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怪人自從將她擄來,關進這間僅有一張搖搖欲墜的木桌,和一張長板凳的房間後,就一直沒再出現過。事實上,應該說她完全聽不出來外頭有任何動靜。
憑著飢餓的感覺,她猜想,至少已經過了晚膳的時間。也就是說,她被關到這裡將近一個時辰了。
湘妤應該很擔心吧?她是否去找南宮紹來換她?
他……會來嗎?
一想到南宮紹,她的表情不自覺地放柔。她好想見到他啊!但是又不願見他陷入危險。
即使,她知道他有不凡的本事。
「南宮紹……」她輕聲呢喃著,「你到底是誰呢?」
一陣鎖匙的叮聲在門外響起。
咿呀一聲,厚重的鐵門被人從外頭打開。
「宋大小姐,吃點東西吧!在南宮紹到達之前,我可不想把你餓壞了。」擄她來的那男人推門進來,手中端個餐盤,上頭擺著幾碟小菜。
宋湘琦沒有移動,冷靜地瞧著那個人把小菜一碟碟放置桌上。
一直到那人擺妥碗筷,她仍然沒有絲毫動箸的意思。
「快吃啊!難不成還要我餵你?」那人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道,「放心吧!在南宮紹沒來之前,你是我們手上的王牌,所以我們絕對不會在菜中下毒的。」
反正她也餓了,既然有東西吃,為何不填飽肚子?宋湘琦秀氣地端起碗筷,一邊問道:「你們是誰?為什麼要對付南宮紹?再者,我和南宮紹不過是泛泛之交,為什麼要以我當籌碼來要挾他?」
「南宮家勢力龐大,若手上沒個人質,南宮二少又豈是容易對付的?」那人似乎也不急著離開,回答道。
「南宮家?你是說巴蜀的南宮家?南宮紹是南宮家的二少爺?」縱使自持如宋湘琦,也不禁微微提高聲音。
「你不知道?」那人也有些訝異地望向她,「南宮紹真有一手,總是能把他身邊的女人騙得團團轉。」
「我不是他的女人。」宋湘琦俏臉一沉,驀地冷下聲音,心中隱隱作痛。
他本來就是個登徒子,這她早就知道的,不是嗎?她在心中暗斥自己。這些天的相處,讓她幾乎忘記他們初次見面的情景。
「隨便你怎麼說,事實可以證明一切,南宮紹不會讓他的女人受委屈。」那人涼涼地說完,便往門邊走去,「你自己慢慢享用晚膳,千萬不要有逃走的傻念頭,若出了什麼不測,可別怪我沒有事先提醒你。」
接著,厚重的鐵門隔絕了自由的空氣。
宋湘琦仍持著碗筷,心思卻早繫在南宮紹的身上。
原來他是南宮二少,莫怪兼具公子哥兒的氣質和在上位者的氣勢。南宮家是蜀地的第一世家啊!而且聽說南宮家之所以有現今的局面,全靠年輕一代的三兄妹共同打拼。
這麼說,兒也不是一般的嬌弱千金嘍?
誰知道,在機緣巧合之下,從不沾染世事的「松竹書院」,竟然會和獨霸西南方的南宮家扯上關係?
宋湘琦輕輕放下碗筷,微微搖頭,幾滴淚珠隨之落下。
她這是做什麼?她不可置信地以指腹揩去粉頰上掛著的淚珠,驚愕地自問。無緣無由地,她為何掉淚?
其實,她也不知道原因,就覺得某個東西卡在心口,梗得人難受至極。
是因為那人方才說的那番話?因為他把她列為南宮紹眾多女人的其中之一?還是因為南宮紹騙她?
饒是她飽讀詩書、聰明伶俐,遇上愛情這檔事兒,也如陷於五里霧中,心慌意亂得緊。
她絕對、絕對不當他眾多女人之一,她暗自警惕,她沒辦法和任何人分享他。
宋湘琦對時間的流逝毫無知覺,滿腦子都是南宮紹那招牌的燦爛笑容,還有胸口說不上的難受滋味。
最後,才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去。
同樣的春日早晨,「松竹書院」卻出奇的冷清,少了孩子們朗朗的朗誦聲,反而呈現出一種怪異的寧靜。
書房內,南宮紹、宋湘妤和南宮齊聚一堂,思索著救出宋湘琦的對策。
「我已經派人送信給大哥,但是我們恐怕沒辦法等到他們的支援,幽冥教的人手段殘忍,誰知道他們會怎麼對付湘琦?」南宮紹神色凝重地說道。他昨晚徹夜未眠,腦中不斷浮現湘琦可能遭遇的事,那種焦慮擔憂卻又無能為力,炙得人心口疼痛不已。
她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兒家……
「二哥,放輕鬆些,事情或許不若你想像的那麼嚴重。他們要的人是你,在你沒出現前,他們應該不會對湘琦姐不利。」南宮輕柔的聲音安撫道。
她為二哥心疼啊!平日最重容貌,總要保持外表光鮮亮麗的二哥,如今眼下出現黑圈,下巴也冒出鬍渣,再不復見平時的瀟灑飄逸。
「不,我不能冒任何風險。」南宮紹堅決地搖搖頭,直視妹妹的眼睛,「我決定去一趟幽冥教總壇。」
「二哥,他們既然敢指名叫你去,想必已布下天羅地網候著,你這麼貿然闖去,不是送死嗎?」南宮蹙眉說道,臉上滿是不贊成的神情。
「是啊!我也覺得這樣做太冒險。」宋湘妤也開口說道。現在,她已經確定南宮紹對她姐姐的心意,所以將他當自己人看,「我們再想想其他的辦法。」
「丫頭,你的腦袋最靈光,你說說有什麼好辦法?」南宮紹累極地閉上雙眼,一整天的擔心惶恐已經令他心力交瘁。
南宮是南宮家三兄妹中惟一不會武功,但卻是腦筋靈活、思慮清楚的軍師型人物,所以她的兩位兄長在做決策時,總不會忘記徵詢她的意見。
「幽冥教眾每至望朔時會舉行一個祭月神的儀式,到時所有人都必須出席,自然警戒也較鬆懈。」南宮思索地說道,「就不知道那些叛教徒眾是否仍然保有這個習慣。」
「就算他們還是有祭神典禮,現在才十二,難道我們還得等三天?」南宮紹不以為然地問。他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一刻都遲不得。
「二哥,所謂關心則亂,你遊戲人間的瀟灑態度哪兒去了?想想看,如果你貿然闖進他們的陷阱中而被擒,到時他們會放過湘琦姐嗎?」南宮冷靜理智地分析道。
「好吧!那你是要我等到月圓時,才闖進去救人?」
「當然不是闖進去,是混進去。」南宮在桌上攤開她已經畫好的地形圖,「既然是祭月神,當然是在晚上。到時他們所有人會聚集在這裡……」她的手指點在地圖上的某一點。
「那是哪裡?」宋湘妤問道。
「是幽冥教教眾聚會的地方,也是整個總壇中佔地最大的地方,其兩側各有多人把守。」
她望向南宮紹,見他示意她繼續說下去,於是又道:「我猜湘琦姐應該是被他們關在這裡,那是一間很堅固的小房間,專門用來讓觸犯教規的教眾面壁思過。」
「你上回被抓時也關在那兒?」南宮紹忽然問道。
「不是。」南宮頓了一下,臉色放柔地搖搖頭。「我雖被軟禁,但是棠玄烈待我如上賓。」
「既然如此,那你憑什麼猜他們把湘琦關在那兒?」南宮紹接著問。
「因為他們輕敵。」南宮很有把握地說道,「由他們敢直接到『松竹書院』綁人,然後點名要你去換回湘琦姐,就可以瞧出他們認為自己穩操勝券,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裡。而湘琦姐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他們只需把她囚禁起來,卻不必擔心她會逃跑。所以,我猜他們甚至沒將她捆綁。」
南宮紹點點頭,又問:「我們要怎麼混進去?」「這就要靠二哥使出你的看家本領,去弄三套幽冥教徒的衣裳來,到時咱們三人易容混進去。」「三個?」南宮紹揚起一道眉毛,「你們也要去?」
「當然。」南宮和宋湘妤異口同聲地說。
「不行,我一個人去就好。丫頭不會武功,去了只會拖累我,二小姐也不必沾染上這檔麻煩事。」南宮紹的語氣中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
「被抓走的是我姐姐,我怎能不管?無論你怎麼說,反正我是跟定了。」宋湘妤第一個反駁道。「湘琦就是因為我們的緣故才會被抓,我不希望連你也被牽連進去。」他英俊的臉龐上閃過一絲歉疚。
「二哥,你說我會拖累你,不讓我跟也就算了。但你應該讓二小姐跟你一道去,也好互相有個照應,成功救出湘琦姐的機會也高一些。」南宮也說道。
南宮紹無奈地看著妹妹和宋湘妤,好一陣子之後,才投降地歎口氣。
「你們兩人對我一人,我還能說什麼?」
「那好,二哥,我們現在趕緊分頭行事。」南宮不浪費時間地說道。
「妹子大人,快吩咐吧!」唉!若不是心繫湘琦的安危,哪輪得到這丫頭對他呼來喚去?
「二哥,你負責去探聽有關對方的一切消息,包括他們是否有什麼新制以別於原本的幽冥教。還有,他們的作息、密語等等也必須弄清楚。」南宮明白自己二哥的本領,一點也不擔心她的要求會將他難倒,「我則去添購一些易容的材料,包準到時讓你們改頭換面,連熟人都認不出你們。」
「那我呢?」宋湘妤心中懷疑,他們兄妹倆真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完成這些幾近不可能的工作嗎?
「若說我們是暗棋,二小姐就是明棋。」南宮露出一抹優雅自信的笑,「我相信幽冥教一定會再派人來書院查看我們的動靜,二小姐就負責做戲給他們瞧。」
「怎麼做?」
「很簡單,就當自己是一個找不到救兵,又不知該上哪兒找人,而心急如焚的妹妹。」
「言下之意,就是叫我在一旁候著嘍?」宋湘妤苦笑道,「也罷,我盡力配合便是。」
「既然大家心裡都已經有個底,我們就分頭進行吧!」南宮紹轉身欲離開。
他得趕緊找些事情做做,否則一定會憂心而死。
或許是因為心情煩躁,令他失去平時的利落優雅,在轉身的時候不小心撞翻擱在桌案上的一疊書冊,一陣巨大的落地聲響引起眾人的注意。
接著,他們的視線飄至隨書落下的宣紙上,摺疊整齊的紙面隱隱透出墨跡。
「這是什麼?」南宮紹彎腰將之拾起,當他展開一瞧,也不禁呆立當場。
那是一張他的畫像,持著逍遙扇,迎風而立。雖是寥寥數筆,但卻把他吊兒郎當、風流惆儻的神韻勾勒得栩栩如生,可見畫者的功力之高、用心之深。
「原來那天姐姐藏起的是這個。」宋湘妤站在南宮紹身後,瞧見這畫,喃喃自語道。
「是湘琦畫的?」某種濃烈的感覺在他的胸口爆開。天啊!他的心彷彿被人掐住一般,複雜的情感蔓延全身。
本以為一直是他一個人唱獨角戲,誰想得到……誰想得到這頑固的小書獃,竟然對他傾心至此?
「是啊!姐姐去見那個怪人之前,就躲在書房畫這個,當時我想拿來瞧瞧,她還將它藏在書下。」宋湘妤回憶當時的情景,回答道。
南宮紹拿畫的手微微發顫,但又不敢太過用力,深怕不小心弄縐、弄髒了它。
「君心當與吾心同……君心當與吾心同……」南宮紹讀完下頭題的小詩之後,盯著它低喃道,好像忘記房內還有其他人。
「二小姐,我們先出去好嗎?」南宮見到他這樣,轉身輕輕對宋湘妤說。
「嗯,走吧!」宋湘妤點頭同意,與南宮雙雙步出書房,還順手為他帶上門。
她們離開時,南宮紹並未抬頭,像尊雕像似的,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