
見她動也不動,依舊杵在游泳池畔,劉管家不由得暗暗歎了口氣。
這些日子以來,羅繼堂和夏慕妍之間的一切他全看在眼裡,即使嘴上不說心裡也明白足怎麼一回事。
眼前這個女孩的年紀和他自己的女兒相仿,在移情作用下,他著實同情夏慕妍的遭遇,只可惜他愛莫能助,夫妻倆之間的事情絕非他一個下人所能介入的。
「那個……太太……」雖然不能介入,劉管家還是設法安慰道:「先生還在氣頭上,所以脾氣難免大了些,過些日子等他氣消就沒事了,你就別再難過了好嗎?」
「你別擔心,我沒事的。」對於劉管家的安慰,夏慕妍不能不感激。
「其實……」猶豫了會兒,劉管家終於還是決定說出來。「先生他不太容易相信別人,尤其是女人。」
在夏慕妍疑惑的目光中,他娓娓道出羅繼堂幼時的遭遇。
「當時先生還只是個六歲大的孩子,他的母親為了逃離這個家和其他男人私奔,不但拋下年幼的他,而且還意外弄傷他的臉,所以先生他一直很缺乏安全感。」他頓了頓,「這一點要請太太你多加體諒他,多給先生一點時間,總有一天他會明白你、相信你的。」
原來……
夏慕妍恍然大悟。
如今她總算知道羅繼堂臉上的傷痕是怎麼來的,同時也明白他心中的痛處。
難怪他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便主觀定了她的罪,因為在他心底根本沒有信任可言。
只不過……
對人難以信任的心結,只會讓誤會更加難解,她如何在往後的日子裡贏得他真正的信任?
想到這裡,她的心情不覺更為沉重。
劉管家出自好意的一席話並沒有寬解她心裡的傷痛,反而為她帶來更多的壓力和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