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關上房門,得意地咧開菱唇。
豈料,她開心的情緒維持不了幾秒鐘,就被徹底粉碎——
「你可回來了。」一道慵懶且不悅的女性嗓音,幽幽響起。
喝!
她萬萬也沒想到,會有這一招……
「媽,你還沒睡呀?」姚嘉夢從震驚中回神,勉強擠出笑容。
「你前天答應我的事,沒忘記吧?」穿著一襲絲質長睡袍的貴婦人,盯著與自己幾分神似的年輕臉龐,平淡的口吻似是提醒又似威脅。
總之,貴婦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雍容華貴的氣質,那渾然天成的氣勢教人難以忽視她的存在。
「前天?前天我答應過什麼嗎?」姚嘉夢杏眼圓睜,困惑的望著母親。
其實,她沒有癡呆症,當然記得——
前晚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時,在老爸、老媽、老哥、老姐、老弟和老妹眾人的圍攻下,受不了疲勞轟炸的她,為求得一時半刻的耳根清淨,衝動地脫口而出,應允了這個週末的相親。
誰知,自此之後,她更是陷入水深火熱的痛苦中,耳朵飽受摧殘。
唉!她才二十五歲,為什麼非得急著把她嫁出去?!好像她有多妨礙觀瞻似的!真令人不舒服。
二十五歲沒有交往的對象,讓他們覺得很可恥?
她性向很正常,沒有男朋友不是因為不喜歡男人,而是沒有遇到對的人,就這麼簡單。
再者,即使有了男友,她也不打算這麼「年輕」就結婚,平白斷送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
最後一次的戀愛是在兩年多前,因對方提到結婚,隔天,她就毅然與交往對像分手。
自此之後,她開始熱衷投入工作,對於感情,她暫時還不想碰,但不代表沒有追求者。
相親?未免把她搞得太沒身價了吧?她實在厭惡透頂!
不過,看來這回她是在劫難逃……但總還是不甘心的做最後的垂死掙扎,企圖矇混過關。
姚夫人緩緩從沙發上起身,面帶微笑的逼近她,語氣柔和地令人起雞皮疙瘩。「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再說一遍好嗎?」
嘉夢嘴角顫動,節節敗退,趕緊賠笑臉改口:「呃……我是說,我當然記得!後天晚上六點要到君悅飯店相親嘛!」
裝傻招術失效!嗚——
聽到女兒的話,姚夫人這才緩下殺氣騰騰銳利眼神,露出滿意的笑容。「後天你一步也不能出去,聽見沒?」猶如皇太后般的威儀的下達命令。
嘉夢一臉苦瓜樣,忍不住抗議,試圖爭取自由行動的權利。
「媽,我要開店耶!怎麼能不出門?」她獨資開了一家二手名牌精品店,僱用了兩名員工,經營的還算有聲有色。
雖然生意很忙,但她完全樂在其中,一點也不覺得辛苦或疲累。比起應付那些沒特色男人的乏味追求,工作顯然有趣且具挑戰性許多。
「我說不准出門就不准!」姚夫人的語氣嚴厲了幾分,十分有母儀天下的皇太后架勢。
「媽,我不會缺席的,相信我!」嘉夢再三保證,不想像只寵物被關在家裡。
沒辦法,誰叫她姚嘉夢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她母親……
實在是老媽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狠勁,讓她印象深刻,也不敢造次。
如果一早醒來,她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關在房間裡動也不能動,然後在相親宴前派人替她換衣服、化妝,再將她「綁」到飯店,乖乖相親,她也不會意外……
每個人都有其弱點,而她的弱點,無庸置疑的,就是怕她老媽。
或者說,老媽是她的天敵也不為過。
一物克一物,真是一點也沒錯。
思及此,嘉夢幾乎要歎息出聲。
「給我乖乖待在家裡!」姚夫人不容置喙的強調。
有骨氣一點,姚嘉夢!不要向惡勢力屈服!她不斷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大聲表達她的意願。「我……」
她才起了頭,便被母親搶先一步打斷,絲毫不給她平反的餘地。「早點睡!」
語畢,姚夫人便踩著優雅的步伐離開。
想說的話全卡在喉嚨間,嘉夢頹喪的跌坐在床鋪上,抱著頭懊惱不已。「姚嘉夢,你這個沒用的孬種……」
面對老媽,就像老鼠遇到貓,逃不了就只能任憑宰割。
她是不是該慶幸二十五歲「才」被逼婚,而非二十歲?要不恐怕她現在已經兒女成群、成了好幾個孩子的媽了。
實在太恐怖了……嘉夢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次相親的對象究竟是何方神聖,她全然一無所知——因為老爸拿著對方的照片、滔滔不絕的介紹時,她眼睛是睜開的,腦袋卻自己呈休眠狀態,因此一句話也沒聽進去。
建立在商業利益下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真的會有幸福嗎?她當然不以為然。
不過,看看她的父母,當初也是相親後結婚,婚後感情日益加溫,歷久彌堅。
因為愛,所以她那愛漂亮又驕縱成性的母親,才甘冒著身材變形走樣的風險,替父親生了五個孩子。
愛情力量也許很偉大,但她說什麼也不可能和一無所悉的相親對像擦出火花、甚至走入婚姻的墳墓。
墳墓耶!開什麼玩笑!她才二十五歲,才不要把燦爛美好的未來就這麼斷送掉呢!
她雖身為眾人眼中的富家千金、名媛淑女,看似無憂無慮,然而所背負的壓力卻也是一般人無法想像的。
二十歲以前的她,是個唯命是從、乖巧的洋娃娃,二十歲以後的某天,她突然開竅,決定活出自我,不想只是當個不愁吃穿的千金小姐。
然而,走上商業聯姻一途,仍不可避免嗎?
嘉夢呈大字型癱在床上,強迫自己打起精神。
又沒人規定相親就一定要成功的,是吧?
她飛快的動起腦筋,思索起相親當日的應對之道……
這是人生中,重大的一役,她絕不能失敗——
週末傍晚,姚嘉夢在全家人的監視及催促聲浪中,梳妝打扮完畢,在母親的陪同下,前往約定的地點。
抵達飯店時,男方已經率先就座,等候她們的到來。
「真抱歉,我們來遲了。」姚夫人先向男方及其母親點頭示意,以極為客套的聲調致歉。
「怎麼會?是我們早到了。」男方的母親回以一記恰到好處的笑容,柔緩的語氣有過之而無不及。
站在母親身後的姚嘉夢翻了個大白眼,對她們之間虛偽的對白感到噁心。
明明就沒遲到,老媽幹嘛還向對方道歉?!簡直莫名其妙。
「別站著,快點坐下來。」男方的母親優雅地招呼著。
姚夫人不疾不徐的從容入座,舉手投足間淨是貴婦丰姿。
相對於母親的高雅得體,嘉夢便顯得輕率沒氣質,不但坐姿不雅、還把杯盤餐具弄得鏗鏘作響,深怕別人不知道她有多粗魯。
姚夫人先是向男方賠不是,然後狠狠的瞪了女兒一眼,壓低音量警告道:「別給我耍花樣,安分點!」訓誡完畢,一抬頭,又露出極為優雅的微笑示人。
母親猶如川劇變臉般的神技,讓嘉夢歎為觀止,卻也十分不以為然。
但她明白,同樣是富家小姐出身的母親,從小便被嚴格教導——任何時刻皆須以完美的姿態應對,不能有絲毫差錯,絕不允許做出有失顏面的言行舉止。
然後,母親又把那一套規矩套在他們兄弟姐妹身上,將他們調教成外人眼中的紳士、淑女,無論去到哪都受盡讚美,同時也滿足大人們的虛榮心。
想必她此刻沒教養的不雅舉止,讓講究面子的老媽蒙羞了,但礙於情勢只能強忍著不悅,不能當場發飆。
嘉夢心裡竊喜著,揚眉抬眼,不期然地對上一雙毫不掩飾的幽深黑眸,她的心陡然一窒,隨即恢復鎮定。
「姚嘉夢小姐?」男方噙著淺笑,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嘉夢沒有搭腔,甚至還故意置若罔聞,眼神亂飄,無視於他的存在。
「你好,我是陸子權,初次見面。」男人有一張俊朗的臉孔,尤其是他炯炯有神的眼睛和挺直好看的鼻樑,宛如雜誌中的外國男模,但微揚的唇角卻透著一絲輕佻。
礙眼!嘉夢不屑的輕哼了聲,她討厭他那自以為迷人的笑容——
陸子權依舊保持淡淡的無害笑容,饒富興味地瞅著女孩白皙細緻的臉蛋,情緒並未受到她不佳的反應影響。
嗅到他們之間不尋常的尷尬氣氛,兩方家長紛紛開口,說些好聽的場面話,藉以緩和緊繃的局勢。
一頓晚餐吃下來,一半以上的時間都呈冷場狀態,單單靠著兩家夫人不停的製造話題才不致冷到最高點,而男女主角交談次數屈指可數。
特別是嘉夢,故意狼吞虎嚥、把食物嚼得嘖嘖有聲,引來鄰近的客人側目的眼光。
而她非但一點都不覺得丟臉,反而更變本加厲,把原本寧靜高雅的用餐環境搞得噪音四起、竊竊私語不斷。
姚嘉夢很高興自己的形象破壞殆盡,現在大概所有人都覺得她沒家教又討人厭了吧?
儘管身旁的母親雙眼迸射出螫人的銳利眸光,姚嘉夢依然故我,抱持著豁出去的必死決心繼續作怪,存心把自己的名聲弄臭。
搞不好她魯莽的行徑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沒人再想和她相親……當然,最重要的是先嚇退眼前的陸家母子倆,讓他們對她留下最惡劣的印象。
陸子權始終不動聲色的觀察她,約莫瞭解她此番作為的目的。
看來,她和他的想法倒是有志一同。但雖然如此,他仍難免感到不快——
這女人冷淡排斥的態度,讓他高傲的男性自尊受到打擊,胸臆間凝聚著一股無以名狀的悶氣。
不過,他選擇隱藏內心真實的感受,冷眼旁觀她無聊可笑的把戲。
「唉呀!一定是我們兩個太礙事了,年輕人不好意思了。」陸夫人朝姚夫人使了個眼色,示意是該她們退場的時候了。
「附近剛好有場最新款的珠寶展,我們去逛逛好了。」姚夫從善如流的提出建議。
「好呀!我正缺套首飾搭配我的新衣服呢!」陸夫人用很感興趣的口吻,開心的附和。
兩位貴婦很快的達成共識,臨去前,對各自的兒女殷切叮囑。
姚夫人以威嚇的眼神,靠在女兒的耳畔威脅道:「你要是敢偷溜,小心我把你的店燒了!」
姚嘉夢嬌美的臉龐閃過一絲驚愕,然後很「乖巧」的點了點頭。
她本來就不打算逃——因為她明白如果自己中途落跑,下次可能就不是被逼來相親,而是直接以不人道的方法強迫她結婚了。
至於會是怎麼不人道法……她不敢想像。
因為善良單純的她,大腦結構和母親那滿腦子「狠毒思想」截然不同,想像不到任何一項足以折磨人的卑鄙手段。嘉夢暗自在心裡好笑的想著。
陸夫人則溫柔的交代兒子:「好好的和嘉夢培養感情,她可是咱們陸家未來的媳婦唷!」
未來媳婦?以對方極不友善的態度看來,這門親家結得成才有鬼。陸子權在心中冷笑,不打算潑母親冷水。
待母親們相偕離開,參與相親的男女主角陷入一片冗長的沉默,直到服務生過來添茶倒水,嘉夢決定把話攤開講明。
「我相信你也不願意和我結婚吧?」
姚嘉夢開門見山的導入主題,她不喜歡拐彎抹角那一套,那只是浪費彼此的時間。
陸子權揚了揚眉,定定的盯著她,不答反問:「姚小姐從何得知我的心態?」
他和她恰恰相反,擅於做表面功夫、喜怒不形於色,這是他三年前接下總經理職務後養成的「習慣」。
太過誠實、直接,在沒有永遠的敵人、彼此爾虞我詐的商場上並不適用。
該必要說謊時,他絕不會顧及無聊的良心,一定會面不改色、信誓旦旦的允諾對方,博取信任。
「不管你的心態是什麼,我都可以坦白告訴你,我不會跟你結婚。」嘉夢倔傲的仰起下巴,以篤定的姿態,明確的表達立場。
陸子權輕笑,但闃黑的眸子裡閃過一抹冷光。「我很欣賞你的自信。」聽似褒揚的語氣中實則暗藏嘲諷。
即便感受到他的話並不誠懇,但嘉夢也懶得揭穿,反正他的心情與看法她一點都不在乎。「我不需要你的欣賞。」她的嘴像刀子一樣鋒利、不留情。
陸子權但笑不語,卻恍然明白姚家擔心她嫁不出去的原因——
她的性子太烈,沒有男人受得了,儘管她有一張如玉女明星般的臉蛋、身材也不錯,但卻沒有一點女人該有的似水柔情,反像把火焰般灼人,難以靠近。
至於他願意答應母親參加這場相親,純粹是想盡一份「孝心」罷了,也省得每天有個聲音在耳邊叨絮不停。
女人就跟小孩一樣,只要順從她們的意思,她們就會百依百順——這是他縱橫情場多年的體驗。
「就這樣吧。」嘉夢下了最後的定論。「解散。」她迫不及待的宣佈。
「嗯?」陸子權揚了揚眉,盡量克制住上升的怒火。「你很習慣指揮大局?」
「我只是不喜歡浪費時間。」她口氣冷淡地說。
「可是,我還挺喜歡跟你聊天的。」才怪!他在心裡不屑的補充。
嘉夢擰起秀眉,一點也沒有被欣賞的喜悅。
不會吧?!難不成這男人有被虐狂?!誰對他越凶,他越喜歡那個人?姚嘉夢在心底哀號。若真是如此,那她的計劃不就全泡湯了?!
她沉著臉,苦思應對之道。
陸子權將她困擾的表情變化看在眼裡,心情舒坦不少。「或許,我們可以一起去看齣電影什麼的?」他提出邀約——當然是故意戲弄她的。
他雖然以征服美女為樂,不過,像這種沒情趣又缺乏女人味的貨色,還是免了吧!
「我沒空。」嘉夢斷然拒絕。
她都表現得這麼明顯、拒人於千里之外了,他竟然還想跟她一起看電影?他不是少根筋就是臉皮太厚。
「你拒絕了我,難道不會再被逼著赴另一場相親嗎?」陸子權噙著笑,一語道破她的處境。
嘉夢嚥下喉頭不甘的硬塊,不得不承認他確實踩中她的痛處。「我只是拒絕你看電影的邀約罷了。」
說實話,他的條件超乎她想像中的出色,她也並非真的討厭他,倘若他們不是在被迫的情況下認識,說不定她會對他留下深刻印象。
只是,出於半強迫性的感覺——不好!
陸子權聽出她話中的弦外之音,以眼神詢問她,等待她的說明。
猶豫了下,姚嘉夢決定硬著頭皮把苦思許久的計劃說出來,並取得他的同意。
「為了不再被強迫相親,我們得不定期約會,讓雙方家長以為我們在交往。這樣一來,我們就不會一直被安排相親了。」
聞言,陸子權揚起嘴角,笑意甚深。「聽起來是個不錯的主意。」他言不由衷的附和著。
男人始終不冷不熱的態度,讓姚嘉夢有種受挫的感覺,總覺得他的笑容並不單純。不過……他是怎樣的人,對她而言無所謂,反正又不是真的交往、他們也不可能結婚。「如果你不反對的話,那就依我說的模式進行吧。」
「能和美女約會,我高興都來不及,怎麼捨得拒絕?」讚美的話他總是不假思索,很自然的脫口而出。
「好聽的話就不必了,對我沒用。」嘉夢迴開視線,閃避他的迷人電眼。
「是嗎?」陸子權輕笑,下一秒卻斂眸,神情冷漠。「只要是人,都喜歡被讚美。」
別開眼的她,錯過了他近乎厭惡的表情。「大概是吧。」嘉夢敷衍的應道。
「你看起來似乎累了。」他說道,事實上,是他覺得煩了。「我送你回家。」即使再怎麼不對盤,男人該有的風度與禮貌,他永遠不會偷工減料。
「不……」話到了嘴邊,姚嘉夢臨時改口:「那就麻煩你了。」為了計劃,她只好接受,並不斷自我提醒得時時刻刻注意,絕不能在家人面前露了破綻。
兩人達成「協議」後離開飯店,表面上看似平靜和諧,私底下,彼此都各懷心思。
沿途,雙方都沒再多做交談。
抵達姚家大宅後,姚嘉夢道過謝,迅速下了車,好像車內有可怕的病毒。
隔著車窗盯著她纖窈的身影,陸子權撇了撇唇,冷嗤了一聲,繼而駕車前往另一家高級飯店。
向櫃檯要了房間鑰匙後,他直朝豪華套房走去。
一開門,一名打扮性感的妖嬈美女馬上奔進他的懷裡,兩人一陣熱情擁吻後,一起洗了鴛鴦浴,最後在King Size的床上翻雲覆雨……
一番激烈纏綿,陸子權與美女相擁而眠。
他看中的女人,終究還是會拜倒在他的男性魅力下,無一倖免。
世上美麗的花如此多,他不會傻得為了一朵,而放棄整座花園,如果喜歡,甚至可以同時擁有好幾種花朵,供他享樂。
男女之間的遊戲,不就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