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討厭、討厭!朱芙蓉站在原地,心底一個勁兒地咒罵道。
這個該死的山谷,這個該死的濃霧,那個該死的人!
她到底要在這裡待到什麼時候啊,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傻里傻氣的笨蛋,自己早就插上翅膀飛出這個鬼氣森森的地方了。
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留下來,難道只是因為一塊紅布?
她抬起手腕,不知道為什麼,這塊紅色的布她始終沒有取下,那麼粗糙的質地刮得她皮膚都痛了,但她還是沒有取下。
也許是那種不帶任何目的、沒有一絲緣由的單純關心讓她放不下吧。
從小於皇宮內苑長大的她,在成長的路上所遇到的每一個人,莫不是帶著各式各樣的目的,從沒有一個是單純的對待她。
姊妹們嫉妒她受寵;三個哥哥只顧爭奪太子之位,更是對她不聞不問;宮人們敬畏她公主的身份;錦衣衛們對她又敬又怕卻只因為她是朱高燦,是他們的統領,是天下最具權勢的人之一;就連父皇對她也不是父女之間那種單純的關愛,如果她不是為父皇做了那麼多無法見光的事,只怕她也只能像其他姊妹們一樣,被當作是穩定功臣、團結朝廷的工具給嫁了出去。
她想起在御花園,父親曾問過她有什麼願望。
願望?她有什麼願望?錦衣玉食,華服美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除了那不可能得到的真正親情之外,她什麼都有了,她還要什麼願望呢?
不再去扮演朱高燦這個角色,這個願望能被允許嗎?
顯然是不可能的。打從自己被師父從父親的八個孩子中挑選出來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了這樣的命運,得過著雙面人的生活──一面高貴地微笑,一面雙手沾滿洗不淨的鮮血。
這樣的生活是可笑,可憐,可悲還是可怕?她也沒有答案。
「父皇,我想要自己找駙馬!」她記得自己當時是這樣說的,這句話讓她那天下間至高無上的父親用一種不敢置信的目光看著自己。
皇家的女兒斷不可以這樣,但是皇家的殺手可不可以呢?
最終父親還是點頭同意了。堂堂天子,一言九鼎,她擁有自己選擇駙馬的權利,能選擇自己真正喜歡的人,不用成為政治婚姻的犧牲品,更不用為父親的皇朝而把自己貢獻到連渣滓都不剩。
總算在這令人窒息的生活中,為自己找到了一點稱得上自由的事了吧!
「唉。」她有些哀傷地歎了口氣,這濃濃的霧讓她不禁多愁善感起來。
「你在歎什麼氣?」一道溫潤悅耳的嗓音從霧氣中傳來。
「要你管!」她現在一見到安有曇就煩躁。如果不是他,自己犯得著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待著嗎!
聽見她微嗔的語氣,安有曇立刻識相地閉上嘴,低著頭不敢看她俏臉上露出的薄怒神情。
朱芙蓉忍不住用腳輕輕地踢了他一下。「書獃子,我餓了,你會弄魚嗎?」
「我會。」他抬起頭,兩個眼睛閃著期盼的光芒,讓她不禁想到自己曾經養過的小狗,它也常常用這種盈滿水光的可愛眼神看她。
一個男人讓人聯想到可愛,真是有夠噁心的。
「那就去弄啊。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早就上去了。」她一看到他那副表情就滿心不痛快。
憑什麼他一個大男人,還像個孩子似的天真又無憂無意,而自己卻得承載那麼多的責任。
「還不快去!」她雙眼一瞪,嚇得他又把頭給低了下去,像個小媳婦似的,委屈地跟在她後頭。
她轉頭看向安有曇,他的個頭明明就長得很高大,身材雖然偏瘦,但是絕沒有病弱的樣子,反而給人一種玉樹臨風的感覺。只可惜,長了一張路人般不起眼的臉不說,還有一副懦弱不已的性子,讓人一看就想欺負。
「這魚你喜歡怎麼吃?」他跟在她身後怯怯地問。
「我想吃西湖醋魚、紅燒全魚、一魚兩味、菊花甜魚、活水煮鮮魚、清蒸魚頭、干燒魚肉、涼拌魚皮!」朱芙蓉一口氣將她所能想到的菜色全都說了出來,然後好笑地看著他的五官微微顫抖,不知所措地張口欲言。
「不是你問我,這魚我喜歡怎麼吃嗎?」
「可是……可是……」他像是被人在嘴裡塞了什麼東西,結巴地說不出話來。
「可是什麼?」她咧開嘴笑了,看他那副手足無措的樣子,簡直就是掉進谷中之後,惟一能讓她感到開心的事。
「可是、可是我不可能做得出來啊。」他無奈地垂下肩膀。
「那你能做什麼?」
「烤魚。」他小聲地說。
「哼,只有這一種還要問我!」她冷笑一下,抬腿向前走去。
重重濃霧中,火堆幅射出的紅色光芒在遙遠的地方閃爍著,散發著溫暖的光,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了過去。
一來到火邊,朱芙蓉就找了個地方坐下,然後看著安有曇將已經在湖邊處理好的魚用樹枝串好,只見他不知從哪裡尋了些香草來擠汁塗在魚上,給火一烤,一股清新的香氣便撲鼻而來,如果不是身處在這荒郊野外,她會以為自己看到了大廚做菜呢。
朱芙蓉的鼻子深受香味誘惑,不禁一抽一抽地嗅著。「好香啊!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招。」
「我父親與母親相遇的時候,我父親就是這樣烤魚給我母親吃的,這可是他的獨門配方喲,香草可以消去魚的腥味,但又不會失之風味,我母親一吃就吃上癮了。」
「吃上癮後就嫁給你父親了,想不到這魚的魅力還真是大啊。」她拚命以掌扇動空氣,讓那香味離自己近一點,「那這魚是不是只能做給你娘子吃?」
「我沒有娘子。」他細細地說了一句,然後繼續翻弄烤魚。
「怎麼會沒有?看你雖然相貌平凡,不過說話做事倒也不錯,又是個教書先生,這衡山之上都沒有人來給你提親說媒嗎?」她覺得自己要沉醉在這濃濃的香味之中了。
「我……就一個窮教書的,哪會有姑娘看中我,何況……」安有曇的臉被火光照得一半明亮一半陰鬱。
「何況什麼?」她不明白他的表情怎麼一下子就陰沉下來,感覺自己好像問到了他的傷心事。
「何況我還有一半夷人的血統。」他抬起頭,臉上掛著一絲苦笑,「我的身世很難被漢人接受。」
「為什麼會這樣?當今聖上不是對夷人很寬容嗎?」
「哼,要漢人接受夷人和他們平等的事實有這麼容易嗎?」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我一直在想,為什麼人總要把自己分成一群一群的,難道就只因為眼睛和頭髮的顏色不同嗎?」
朱芙蓉有些詫異地看著安有曇。是否不管多麼平凡的人,總會有一瞬間綻放出屬於自己的光彩,也許只是淡如星子一樣的熒熒之光,但是卻能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你在為這件事苦惱嗎?」
「苦惱?不,我不會。世界上的事有好就有壞,我也許不被漢人也不被夷人接受,但我卻可以同時體驗到漢人與夷人的生活,所以我會想辦法去改變別人對我的看法,而不是一徑地苦惱。」他一邊翻著魚,一邊說道。
這個人有著一顆堅毅的心呢。朱芙蓉看著他普通的側臉想著,這樣的他看起來,突然變得不平凡,甚至還有一點英俊……
「可以吃了。」他抬起頭來,不期然地撞上了她盯著自己的目光,隨即又很沒膽地低下頭去。「女俠,給你。」
「叫我容姑娘吧,那個俠字我可擔不起。」她伸手接過他遞來的魚。
「為什麼?你武功那麼好,怎麼擔不起?」他有些不解地問。
「不是每一個有武功的人都能被稱之為俠。」她看著他那微微皺起的眉,幽幽歎道。
尤其是一個皇宮專用的殺手,一群殺人機器的統領者,更加擔待不起這個尊稱。
「可是,你不是連不認識的小孩都救了嗎?這樣的人不能稱之為俠,那什麼人才可以?」他的語氣慷慨激昂。
「反正就是不行!」朱芙蓉斷然駁斥。俠?她配嗎?!
他要是知道她連自己的親叔叔都能毫不猶豫地下毒手,而且還是殺人不眨眼的錦衣衛統領,他還會叫她女俠嗎?
「為什麼?」
「你不配問!」她在他眼裡看到了一絲絲同情和憐憫,讓她不禁又想起那個人,那個滿身血污卻用一雙無垢的琥珀色眼睛同情地看著她的那個人。
這讓她渾身覺得不對勁。
「我……我只是關心你,不明白為什麼看起來如此不凡的你,內心卻不快樂。」他溫和的話語伴著週遭白色的霧氣,柔柔地包圍著她。
不快樂!她要如何才能快樂?!
財富、身份、華服、權力一點都不能讓她快樂。也許要放下一切,遠走高飛,從此過著自己想過的生活,她才會真正的快樂。
可是,她要如何才能等到那一天啊!
「我快不快樂用不著你管。」她冷冷地丟出這一句話。
「是我多事了。」他別過臉,不再看她。
好小子,還有一點小脾氣啊,居然敢用這種態度對她!如果是在平時,見到她不下跪的人都要以犯上之罪論罰,哪裡容得下他這樣囂張。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兩人同是山崖淪落人,她也沒興趣去追究他的態度。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說話的時候她老會覺得不耐煩,但他一旦閉了嘴,她又覺得在這沉沉的霧氣裡,好像只有他的聲音能安撫她不安的情緒。
兩個人默默地吃著魚。
山中的魚自然純淨,肉質鮮美,不知他用了什麼方法,讓魚烤得清香又不油膩,魚肉入口即化,如果非要說有什麼缺點的話,就是刺太多了。
朱芙蓉在宮中所吃的魚肉,皆是宮女將刺一根一根地挑出,就算是出宮辦事,也有各地官員戰戰兢兢地接待著;現在吃著這真正的山村野味,還真讓她很不習慣呢。
她小心翼翼地吃著,費了好大的工夫才吃完半條魚,抬起眼發現安有曇已經吃完了一條,眼睛自然而然地落在那第三條魚上。
不行!那條魚是她的。她心中一急,便想要吃快一點。
誰知這雲霧魚表面纖弱,內裡可是綿裡藏針,稍有不慎,便會中招。
「啊。」朱芙蓉在急忙吞下一塊魚肉之後,不由自主地輕叫一聲。
「容姑娘,出什麼事了?」他連忙問道。
「卡住了。」她覺得喉嚨裡刺入了一根魚刺,讓她吞也不能吐也不能,總結來說就是兩個字──難過!
「被魚刺卡住了?」他追問。
她送了他一個白眼。這裡只有魚吃,不被魚刺卡住,還能被什麼卡住,這傢伙盡說些廢話。
「讓我看看。」
「嗯……」一聲嬌吟讓人綺思連連。
「打開點。」
「啊……嗯……」
「我看不到。」
「啊……」原本嬌貴的聲音現在有點像是慘叫了。
「我要進去嘍。」
「嗯啊……」
濃濃的霧中,溫潤又帶著一點笑意的男子嗓音,與女子的悶哼聲交錯響起,兩個人的身影又靠得如此之近,從背後看簡直就迭成了一個人影。
光天化日,山野之地,天為被地為床,扯上雲霧來做帳,嗯嗯啊啊,哼哼唧唧,兩人正用一種驚世駭俗的姿勢在──拔、魚、刺!
「你到底行不行!」這句話是從一張被迫張得極大,並且向天仰著的嘴裡說出來,不過聽在耳朵裡卻是一連串不明其意的含糊話語。
「別說話。」安有曇的聲音雖然溫吞卻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威嚴。
朱芙蓉氣急敗壞地將嘴巴張到最大。天哪,想她堂堂錦衣衛統領,大明芙蓉公主,居然、居然也有被人掐著脖子任其擺佈的一天。
上一個敢這樣對她的人,已被她列為必殺對象。
那麼,現在這一個呢?
她眼睛往下瞄,只看見他低著頭,光滑如綢般的烏髮梳得很整齊,他身上隱隱飄著一股淡淡的香氣,她知道那是他烹魚時所採的香草之氣。
那是一種惑人的香味,氣味不像宮中所用之物那般濃郁,而是屬於山野間青草的芬芳,是她所嚮往的味道。
感覺他離自己好近,這輩子除了父皇、母妃和那個該死的人之外,從來沒有人離她這麼近,就連師父也不曾。
其實孤男寡女靠得如此近,依禮法可是要成親才行的,否則為了她的閨譽,她就得殺了他。
真的要殺了他嗎?她能下得了這個手嗎?
「拔出來了。」
朱芙蓉只覺得喉嚨一輕,那股要命的刺痛感消失了。她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伸出手將已經撐到發麻的下頜闔上。
「山裡的魚和外面的魚不同,它們生活在激流之中,所以魚刺會特別多,而且越鮮美的魚刺也就越多。還好我父親曾教過我怎麼處理這種事。」安有曇一邊說,一邊將剛剛用來代替夾子的小樹枝以草葉包起來。
「你還留著那個做什麼?」朱芙蓉好奇地問。
「你不是還有一條魚沒吃嗎?」他對著她揶揄一笑。
「你……」她看著他的笑容,差點為之氣結。這個人、這個人原來還有著這麼戲謔的一面。
「我不吃了。」她氣惱地將那條魚往他懷中一扔。
只見他伸手接過,笑咪咪地低下頭,用削尖的小樹枝將魚肉一點點地挑出來,再用一片寬大的樹葉裝著。
她驚訝地看著他如女子繡花般靈巧仔細的動作,他大概是她所見過最有耐心的人了。
他慢慢地挑著魚肉,直到把整條魚挑得只剩下一個骨頭架子,才將裝著魚肉的樹葉包了起來,輕輕地捏了幾下,然後攤開送到她眼前。
「這是魚肉丸子,沒有魚刺。」
「是要給我的嗎?」朱芙蓉有些遲疑地問。
「是啊。」他捧著那片樹葉,翠綠的葉子上躺著一個白玉般的魚肉丸子,形狀小小的,好像一口就能塞進嘴裡。
她相當清楚這丸子花了他多少時間,但為什麼?他為什麼要為她做這些事?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樣一個陌生人這麼好?」她艱難地吐出最後一個好字。
「我們不是朋友嗎?」安有曇抬起頭,有些迷惑地看著她。
朋友?!他是不是對每個第一次見面的人,都這樣輕而易舉地當成朋友,然後對每一個朋友都是這樣的好?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認知讓她心中隱約泛起一股怪異的感覺。
就像是小時候她躲在深宮裡哭泣,宮人總會在身邊輕輕地安慰著自己,她原本很高興有人能陪在身邊,感覺自己並不是寂寞的,可是等到那宮人有一天興高采烈地出了宮去,對她完全沒有一絲離情依依,她才發現,那些宮人們的笑臉與溫柔不過都是一種制式化的產物。
這世上有什麼人是真心真意地對她好呢?
只是因為喜歡她而對她,甚至是只對她一個人好呢?
「你朋友多嗎?」
「嗯?」安有曇顯然不知道她的心裡在想些什麼,「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一見如故是常事啊。」
「這麼說我也是你眾多普通朋友中的一個嘍。」朱芙蓉覺得自己的語氣實在怪到了極點,「這魚肉我不要了,給你。」
「容姑娘,你怎麼啦?」他手足無措地接過她硬塞過來的東西。
「你管不著!」朱芙蓉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逕自站起來。
「你要去哪?」他問。
「我要上去!」她大聲說道。
「不行!」他跟在她後面,急切地阻止。
「為什麼?怕我一去就不管你,任你在此自生自滅?」她沒好氣地譏諷他。
「不是因為我!」
重重的霧中,站在崖底向上看,只覺得那絕壁向上延伸而去,彷彿看不到盡頭一般。
「那是為什麼?」朱芙蓉低下頭。一定是這霧讓她看不到崖頂,所以才讓她破天荒地覺得心悸起來。
她怎麼會承認自己在害怕!害怕這茫茫的白霧、害怕這一切未知的感覺?
「因為這霧,這不是普通的霧!」
「不是普通的霧?」她一字一字地重複這句話。的確,哪有濃霧到了正午時分還不散去的,「那這是什麼?」
「我聽我父親說過,山谷之中因為日光稀薄,濕氣濃重,經常會起濃霧,但是有些地方的霧氣因經年不散,所以被稱之為瘴。」
「你說這是瘴氣?!怎麼可能!我們都沒有氣悶的感覺,也不像中了毒啊。」
「你要不要運氣試一試?」
朱芙蓉看他一臉認真的樣子,不免驚慌了起來。她閉上眼睛,想要提起真氣,可不但提不起氣,胸口還覺得煩悶欲嘔。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摀住胸口問。
他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會知道這些?
「你到底是誰?」她謹慎地瞇起眼睛打量他。
「我是安有曇啊,家父是郎中,這是他告訴我的。我一開始也不知道,後來發覺這霧歷久不散,因而才想起來。」他沉靜地看著她,而後又說:「容姑娘莫慌,這瘴氣並不濃烈,只要你不運真氣,於身體是無礙的。」
朱芙蓉看著他,驚覺只是一個普通人的他,此時此刻的神情竟然如此鎮定。他到底是過於平凡以至於感覺不到自己的殺氣,還是過於不凡所以才如此鎮定?
這個人時而笨拙,時而聰慧,時而膽小又時而勇敢,這就是真實的他?
「那好吧,你有什麼主意?我們總不能一直待在這兒吧?」朱芙蓉幽幽地歎了一口氣。不管他是什麼人,總之,她也不怕他,說不定順籐摸瓜能讓她問出點什麼來呢?
她發現安有曇的目光落在深潭的方向,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又接著說:「喂,你想出什麼辦法了沒有?」
「你覺不覺得那潭水是流動的?我在抓魚的時候有這種感覺。」
「那又怎麼樣?難道說你有本事從這個深潭潛出去嗎?」她毫不客氣地說。
哼,這個人又在打什麼主意?她暗暗想著。
他的臉孔因臉上那種從容鎮定的表情而顯得有一絲英俊。朱芙蓉突然別過臉去。她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明明就覺得整件事情充滿了令人起疑的地方,偏偏又不想立刻殺了他,就像無趣已久的生活,突然多了個不可捉摸的對手一樣,讓她感到莫名地興奮。
「我是不能,但容姑娘也許可以試一下。」他熱切地看著她,彷彿這是個天大的好主意一樣,「說不定這潭中有暗河,到時你就可以順流出去了。」
「那你呢?」她手裡捏著那包著魚丸的綠葉,不由自主地問道。
「我?我不能閉上那麼久的氣。」安有曇聳聳肩,「上面的人知道我們落了下來,總會有人來救的。」
「如果他們不來呢?如果我也故意遺忘了你呢?」她高聲逼問,就是不想讓他好過,「那你是不是要在這山谷之中做野人?」
「這……」他沒有想到這姑娘性子如此古怪,絲毫不講患難之情,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一看到他又露出這副笨拙模樣,她不禁懷疑起,剛剛他面對殺氣猶能鎮定自如的樣子,是不是只是一時呆住了。
「既然我們是一起掉下來的,自然也要一起走,你難道不知江湖道義最講究有難同當的嗎?」朱芙蓉慢慢說道。哼,這個人古里古怪,這個地方也古里古怪,她才不會那麼輕易就認輸。
就算是個陷阱,她也要看看這個挖阱的人有多大本事!
這個安有曇已經成功地勾起了她的興趣,她倒要看看他真的是個書獃子,還是一個披著純良外衣的人。
她低頭看看自己手上的魚肉丸子,想到他坐在那裡默默地為她挑魚刺的模樣,如果他只是想要趁機接近她,對她不利,那麼,他實在是她所見過最可怕的人。
和那個洛明一樣可怕。