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裡安大多數的時間都待在書房裡工作,除了下午茶時間。
他一直維持英國傳統,即使在叢林探險時,在那種物質缺乏的環境下,裡安還是堅持下午必須有段時間讓他好好喝杯茶。
有好喝的台灣茶相伴,他的下午茶時間比以前更長。
所以她都利用這段時間做些訪問,而他對她的提問也都坦然回答,一點也不像極重視隱私的樣子。
賀依依有把握,這篇訪問稿絕對可以談到相當高的價錢。
她是專業的編輯,提出的問題當然不會像週刊雜誌般重腥膻色,她對他的風花雪月可一點興趣都沒!
不過,這不表示他沒有魅力,事實上,這傢伙該死的有魅力極了!
她可以想見,為什麼在主要是男性讀者的探險小說市場裡,他也能擁有不少的女性讀者。
她在整理稿子的同時,裡安則好整以暇的喝著金萱茶,他愛上這種據說加入奶水一起烘焙的茶了。
他還不忘邊喝茶,邊吃著茶點。
她說喝中國茶要啃瓜子,瓜子是一種黑黑的、據說是某種西瓜的種子烘焙成的玩意兒。
他—開始啃瓜子,總是將瓜子啃得支離破碎且沾滿唾液,現在他只需要用舌尖就能挑出瓜子仁,而且瓜子殼還十分的完整,也不再沾滿唾液,好有成就感!
「你不把這個寫進去?」裡安指指看起來十分完整的瓜子殼,再指指她沒他完整的瓜子殼,「這算絕技吧?這是不是你們中國人說的,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虧她還是教他吃瓜子的老師,最後啃得比他還差!
賀依依沒好氣的瞪他一眼,「這只能代表你的舌頭很靈敏,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也會用舌頭讓櫻桃梗打結喔!」他有些挑釁的說:「你不會吧?」
「比舌功?無不無聊!」
「舌功?很好的說法。」裡安向前傾,挨近她,「你要不要親自體驗我的『舌功』?我歷任的女朋友們都很滿意喔。」
賀依依板起臉不回答,冷淡的表情充分表達對他的情史不感興趣,只有轉紅的耳垂洩露出她的羞意。
她低頭繼續整理筆記——
他從十三歲開始寫作,直到二十歲才開始進入探險小說的領域,在那之前,寫的是科幻小說。由於他不主動提起,加上換了出版社,這點便鮮為人知了。
裡安·克萊頓……賀依依的筆突然停頓下來,愣愣看著剛寫下來的英文名字,然後呆望著優雅喝著茶的他……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裡安微微蹙眉,長手橫伸過來摸她的額頭,「沒有發燒呀。」
額上傳來他掌心的溫暖,賀依依忘了閃躲,還為突然的發現怔愣不已,「你就是裡·克萊?」她居然到現在才發現!
在著作權法實施之前,國外著作盜版橫行,裡·克萊的科幻小說風靡了所有的科幻迷,那時她才國小,初初接觸的課外證物就是裡的科幻小說,並沉迷不已。
裡,克萊的科幻小說,是她唯一的嗜好及容許自己梢稍放縱的娛樂。
裡安怔了一下,才笑著說:「是啊,那是我少年時期的筆名,沒想到你居然看過裡,克萊的書!」
果然是他!
賀依依傾身向前,抓著筆的手微微顫抖,「由於談不到版權,後來台灣就沒再出版裡的新書了,我一直很好奇,潔跟傑森是什麼關係?雙胞胎兄妹嗎?」
在裡·克萊的系列小說裡,男女主角是長相一樣、個性截然不同的傑森跟潔,她好喜歡他們,也一直很好奇他們的關係。可惜著作權法實施之後,不能再任意出版未經授權的出版品,裡·克萊的系列就這麼被迫斷頭了。
這個疑問在她心裡好多年了,一直都沒能解開,後來有朋友到英國,她還托人家幫忙帶回裡·克萊的全集,結果居然沒有完結!
所以,這個疑問成為她心底最大的遺憾!
裡安笑看她熠熠發亮的雙眸,也學著她傾身向前,「你真的想知道?」低沉的嗓音帶著些神秘。
她很有味道、很有氣質,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嚴謹了,相處這幾天下來,她臉上總帶著嚴肅的表情,除了面對Nana時會不經意露出笑臉之外……但,她現在這副模樣好有精神,好像見到偶像的日本高校女生,臉蛋紅紅的、眼睛汪汪的,讓人好想……吻她。
懸心多年的疑問就要解開了,賀依依完全沒注意到兩人之間幾乎毫無距離。
「快!馬上告訴我,潔跟傑森到底是什麼關係?」
裡安輕笑,「這是秘密,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的秘密。」他滿意地看著她被逗出滿臉的紅,這回是氣出來的吧。
可惡!賀依依鼻尖抵著他的,做出她一輩子都不可能做出的動作——粗魯的抓著他的前襟。
「你不知道把讀者吊在半空中,卻不肯釋疑是很缺德的事嗎?這個疑問要是不能解開,會成為我一輩子的遺憾的!」
一輩子啊?裡安低笑,這倒是不錯的主意。他不急著解救被抓住的衣服,反倒說:「給我一個吻,我就告訴你。」
說完,賀依依還來不及反應,就敦他一手扣住後腦勺,接著唇上就傳來他的溫度……
這、這、這是她的初吻耶!
裡安只輕觸一下就退開,他舔舔雙唇說:「味道還不錯。」
看見她一臉震驚,他揚眉問:「怎麼?這是你的初吻?」
這年頭還有這麼清純的女人?
臉兒爆紅,賀依依放開他的前襟,低著頭故作不在乎的說:「當、當然不是!」
他不相信,她緊握的手洩露出她的緊張。
「是嗎?」他更向前,扣在她腦後的手不讓她有機會閃躲,「那麼,你一定不介意再來一次——」
「我介——」來不及說完的話全消失在他的吻裡,趁著她開口,他的舌直接掠進她的嘴裡,放肆地品嚐無人嘗過的芳香。
他、他怎麼可以這麼做?!賀依依張大著眼,不讓眼睛洩露出心裡的無助及震撼。
她的大眼裡滿是驚惶,裡安梢梢退開,以手指輕撫讓他戀戀難捨的紅唇,「你這樣看人,好像我欺負你了……」
賀依依撇開頭不看他,他的眼睛極有魅力,近看更容易失心,她不會笨笨的陷入,陷入短暫的戀情之中,當他偶然的艷遇!
那,想當他的什麼呢?
甩甩頭,拋開亂七八糟的思想。
還剩三天,三天過後,他的管家會接手照顧他,而她也要回盒了。
即使被吻得臉兒紅通通的,賀依依仍迅速恢復平靜的問:「潔跟傑森有血緣關係嗎?」
在初吻過後,她心心唸唸的居然還是這個?裡安一愣,接著狂笑出來。
「笑、笑什麼!」賀依依有些氣惱,輕槌了一下笑得很沒形象的男人。
「我不相信你從來沒有設定過他們的關係!」
「我當然一開始就設定好潔跟傑森的關係。」
裡安笑容燦爛,燦爛得讓賀依依看花了眼。
他的手輕撫著她的臉頰,感受東方女孩的細緻肌膚,他的撫摸讓賀依依一下子失了冷靜,想退開,卻又沉溺於他充滿柔情的眸子裡。
兩人之間沒有距離,他的呼吸混合了她的,氣氛很曖昧,連周圍的空氣都彷彿甜甜的,她想逃,卻又無能為力,或許該說……陷在這股瞹昧裡,她有了些些心動,甚至興起「只是放縱一回,有什麼關係」的想法。
這大大的悖離了她過去二十幾年的信念,她的生活一向很嚴謹,不容許脫序的!
裡,克萊的書是第一次的脫序,在沉重的讀書壓力下,他的科幻小說帶來天馬行空的幻想,將她無趣的生活帶來些些彩色,只是,這些色彩很快就黯淡了。
因為她母親一輩子不快樂,也認為快樂是有罪的,所以當她發現她成天躲在房間看科幻小說,還看到會微笑時,她很氣,除了賞她一巴掌外,口裡還罵著:「學生看什麼小說!」
她來不及抗辯,眼看第二個巴掌就要落下,卻被盼盼阻止了!
當時,盼盼冷冷的說:「你打夠了沒?」
也許震懾於盼盼的冷,母親那巴掌沒有落下,卻將氣出在小說上,母親當著她的面,將裡,克萊的小說撕成粉碎……
從此,她不再在母親面前看課本之外的書。
賀依依陷入回憶,臉上帶著淡淡的哀傷。
裡安不捨地撫上她憂傷的眼眸。
視線突然讓手指遮住,賀依依回過神,眨眨眼,看見裡安擔心的眼神裡映著自己的影子,一抹尷尬湧上,她佯裝沒事的輕笑說:
「那潔跟傑森到底是什麼關係?」
裡安不追問她不想示人的憂傷,純粹回答她的問題,「這個秘密只有你知道喔,連編輯問過好多次,我都沒跟他說。」看見她聚精會神的聽,他嘴角揚起一絲笑意,公佈道:「潔是傑森的複製人。」
賀依依大叫:「怎麼可能?!」
裡安聳聳肩說:「確實是這樣沒錯,傑森跟潔長得一模一樣,連DNA都相同,不是嗎?」
他說的是有一集裡,他們被外星人抓去做檢體,無意中發現兩人的DNA居然一模一樣。可是,賀依依仍然不敢相信……
「既然是複製人,為什麼性別跟個性會不一樣?」她以為他們是孿生兄妹,甚至還偷偷希望他們沒血緣,而發展出情侶關係,這是她年少歲月裡最瑰麗的幻想了!
而他,原作者居然扼殺了這個幻想!
裡安挑眉,好笑地看著難得激動的她說:「為什麼不可能?十幾年前,在我寫這套系列時,甚至還沒有複製人這個名詞出現,誰能保證未來的複製人技術不能分離染色體,做出不同性別的『自己』呢?」
被堵得說不出話來,賀依依還是不服,「那個性怎麼說?傑森跟潔的個性明明不一樣!」
「那是因為所屬環境不—樣,造就出不—樣的個性。」裡安雙手—攤,「這就是我的設定,你咬我呀!」
「你!」賀依依咬牙,瞪著他的痞樣,慎重考慮要不要咬他,最後理智戰勝,「隨便你,反正是你的故事、你的設定。」
多噁心呀!複製人!哀怨地瞪他一眼,這傢伙,害她難得的綺旎幻想破滅了。
「你很失望?」手指戳戳她沮喪的臉頰,東方女人的皮膚都這麼好摸的嗎?
瞪一眼在臉上肆虐的手指,「喂!別動手動腳的!」
裡安指著她,嘴唇誇張的顫抖著說:「你這個用過就不認帳的女人!剛剛還用看偶像的眼神看我,誰知把秘密告訴你後,當場我就從偶像變成『喂』了!」
「我哪有用過!」賀依依紅著臉抗議,「你別亂說話!」
「還說沒有?」裡安惡狠狠的逼近,「是誰剛剛奪走我的初吻的?」
賀依依噗哧一笑,「你的初吻?我才是——」她立即搗住嘴,臉蛋再度爆紅。
「啊哈!抓到了!」衛安大笑,手指拾起她的下顎,眼裡不再有戲弄,非常認真的說:「放心,我會負責的。」
「負責?負什麼責任呀!」教他深情的望著,腦子裡又是一片空白。
裡安只是微笑。
他的笑太溫柔,會醉人,過了好久,敦他看得心慌慌的賀依依收拾幾上茶杯瓷盤。
「你忙,我不打擾你了。」起身,手卻讓他抓住,「你!」
被她緊張兮兮的模樣逗笑了,裡安笑出聲,「沒什麼,只是想請你再沏壺茶到書房。」
「說話就說話,做什麼動手動腳的!」害她以為……以為……
賀依依抽回手,有些狼狽地隱藏自己的會錯意,轉過身離去。
看著她略帶倉皇的背影,掌心仍留著她的餘溫。
好有趣的小女人,一定受到不少的震撼吧?
其實,受到震撼的不只是她。他沒想到她冷靜淡漠的外表下,其實有顆如女高中生般單純崇拜偶像的心情。
他有很多讀者,也收到不少愛慕信,可是,她無意中的表示,卻大大的滿足了身為作家的驕傲。
當初不再寫科幻小說,是因為那太不切實際,他想要玩真的,於是開始寫探險小說。
沒想到,十幾年後,還有人惦記著潔跟傑森未點破的關係!
他怎麼能輕匆這份純粹而執著的喜歡呢?
「裡安哥哥!」
電話那頭是莎琳娜,他的繼妹。
「我是。」
「你的傷還好嗎?鄧肯太過分了,今天才告訴我你被毒蟻咬傷!」
「是我要鄧肯別說出去的。」
「裡安哥哥——」那頭沉默了幾秒後,才傳出聲音,「我問過露意絲了,知道你在台灣,我可不可以過去照顧你?」
「不需要。」
「裡安哥哥……」她聲音很受傷。
裡安的手在桌上打拍子,口氣很淡,「還有事嗎?」
「只剩最後一件事!」像是怕他不耐煩似的,莎琳娜急忙接著說:「一年一度的莊園舞會快到了,大家都很希望裡安哥哥能回來開舞,你會回來吧?」
「不會。」
「可是這是莊園一直以來的傳統,每年收成時的慶祝舞會都是由克萊頓爵上開舞的!」
等不到裡安的回答,莎琳娜小心翼翼地說:「裡安哥哥,你生氣了嗎?」
裡安對繼妹過於小心的態度感到不耐,「我要出門換藥了。」
「那……不打擾你了。」頓了一下,她又鼓起勇氣說:「裡安哥哥——」
「再見。」裡安的反應是直接掛掉電話。對不需要費神的人,他從不浪費時間應付。
反正是該換藥了,來到這兒之後還沒出過門呢!
賀依依搗著臉,不管沖幾次水,鏡子裡那張臉依然帶著辣紅。
她、她竟然會像個十幾歲的小女生一樣追著偶像要答案?!
天哪,她要躲在浴室裡不出去了!
敲門聲傳來。
她要拿什麼來面對他,在失去所有的冷靜之後?
「你還好嗎?」
討厭,他的聲音帶著笑意!
「請等一等,我馬上就好。」
賀依依再次用冷水潑臉,看著頰上殘留不褪的紅,她無奈,隨即打開浴室門。
他倚在門外說:「我正在回想心肺復甦術。」
嗄?賀依依只愣了一下,立刻知道他是在笑她會缺氧昏迷,臉又更紅了。
「老闆,有事嗎?」
她的眼神雖有些羞惱,口氣卻十分正經。他嚴謹的臨時管家又回來了。
「我的傷口該換藥了。」
對喔!賀依依直到今天早上才想起似乎沒看過他換藥,她有上網查過,被剛果毒蟻叮咬的傷口如果沒處理好,嚴重的話,會要截肢的!
差點把這事給忘了!
「你多久沒換藥了?」
「上飛機前換的藥。」
天!一個多星期前?!
「你實在太輕匆了!」
面對繃著臉,一臉嚴肅的她,裡安依舊慢條斯理地,好像受傷的人不是他。
「走吧,我們出去換藥。」
賀依依趕緊抓起皮包,跟在他背後。
他走到車庫,見她還沒跟上來,雙手插在口袋裡,斜倚著車子等她。
陽光斜斜射人車庫,午後的太陽帶些螢黃,照著靠在車門的男人,帥得讓人移不開視線,這個畫面深深的烙在賀依依眼底、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