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秘書沒吭聲,暗暗拿起話筒,向外求援。
「找警衛?」鍾宇帆大聲咆哮著:「你有本事找李登輝來也一樣,你今天若不跟我把話說清楚……」
言及此處,會客室的大門忽然打開,隨即走進四個虎背熊腰的壯漢。
鍾宇帆怒不可抑,此時早已遺忘一個男人所應具備的口德。「兩年前是個手腳不乾淨的妓女,兩年後搖身一變居然成為吳氏集團的業務部經理?這到底是一個什麼世界?這世上的天理都死到哪裡去了……」
林書薇臉已氣歪大半,尖聲叫著:「抬出去!把這個無賴給我抬出去!」
四個壯漢二話不說,像拖死豬似的架住鍾宇帆的四肢,然後將他的身子整個舉起,朝大門走去。
鍾宇帆四肢雖然不能動彈,但他仍有一張嘴,當下扯開嗓門,哇哇大叫不已。
「天啊!到現在你還死不承認?你別以為自己裝出一副聖女的模樣就能掩飾一切……我告訴你,你乳溝上的一顆痣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聽及此處,林書薇身不由己的揚起雙手,撫著前胸,臉上同時寫滿了驚訝、疑惑與不解。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他……他怎知我……我有痣……」林書薇的心怦然一跳,百思不得其解。
林書薇實在很想衝過去問個清楚,但繼而一想,這個問題她該如何啟齒?這是她的隱私,她絕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林經理,林經理……」陳秘書以求助的眼光,凝視著林書薇。「這份談話記錄該如何……」
林書薇不假思索地接口說:「那個無賴根本是個神經病,不必記錄了!」
說話間,林書薇慢慢的走出會客室,思緒雖然一片混亂,但腦海裡卻清清楚楚的浮現出幾個問題: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到底是哪裡蹦出來的男人?他是怎麼知道自己身上有痣?尤其又是如此隱密的地方。
這些問題困擾林書薇整整兩個小時,直到下班的鈴聲響起時,她仍想不出個所以然。
「哎呀!鍾經理,你怎麼啦?」
董事長一臉詫異的望著鍾宇帆,「天啊!我叫你去談生意的,你……你怎麼跑去跟人家打架了……」
鍾宇帆一身的狼狽,再加上左臉頰那清晰的巴掌印,要讓董事長不想歪也難。
「我……」鍾宇帆一臉愧色,支吾片刻,頭也不自覺地垂了下來。「對不起,董事長,我……我把事情搞砸了……」
他被人家打死了也不關任何人屁事,但他把生意搞砸了,這一點才能引起董事長的高度關切。
「你說什麼?」董事長雙眼張瞪得有如兩枚荔枝。「你把事情搞砸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好端端的一件事為什麼會搞到這種田地?」
鍾宇帆企圖解釋,「董事長,兩年前我……欠公司的錢,那件事……」
「我很清楚。」董事長接口說:「那一回,你中午才回到公司做業務報告,說你碰上了『乾洗』大盜,公款被洗劫一空,事後省吃儉用了整整三個月,才將那筆貨款補齊……」
話聲一頓,他的臉不禁拉了下來,「我現在不是跟你開追悼大會。鍾經理,你快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我兩點整到達吳氏集團……」於是,鍾宇帆很忠實,且詳盡的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沒有一絲一毫的隱瞞。
直到最後,鍾宇帆仍不忘強調地說:「我發誓,那個女人就算化成灰我也不會忘記,我的眼睛沒有脫窗,目睭也沒有糊到屎,那個女人就是兩年前洗劫我公款的乾洗大盜啊!」
「你確定?」董事長不禁冷笑一聲。
鍾宇帆點點頭,斷然地說:「是的,我確定。董事長,你想想,仇人見面都會分外眼紅,她所帶給我的傷害比打我一頓,砍我三刀更嚴重十分啊!我……我一見著她火氣就止不住的上升,我甚至還想當場掐死她!」
董事長沉思片刻,忽然沒頭沒腦地問:「聖經裡清清楚楚的記載,耶穌說當敵人打我們的左臉時,我們還得把自己的右臉讓對方打。這個故事你可知道?」
「我知道。」鍾宇帆頓了一下,實在不瞭解他的意思,「董事長,你問這個問題的用意是……」
董事長咬牙切齒地說:「那個林經理只打你的左臉我很遺憾,她應該連你的右臉一起打,最好把你那張大酷臉整個打爛!」
話出必有因。鍾宇帆只得低垂著頭,不敢頂嘴。
「我真搞不過你,鍾經理,你是不是想那個女人想瘋了!」董事長忍不住提高八度音,似已氣到了極點。
「林經理是留美碩士,在美國麻州足足待了四年。三個月前吳氏集團才高薪聘請她回國任職,你居然說她是兩年前的那個乾洗大盜!」
「不!不可能的啊!」
「什麼東西不可能!」董事長冷哼一聲,「她一邊在美國修碩士學位,一邊在台灣當妓女——這才不可能!」
「哪……哪A按捏?」鍾宇帆整個人都愣住了。
「我怎麼知道,那得問問你自己!」董事長搖搖頭,無限感慨。「你是本公司最強的幹部,誰知道……唉!我真是錯看你了。」
鍾宇帆先整合混亂不堪的思緒,接著再來追求真理。「董事長,你怎知那個林經理——」
董事長打斷他的話,「這是一筆幾千萬的生意,你想想看,我會不率先去摸清對方的底細嗎?」
鍾宇帆還是咬著牙說:「我非常確定我沒有看錯,她真的就是兩年前洗劫我公款的那個女人。」
「鍾經理,你清醒一點好不好!」董事長似已上了火氣。「現在不是在上『鬼話連篇』這個節目。你當眾羞辱一個女人的名節,你親手毀了一筆幾千萬的生意,到現在你還不肯面對現實,這簡直是罪加一等,不可饒恕!」
現在的確不是爭辯的時機,鍾宇帆慢慢地清醒過來。「對……對不起,董事長。我沒有達到你的目標……」
「嗯。」他既已認錯,董事長的語氣也不禁放緩,「我知道那個女人給你的印象很深刻,我也知道你把她恨入骨髓裡,可是商場如戰場,就算林經理是那個女人,今天你處理事情的方式也不對啊!」
「我一再的教導你,要把個人恩怨,甚至是道義都得放兩旁,把『利』字擺中間,只要生意做成了,這才是一個搞業務之人的最大成就啊!這個道理你什麼時候才會懂?」
「我……」鍾宇帆支吾著,許久才說:「對不起,董事長,這件案子我……我放棄了,能不能另外再派人——」
「不能!」董事長回答得斬釘截鐵。「事情是你搞砸的,這個爛攤子你想叫誰去收?」
「可是……」鍾宇帆實話實說:「可是我一見到林經理,只怕我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到時愈搞愈糟。」
董事長眉頭一皺,「問題是林經理並非那個女人,她是一個知識分子,是歸國學人,是吳氏集團的一個高階主管,你沒有理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啊!」
「我……」基本上,鍾宇帆早已把林書薇與那個女人畫上等號。不見棺材,他是不可能落淚的。
董事長輕歎一聲,似是顯得無法理解。「鍾經理,這兩年來,你在公司的表現一向很好,除了兩年前發生的那件事,其他任何的表現你都可圈可點。但是今天……今天你的頭腦為什麼會如此不清醒,你……你真的不應該是這種表現的啊!」
「我……」鍾宇帆寧可被他毒罵一頓,也不喜歡聽到他說這種話,當下支支吾吾的,不知該如何回話是好。
董事長見他神情沮喪,忽然心生不捨之感。畢竟他是一個優秀的人才,如若為了這件事,將往後的前途都毀了,那豈不十分可惜?
「你到底在擔心什麼?」董事長注視著他,心念一動,想起「請將不如激將」這句古人名言。「是誰親口答應我,一個星期之內,保證搞定這件事的?」
「是我。」鍾宇帆不敢否認。
董長長搖搖頭,「現在才過了幾個鐘頭你就要打退堂鼓。我真不明白,你先前的鬥志都跑到哪裡去了!」
「我……」鍾宇帆喃喃自語:「我一見著她,就……就控制不住嘛!」
董事長老臉一拉,顯然就快失去耐性,「好!我不想跟你扯這麼多,你自己說,你到底想怎樣?」
鍾宇帆掙扎許久,最後終於從齒縫間擠出一句話:「給我一個星期的時間,我保證搞定此事。」
「這才對啊!」董事長展顏大笑,「我喜歡有自信的年輕人,你果然沒令我失望。」
鍾宇帆臉上堆滿了苦笑,慢慢地站起身,「老董,我想回家好好理出一個頭緒,我……我的頭都快炸了。」
「嗯。」董事長點點頭。
鍾宇帆打開大門,左腳踏出,右腳尚未跟進時,董事長忽然又叫住他。
「鍾經理,別忘了『商場如戰場』這句話。為了要讓對方跟咱們做生意,就算叩頭下跪認錯道歉這種事你也得干。」
「我知道了。」
鍾宇帆苦笑了笑,慢慢地關上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