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家對外的一切,只要涉及到拋頭露面的事,全都由韓家的男性來主導。
除非韓家男人做了一些讓韓家女人看不過去的事情,才會迫使女人出面解決。
像現在,韓錫山的夫人胡蓮女士,穩坐飯店會議廳的中央主席位,男性則分別坐在長桌兩側,至於韓在予,卻連坐的權利都沒有,因為太奶奶對他超級不爽。
胡蓮喝了一口由兒子韓進陽端來的人參補氣茶,眼角餘光瞄到韓錫山端起他面前那杯茶就要喝,一道凌厲眼神,外加一個強而有力的警告聲,同時傳到韓家每個人的耳朵裡。
「哼!」
一聽到太座大人的這記問哼,嚇得韓錫山不敢動杯,乖乖放下,緊張到額頭頻頻冒出冷汗。
胡蓮端杯就口,喝了一口,這才說道:「上樑不正下樑歪,小的胡來,大的更是胡來!」
包括韓錫山、韓進陽及韓震天在內的韓家男人,個個被罵得拘血淋頭,可卻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唯獨韓在予,到現在還不明就裡,他憤憤不平地想知道,自己和太爺爺他們,究竟是錯在哪裡?
「太奶奶,我和太爺爺他們是哪裡胡來了!你就算要判我們死刑,也得給我們一個合理的罪名。」
他這一席話,嚇得三個男人全身發涼,喉嚨發燙,也只有這小兔崽子,才敢跟韓家最有權勢的女人要求公平,洗刷冤屈。
「好,要罪名是不是?阿珠,把帶子播給他們看,好讓他們知道罪名是什麼。」
阿珠聽命,走到光盤機旁邊,將一片光盤放進機器裡,不久,螢幕就出現韓家三個男人的說話內容。
「這……這個穿露肩淡黃色晚禮服,胸部看起來還不小的女人是誰呀?」
「震天,你爺爺問說這穿著晚禮服,胸部很大,腰很細,臀部很翹的女人是誰呀?」
「在予,你太爺爺和爺爺問說,這模樣甜美,氣質出眾,身材姣好,但一臉懵懂,好像沒見過世面的女孩子是誰呀?」
韓家三位男人一看是被偷拍的畫面與對話,當場錯愕,這才知道原來他們被針孔攝影機監視,而且還被錄到說了這樣一段不堪入耳的話。
「我就知道,選曾孫媳婦這件事,不能交由你們三個來作主,還好我事先有因應之道,先偷裝攝影機,看看你們到底是以什麼為遴選標準。」
「我說老婆,你這樣偷裝攝影機監視我們,會不會太不道德了點。」韓錫山為捍衛男性尊嚴,不惜冒死進諫。
胡蓮輕聲細語,但聽來還是會令人毛骨悚然地回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要不用這種隨便輕浮的標準來替在予選媳婦,還怕人家偷錄嗎?」
韓家之所以會年年興,代代旺,全都是因為韓家女人太優秀,要是沒有她們把關得好,監督得嚴,若任由他們胡搞瞎搞,照樣會讓他們把江山給玩掉。
「可是太奶奶,你不能光憑這點就否定馨亞,還不准她上樓來見你。」
韓在予的上訴並未引起胡蓮的共嗚。
「對於一個愛說謊的女孩子,我何必讓她上樓來見我?」
「愛說謊?太奶奶,我不懂,這話從何而來?」這一定是有人在誹謗她。
「我問你,那個叫倪馨亞的女孩子,她的爸爸媽媽真的是天文學家嗎?」
「這……我並不知道。」韓在予啼笑皆非,不知這話從何而來。
「你不知道?你連她的家世背景都不知道,就讓她來參加相親大會,你知不知道這相親大會是韓家百年來的優良傳統,我們都是經過嚴格篩選,不是像在菜市場買蔥買蒜,隨便亂挑的。」胡蓮感歎,瞪著韓錫山說道:「前兩次都是我在旁邊盯著,你才曉得要慎重其事,這回想讓你自己好好處理,沒想到卻還是這麼草率無章。」她所指的是韓在予的祖父和父親那兩次。
韓錫山無言,誰叫他就真的是被倪馨亞那甜美的模樣給迷得亂了心智,但是……說她爸爸媽媽是天文學家一事,他倒還真的不知道。
「老婆啊,是誰跟你說那女孩的爸爸媽媽是天文學家?」
「玲娜的祖母打電話給我,說有個女孩子在咱們在予的相親大會攪局,說她的爸爸媽媽是天文學家,在美國太空總署上班,他們打去中研院問玲娜她叔叔,結果發現根本就沒有這一回事。」她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跟所有人說了一遍。
「太奶奶,你說的是真的嗎?」怪不得他發覺到馨亞神情緊張,而另外那幾個女的,還莫名其妙一直追問她的家庭背景資料。
「我有必要跑這趟路來隨便瞎掰嗎?」
原來是馬玲娜跑去告的狀,她的速度還真快。
只是,馨亞也未免太扯了,為什麼要撒這種謊,害得他在太奶奶面前抬不起頭,甚至沒辦法幫她說上一句話。
「在予啊,不是太奶奶反對你自己交女朋友,反對你找韓家未來的媳婦,而是現在環境不同,一個只會吹噓,而沒有半點內涵的女人,怎麼可以進得了韓家的門。」胡蓮越說越激動,「像這種愛扯謊吹噓的女孩,我看她的家世也不可能好到哪裡去,這種家世不好的女孩,更別談得上什麼品德與持家的能力了……」
「不要說了!」
韓在予突然大吼出聲,他雙手支在桌上,胸日起伏不定,看來受的刺激頗大。
「你們幫我挑的那些女孩子,她們又好到哪裡去,一個個愛慕虛榮,不切實際,要不是有家族庇蔭,我看這些女人一踏出社會就會活活餓死,有哪個可以靠她們那雙只會拿名牌包包的手賺錢養活自己。」他氣自己受到傳統家族的束縛,見鬼的要在二十一歲就來個什麼相親大會,可他又不想忤逆這麼多個長輩,身不由己,壓在心頭的那股濁氣,快要把他給間爆了。
他不願再待下去,快步走離現場,不論後頭有多少人大聲喊他,他也不回頭。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倪馨亞一路心神不寧地回到家。
她一路想著,為什麼在予的太奶奶只要見他,而叫她先回去,她是哪裡做錯了,是不喜歡她?還是……
天啊,過去的那段惡夢似乎又要重演,姑且不管是不是因為年紀的關係,但肯定是不喜歡她的成分居多,否則看她都來不及了,怎麼還有可能叫她先走?
太奶奶找在予去,究竟是為了什麼呢?唉,越想心情越亂……
不知不覺地,已經走到租屋處外的巷口。
倪馨亞昀住處是一間老式公寓的五樓,兩房一廳一衛,外觀看來雖然有些破舊,但裡頭還算是窗淨幾明,井然有序。
只是才一走到家門口,就看到有個男的正把煙蒂丟在地上,並且用力踩熄它,接著,又很快地從香煙盒裡拿出一根點上,看起來好像在等人,且等到很不耐煩的樣子。
時值黃昏,視線昏暗不明,在微弱路燈的照映下,她放慢腳步,仔細看著對方的臉,看得越仔細,她的心跳得越厲害。
「哥!你……你怎麼在這裡?」
倪廣強看到妹妹,臉上沒有過多喜悅神情,反而招手要她走快點,一個通緝犯長時間暴露在外頭,那種恐懼的心情是一般老百姓難以體會的。
「哥,你怎麼……」
「先別說那麼多,趕緊開門,我們上去再說。」他不斷左顧右盼,那作賊心虛的臉上 看就知道不是幹什麼正經事的人。
看到親哥哥,倪馨亞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反而眉頭深鎖,一臉郁卒。他是個麻煩精,會突然跑來找她,肯定沒什麼好事。
開了門,倪廣強比她更快一步衝到裡頭,等到她把門關好了,他才鬆一口氣,重新點起一根煙來抽。
「哥,家裡是不准吸煙的,請你不要破壞我這裡的規矩。」
打火機才剛打出火,被妹妹這麼一說,雖有點不情願,但有案在身的他如今走投無路,只好乖乖認命,聽話的好。
「叫叫叫,不抽就不抽嘛,唉,這種日子要怎麼過下去,連抽根煙也要這麼雞雞歪歪。」
「哥,你說什麼?!你要那麼愛講髒話就請你出去講,不要在我這說。」心情已經夠糟了,還要面對一個滿身麻煩的哥哥。
看她對自己沒什麼好口氣,倪廣強自覺窩囊透了!
「喂,老妹,對哥哥溫柔點好不好?我現在走投無路ㄟ,你可不可以給我一點家人的溫暖!」自己走到冰箱邊,拿出一瓶飲料,咕嚕咕嚕灌進肚,那自得的樣子就好像在自己家裡頭。
「走投無路?那也是你自己造成的,叫你自首你偏不,每天這樣躲躲藏藏,你不嫌累嗎?」
「ㄟ,我到這不是來聽你嘮叨的,哥是被人栽贓陷害,不是自己拿刀殺人搶劫的你懂不懂啊?」越說越氣,他把飲料一口氣灌進嘴裡。
「栽贓陷害?哥,你明明就是以販毒維生,誰不知道你是個大藥頭,你……」厚,她懶得說他了。
「老妹,你小聲點,你真的希望看我被關你才高興嗎?」
「關出來至少可以抬頭挺胸見人啊,哪像現在,白天不敢出門,晚上睡覺還怕警察突然來敲門……」
倪廣強雙手搗著耳朵。「求求你,別再念了,我快受不了了……」
說真的,倪馨亞也懶得念了,自從父母離異,父親那邊有了新家庭,她也不好常去打擾;母親住在外婆家照顧外婆,她一兩個月會偶爾回去看她。媽媽和外婆生活倒還平安愜意,健康狀況也都保持得很好,唯獨出了一個敗家子,一個愛吸毒搖頭又賣藥,現在還因有案在身被通緝的不肖子。
不管家人朋友怎麼勸他,他不自首就是不自首,寧可整天過著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也不願意痛定思痛,好好考慮該如何重新做人。
「好,我不念你,那你說,你來找我幹麼?」反正也不會有什麼好事。
既然老妹都先問起了,他要把話說出口也比較容易得多。
他笑咪咪,必恭必敬,彎腰屈胸,一副就是有求於人,想拜託人的樣子。
「老妹,事情是這樣子的……」
「如果要借錢我可沒有,你少動腦筋到我頭上。」她把醜話說在前頭。
倪廣強真是要叫她一聲冰雪聰明的妹妹,怎麼他還沒開口,她就讀出他心裡頭在想的是什麼了。
「別……別這樣嘛,大家兄妹一場,何必把場面搞得這麼僵、這麼難看!」倪廣強又是求又是拜,什麼卑躬屈膝、奴顏僕色的姿態都擺了出來。
倪馨亞轉過身,掌心向上攤開。「好哇,先清前債,再借後債,之前我借你的五萬塊先還我,要不然免談。」
被妹妹逼債,這個做哥哥的一點也不知羞恥為何物,反而笑得更卑賤,腰彎得更低了。
「我要是有錢哪還需要來跟你借,你就再借我一次,下次我連本帶利,一次通通還給你。」
十秒過去,他發現妹妹還在瞪他,這才唯唯諾諾說道:「利息可能沒辦法那麼快還,不過我保證本金一定很快就能還你。」
「保證?你現在在跑路,哪來的錢還我,哥,我的錢除了應付自己的正常開銷外,還要寄回去給媽媽和外婆,你可不可以有點出息,我從來沒看過有哪個做哥哥的一直跟妹妹要錢的。」她真是欲哭無淚,這種天生注定要當家人的孽緣,哪是她說不要就能割捨得斷的。
「我……我也是不得已才會來找你呀,你就忍心看你哥活活餓死在路邊,還是死在房間發臭沒人知道嗎?」他大打悲情牌,希望能以此軟化妹妹的心。
哪知這回她是吃了秤坨鐵了心,要是再這樣繼續下去,她就算有金山銀山,遲早有天也會被他給挖光。
「如果你三餐有問題,我供你飯菜吃,再加一瓶飲料給你,這夠意思了吧!」就不信他只是吃不飽,肯定是拿了錢又去買毒品。
倪廣強方法用盡,還是無法從老妹那挖到半毛錢,他搔搔後腦,一臉無計可施的苦惱樣,心急如焚,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自己好好想想,吃三餐我還有能力供應,要我給你錢,你想都別想。」說完,倪馨亞便走進房間,接著又走出來,然後直往浴室準備洗澡去了。
「天底下有哪個像你一樣心狠手辣的妹妹,非要眼睜睜看著你哥死才甘願,馬的,無情無義、無血無淚的女人!」等到她離去,他才敢放馬後炮。
他拿起桌上的香煙,想要點上,煙一到嘴邊,他又放了下去,想到萬一等會妹妹洗完澡出來聞到客廳有煙味,他豈不是又會被罵得滿頭包,為免不讓耳朵受到荼毒,他還是忍了下來。
正慌得不知要做什麼的時候,一個閃閃發亮,又微微振動的東西在桌上嗡嗡地響了起來,原來是倪馨亞的手機有來電。
原本,他是可以不用去理會的,可是……
此刻正缺錢缺得慌的他,一個邪惡的懷念頭就這麼從他腦袋瓜裡冒了出來。
他想了想,二話不說先接起來再說。
「喂,你是哪位?」
韓在予一聽,怎麼會是個男的接的,整個情緒突然沸騰起來。
「我要找倪馨亞,請問你是誰?」
「我是馨亞的哥哥,因為我爸爸在南部住院開刀,需要一大筆醫藥費,我剛失業,一時找不到工作,所以先上來跟我妹妹周轉,哪知道她也籌不出那麼多,現在……現在正幫我去跟朋友借,我在幫她看家啦!」為了騙錢,倪廣強什麼夭壽的話都說得出來。
「是這樣啊,奇怪了,為什麼發生這麼重大的事,她都沒跟我提一聲呢?」
「可能是跟你沒那麼熟吧,再說這筆醫藥費金額不小,不是普通朋友可以幫得了的,唉,怎麼辦啊?我可憐的爸爸,我真不孝,竟然連醫藥費都要來跟妹妹伸手要……嗚嗚……」他為了錢不惜裝孬,哭得一點尊嚴也沒有。
「嗯……倪先生,不好意思,請問你父親的醫藥費,大概還需要多少錢?」
嘿嘿,沒想到這條肥魚竟然這麼快就上鉤。
「我爸動的是大手術,大概要……」他想了想,既然要的話就一口氣要多一點,「五十萬左右。」
「五十萬,沒問題,交給我來負責,倪先生,你現在人在哪裡?我馬上幫你把錢送過去。」一聽到倪馨亞的父親重病需要開刀,韓在予想也不想,就這麼一口答應下來。
倪廣強在手機另一頭爽歪了,前後不到一分鐘,他就拐到五十萬,天底下恐怕沒有哪種生意會比他現在這樣還好賺了。
「這個……不太好吧!」他多少還是要假裝一下。
「倪先生,你快別這麼說,人命關天,再加上又是馨亞的父親,我更是有義務要幫這個忙。」
「對不起,請問你是……」
「我是馨亞的男朋友,我姓韓,叫韓在予。」
哇!馨亞的男朋友,怎麼都沒聽她說過。倪廣強在心裡想著,能毫不猶豫就一口氣拿出五十萬,這小子上同定是個有錢人。
太好了,這種肥羊自動送上門,不宰來吃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你好你好,不過我怕我妹會對你不好意思,所以……你能不能替我保守這個秘密,等到我父親病情穩定,我一定會很快就把這筆錢還給你。」
「錢的事不是問題,能早點治好你父親的病才是重點。」
「那就謝謝你了,那麼,我跟你約在二二八公園裡的男廁外頭,那邊你方便嗎?」
「一定要到那麼隱密的地方嗎?」
「不是的,是……是我拿了醫藥費就可以馬上趕回南部,約在那裡比較方便。」其實是泊待在太明顯的地方,會被警察逮到。
「沒問題,我們幾點鐘碰面。」
倪廣強看了看表。「十一點,這麼晚你可以嗎?」
「可以,那到時候見。」
「我穿一件黑色夾克,白色布鞋,你不要認錯人喔!」
「我不會的。」說完,韓在予立刻切斷通話。
對於這份從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倪廣強一時還無法反應過來,他捏捏臉皮。好痛,這不是夢,是真的,真的有凱子送錢給他啦!
沒想到這世界上還真有人這麼好騙,隨便唬個兩句就把錢乖乖送上,這是老天爺要送他的,可不是他去搶來的喔!
為免對方打手機給倪馨亞而穿幫,他故意把手機帶走,寧可讓她急得滿頭大汗找不到手機,也不願白白喪失一個騙到大錢的機會。
趁著她還沒從浴室出來,他飛快出門,一路朝二二八公園狂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